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信仰产生于落后的生产力发展水平条件下,是一个人或一个社会群体为了摆脱现实的苦难生活,而把某种具有宗教色彩的信仰指向作为个人或群体的行为准则。英国学者Stephen?Hunt在《宗教与日常生活》中同时从社会学和历史学两个维度上找到当代宗教的定位,运用相关理论和研究成果研究宗教在个体和日常生活层面的活力,认为宗教“嵌人”到日常生活的微观实践中。研究西藏封建社会发展历史发现,统治阶级和宗教界知名人士出于某种目的极力提倡宗教信仰的正向导向作用。由此,在社会发展进程中,宗教信仰在统治者和宗教界知名人士影响波及的范围内普及开来。
工布地区(包括工布江达县、林芝县和米林县,下同)是一个宗教氛围浓厚的地区,在这个特殊的地区,无论是音乐、美术、建筑等艺术的发展,抑或者是传统的经济方式的发展,都与工布地区宗教的发展息息相关。可以说,宗教信仰逐渐扩展到农村居民生活的各个领域。长期以来,宗教信仰早就成为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渗透到农村居民的衣、食、住、行等方面。简单来说,也就是宗教信仰生活化。
通过宗教信仰生活化研究可以了解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的风俗习惯,也是因地制宜地选择区域经济发展路径的重要前提。为了深人探索农村居民宗教信仰生活化的基本规律,研究主要选取的调査范围为工布地区3个县、17个乡和34个村,共回收112份有效问卷。
一、宗教演进历程的生活化探索
藏传佛教与苯教现在是共存于工布地区的两个宗教教派。苯教的发展最早可追溯到松赞干布建立吐蕃王朝之前。在松赞干布建立吐蕃王朝之后藏传佛教在西藏开始兴起,由此,苯教与藏传佛教围绕居民展开争斗并相互影响。在赤松德赞时期,介于佛教与苯教之间的争斗,举行了一场影响众多居民人生命运的考评,该考评中苯教落败,信仰苯教居民内部由此出现分化:一是信仰苯教居民税赋加重,生活更加困苦,劳动强度进一步加大。二是信仰苯教居民职业和身份发生了重大变化。之后,苯教逐渐转变发展理念,尤其是在朗达灭佛后更是从藏传佛教中引人了大量的教义来充实自己的理论。藏传佛教在传人西藏的初期(前宏期)与苯教之间产生纠葛。同时,藏传佛教基于地区实际吸收了苯教教义的精华,最终形成当前居于主导地位的藏传佛教。两者的特殊发展历史使得藏传佛教与苯教在社会发展进程中不仅相互依存、相互促进,而且也存在一定的差异。这种差异主要表现在居民日常生活中的两个方面:一方面,藏传佛教信仰者在拜佛、转山、转经堂以及转动经筒等都按照顺时针方向进行,而苯教则相反,按照逆时针方向进行。另一方面,在信仰图腾上,两者的象征性图案也存在较大差异,藏传佛教的是顺时针的“田”,苯教的则是逆时针的“畚”
二、宗教信仰与生活相结合的方式
(一)农村居民宗教性交往方式生活化
长期以来,工布地区农民居民都在宗教的熏陶下生
活,很多交往方式都沾染了宗教的色彩。敬献哈达是16世纪中叶,藏传佛教传播过程中僧侣之间的带有宗教色彩的行为。随着时间流逝,哈达作为日常礼仪不可缺少的物品世代相传,而敬献哈达这一行为也逐渐淡化其宗教色彩,逐渐趋向生活化。当前,农村居民迎送客人敬献哈达的比例达到90%;农村居民在重大节假日敬献哈达比例也达到60%以上。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原有的具有宗教色彩的活动演变为日常生活的交往行为。
在封建社会,有关宗教性活动局限于有限的场所(如寺庙),从某些方面讲,它只是少数农奴主的专利(这些农奴主家中有专门的经堂)。随着工布地区农村社会的飞速发展,农村居民居住条件大为改善。当前,90%以上的信教农村居民的住所中都设有经堂(富裕家庭和多数中等收入家庭有专门的经堂,少数中等收入家庭以及大多数低收入家庭的客厅中有专门的一角具有经堂的功能)。通过实地调查得知:当前,绝大多数经堂的功能趋于多元化:第一,可以满足有关宗教性活动的需要。第二,可以作为客厅,满足会客的需要。第三,可以作为休息室。第四,可以作为杂物的储藏室。由此可得:原有宗教性交往活动日益趋于生活化。
(二)绘画内涵的生活化体现
对现存的工布地区绘画的研究发现:工布地区绘画发展始终围绕着宗教的发展而发展,而绘画与宗教教义的有效切入点为居民的日常生活行为表现。
苯教的岩画中出现有关宗教、祭祀、巫术等活动场面的岩画。仔细观察这些岩画发现,苯教的信仰符号为“畚”。苯教与藏传佛教有效融合之后出现的一些岩画,其中有佛教符号“卍”。深入研究岩画图案发现,具有明显宗教色彩的雍仲符号并不是单独存在的,无论是佛教中的“卍”还是苯教中的“畚”者卩是伴随着其他的一些符号如:树木、太阳、旗帜、塔、弓箭等一起出现的,如果说树木、太阳、旗帜、弓箭等这些图案分别代表着当时人类的一些日常生活活动,那么随之出现的这些雍仲符号无疑说明在当时人们巳经将宗教色彩融入自己的各项生活活动中去了。工布地区流传下来的关于鹰的造型,也是佛教中鹰的造型,单单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该地区绘画艺术的发展与宗教的发展有着密切的联系。抛弃这一点,只观察左侧的几个鹰的图案,其或多或少融入了一些雍仲符号的因素,这一切无不说明了宗教因素对该地区绘画艺术发展的影响。
从上述分析中可以看出,工布地区的绘画艺术发展与宗教的发展息息相关,尤其是与佛教的发展息息先关,其实这也容易理解,绘画发展以宗教性质的绘画发展为主,无论是唐卡还是壁画,其题材大都是宗教性题材。所有的这一切,使得绘画艺术的发展与宗教的发展成为不可分割的一体,二者相互融合。也可以说西藏绘画的发展巳经宗教化了,而宗教信仰也融合在了绘画艺术中。
(三)建筑装修与宗教信仰的融合
工布地区农村居民收入的提高以及安居工程政策的贯彻,激发了农村居民建房的潜在观念。而建筑发展带动了建筑绘画的发展。通过较长时期的研究与探索,工布地区建筑绘画风格具有浓郁的区域亚文化特征;工布地区建筑风格与区域主流文化——宗教信仰实现了有效地融合。通过对不同收入的农户实地调查,发现建筑造价与绘画支出的关系如下。
从图1可以看出:宗教性绘画支出占建筑造价支出的比重随着收入的提高而提高。建筑造价与宗教性绘画支出呈现显着的正相关关系。受传统观念影响,收入越高,则建房支出越高,宗教性绘画也随之增高。对此进一步探索发现,不考虑其他因素的综合影响,工布地区农村居民收入高低影响宗教信仰程度。从支出结构看,随着收入的进一步增加,农村居民支出中宗教性支出呈现持续上升的趋势。
三、宗教信仰生活化变动趋势分析
(一)农村居民宗教信仰态度
根据调查得知,工布地区的居民主要信奉藏传佛教、苯教。其中,信仰藏传佛教的人数比较多,占总人数的55.4%,信仰苯教的占19.6%。其中还有13.4%的人信教,但是不知道自己所信仰的宗教是什么,另外的11.6%的人数不信教。具体情况见表1。
由此可见,在工布地区,大约有77%的农村居民是信仰宗教的,信教人口在总人口中占有相当大的比重,信仰藏传佛教的更是占了近一半。另外,还有一部分农村居民虽然信教,但是却不知道自己所信仰的宗教是什么宗教,在信仰宗教时存在一定的盲目性。而且,还有一部分农村居民不信教,这部分的农村居民占23.21%,这是对外信息交流和个人素质提高等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
(二)农村居民素质变动趋势分析
由调查数据可以发现,样本中受教育水平少于4年的占多数,达到了样本量的50.9%,4一8年的样本量为26.8%,也就是工布地区初中及以下受教育程度的人数达到了77%。出现这一结果的原因,相对于西藏其他较重视教育地区,工布地区农村居民观念落后、没有充分认识教育的重要作用。另外,工布地区农村居民信不信教,与教育水平高低具有一定程度的关系。教育水平在0—4年的人中,有78.2%信教,占调查总人数的50.9%;教育水平在4一8年的人中,有85%信教占调查总人数的26.8%;教育水平在8—12年的人中,有83.6%信教占调查总人数的12.5%;而教育水平在12—16年之间的人,信教比重的有60.4%的人信教占调查总人数的9.8%。通过数据变动和实地了解发现,家庭因素是宗教信仰比重过高主要影响因素。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对外联系以及信息交流愈加频繁,也会降低宗教信仰的盲从行,也将影响农村居民的宗教信仰,即:社会因素是影响农村居民宗教信仰的重要影响因(实地了解也印证了此结论:农村居民信教也受到朋友、邻居以及本地寺庙僧侣等的影响)。
从图2可以看出,工布地区农村居民信教比率呈现扁平型倒“U”结构变化,而受教育程度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呈现急速下降趋势;二二者走势呈现盒子状。这一^结果意味着,工布地区农村居民受教育水平越高,则宗教信仰的比率将越低,农村居民对宗教信仰的依赖就越弱。换言之,大幅提高农村居民素质,则会弱化宗教信仰在生活中的影响。
(三)农村居民消费变动趋势分析
在调查中我们发现,在信教家庭中,绝大多数都有宗教性消费开支,而且宗教性消费开支遍布其生活的各个方面,比如说:交通、住房装修、衣着装饰(如护身符),另外还有各种放生,供奉等行为。如表2所示。
从表2中可以看出,在这一地区,宗教性的开支是多种多样的,而且大部分的信教群众都有宗教性的消费开支,特别是佛像、唐卡、酥油灯、佛珠、经幡、转经筒这些于农牧民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家庭性宗教物品,有78.57%的家庭中都会有这些物品中的全部或者几样。由前文的统计可知大约有77%的农牧民是信仰宗教的,由此可见拥有家庭性宗教物品的人数尚且多于信教人数,联系调查中的实际情况得知:几乎所有信教的农牧民家庭中都会有这些物品,而有一些不信教的家庭中也会有这些物品。反观一些在看起来宗教性更强的活动,如:到寺庙烧香拜佛,给寺庙捐款、送物品,请法师等,其比例远小于宗教信仰的人数所占比例。由此可见,并不是所有的宗教信仰者都会参加这些在看起来宗教性比较强的活动,但是几乎所有的信教者都会购买一些与自己的生活联系比较紧密的家庭性宗教物品,甚至这其中的一些物品已经成为他们家庭摆设中必不可缺的一部分。比如说唐卡,它不仅仅代表着一种信仰,也起到了不可忽视的装饰作用。这些也从一定程度上说明农牧民的宗教信仰消费在某些方面(例如家庭性摆设性宗教物品)与自己的日常生活的联系是非常紧密的,甚至都成为一种习惯。另外,提到家庭的摆设值得注意的是有关对住房装修是否受宗教信仰影响的调查,其中有91.07%的信教群众认为住房装修受宗教信仰的影响,比如说装修时所使用的涂料、室内壁画、室外雕像还有门帘、窗帘这些东西,在选材的时候都会考虑到宗教信仰问题。但是还有一部分人认为房屋装修与宗教信仰无关,认为在以上物品的选材过程中主要受区域主流文化的影响,自己并没有考虑过宗教信仰的因素。总之,这些都可以说明宗教信仰在生活中的渗透程度,也说明宗教信仰对生活的这种影响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使得多数人都习以为常。
另外,实地调查还发现,多数信教群众很难区分或无意区分自己日常消费中哪些是宗教性消费,哪些不是宗教性消费。随着信教群众收入的增加,其消费内容趋于多元化,这些消费内容有相当一部分受到宗教信仰的影响。这正验证了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的宗教信仰已经与他们的生活紧密联系起来,或者说,宗教信仰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四、结论
第一,无论是何种宗教,总的来说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的信教人数是相当多的,应该说大部分的人都信仰宗教,只有一小部分的人由于种种原因不信仰宗教。这种大范围的信仰为宗教信仰的生活化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由于信教人数的规模化,使得一些宗教性活动不再是个别性的活动,而成了很多人都去做的大众性活动。而这些大众性活动随着时间的推移极易变成一种生活习惯,使得宗教信仰逐步生活化。
第二,宗教在工布地区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这是一个相当漫长的历史时期,这一时期足以能够使得一些宗教性的习惯融入农村居民的生活中去,而且这种信仰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相当稳定的,除了最初苯教的主导地位外,就一直是藏传佛教占主导地位,这种信仰的长期性与稳定性更是成为宗教信仰生活化的必要因素。
第三,在工布地区历史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历史是处于政教合一的状态中,这种政教合一的状态,使得社会很多方面的发展都与宗教的发展息息相关,经济、教育、建筑等的发展都与宗教的发展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这种状况下,宗教信仰融入人民的生活中去似乎成了一种必然趋势。
第四,近年来,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素质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宗教信仰虔诚度。但家庭因素和社会因素的综合作用依然使得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的信教比重维持在一定的高位。这需要在工布地区社会经济发展中进一步加大基础教育投资和再教育投资力度以及通过有效的政策,以此促使农村居民正确认识宗教,树立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宗教观。
第五,随着工布地区农村居民收入的持续增加,其消费结构也发生较大变化,消费内容趋于多元化,消费内容也往往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工布地区农村居民的消费观念,既体现现代中传统一面(即:消费中受藏传佛教和苯教的宗教教义的影响),又体现传统中现代的一面(即:在生活行为和消费行为上吸收外来文化的精华)。这正是在宗教信仰的影响下,工布地区农村居民消费观念的传统与现代的有效融合。
由于以上几个方面的影响,使得宗教信仰在这一地区逐渐趋于生活化。农村居民间的交往方式、绘画艺术的发展、消费行为和经济行为等与宗教的发展息息相关,并与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作者简介:宋连久(1976-),男(蒙古族),内蒙古突泉人,副教授,硕士,从事农业经济管理、农户行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