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发祥于后现代的反本质主义对本质和本质主义进行了猛烈的攻击。本质主义和反本质主义究竟有何解不开的理论宿怨?本文从本质主义和反本质主义的理论要点及认识方法入手,对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进行评说,希望有益于问题的廓清。
关键词:本质主义 反本质主义 本体论 认识论
反本质主义是后现代思潮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它是对在两千多年以来在西方哲学与美学等多方面占据主导位置的“本质主义”的反动与解构。那么何谓本质?一般来说,本质是一事物之所以成为该事物的决定因,是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绝对存在,是形而上学意义上的实体。用余虹教授的话说就是:“在本质主义者看来,在形形色色变化万端的复数的‘小历史’中存在着一个最为基本的、本质不变的、单数的、大写的‘历史’这个大写的历史有一个最原始的起源和终极目标,它由一个隐秘的历史意志(本质)所安排与支配,从而导致历史的‘万变不离其宗’。换句话说,本质主义的‘历史性’是变中有不变,变者为现象而不变者为本质的‘历史性’,这是一种永恒延续、本质同一的历史性。”①英国学者波普尔认为“这种观点认为,纯粹知识或‘科学’的任务是去发现和描述事物的真正本性,即隐藏在它们背后的那个实在或本质”②可见“本质主义”认为万事万物皆有本质,人们可以运用理智与智慧,运用科学的推理和哲学的洞察从纷繁复杂的现象背后揭示出本质。这也造就了它的思维方式——从现象中寻找本质。从对本质与本质主义的理解中我们可以看到它们在认识方法的一些倾向:
1、本质是事物的决定因,把握了本质就把握了事物,认识的任务就是探寻事物的本质,正如西班牙哲人加塞尔所说:“所谓求知,解释就是不满足于事物向我们城市的面貌,而要寻索它们的本质。”③
2、把同属于事物本身的不同性质用本质与现象加以区别,把两者人为的对立起来,并且认为本质凌驾于现象之上,现象遮蔽了本质,要去蔽。“在差异中寻找出共同的东西,这就是哲学的任务”④本质主义这种“本体论”哲学观在西方雄霸了两千多年,可以说它是西方古典主义精英们对人类及其所面临的世界的美好构想:一切皆有本质,并且一切的本质都可以被发现;真、善、美,正义,公理等等都是人及社会存在的最本质的东西,它一直存在,并将永远存在。但这美好的构想,被滥觞于20世纪初的那场“语言学转向”给解构了。
从索绪尔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学转向”开始,“逻各斯”中心论受到质问怀疑。并且这种质疑迅速蔓延,并持续不衰,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反本质主义的声音一路走高。不过,反本质主义没有一套统一的理论体系,没有一套大家统一认可的范式与或纲领,它只是一场持续不断的,多元头的从现代主义贯穿到后现代主义的思潮。索绪尔通过“能指”和“所指”的关系解构了“逻各斯”中心论,走向了反本质主义;尼采以超人取代了具有本质意义的上帝,海德格尔以“诗意的栖居”去寻找人的真正的存在,从而抛弃了抽象的存在;;福柯以知识的考古学和谱系学的方式去寻找历史的断裂和偶然,从而走向了本质主义的反面;德里达通过“异延”否定了“逻各斯中心论”;利奥塔通过反对宏大叙事,强调“小型叙事”而走向了反本质主义。在反本质主义思潮中,起着重要推动作用的无疑是维特根斯坦和他的“家族相似理论”。 维特根施坦认为事物根本没有共同的本质,只有“家族相似”。所谓“家族相似”不是共同的相似,而是这一方面或那一方面的不完全相似。由上可以说反本质主义虽然没有一套统一的理论体系,但它反对统一性、普遍性,肯定多元性、差异性、复杂性的理论主张的确实对于我们重新打量世界和我们自身都具有强烈的启发性和冲击性:
1、作为本质的东西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还是我们强加给它的?如果是强加给它的,亦如柏拉图的“理式”,那真就如索绪尔的能指与所指的关系所预设的那样,本质不具有任何实体性,它只是一种幻觉;如果不是,本质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那么就有了下一个问题,本质何以成为本质?
2、本质的界定,这个界定本身就面临着问题,对一类事物的本质的界定和对与个体事物的本质的界定。首先来看对于类的本质的界定。本质如果是事物本身所具有的一个特征,那么何以这个特征可以成为这类事物的本质,而其它的特征不可以?这个特征的优越性抑或优先性在那里?可能有人会说这个特征的优越性在于和其它类的事物相比,它所显示出来的差异性,即特征性就是差异性,但随之而来的是,甲类事物和乙类事物相比较,可能会有很多差异,到底那种差异应该被定义为本质?可以说,反本质主义抓住了本质主义在本质界定上的虚弱以及在面对个体事物时的束手无策。当然,反本质主义也不是借此就可以取代本质主义,它也有自身的理论盲点,也有自身的缺陷和不足。
作为一个全球性哲学文化问题的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之争,近年来在我国学界也引起了广泛的兴趣和讨论,从哲学、美学再到文学,人们各抒己见。
浙江大学的徐岱教授的 《反本质主义与美学的现代形态》⑤一文从“语言学转向”入手,通过对索绪尔和维特根斯坦的反本质主义思想的解读以及批驳来理性的审视“反本质主义”,指出了“反本质主义”的理论缺陷,认为“承认世界的具体性和存在的个别化与容纳相对显得抽象的本质性现象,这二者之间并不存在分庭抗礼之势”,间接地肯定了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合理并存的可能性与必要性。在如何调停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争论中,徐岱重新定义了本质,他否定了所谓“本质”是恒久不变的实体的思想,认为“本质”是一种“可能性”,是一种我们为了把握事物而设置出来的一个概念,本质的真正的位置不在本体论,而在认识论。即使象徐岱所提出的这样,问题仍然没有解决。作为认识论的“本质”如何界定?这就又回到了笔者在上面所提到的反本质主义的启示中的第二个问题。而当代中国另一著名学者福建社会科学院院长南帆教授的《文学研究:本质主义,抑或关系主义》⑥一文从文学研究入手,来审视本质主义,从而提出用关系主义从另外的角度对文学进行研究。他和徐岱教授一样,都力图把本质与本质的区分看作“是一种描述、阐释和分析问题的思想模式”,即本质与现象的区分属于认识论的范畴,而不是本体论。继而,他分析了作为认知方
式的本质与现象这种二元对立模式的理论缺陷,进一步提出了超越二元对立模式的多元关系模式,即他所说的关系主义。所谓的关系主义即在进行文学研究的时候,把文学放在某个历史时期的丰富而复杂的文化现象之中,在与其它文化事项的比较,考量、寻找差异的过程中确定关系,从而确认自己。这样一来,文学研究就成了典型的关系研究。这种关系研究与本质主义研究最大的不同,是他认为“文学的特征取决于多种关系的共同作用,而不是由一种关系决定”。南帆教授的另一篇文章《文学:构成和定位》⑦也力图在特定时期纵横交错的文化网络之中来确定文学的特征。
以上两位学者虽是从不同的视角对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进行了论说,但是颇能代表大部分中国学人对本质与反本质的态度:既不想抛弃钟爱多年并为之著书立说的本质与本质主义,虽然在现时它显得有些陈旧,有些不合时宜;又不想完全拒绝反本质与反本质主义,完全拒绝会显得跟不上时代,落后于世界学术潮流。可以说,在这个问题上中国学者显得有些暧昧。那如何调停两者之间的矛盾?徐岱教授与南帆教授虽然论说的角度不同,但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把“本质”和“本质主义”从本体论的范畴移放在认识论的范畴,即本质或本质主义只是人们认识事物的一种方式,它不是事物背后永恒不变的实体。暂且不论这种移放的可行性,但就这种思考本身来讲是很具有启发性的。1、把本质从本体论范畴移放到认识论,既看到了对象本身具有的可归类性,又避免了“本质”在本体论范畴里所拥有的优先性、专断性。这样一来所谓的“本质“只是主体从某个角度或某些关系的比量中做出的对事物的判断,具有相同或相似判断的对象是可以归为一类事物的。“本质”不再是天然的,优先的;2、由上所得到的另一个启示是所谓的“本质”应该是多元的,因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本质”的唯一性动摇了,一个开放的“本质”出现了;3、本质的多元性,带来了新本质的不断的建构,这种“新本质”在一定程度上就会有其自身不可避免的短暂性,片面性。
关于“本质主义”与“反本质主义”的孰是孰非可能还会争论下去,可能最终也也不会有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但是这种争论的过程本身早已使我们收益良多。“本质”不可回避,也不可能完全抛弃,“反本质主义”对其恒定不变性、主导性、优越性的质疑让我们从历史语境与时代变迁重新打量它,审定它。可以说本质之后的反本质主义提供了一种多项度、多视域的考察哲学、美学、文学等文化事项的方法,两者并不矛盾,殊图同源。
注释:
①《文学理论的生死性—兼谈陶东风主编的〈文学理论基本问题〉》,《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卷1期。
②波普尔:《开放社会及其敌人》,山西省高校联合出版社,1992年版,第33页。
③加塞尔:《什么是哲学》,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38页,第50页。
④刘小枫主编《人类困境中的审美精神》,上海知识出版社1994年版,第527页,第655页。
⑤《文艺研究》,文艺研究杂志社,2000年3期,11页—20页
⑥《文艺理论研究》,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5期,2页—9页
⑦《文艺研究》,文艺研究杂志社,2007年8期,2页—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