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弗洛伊德创立的精神分析理论试图考察个体内在的东西、特别是探究个体的无意识来解释人的行为。他把性本能所具有的能量叫做“力比多”。他认为“里比多和饥饿相同,是一种力量。”是人类精神活动的核心。施蛰存创作的小说《石秀》正是在弗洛伊德理论影响下对英雄人物形象的重新塑造,将“神”一般的英雄人物还原成一个具有爱欲的真实的人。
论文关键词: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施蛰存,《石秀》
有人说过,过高估计性在人类事物中的意义,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这种不可能被弗洛伊德超越了。笔者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出发,探讨弗洛伊德理论思想对于中国作者施蛰存所创作的心理剖析小说《石秀》的渗透和影响。
一、回望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
弗洛伊德将人的心灵分为三个自我意识的层次:意识,即对此,一个个体可以不怎么困难地予以理解和向他人描述;前意识,即一个个体可以将之召唤到意识当中;无意识(潜意识,在弗洛伊德的视域中,无意识,潜意识,下意识可替换,只是表述不同,以下均称为无意识)即它在大部分情况下都不能进入一个个体的自觉意识,除非这个个体依靠精神分析家的帮助。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是其精神分析理论的核心和基础,他指出,人类所有的行为起源于两种本能,即生本能和性本能。弗洛伊德把性本能所具有的能量叫做“力比多”。性本能是人类精神活动的核心。弗洛伊德认为性本能、欲望是无意识的基础和核心,是无意识的最原始的欲望和动机。这一欲望、动机由于受到意识的控制,经常得不到满足而被压抑着。弗洛伊德主要研究的是人的性欲,以及这种性欲所受到的压抑。人作为高级生物集体,尽管远离了低级的动物界但仍要遵循一般生物机体的一般规律。性欲及其行为在人的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但是文明与道德对人的性欲进行了严格的约束恶化控制,所以,作为社会的人就面临着这种约束和控制带来的压抑。在弗洛伊德看来,个体的人格由三个系统组成,即本我,自我和超我。本我始终是动力源泉,是原始和无意识的心理结构。而自我和超我来源于本我,本我是我们人类所有活动的内部驱动力量。超我指人格中最文明最道德的部分。超我的功能通常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压抑本我的性冲动,如果控制不好,人性泛滥,势必会造成社会道德的谴责。第二是使自我的功能从现实走向道德。
二、施蛰存笔下的弗洛伊德化的中国古代英雄人物-----石秀
施蛰存是中国20世纪30年代现代派小说的奠基人和代表作家之一。他在创作上借鉴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及人格结构学说,运用精神分析学说创作的心理分析小说,在30年代堪称独步,将现代精神分析小说的发展推向了高峰。他的作品几乎每一篇都或浓或淡地写了主人公潜意识的流露和变态性心理。
《石秀》是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的典型案例。小说取材于《水浒传》第四十四回至第四十六回中的有关情节。与传统的中国古典小说一样,《水浒传》更注重的是故事曲折情节的精彩设计和描述,而对于人物的内心世界是基本忽略的。施蛰存正是从这一局限出发,对历史题材的故事进行新编,将英雄人物世俗化,在心理描写上重着笔墨,主要运用弗洛伊德的理论刻意挖掘石秀爱欲不能实现甚至遭受冤屈后造成的变态性心理。正如施蛰存本人所说,“至于《石秀》一篇,我是只用力在描写一种性欲心理。”深刻的心里剖析和细致的心里描写,使得石秀这个古代英雄豪杰变身为一个具有人的欲念,人的情感的普通现代人,因此《石秀》中的石秀比《水浒传》中的石秀多了几分人性的魅力。
(一)石秀其人
石秀是小说《水浒传》中一百单八将之一,拥有超人的胆识,精细的计谋,是一个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侠仗义的英雄好汉。原书作者对石秀着墨并不多,只是叙述了石秀与杨雄结拜兄弟后,偶然发现了杨雄的妻子潘巧云与和尚裴如海之间的私情,告知杨雄后,兄弟俩把私通的两人一并杀死。施蛰存就是在这样的情节基础上,淡化了外在的情节,凸显了石秀的内在心理世界,进入潜意识,窥视到石秀由性压抑和嫉妒而产生的变态心理。
(二)对石秀变态心理的层层剖析
回到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施蛰存对石秀变态心理的剖析分为以下几个层次:第一层,石秀“歇夜”杨雄家,初见潘巧云。第一次在陌生人家“歇夜”,又是“这样的软绵绵的铺陈”,石秀便“觉得一时不能够入睡了”,正是在这样夜不能寐的情况下,他偶然看到了潘巧云:“正如一个擅长着透视术的魔法师,穿过了闩闭着的房门,看出了外面秉着风胫灯檠的穿着晚妆的潘巧云。”娇艳、素洁、轮廓浑圆的潘巧云在石秀眼里是一个充满热力和欲望的一个可爱的精灵,使年轻热情的石秀“吃惊”,是“一种不可思议的奇迹”。潜意识上升,只是因为“从虚幻的记忆中召来的美妇人潘巧云了”。“年轻的石秀陷于重压的苦闷之中。”转念,石秀又陷入对杨雄不义之心的深深自谴之中,“然则何以会得在第一天结义的哥哥家里,初见了嫂子一面,就生着这样不经的妄念呢?这又岂不是很可卑的吗?对于自己的谴责,就是要先鞠问这是不是很可卑的呢?”然而他又深陷矛盾之中,在检讨之下发生了疑问:“看见了一个美妇人而生了痴恋,这是不是可卑的呢?当然不算的什么可卑的。”然则,在矛盾的思想斗争之后,石秀宽慰自己不存什么别的奢望,坚守着自己的小心、守礼和谨饬却禁抑着热情的奔泻,他自己也觉到:“这是一重危险”。这为石秀变态性心理的产生买下伏笔。弗洛伊德说:“被压抑的潜意识和意识的两种心理因素的冲突支配了我们的一生。无意识才是精神的真正实际。”第二层,潘巧云献“殷勤”“卖弄风骚”,石秀由内心喜悦陷入沉哀的失望。石秀因为潘巧云对他的好感和主动“殷勤”而内心波澜,潘巧云好像“识得他的心理似的不肯放松他”卖弄风骚,让石秀不由自主得喜悦,虽然感到自己的卑贱和羞愧,“但总是怀着一种希望和她再多厮近一会儿的欲念”。对于潘巧云的勾引,石秀再次陷入矛盾之中:“在第一刹那间,未尝不使石秀神魂震荡,目定口呆;而继续着的,对于这个不曾被热情遮蔽了理智的石秀,却反而是一重沉哀的失望。”于是,石秀“把眼光竭力从她脸上移开,朦胧地注视着院子里飘在秋风中的剪秋罗”。弗洛伊德说,“里比多和饥饿相同,是一种力量。”在石秀的内心出现的是两种力量的抗衡——冲动与压抑。潘巧云的勾引使冲动的力量加大,压抑也随之增加,压强也就更大了。第三层,石秀对于潘巧云的秘密情热更加猛烈。一方面,因为听说潘巧云的勾栏出身而感到很不舒服,另一方面,又因为她的勾栏出身所喜悦着。“在石秀的意识之深渊内,缅想着潘巧云历次的对于自己的好感之表示,不禁有着一种认为很容易做到的自私的奢望。”石秀开始对于以前的以“谨饬、正直、简单的态度拒绝潘巧云的卖弄风骚,认为是杀气的而后悔着了”。他怀着飘荡忐忑的心走进潘巧云的房间,潘巧云更是放肆,正当石秀准备用轻薄的口吻说出调笑的话时,放在茶几上的杨雄的皂色头巾,讽刺地进入石秀的视线。最终,理智和道德占了上风的石秀最终离潘巧云而去。第四层,爱欲的苦闷和烈焰所织成的魔网被全部毁灭,娼女的鲜血将石秀内心淫虐的潜意识唤醒。对和尚裴如海的嫉妒和憎恨,对杨雄的怜悯和歉意,对潘巧云的美艳淫亵姿态的眷恋以及对自己思想的虚伪的苛责,使石秀感到异常纷乱,下意识的嫉妒、炽热的爱欲,纷纷蹂躏着石秀无主见的心。他闲步于闹市口,大勾栏外宫灯照耀,鼓吹弹唱得热闹气氛,引得石秀欲罢不能。对于潘巧云爱欲的压抑,终于在勾栏里娼女身上得以激动。在石秀的记忆中,戏台上的姑娘的美貌和娇艳是很与潘巧云有相似之处的,“于是,童贞得石秀得爱欲,遂深深地被激动了”。当娼女不小心划破手指,鲜血流出的时候,石秀的淫虐意识被真正得唤醒了,“石秀觉得,对于女性得爱欲,尤其在胸口中,高潮着了。”“这是从来所没有看见过得艳迹啊!在任何男子身上,怕绝不会有这样美丽得血,及其所构成得使人怜爱和满足得表象罢。”第五层,石秀发现潘巧云和裴如海私通确有其事,心生杀念,最终成为一个变态得人。当石秀亲眼看到头陀走进房间,一时间,石秀惊呆了,“对于潘巧云的轻蔑,对于奸夫裴如海的痛恨,对于杨雄的悲哀,还有对于自己的好像失恋而又受侮辱似的羞怯与懊丧,纷纷地在石秀的心中扰乱了。”当他发现潘与裴如海通奸后,他变态的性欲心理由“因为爱她,所以想睡她”发展为“因为爱她,所以要杀她”。于是唆使杨雄翠屏山上亲手弑其妻。面对被剥光了衣服的潘巧云的娇声求乞,他想的是“但不知道从你肌肤的裂缝里,冒射出的鲜血来,究竟奇丽到如何程度呢。你说我调戏你,其实还不止是调戏你,我简直是超于海和尚以上的爱恋着你呢。对于这样热爱着你的人,你难道还吝啬着性命,不显呈你的最最艳丽的色相给我看看么?”看着杨雄对潘巧云施暴,“每剜一刀,只觉得一阵爽快”,看着那些“泛着最后的桃红色的肢体”,石秀感觉“每一个肢体都是极美丽的。如果这些肢体合并拢来,能够再成为一个活着的女人,我是会得不顾着杨雄而抱持着她的呢。”最终,一切杀戮和肢解结束后,“好久好久,在这荒凉得山顶上,石秀茫然地和杨雄对立着。而同时,看见了那边古树上已经有许多饥饿了的乌鸦在啄食潘巧云得心脏,心中又不禁想道:‘这一定是很美味的呢。’”这是如此得变态和残忍,传统的英雄好汉在弗洛伊德理论的解释下完全成了一个变态的色情狂、虐待狂和杀人狂。
三、结语
施蛰存是站在人类生存的层面思考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所揭示的生命特性的。将英雄人物“神”的位置拉回到行列,使其具有人的欲念、人的感情、人的弱点。他所描写的人更立体、更复杂、更合乎情理、同时也更真实。弗洛伊德说:“常态的性的满足得缺乏可以引起神经病。实际上由于这种缺乏结果,性的需要乃不得不使性的激动寻求的发泄。”性的欲念得到了抒发,但是却因压抑太久而成了病态。施蛰存把那个杀戮的场面描画的鲜血淋漓,他就是要写出人的本能力量的强劲,它与同样强大的人的道德观念抗衡时会表现出多么大的暴发力。一旦正常的人性爱欲走向反面,将变成狰狞恐怖的异己力量。
参考文献】:
3)[奥]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北京出版社。
4)[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商务印书馆。
5)施蛰存,《十年创作集》,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6)余凤高,《心理分析与中国现代派小说》,北京人民出版社。
7)严家炎,《中国新感觉派小说选》,北京人民出版社。
8)胡勇,《试论施蛰存心理分析小说对弗洛伊德主义的摄取》,《新乡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7年1月。
9)戚咏梅,《弗洛伊德理论与中国现代精神分析小说人性内涵的嬗变》,《山东教育学院学报》,2003年第六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