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导读::村上春树以《且听风吟》出道。村上发表了阔别文坛7年的长篇小说《1Q84》。
论文关键词:村上春树,人道主义关怀新兴宗教,1Q84
众所周知,村上春树以《且听风吟》出道,并以私小说的纯美与疗癒功能赢得了日本、亚洲,乃至世界的目光。村上早期的作品如《挪威的森里》、《国境以南太阳以西》就带有典型的私小说气质。但是,在吸引了大量读者的同时,也有不少评论家批评村上春树的作品缺少人文关怀和社会内涵。施小炜曾评价说,村上春树的早期作品“只在私人层面跟周围人发生关系,跟社会完全脱节。”[1]
时光荏苒,日本在表面上的经济繁荣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灾难。1995年,日本遭遇了两件足以改变日本人世界观的事件,即阪神大地震和奥姆真理教地铁沙林事件,这两件典型的天灾人祸也触痛了村上作为日本人内心最容软的部分,从此开始认真思考日本的“病状”。2009年,村上发表了阔别文坛7年的长篇小说《1Q84》,这次,作者不只“停留在私人层面跟周围人发生关系”,而将话题直指“新兴宗教”这一全人类普遍关注的话题。除了让我们看到了他不变的对于日本社会的担心,还让我们看到了他更加广阔的、遍及全人类的人道主义关怀。
一、《1Q84》的执笔动机及写作背景
村上一直想写一部像妥斯陀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那样的“综合小说”,于是便有了这部与《1984》书名相似度极高的《1Q84》,同时也是向奥威尔致敬的一部作品。《1984》与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扎米亚京的《我们》并称为反乌托邦三部曲,被美国时代杂志评为1923年至今最好的100本英文小说之一。在这部科幻小说中村上春树,奥威尔深刻分析了极权主义社会,并且刻画了一个令人感到窒息和恐怖的,以追逐权力为最终目标的假想的未来社会,通过对这个社会中一个普通人生活的细致刻画,投射出了现实生活中极权主义的本质。奥威尔通过《1984》表达了对阶级的厌恶、对极权主义的反对和对民主社会主义的支持,给人类社会以警示的作用。与《1984》一样,《1Q84》也是在描述1984年发生的事情。只是奥威尔写1984年是在预测未来,而村上则是在回溯过去,站在1984年这一基点上体验有两个个月亮的1984。
1995年奥姆真理教地铁沙林事件以后,村上旁听了该案的审理过程,在得知此事件中杀人最多的林泰男死刑后,村上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极普通的一个人,甚至不属于犯罪型人格的一个人,却随波逐流犯下杀人重罪,当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连夺数命,就像是一个人被抛弃在月亮的阴影里,充满恐惧。”[2]于是,村上写下了《地下》和《在约定的场所》,通过与奥姆真理教教徒、地铁沙林事件受害人的直接接触,从第三者的立场客观地描述了奥姆真理教。其实,不仅在日本,以“宗教”为名,世界各地还集结着大量的恐怖主义武装分子,他们时刻威胁着国际安全,比如震惊全球的9?11事件。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劫持了4架民航客机撞击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和华盛顿五角大楼,包括美国纽约地标性建筑世界贸易中心双塔在内的6座建筑被完全摧毁,2998人遇难。对此,村上的反映是,“我无法认为9?11事件是真的。应该会有一个不是那样的世界存在论文格式模板。我常常怀疑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不是真是的。”[3]也因为这样的怀疑,村上在《1Q84》所描绘的时代是1Q84,而不是1984。因为主人公青豆分明看到有两个月亮挂在天空,那不是寻常的世界。日语中“9”和“Q”同音,而且“Q”是“QUESTION”的缩写,表示“疑问”,所以用“1Q84”来标记这似梦似幻的年份。
村上在接受采访时曾坦言,《1Q84》的写作背景便是日益陷入混沌的冷战后的世界。“现在,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特定的主义下的像“精神囚笼”那样的东西。很多人认为框架是必要的,不能忍受没有框架。奥姆真理教虽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那里有各种各要的围栏,或者叫做囚笼,一旦陷入便无法自拔。”“所谓物语,就是与那种“精神囚笼”相对抗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村上春树,但是好的物语能够深入人心。因为深邃、宽广的心是不愿意伸向狭窄的地方的。”[4]我们看到,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村上希望通过“文学”这种精神食粮来填满人们的精神空虚,避免误入歧途的企图。
二、《1Q84》中的新兴宗教
《1Q84》的故事发生在1984年,分两条线索展开。主人公青豆和天吾在10岁的时候曾短暂相遇,然后由于家庭原因,抱着对彼此的爱恋消失在人海。如今,青豆是一家健身中心的健身教练,同时会在“老夫人”的指引下暗杀残害女性的男性。天吾是一间补习学校的数学老师,同时也进行一些文学创作。青豆通过一次暗杀深田保的行动,天吾通过修改深绘里的作品《空气蛹》,两人共同卷入了有两个月亮的1Q84和新兴宗教团体——先驱的世界里。可以说,《1Q84》讲述的是新型宗教团体改变世界的故事。
《1Q84》中出现了多个宗教团体,如:证人会、高岛塾、黎明、先驱等。这些宗教团体的共同点是吸收、组织社会上闲散的弱势群体,灌以末世论或者共产主义思想来填满他们的精神世界,使其在虚拟的世界里得到解脱。在教团的领导下,有些人能够找到自己的精神家园过着自给自足于世隔绝的生活,但是有些人却剑走偏锋,把自己或者无辜的人送入死亡。这样的新型宗教,村上称之为“最恐怖的精神牢笼”。
“证人会”以和平主义和无抵抗主义著称于世,青豆的父母便是证人会的信徒。他们“挨家挨户地散发教团的小册子,向人们诉说世界正不可避免地走向末日,呼吁他们参加集会。而加入教会就能逃过末日幸存下来,然后至福的王国即将降临。”[5]他们期望带领更多的人步入至福的王国,无论这种心愿能否实现,至少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另一方面,在私人侦探牛河看来,证人会的信徒“是一群抱着褊狭思想、过着褊狭生活的人,是一群坚信不疑地以为越褊狭越能靠近天国的人。对他们来说,抛弃了信仰的人,哪怕是至亲骨肉,也不过是步入了污秽歧途的人。”[6]应该说,无论信教与否,首先每个人都是作为“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那么,不管任何原因,哪怕是为了信仰而致骨肉亲情于不顾的行为都是非人道主义的。我们不知道“世界末日”何时降临,但是人类都活在当下,如果不能很好地保护家人又谈何进入“至福的王国”。由此可见,“证人会”的教旨并非建立在人道主义立场上,其追求的过程与结果有互相矛盾之处。天吾虽然没有生长在信教之家,但是从小被当NHK收款员的父亲拉着走街串巷收电视费村上春树,在强制性地使人接受自己的主张这一点上,与青豆有着相同的困扰,因此从小两人会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愫。
1968年,信奉毛泽东思想、支持中国的文化大革命的深田保组织起一部分学生,在学校里建立了一支模仿红卫兵的激进队伍。由于规模过于庞大,大学当局请求警察出面干预,深田保和他的学生们一起被捕,被控刑事罪。出狱后,深田保带领家人及红卫兵部队核心的十几个学生加入了“高岛塾”。高岛塾“是一个类似公社的组织,过着一种彻底的共同生活,考农业维持生计。同时也致力畜牧业,其规模是全国性的。不承认一切私有财产,所有东西一律公有。”[7]在戎野老师看来,高岛塾“就是制造什么都不思考的机器人,从人们的大脑中拆除自己动脑思考的电路。”[8]两年后,深田保带领追随者来到山梨县的深山,利用不明资金迅速建立起一个以农业生产为主的组织,名为“先驱”。1976年,由于深田保采用松散的单位制管理,“先驱”分裂成两派。一派是武斗派,名为“黎明”,志在革命;一派是稳健派,仍延续“先驱”之名,同政治保持距离,以在自然中过自给自足的共同生活为理想论文格式模板。1981年,经过一场激烈的枪战,“黎明”毁灭了。“先驱”在神秘资金的支持下取得了社会公认的合法宗教团体地位,但受到“小小人”的控制,与外界逐渐断绝联系,越发神秘起来。“小小人”是一种类似于《1984》中“老大哥”的隐喻,它代表着一种无形的精神统治与独裁。相比之下,“老大哥”对于世界的监视还只停留在摄像头的阶段,但是“小小人”可以隐藏在山羊、人体里等一切想去的地方,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存在,即无形的精神统治。在“小小人”的统治下,即便是精神强大的深田保也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被迫与自己的亲生女儿等数名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意欲诞下“感知者”深绘里的继承人。在有“小小人”的世界里,伦理、道德将全部被埋葬,人类只有无条件地服从与“小小人”,也许这就是村上所设想的最高层次的“精神囚笼”。
三、新型宗教与日本社会
宗教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历史阶段出现的一种文化现象,属于社会意识形态。主要特点为,相信现实世界之外存在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或实体村上春树,该神秘统摄万物而拥有绝对权威、主宰自然进化、决定人世命运,从而使人对该一神秘产生敬畏及崇拜,并从而引申出信仰认知及仪式活动。近代以来,越来越多的新兴宗教如雨后春笋出现在日本人的视野里。《1Q84》里的“高岛塾”和“先驱”等原型就是由山岸己代藏于1958年创建的山岸会。山岸会是20世纪50年代由山岸已代藏创建的一种生活一体化、经营一体化的独特生活模式。会员没有私有财产,通过农业、畜牧业、建筑运输业等赚取生活资料,是共产主义的实践地。其会员遍布世界,人数逾10万。目前为止,尚未出现暴力行为。这是新兴宗教存在的一种形式,即团结起来温和面对社会。但是,与之相对地,暴力教团越来越多地活跃于日本,乃至世界。他们心态阴暗,仇视社会,憎恨人类,主张用武力解决问题,比如上文提到的奥姆真理教。该教自诩为以佛教和瑜伽为主的新兴宗教团体,创立于1984年,教主为麻原彰晃,进行过松本沙林事件、坂本堤律师一家杀害事件与东京地铁沙林毒气事件等恐怖活动。一般来说,社会的动荡和人生价值取向的普遍性迷失是新兴宗教发展的温床。有学者认为日本社会为新兴宗教在日本的兴隆提供了两大条件:一是神秘主义思想的回潮;二是现代社会精神危机使然。[9]当人类对许多自然现象不能解释或对许多社会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超自然、超人类的东西就会成为人们心中的神话。日本位于亚洲的最东面,是一个漂浮在太平洋上的狭长小岛。而且,日本资源极端匮乏,除森林覆盖率高,盛产木材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有用的能源。日本还是世界上自然灾害最频繁最严重的地方之一,台风、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以及洪水暴雪时常侵袭这个小岛。这种独特的地理位置和资源结构造就了日本人的岛国根性,即狂妄自大,又有深深的恐惧、自卑。近代以来,日本发生了许多天灾人祸,比如广岛和长期的原爆、阪神大地震、东日本海啸、核泄漏等等,这些都成为了新兴宗教传播的温床。另一方面,通过一代人的努力,上世纪70年代日本上升到了世界经济总量排名第2的位置,日本人不再为生存而担忧。在这一前提下,人们关注的问题开始从物质转变到人的本身,导致了人们需求结构的变化,即从生存型、以物质需要为主向发展型、以精神需求为主的结构转变。生活在富足社会的当代日本年轻人大多在成长过程中没有吃过苦,因此进入社会后的抗击打能力极弱。当工作和生活遇到困难时,他们时常感到彷徨、恐惧、不安、失落,找不到精神的出口。上世纪90年代,日本泡沫经济破裂后,日本进入到了长时期的经济大萧条,失业率、自杀率高居不下。在优胜劣汰的原则下,一部分人失去了在社会上的立足之地,无法面对,最后只能投身于新型宗教寻求解脱。日益增多的弱势群体为各种新兴宗教提供了大量的后备军村上春树,也为从中吸纳了大量教徒的新兴宗教提供了巨大的能量。这种能量如果得到合理的利用和释放,对社会是有利无害的。但是,如果像奥姆真理教、法之华三法行、真理之友教会一样,以残害无辜百姓为代价报复社会,那么这种新兴宗教将成为社会上最大的恐怖源。
四、村上春树与新兴宗教
《1Q84》主要描写了新型宗教对日本社会的影响及村上本人对新兴宗教的认识。对此,中日两国学者既有投赞成票的,也有投反对票的。《1Q84》的创作原点是1995年的奥姆真理教地铁沙林事件,经过长时间与奥姆真理教教徒的接触,村上得出结论是,“他们既不是落伍者,也不是奇怪的人,他们是生活在你我周围的普通人。他们或许有点想得太多了,也许心里稍微有点受伤,或许他们无法顺利地跟周围的人真心沟通,而有一点烦恼,或许不能顺利找到自我表现的手段,而在自尊和自卑之间激烈地来回挣扎。那可能是我,也可能是你。”[10]村上对于新兴宗教的教徒更多地是从理解的角度出发,把他们当做弱势群体,希望他们能够得到社会的理解和认同。但是,笔者认为,无论理由多么充分,也不能用玻璃解决问题;无论在社会中遭到多少质疑与白眼,也不能用犯罪的手段来报复社会论文格式模板。
村上借深田保之口,表达了对于“善恶”的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善恶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而是不断改变所处的场所和立场。一个善,在下一瞬间也许就转换成了恶,反之亦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卡拉马佐夫兄弟》中描写的,正是这样一个世界。重要的是,要维持转换不停的善与恶的平衡。一旦向某一方过度倾斜,就会难以维持现实中的道德。对了,平衡本身就是善。”[11] 诚然,“善”与“恶”是相对的,但也并不可以随心转换。生活在人类的法制社会,我们必须严格控制自己,摒弃恶念,否则我们将失去和平安稳的家园。村上在《在约定的场所》中把“恶”分成两种,一种是“相对的恶”,一种是“绝对的恶”。“前者相对于社会上的一般价值观而存在,随着社会条件的变化有可能变为善也可能变为恶,它的存在和人类自身有着无法分割的关系,而后者则是绝对的村上春树,无法被理解和说明的,并有暴力倾向。[12]
日本宗教学者岛田裕巳认为,《1Q84》中对登场的邪教团体的描写既有意识到了奥姆真理教的东西,又没有把它当成单纯的“恶”,而把它定位为“善”的延续。所以读者有必要注意,正义与邪恶有时以同一种形态出现。[13]林少华认为村上的“善恶相对论”意味着,“他以前同恶、同暴力对决的立场,变得暧昧起来。善与恶有两种,一种是村上所说的相对的善与恶,另一种是绝对的善与恶。以恶言之,例如纳粹奥斯维辛大屠杀和日寇南京大屠杀就是绝对的恶。不承认这一点,不承认绝对恶的存在,人类社会也就没有正义可言,理想主义的追求和达成也就失去了理由和动力。”[14]
如今,世界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实现和平,或者在和平的表象下,还存在暴力行为。其主要原因大概可以归结于宗教问题和种族问题。特别是近年来,世界各国悄然掀起了新型宗教团体热,由此构成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也引发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无论从任何角度来看,我们必须承认,《1Q84》是对新型宗教团体的一次认真的思考,只是笔者认为,村上此次“发现问题”部分非常果断、及时,但是,在“解决问题”环节稍显软弱、犹豫。
参考文献:
[1]蒙卫芝.谈村上春树《1Q84》[N].法制日报-法治周末.,2010年06月07日
[2]尾崎真理子.『1Q84』への30年 村上春樹氏インタビュー(上)[N].読売新聞,2009.6.16
[3]久保田洋子.インタビュー:村上春樹『1Q84』で描くポスト冷戦の世界[N].朝日新聞,2009.11.25
[4]村上春樹氏インタビュー:僕にとっての<世界文学>そして<世界>[N].毎日新
聞,2008.5.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