摘 要:《过客》以一个短剧的样式,舞台般的演示了鲁迅有关生命哲学的思考。其中三个人代表了三种不同的人生态度,既有相互对比,也有步步升级。过客的意志遭受到女孩与老翁的不断试探,内心呈现挣扎的痕迹,经历对各种微妙复杂情感的处理,过客的独特个性才逐渐凸显,生命历程的进展渐趋清晰。
关键词:过客;反抗绝望;生命哲学
《过客》以一个短剧的样式,舞台般的演示了鲁迅有关生命哲学的思考。文本三个人分别代表了三种不同的人生态度,既有彼此间的对比,也有步步升级。过客的意志遭受到女孩与老翁的不断试探,内心呈现挣扎的痕迹,经历对各种微妙复杂情感的处理,过客的独特个性才逐渐凸显,生命历程的进展渐趋清晰,文本主题得以深化。
一、女孩和老翁:两维生活状态的诱惑
世俗沉沦的状态。老翁无论是与过客相对而存在的典型,还是代表过客犹豫、彷徨的另一面,他都是主动沉沦于世俗的一种状态,象征着消极退却的诱惑。老翁是一个经过世事沧桑的人,曾走过许多路,且老翁所停留的地方正在过客所走的道路上,因此老翁曾经也是位过客。对于文中两个最为重要的意象——“坟”和“声音”,老翁极可能曾积极地探索过。现在,他已习惯了这里单调荒凉的生活,还责怪女孩对世事的好奇心。他知道道路的前方是坟,但不愿再往下走。不仅如此,老翁还劝过客放弃:“还不如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而对于曾经也叫过他的前面声音老翁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漠:“那我可不知道。他也就是叫过几声,我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我也就记不清楚了。”显然,老翁对于那声音是主动的拒绝了。
老翁在前进的征途中有着丰富的生活经验和人生认识,是曾经的先驱者,又像是当时青年们所寻求的“人生导师”。然而,面临前路的坎坷与诱惑,他投降停滞了,逐渐沉沦于世俗的状态,甚至在过客前进的道路上继续扮演了新的阻碍和诱惑。在写完《过客》两个月后,鲁迅在《莽原》周刊第四期发表了杂感《导师》,说道:“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你们所多的是生力,遇见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见旷野,可以栽种树木的,遇见沙漠,可以开掘井泉的。问什么荆棘塞途的老路,寻什么乌烟瘴气的鸟导师!” 这也貌似作者对老翁的态度。
美好情感的化身。女孩是一个有着美丽幻想、童真的孩子,她对世事好奇,总想看看即将走过来的是什么人,对于前途,也看的一片灿烂,在老翁看到是坟的地方,她却看到“那里有许多野百合、野蔷薇”。她代表着那些仍旧做梦的青年,如《秋夜》中的小粉红花,对生活充满着无限的期望与幻想。更重要的是,她富有同情心,不但乐于为过客倒水,还给过客一块裹伤的布。女孩更像是过客孤独人生之旅上所遇到的“爱”。这种“爱”或“怜悯”对于处在孤独、困苦状态的过客更具诱惑力,却也是前行中另类的障碍物:它会让过客沉溺于“爱”,或背上负担,裹足不前。
老翁和女孩两个形象所代表的两维状态极具生活本相的概括,正象征过客以及人类人生征途上都会面临的诱惑和阻碍。对于两者的考验,过客都表现出思考和犹豫。首先老翁的劝言在过客的心理上产生极大的动摇,但最终被过客全然的否定了,这种心理情形前后共有四次:第一次,对于前路老翁劝告过客“回转去,因为你前去也料不定可能走完”,客经历“沉思”,“忽然惊起”,然后坚决地说“那不行!我只得走”;第二次翁对于前面的声音认为“不理他,他也就不叫了”,客依然先是“沉思”,“忽然吃惊”,而后“倾听着”,还是做出 “走的好”这一决定;第三次翁劝过客“休息一会”,客“默想”,但“忽然惊醒”,“倾听”,拒绝道 “不,我不能!我还是走好”;最后一次,翁与过客告别,客最终历经“徘徊,沉思,忽然吃惊”,最终决定“我还是走好罢”,并“即刻昂了头,奋然向西走去”。
然而,过客对于女孩的怜悯的布施却不是这样。女孩递给一片布,让他去裹上他的伤。过客先是“多谢”,并“接取”了布片,还说“这真是极少有的好意,这能使我可以走更多的路”。但在“就断砖坐下,要将布缠在踝上”时,他却犹豫了,但最终也没有断然拒绝这布片。显然,“爱”的诱惑极具威力。为了拒绝这布施,他说了两个原因一是不能感激,二是太过沉重。不能感激是因为“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我就要象兀鹰看见死尸一样,在四近徘徊,祝愿她的灭亡,给我亲自看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连我自己,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但是我还没有这样的力量;即使有这力量,我也不愿意她有这样的境遇,因为她们大概总不愿意有这样的境遇。我想,这最稳当……”;太过沉重是因为“这种反抗,每容易蹉跌在‘爱’——感激也在内——里” 。虽通过了一番推辞,最后的结局过客可能是将其系在脚上,揣在怀中,也有可能被“挂在野百合野蔷薇上”,但毕竟没有断然还给女孩,算是“沉默”的领受了。对于过客来讲,他更怕这种“感激”或“爱”太过沉重,以至于阻碍他前进的步伐,引起他“徘徊,沉思”。
二、过客:坚守绝望、坚韧抗战的战士
对于“路”和“坟”这两个相关的意象,过客有着极为清醒和冷峻的认识,“路”是过程,“坟”更像是终途,然而面对过程和终途,“过客”的选择都是“走”这一状态。从对颓废老翁破坏性建议的否定,到对女孩所给及的“爱”的思虑,过客成功的经历了自身生命阶段的两次挣扎和超越,但他最终还是“即刻昂了头,奋然向西走去”,对生活有了清醒而深刻的认识,成为坚守绝望、坚韧抗战的战士。
过客是寻路者,是长途跋涉的永不停息者。过客持续性的动作是“走”,走向哪里?最终却要走向“坟”。“走”这一意象中就包含了探索、拼搏、追求,更意味着战斗。“过客”就是鲁迅关于绝望韧战的人生写照。过客是一个乞丐似的行路者,不知道“本来叫什么”,“从那里来”,也不知道“到那里去”。但他体验和知解到这一被抛状态仍旧大胆地决断:“那不行!我只得走。回到那里去,就没一处没有名目,没一处没有地主,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我憎恶他们,我不回转去。”过客坚守孤独的先驱者身份进行探路和前进,他所走的路是一条在杂树、瓦砾及荒凉破败的丛葬之间的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之前有类似的过客走
过,是先驱者,其后,也会有无数的过客再寻着这条道路走下去,这是后继者,正是这些前仆后继的“过客”,踏出了一条真正的路。正像鲁迅所说:“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对于寻路鲁迅曾有过类似的表白:“走人生的长途,最容易遇到的有两大难关。其一是‘歧路’。倘是墨翟先生,相传是恸哭而返的,但我不哭也不返。先在岐路头坐下,歇一会,或者睡一觉,于是选择一条似乎可走的路再走……其二便是‘穷途’了,听说阮籍先生也大哭而回,我却不像在歧路上的办法一样,还是跨进去在刺丛里姑且走走。” 写完《过客》后两个月,鲁迅在一篇文章里又说了他自己的心里话:“站在歧路上是几乎难于举足,站在十字路口,是可走的道路很多。我自己,是什么也不怕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东西,所以我不放大步走去,向着我自以为可以走去的路;即使前面是深渊,荆棘,峡谷,火坑,都由我自己负责。” 作为孤独探路者的过客正 是在“走”和“路”之间以决绝的姿态和坚毅的背影完成了自我生命价值的升华。
过客是孤独者,是坚守绝望的韧战者。他有着异常沉着而敏锐的眼光,一眼能够看到人生的终途——坟;他是个了悟生活的智者,明确自身在历史发展中所处的位置,从而断绝了一切尘世的希望。他不像女孩那样天真烂漫,只看到前面有许多野百合,野蔷薇,他清醒冷静的觉察到前路是“坟”的这一绝望境地;却没有如老翁一般中途止步,他有着执着的追求,明知道前面是坟,而仍要不顾劳顿的向前走去。不接受“沉沦”的诱惑和也不接受“爱”的施舍,不接受老翁让他回去或休息的劝告。过客明知道是坟,且料不定自己能否走完这路,但仍然坚持向前走去。在“路”和“坟”之间,过客坚持以“走”的状态来反抗绝望,最终,过客反抗绝望的决绝姿态逐渐树起。
过客精神的可贵正在于他十分清醒的知道这一绝望的事实,却最终能以超人的勇气来承受这一希望的断灭,并主动反抗这一正在发生的断灭。不仅如此,过客决绝反抗的姿态不为结果,只是一种承担,对现实、对未来的勇敢承担,这也是过客反抗(或者说“走”这一行动)本身的意义所在,正像鲁迅所说:“我以为绝望而反抗者难,比因希望而战斗者更勇猛,更悲壮”。 过客显然是鲁迅所着力塑造的最为悲剧性的英雄形象,借形象的抽象化,反抗绝望成为鲁迅所刻画的探索者抽象化了的精神内核,也象征了战士应有的人生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