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赫斯全名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阿根廷诗人、小说家、散文家兼翻译家,他的诗歌意境悠远哲理深刻,文字里激荡着好奇、浪漫、神秘、荒芜、诡谲、魔幻、时间、生死。他是一个极致的超现实主义者,年轻时期受叔本华等唯心哲学家思想影响,被誉为”作家们的作家。”博尔赫斯曾说“我是个敏感、脆弱、多愁善感的人”,他的诗歌里却是理性哲学和感性文艺的融合。晚年这位阿根廷老人笔耕不辍,用他双目失明的眼睛,为世间万物哭泣。 最早接触博尔赫斯的诗歌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激情》,那时刚升大二。书中的很多句子都已经忘了,但是有几句简短的句子一直记忆至今。“玫瑰,可望而不可即的玫瑰”、“我那时候喜欢的是黄昏、荒郊和忧伤,而如今却向往清晨、市区和宁静。” 当时浅读他的诗歌,总觉得意境悠远却有股朦胧的忧伤。“玫瑰、迷宫、花园、夜莺、图书馆、月亮”等意象构成他文字的美学符号,它们在他内心世界里疯狂滋长,荡漾出浪漫、荒芜、凄美。 “我知道这世界上一切伟大的作品,都出自莫测的命运和人类的深情。” 我从不敢将自己标榜为聪慧的人,可贵的只有那些许对文字的热枕,对我而言,博尔赫斯的文字很美,哪怕句子描述着悲哀。博尔赫斯的小说,诸如《小径分岔的花园》、《恶棍列传》、《莎士比亚的记忆》;散文《我希望的尺度》、《什么是佛教?》等都赫赫有名,文学造诣很高,很多国内读者都是从小说开始了解博尔赫斯的作品。 我偏爱读他的诗歌,他的诗句子短小、语言精湛,没有矫揉造作,不似油画般浓墨,更像是继续表达的真情流露,让我看到过好奇、纯粹、激情、热爱、混沌与悲哀,在他的诗歌里,人不过是时光里的躯体,随着时光流逝、湮灭,你以为的真实不过是另一种荒诞的人间幻影,你所想象的梦境幻影其实是一种真实,人世间所有的癫狂、沉醉、孤独、困惑、欢乐、悲伤都是一朵会凋谢的玫瑰花,你永远是时间长河里的迷惘者,看似悲哀却不然,更像是直白地点出了生命的本质。 正如博尔赫斯所言,写诗要像近在咫尺的大海一样给人触动,他的诗歌需要细细嚼腊方能品味诗句的唯美、悲哀、深情和哲理。以下附上博尔赫斯的部分节选诗歌: 《你不是别人》 你怯懦地祈助的 别人的著作救不了你, 你不是别人,此刻你正身处 自己的脚步编织起的迷宫的中心之地。 耶稣或者苏格拉底 所经历的磨难都救不了你, 就连日暮时分在花园里圆寂的 佛法无边的悉达多也于你无益。 你手写的文字,口出的言辞 都像尘埃一般一般一文不值。 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 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你的肉体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你不过是每一个孤独的瞬息。 《归来》 流亡的岁月终于结束 我回到童年时代的家里 一切都还显得生疏。 我用书触摸庭院里的树木 就好像是对沉睡中的亲人的爱抚。 我重又踏上了昔日的路径 就好像在追忆已经忘却了的诗赋 在那夜幕初张的时候 我看到荏弱的新月 依偎在棕榈树的梢头 就好像是归巢的飞鸟 寻求着荫庇呵护 在这旧家重新接纳我 在我熟悉这旧家之前 白昼的天空 还会有多少次映照庭院 瑰丽的晚霞 还会有多少次点染街头巷端 娇嫩的新月 还会多少次将那柔情注入花园 《我拿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 绝望的日落 破败郊区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给你我已死去的祖辈 后人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 我父亲的父亲 阵亡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边境 两颗子弹射穿了他的胸膛 死的时候蓄着胡子 尸体被士兵们用牛皮裹起 我母亲的祖父 那年才二十四岁 在秘鲁率领三百人冲锋 如今都成了消失在马背上的亡魂 我给你我的书中所蕴含的一切悟力 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气概和幽默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自己的核心 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 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 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给你关于生命的诠释 关于你自己的理论 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 我的黑暗 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月亮》——给玛丽亚·儿玉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 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 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 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恋人》 我应该相信还有别的 其实都不可信 只有你实实在在 你是我的不幸和我的大幸 纯真而无穷无尽 另一首天赋之诗(节选) 我感谢那座 有无数的因与果织成的神圣迷宫 为了造物的万象 它们造就了这唯一的宇宙 为了理性,它不会停止梦想 《陌生的街》 鸽子的幽冥 希伯来人如此称呼傍晚的开始 此刻阴影尚未把脚步阻挡 而黑夜的来临被察觉 如期待中的一曲音乐, 不是作为我们本质上无足轻重的一个象征。 在那个光线微暗如沙的时辰 我的脚步遇到一条不认识的街道, 开向那高贵而宽阔的平台, 在屋檐与墙亘间展现出 温柔的色彩,仿佛那天空本身 正在把背景震撼。 一切——简朴房舍的真诚的平凡, 矮柱和门环的戏谑, 阳台上也许是一位少女的希望—— 深入我空虚的心 有着一滴水的清澈。 也许正是那唯一的时辰 以魔力抬高了那条街道, 赋予她温柔的特权, 令它真实如一个传说或一行诗 无疑我感到了它远远地临近 仿佛回忆,它精疲力尽 只因是来自灵魂的深处。 亲切而又刻骨铭心的 是明朗街道的奇迹 而只是在往后 我才明白那地方与我无关, 每一间房舍都是一台烛台 芸芸众生在烛台上燃烧着孤单的火焰, 而我们不假思索的每一步 都在迈过别人的各各他①。 ①各各他,传说为古代犹太人的刑场 《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 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记得在高雄国立中山大学选修《诗选及习作》课程时,授课老师简锦松曾言:“写诗的人永远可爱”,我深以为然。在我心里,博尔赫斯尽管与我生活在交错的历史时空里,但何其有幸我能通过他的诗歌与他有思想心灵的碰撞。他历经尘世的变幻风云但永远是个可爱的人,他的诗歌字符跳跃着激情的灵魂,永垂不朽。 注: 文章所有照片均来自百度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