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香文化有着极其悠久的历史。孟子说:“香为性性之所欲,不可得而长寿。”他认为人类对香的喜爱是出于本性的需求,与生俱来的。早在殷商时期的甲骨文中就有“燎”、“香”、“鬯”等字的记载,说明人类社会早在数千年前就开始使用各种各样的香料以增香除臭、驱虫辟秽、防治疾病了。
端午节:沐浴悬艾佩香囊
“端”的意思和“初”相同,称“端五”也就如称“初五”;端五的“五”字又与“午”相通,按地支顺序推算,五月正是“午”月。又因午时为“阳辰”,所以端五也叫“端阳”。五月五日,月、日都是五,故称重五,也称重午。
端午节除了有賽龙舟、吃粽子、喝雄黄酒的习俗外,再就是佩香囊、沐浴、悬艾叶、菖蒲了。端午节这一天,家家户户的孩子都要佩带香囊,香囊内有朱砂、雄黄、香药,外包以丝布,清香四溢,有避邪驱瘟之意。再以五色丝线弦扣成索,做成各种不同形状,结成一串,形形色色,喜气漂亮。
汉代《大戴礼》记载:云午日以兰汤沐浴。即在端午时以兰草汤沐浴去污。因为端午正值仲夏,是皮肤病多发季节,古人认为兰(即佩兰)汤可以香身除病,免去一年的不详之兆,所以端午节也被称为“浴兰节”,而佩兰也就得到了另一个美称——“香水兰”。《荆楚岁时记》记载:五月五日,谓之浴兰节。据《五杂俎》记载,明代人因为兰汤不可得,则以午时取五色草拂而浴之。后来一般是煎蒲、艾等香草洗澡而代之。
在民间有句谚语:“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在端午节,人们把插艾和菖蒲作为重要的内容之一。家家都洒扫庭院,以菖蒲、艾条插于门楣,悬于堂中。这种习俗一直延续至今。
艾,又名家艾、艾蒿。它的茎、叶都含有挥发性芳香油。它所产生的奇特芳香,可驱蚊蝇、虫蚁,净化空气。中医学上以艾入药,认为艾具有理气血、暖子宫、祛寒湿的功能。将艾叶加工成“艾绒”,是灸法治病的重要药材。
艾叶预防瘟疫已有几千年的历史。现代医学药理研究表明,艾叶是一种广谱抗菌抗病毒的药物,它对很多病毒和细菌都有抑制和杀伤作用,对呼吸系统疾病也有一定的防治作用。菖蒲是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它狭长的叶片也含有挥发性芳香油,具有提神通窍、健骨消滞、杀虫灭菌的作用。
端午节也是自古相传的“卫生节”,人们在这一天要洒扫庭院、挂艾枝、悬菖蒲、洒雄黄水、饮雄黄酒、激浊除腐、杀菌防病。这些活动也反映了中华民族良好的卫生传统。
辛追墓:汉初贵族熏香习俗
1972年,我国考古学界在长沙市东郊发掘了马王堆汉墓,不仅使一位在地下长眠两千多年的软侯夫人辛追重见天日,还让我们对汉代上层贵族的用香习俗有了一个基本的认知,从中我们可以看出西汉初期贵族熏香习俗的物质概貌。
汉代人对香料的使用非常广泛,不仅仅应用到祭祀、宗教等精神文化层面上,还普遍应用到饮食、香身、保健、卫生等日常生活中,甚至还应用到了防腐等技术中。
汉墓中出土的植物性香料就多达十余种,分别为花椒、佩兰、茅香、辛夷、杜衡、藁本、桂、高良姜、姜等,这些香料分别盛放在草药袋、香囊、枕头、妆奁和熏炉中,为我们研究汉代的用香习俗提供了非常宝贵的实物资料。
从辛追墓中香囊、香炉与香枕中所存放的香料来看,它们是直接采自植物,称为天然香料。如辛追墓中出土的黄褐绢地“长寿绣”香枕,为长方形,出土时内部填塞佩兰叶。两端的枕顶用起毛锦,上下两面为茱萸纹绣,而两个侧面则用“长寿绣”香色绢。上下和两侧面的中部,各有一行绛红线缕钉成的四个十字形穿心结,每个结都是横线压竖线,两端也各有一个十字结,以便约束枕内填塞的草芯。这是我国第一次发现的古代绣花香枕。
其中的佩兰为菊科草本植物佩兰的地上部份。别名有兰草、水香等,它性味甘淡、能芳香化湿,醒脾和胃,清暑辟秽,可以治疗头晕、胸痞、呕吐及水湿内阻等病。《神农本草经》列兰草于上品。将佩兰置于枕芯做香枕,既有芳香化湿和抑菌消毒辟秽的作用,又具养血安眠、开窍提神的功效。据《中国药学大辞典》记载,本品夏月佩之辟秽,气香如兰,故名。李时珍曰:《离骚》言其绿叶紫茎素枝,可纫可佩,可藉可膏可浴。可见,佩兰是一种与日常生活联系紧密,非常多用的芳香植物。
东晋时著名的医生家葛洪,在他著的《神仙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有关枕香枕的故事:泰山老父者,莫知姓字。汉武帝东巡狩,见老翁锄于道旁,头上白光高数尺,怪而问之。老人状如五十许人,面有童子之色,肌肤光华,不与俗同。帝问有何道术。对曰:臣年八十五时,衰老垂死,头白齿落。遇有道者,教臣绝谷,但服术饮水。并作神枕,枕中有三十二物。其三十二物中,有二十四物以当二十四气,八毒以应八风。臣行之,转老为少,黑发更生,齿落复出,日行三百里。臣今一百八十岁矣。帝受其方,赐玉帛。老父后入岱山中。每十年五年,时还乡里。三百余年,乃不复还。
故事的大意是:泰山有位老人。汉武帝刘彻东巡狩猎时,看见这位老人在道旁锄地,头上有几尺高的白光。老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但面貌红润像童子,皮肤也很有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汉武帝非常奇怪,就问老人有什么道术。老人回答说:“我八十五岁那年,衰老得快要死了,头发白了牙也掉了。这时我遇见一个道人,让我不吃五谷,只吃白朮喝水,并给我做了个神奇的枕头,枕头里装着三十二种植物,其中二十四种顺应二十四个节气,还有八种含有热、毒、凉、平的药物,来抵挡八方来的邪风。我按照上面的办法去修行,就由老变少,白发变黑,掉了的牙又长出来了。我现在一百八十岁了。”武帝要来他的药方,赏赐了老人很多东西。老人后来进了泰山,隔十年五年回乡一次。三百多岁后就再也没回来。
这个故事听着很有神话色彩,但至少说明当时不仅皇室贵族使用香枕保健,民间也普遍使用了,而且制做香枕的药物多达几十种。
人的一生,几乎有1/3的时间是在枕上度过的。这也正是香枕产生的客观原因。芳香的草药经过炮制加工之后,置于枕芯之内,睡觉时人的头部接触枕上,挥发出来的药性透过皮肤可直接吸收,闻其香气可以安然入眠,还能安抚人们紧张、急躁的情绪,缓解压力,从而使人们获得一种怡然舒畅的精神状态。这不失为一种独特的自然芳香疗法。
礼仪之邦:佩香习俗讲究多
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待人接物方面非常讲究,注重形象。周代时人们已有佩带香囊的习俗,据《礼记内则》记载:男女未冠笄者,咸盥、漱、栉、、拂髦、总角、衿缨,皆佩容臭。就是说未成年人去见父母长辈时要佩戴衿缨,即编织的香囊,人们会把阴干的香草盛在精美的香囊里,香气就会更持久地保留,然后将它佩戴在身上,一身香风,以示敬意。同时,佩戴香药也确能增强人体抵抗力,起到防病治病的作用,保护幼小的身体健康成长。这种衿缨大概是最早形态的香囊了。
佩带香囊的方法多种多样。汉代时,是将香囊系肘后。即把香囊系在肘臂下,让它藏身在袖子中,让馨香幽幽地从袖筒向外放送。袖底生香,那香气既含蓄又诱惑,更是对别人最大的尊重。
除此之外,从出土图像上看,也有系于腰间与胸前的。除了制做成香囊带在身上,还有就是从野地里采来新鲜的香花香草,编串成花环、花链等形式,直接佩戴在身上,这在少数民族中较为常见,但它会受采摘季节的局限。《楚辞》中就有很多这方面的描述,如: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蕳以为佩、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被薜荔兮带女萝被石兰兮带杜衡等等。
香具:设计精巧,各具特色
使用香品时所需要的器皿用具,也称为香器或香具。除了最常见的香炉之外,还有香筒、薰球、香插、香盒、香囊等。香既能悠然于书斋琴房中,又可缥缈于庙宇神殿中,还可置于百姓的家中,所以人们对于香具的使用各自有不同的讲究。
在室内熏香大多用熏炉,也可称作香炉,其质地有金、银、铜、瓷、陶等多种,可说是最常见的香具,其外形各式各样,如博山形、火舍形、金山寺形、蛸足形、鼎形、三足形等。关于“博山炉”,《西京杂记》有这样一段记载:汉成帝时,长安的著名工匠丁缓,就曾制作了极为精巧的九层博山炉,镂以奇禽异兽,穷诸灵异,皆自然运动。博山炉盖上山峦群峰,山间雕有灵禽瑞兽,还有各种神仙人物,穿插在云气之间,以模拟神仙传说故事。下设承盘,贮有热水(兰汤),以助蒸香气,亦象征东海。山间有孔,当香料在炉中燃烧时,袅袅香烟从层层镂空的镂孔中高低散出,缭绕于炉体四周,加之水汽的蒸腾,宛如云雾盘绕海上仙山,呈现极为生动的山海之象。
河北满城汉墓就出土了一件极为精美的错金博山炉,通高26公分,炉身似豆形,通体用金丝和金片错出舒展的云气纹。炉盘上部和炉盖铸出高低起伏的山峦。炉盖上因山势镂孔,雕塑出生动的山间景色。山间神兽出没,虎豹奔走;轻捷的小猴或蹲踞在峦峰高处,或骑坐在兽背上嬉戏玩耍;猎人手持弓箭巡猎山间。座把透雕成三龙出水状,以龙头擎托炉盘。工艺精湛,装饰华美,是一件举世闻名的珍宝。
1965年,陕西西安郊区三北村唐墓墓出土了一件极为华美的唐代镂空银熏球。该熏球镂孔圆球体,分为上下两半,两半球之间以卡榫连接。球体内设有小杯,以承轴挂于中央,无论薰球如何转动,小杯始终能保持水平,杯内的香品也不会倾倒出来。即使把薰球放到被子里也不会倾覆熄灭,所以也称“被中香炉”。这种精巧的设计,其原理与现代的陀螺仪相同,造型与工艺极其考究。
明清以来流行铜香炉,铜炉不惧热,而且造型变化多端,极被文人雅士所喜爱。这些香具的流传,可以说是古代应用香疗法的生动写照。
“香”带给我们的意境是灵动高远而又朴实无华,正可谓北宋陈与义的《焚香》一诗:“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世过境迁,但香文化的高贵品性被一代一代传承了下来,几千年来,它濡养了我们的身心,对中国人文精神的孕育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推动作用;同时就香疗法本身而言,所蕴含的医学价值,更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与开发应用。作者: 郗效,本文来自《中华医史》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