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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康•托尔斯泰抒情诗中的宗教情感

2016-05-11 14:18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俄罗斯民族是一个极具个性的民族,俄罗斯文化是一种极具特色的文化,但它的个性与特色离不开宗教的熏染。自从俄罗斯在公元988年宣布基督教为国教,历经千年积淀,宗教意识已化为俄罗斯民族集体无意识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俄罗斯文学的精神内核。俄罗斯文学从头至尾都贯穿着宗教精神,宗教情感几乎是流淌于整个俄罗斯古典文学躯体中的血液。舍弃了宗教特征,就无从准确完整地理解俄罗斯文学。可以说俄罗斯文学承载着许多的宗教文化信息,在俄罗斯许多文学作品中,或描写出宗教文化习俗,或体现出作家独特的宗教观。

  

  阿?康?托尔斯泰(1817—1875)作为俄罗斯19世纪一位着名的诗人、作家,他的作品中渗透出很多宗教气息。比如他在诗歌中大量运用宗教的典故与意象,如“上帝”“圣母”“救主”“圣徒”“十字架”“天堂”等等。另外作者还写了一些宗教题材的诗,如:俯身向少年基督,/玛利亚护佑着他;/神圣的爱遮盖住/她那尘世的美丽风华。而他豁然醒悟,猛然觉察/业已投人世俗的战斗,/他纵目远眺一各各他/悄然映现于明亮的眼眸(《拉斐尔的圣母像》)。但诗人的作品中更多地还是体现了俄罗斯东正教的一些文化特点,以下我们来探析诗人作品的一部分一抒情诗中的宗教文化因素。

  

  1.神秘主义色彩中表现出对造物主虔诚的信仰

  

  东正教作为国教,对俄罗斯的文化气质和民族精神有着巨大的影响。有学者曾说俄罗斯民族文化是在教会里诞生的。”从罗斯受洗到19世纪,近千年的时间里,俄罗斯东正教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其中之一就是具有神秘主义色彩。因东正教较多地保留了早期基督教的传统,不像天主教那样受到理性主义过多的冲刷,因而具有较多的神秘主义因素。东正教神学家布尔加科夫指出神秘主义是东正教的空气,是密度不同的但恒久在它周围运动着的空气。”[2]比起天主教和新教,东正教的神秘主义更加浓重。它的教会生活和它的神学家们都更加推崇冥想、灵修和神秘感受,而较少喜好理论思辨。

  

  东正教的全部宗教生活都充满神赐异象,这是其本质的内容。信徒以虔诚之爱进行圣礼,呼唤主之名。进行祈祷,会使其产生内在的神秘体验,与神灵世界接触,共同参与基督、圣母和圣者的生活,从而成为不可见世界的参与者,甚至在圣光的异象中与基督照面。通过这种异象,照亮信徒的灵魂,为之指点生活之路,以便成为与基督一致的人。布尔加科夫甚至说东正教生活同异象密切相连,没有这种异象就没有东正教生活。”[3]从神学上说,东正教的这种浓重的神秘主义的根据就是上帝的内在性与超在性。东正教始终不渝地坚持基督教启示中的这一悖论:上帝是万物的创造者,因而他超然物外,但他又存在于造物之中,是造物中最核心的内容。同理,上帝是人的创造者,所以他超越于人,但他又是人的存在之核心。由于他超然物外,具有超在性,上帝是不可感的。但从其内在性来说,他又是可以由人的灵魂悟见的。上帝的这种超在性与内在性的统一,要求信徒以虔诚之爱沉人冥思灵修之中与神沟通,产生内在的神秘体验,与神灵世界接触,成为不可见世界的参与者。

  

  另外,浪漫主义诗学也深受宗教神秘主义的影响,浪漫主义文学思潮中,文学家们经常使用基督教题材进行创作,宗教中的神秘气氛和象征意象则是浪漫主义文学在内容与形式上最喜欢采用的,浪漫主义文学中的非理性主义与宗教的非理性因素是契合的。可以说,基督教思想中的非理性主义思潮直接导致了浪漫主义文学中的神秘主义。浪漫主义诗学认为,“诗”是一位“神秘的造访者”,它来自“天国”,是“神圣的”和不可捉摸的,具有神秘主义倾向,只有那些带有宗教色彩的语言才能传达出诗歌创作过程中的某些特点。另外,因为诗意的萌发,“灵感”的降临,确实是人们无法预料到的,确实具有某种神秘性,而把这种神秘性归于“天国”是顺理成章的。

  

  阿?康?托尔斯泰既是东正教徒,又是浪漫主义诗学的追随者,他的很多诗带有神秘主义色彩。比如:在无聊的世俗生活里,/你无法认出诗人!/冷漠的面具/遮盖了他神性的灵韵/……/可他有时常常独自一个/被离奇古怪的幻想折磨;/在这出乎意料的伟大时刻,/先知倏然觉醒了。/……/上帝派遣的振奋人心的天使,/飞下尘寰,和他交谈,/他豪勇地奋飞疾驰/超越了物质的界限……/他敏锐的目光看见了/遥远的世界,无形的世界,/被司智天使的翅膀拨动的/强有力的心弦琴声和谐!/(《诗人》)(译文均为笔者译,下同)。[4]这首诗描写出诗人在灵感来临之时的内心感受,而且这种灵感来自天国,是“上帝派遣的振奋人心的天使”与诗人进行交谈,让诗人“忘记了此在的世界”,让诗人可以看到“那遥远的世界、无形的世界”,给人一种神秘的感受。

  

  又如:枉然,艺术家,你以为你是自己作品的创造者!/它们已永存于大地之上,只是肉眼视而不见。/……/空间中有许多看不见的形状、听不见的声音,/存在着许许多多奇妙的语言与光明的和谐构成,/而传达它们,只有那善于谙视和善于聆听的人,/……/啊,让黑暗包围自己吧,诗人,包围在寂静中,/……/此刻你注意地谛听,仔细地审视,屏声静息,/然后创作吧,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奇妙幻影!/(《枉然,艺术家,你以为你是自己作品的创造者!》)。[5]此诗讲的就是一个主旨,即创作来自灵感,灵感来自天国。真正的艺术家可以听到“听不见的声音”,看到“看不见的形状”,然后在“稍纵即逝的奇妙幻影”下进行创作。这时的灵感就像一种痴迷、狂喜或半梦半醒,只有在这种境遇下诗人才能把包围他的与一切尘世的联系全部抛下。

  

  再如:……/是的。心灵向往着无极无限,/它感觉到一个看不见的宇宙,/也许,我不止一次在雷鸣中,/将我的神圣诗篇一篇篇谱就。

  

  ……/然而一切纯洁的和可贵的事物,/一切严整地显现在大地上的东西,/对于人类,难道就是/在为永恒宇宙的忧虑中/崇高意向的最端边界/和最后的终极目的?/不,在植物的每一声沙沙低语中,/在叶片的每一次轻微的震颤里,/听得到另外一种意义,/看得到另外一种美丽!/……/有什么总是在将它吸引,/在远处呼喊,在远处召唤一/我无法将这明白地表述,/用我们日常惯用的语言。/(《致阿克萨科夫》)。能直接“听见”大自然发出的伟大启示、大自然的奥秘的方式就是心灵。“心灵的直觉”语言是难以表述的,一切的奥秘尽在不言之中。这其实就是一种神秘体验,人与神灵世界接触了,就可以成为不可见世界的参与者。另外通过心灵与神的沟通,可以表现出一种人与上天的亲密关系,它能使人形成一种本质上的神秘,着魔般的思维品质,可以让人的灵魂被神性真理绝对包围。

  

  阿康托尔斯泰的很多抒情诗都带有这种神秘色彩,可以说,他把大自然、把环绕自己的世界看成是一个神秘的宇宙,只有通过心灵的直觉才可以认识这个宇宙。诗人认为,对于世界的完整认识,只靠科学是办不到的,科学研究的都是独立的、分散的自然现象,而不是宇宙的全部,只有心灵才可以认识全部宇宙。作为浪漫主义诗人,阿?康?托尔斯泰认为艺术家的主要任务就是让灵感在创作的作品中经常表现出来,而他的作品就是他的观点的一个很好的证明。灵感本身就具有神秘色彩,用灵感进行创作,他的诗具有神秘主义的色彩就不足为奇了。

  

  另外,爱情是浪漫主义文学最喜欢的主题,浪漫主义文学家们笔下的爱情往往也带有宗教的神秘气氛。作为19世纪俄罗斯文学家,阿?康?托尔斯泰还深受德国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他描写的爱情就带有典型的神秘气息。他把爱情视同是宗教的一种绝美境界的起源或开端,而且这种境界的开端是人的智力无法理解的,但人也许可以通过人间的爱情感受到它的存在。

  

  在黑暗中,在尘埃里,/我迄今拖着沉重的枷锁,/是爱情的双翼载着我/飞到那激情与语言的祖国。/我的昏暗的目光开始豁亮,/我开始看见那看不见的世界,/从此,我的耳朵听到的,/对于别人却难以察觉。/(《在黑暗中,在尘埃里》)。于是诗人就在这种神秘的爱情的力量下站到高高的山巅,以一双崭新的眼睛开始俯瞰波涛汹涌的谷底。诗人听到到处是谈话声,滔滔不绝,无休无止,那山的岩心与爱情一起在黑暗的深层激荡起伏;看到缓缓飘动的乌云和爱情一起在蔚蓝的天穹团团旋舞;感觉到在树皮下、在树叶中,在清新的、芬芳的春天,充满活力的汁液与爱情一起荡漾着和谐悦耳的流泉。

  

  爱情的神秘使诗人生出一种预感力,这种预感力让诗人明白:由圣言诞生的一切事物的四周都涌泻着爱的光芒,热烈地渴望着重返于它;而每一股生命之流,遵从爱的法则,渴求凭借现实中的力量急急投进上帝的怀抱。爱情带来的这种神秘感觉让诗人觉得:到处是声音,到处是光明,/整个世界只有一个本源,/大自然中没有一样东西/不与爱情息息相关。/(《在黑暗中,在尘埃里》)。

  

  可以说诗人在爱情中寻找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可以帮助他进入一种神秘的存在规律体系和所有现象背后隐秘的开端与本源。这与宗教的那种非理性的神秘是密不可分的。

  

  2.怜爱中体现东正教人道主义思想

  

  俄罗斯是一个宗教与人道主义极为深厚的民族,它的人道主义长期与宗教即东正教结合为一体,从传承来说,它是一种基督教的福音人道主义。这种人道主义在俄罗斯具有巨大的影响,它不同于西方的启蒙一理性人道主义(也叫世俗人道主义),虽然二者都倡导人的平等与博爱,但理性人道主义是建立在人的理性的基础上,弘扬的是理性;而福音人道主义则建立在对上帝的信仰的基础上,弘扬的是信仰。基督教的福音人道主义将人与神联结在一起,信仰至善的上帝;以“爱上帝、爱邻人”为基本教义,这是一种博爱,不要求任何回报的爱。这种爱打破民族的、地域的、等级的限制,平等地对待世上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恶人。可以说这种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人道主义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阿?康?托尔斯泰作为信徒,他的抒情诗不可避免地体现出东正教的这种仁爱精神,体现出对至仁至爱的崇尚和向往。如:对别人的痛苦你满怀忧伤,/谁的不幸你都不会置之一旁;/可你对自己总是一个劲地铁石心肠,/总是残忍无情,永恒地冷若冰霜!/(《对别人的痛苦你满怀忧伤》)。[9]这首诗让我们看出主人公是一个富有基督仁爱精神的信徒,他爱所有的人,唯独忘记自己。

  

  不仅是爱人,诗人对大自然、对人间的世俗生活也表现出极大的关爱。在《致阿克萨科夫》一诗中就抒发了对自然以及人间世俗生活场景的无比热爱和深情依恋:请相信,我热爱粗狂的大自然,/……/爱那日常所见的各种景象:/田野、村庄、辽阔的平原,/碧波澎湃的大森林的喧闹,/镰声奏鸣在闪着露珠的草原,/……/我爱那个地方,那儿冬天很长,/但春天那样年轻,那般娇媚,/

  

  另外,从基督教的仁爱精神出发,诗人的爱超越了个别之爱,而是胸怀着荫覆大地、包容宇宙的博大之爱、普遍之爱:我的爱,像辽阔无垠的大海,/生活之岸怎能把它包容!/……/我们以分散的方式去爱惜:/……/请稍等,不自由不过转瞬即逝,一/我们交融于同一种爱,/这爱像大海辽阔无垠,/尘世的海岸也无法围及。(《你嫉妒的眼里闪着泪影》)。

  

  作为虔诚的教徒,诗人具有东正教的人道主义情怀,一生对人、对世界万物充满热爱,这不能不说获益于东正教。

  

  3.对上帝的真理的热忱追求

  

  对于基督徒来说,上帝就代表正义与真理、信念与力量。《圣经》告诉世人,作为上帝的独生子,耶稣一直向世人传授真理、新生命和天国的道,心甘情愿为救赎所有世人所犯的罪钉死在十字架上,教一切信他的道的人从罪中解脱得以新生和自由,教一切奉他的名祷告的人走义人的路,以此张显神的大能和对世人无偏无私的爱。神就是真理。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就是神。所以基督徒认为,一个人无论处于多么困苦危难的境地,只要心中怀有上帝的信念,那么人就可以战胜一切困难,走向光明与幸福。

  

  阿?康?托尔斯泰的很多诗都带有这种信念与激情。如:我熟悉你们,神圣的信念,/你们是我过去日子里的同伴,/……/在谎言的世界中,在异己的世界里,/我的血液不会永远变冷;/……/我重又在老路上奔驰!/真理像以往一样熠熠闪光,/重重疑惑不再遮掩它的光芒;/(《我熟悉你们,神圣的信念》)。如此的信念出现在诗人的很多诗行中:上帝把爱与怒放进我的心头,/准备让我奔赴征途;/并且以神圣的手/为我指明正确的道路;/他用有力的话语鼓舞我,/使我心里力量倍增,……(《上帝把爱与怒放进我的心头》)。上帝指引诗人走正确的道路。

  

  当诗人的生活陷入萎靡状态时,诗人心中呼唤的还是上帝给他以警醒的声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找寻生活的方向。如:我打着瞌睡,垂着脑袋,/我已经不知道从前的勇力;/上帝啊,请将充满生机的飓风/吹进我的昏昏沉睡的心底!/作为谴责的声音,将你那/呼号的巨雷从我头顶驰过,/烧尽那安逸闲适的锈渣,/扫除那无所事事的尘埃灰芥。/那样我会活跃起来,被你振奋,/而且,听从惩罚的告诫,/有如石头受到铁锤的打击,/我将会迸溅出潜在的星火!(《我打着瞌睡,垂着脑袋》)。

  

  托尔斯泰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就是反对专制,渴望自由,有着对社会不公的抗议,对弱者与受欺凌、受侮辱者甚至罪人的同情与怜悯,与现实不调合,志在未来,毕生不满压抑人、异化人的黑暗现实,而向往更美好的、更加公道的生活。长诗《大马士革的约安》是一篇宗教题材的作品,但却明显地表现出反专制、渴望自由的思想。约安不为外来征服者的高官厚禄所动,一心追求自己的向往,愿意为之献出一切。但是,他摆脱旧的羁绊,却又被套上新的沉重伽锁。修道院里的他的“导师”就是专制的象征,他用严酷的规章剥夺约安的自由,摧毁他的意志。诗人通过圣母对“导师”的谴责,谴责了一切践踏自由、残害生灵的专制统治难道上帝将生命的无限美好/赐予自己的创造物,/是为了他们用徒劳的折磨/将自己惩罚、诛戮?”在诗人看来,人的天性、人的才能,是上帝所赐。上帝就是要使万物各尽所能,自由发展,形成一个和谐、美好的大千世界。而专制却违天悖理,涂炭生命,破坏了上帝的创造。诗歌表达了诗人对上帝真理的渴望与追求。

  

  4.结语

  

  别尔嘉耶夫认为,俄罗斯人的理念从来不是一种文明的理念、一种作为历史中公物的理念,它是关于最终的和普遍的拯救、关于世界与生存的形变的理念。生命的价值不是在末尾之中,而是在终极之中、在启示的末世之中。俄罗斯人或者与上帝同在,或者反对上帝,但是永远不能没有上帝。这也是我们在阿?康?托尔斯泰的作品中感受到浓重的宗教气息的原因。

  

  王淑凤(中国民航大学外国语学院,300300,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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