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蓝的眼睛》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小说。《最蓝的眼睛》描述了生活于霸权环境中的非裔美国女性的困境,她们遭受着来自白人霸权社会和黑人群体内部父权制双重压迫。本文以蓝色意象为切入点,通过分析蓝色的象征意义进而指出非裔美国黑人女性应在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反思黑人传统文化底蕴,重塑黑人女性自我身份。
论文关键词: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蓝色,象征意义
在几乎所有的莫里森小说中,黑人民众悲惨的命运以及黑人文化与白人文化之间的冲突都成为其永恒的主题。在白人强势文化的冲击下,黑人传统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侵蚀,一些黑人甚至开始排斥甚至放弃自己的文化传统。如何处理黑人文化和白人文化的关系,并维护和发展本民族的文化传统,这一直是莫里森在其作品中所要探讨的问题。本文拟以《最蓝的眼睛》中的“蓝色”意象为切入点,通过分析蓝色意象的多重象征意义,透视出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白人对于黑人的种族歧视和文化霸权是如影随形﹑无处不在的。“蓝眼睛”和“蓝莓汁”象征种族歧视和白人文化霸权对黑人女性的戕害,而“蓝色”布鲁斯音乐则象征着黑人文化传统,它也是黑人女性寻求自身乃至黑人民族解放的号角。在它的指引和号召下,黑人女性才能团结一致在白人文化霸权的洪流中重建自我身份并获得新生。
2.从“蓝眼睛”中窥视黑人女性生存困境—种族歧视和白人文化霸权
蓝眼睛是白人独有的标志,它可以用来象征白人对黑人的种族歧视。种族歧视是指根据种族把人们分割成不同的社会阶层从而加以区别对待的行为,换言之,就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黑人。小说中主要表现为白种人对黑种人的歧视即用蓝眼睛看待黑人。种族歧视体现在小说《最蓝的眼睛》中,弥漫在整个黑人社区,很大程度上酿成了整个黑人民族的悲剧。
小说中有多处这样的例子。如从佩克拉到杂货店买糖所遭受的冷遇便可见一斑:“她脱下鞋从里面拿出三美分。亚考伯斯基先生灰白的脑袋从柜台上露出来。他敦促自己的眼睛从深思中出来面对她。他蓝色的眼睛,睡意惺松……他蓝色的眼里充满了对黑人的厌恶和不屑一顾。他并没有看见她,因为对他来说并不存在什么看得见的东西。”[1]31 在白人面前佩克拉被冷酷地变成了隐形人! 她虽不明白原因何在,却清楚地知道那种厌恶之感,在所有白人的眼神里她都曾见到过![1]31蓝眼睛给佩克拉编织了一张无形的忧郁之网,在他们的窥视之下,她一天天忧郁下去。佩克拉的内心里深深渴望拥有一双最蓝的眼睛,一双符合白人审美标准的蓝眼睛。她非常痛苦,极力想找出自己丑陋的秘密。最终由于幼小心灵无法承受巨大的伤害而精神崩溃。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心灵会有那样的呐喊:“漂亮的眼睛。漂亮的蓝眼睛。大而蓝的漂亮眼睛。” [2]40
佩克拉的母亲波琳的生产经历也是种族歧视的典型例子。白人蓝眼睛中的波琳是不声不响很快生下驹子的母马。在蓝眼睛的窥视下,波琳变得失语和沉沦起来。她开始产生自我憎恨,变得迷惘,放弃关爱自己和家人。在蓝眼睛里,一切亲情和爱情都失去本来应有之色。身为人母却少了对孩子的关爱,身为人妻却少了对丈夫的责任。
小说中的蓝眼睛黑猫是个十分重要的意象。它的黑色毛发和蓝色眼睛象征着黑人女性将白人审美标准“蓝眼睛”运用于自身的畸形的审美观,以小说中以佩克拉和杰拉尔丁最为典型。佩克拉深信如果自己能够拥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自己生活中的不幸就会被“爱”与“尊严”所替代,自己就会找回失去的母爱与父爱,就会得到社区黑人的肯定。她喜欢白皮肤、黄头发、蓝眼睛的娃娃儿。她的这种表现可诠释为佩克拉对白人审美标准的认同与渴望,对佩克拉而言,蓝眼睛代表着白人中产阶级所拥有的美丽与幸福,因为她相信如果她拥有作为白人传统的美的标准蓝眼睛,就能够改变周边人对她的看法,从而也会改变她所看到的世界。对白人形象与自己典型黑人形象的对比加速了佩克拉精神分裂的步伐,使她与自己的黑人本体越来越远。从佩克拉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以不属于自身特点的白人文化和生活方式作为价值取向,会给黑人带来困惑和错乱;而放弃了黑人文化,迷失在白人文化的冲击中,只能造成人生的悲剧。[3]
作为受过教育,家境相对富足的浅肤色黑人,杰拉尔丁划清了与黑人的界限,时刻与黑人保持距离,甚至将自己从自己的族群中划分出来,自欺欺人地称自己为“有色人种”。[2] 为了彰显自己与黑人的区别,她嗜“洁”成癖,因为她坚信“有色人干净、安静;而黑鬼肮脏、吵闹”。[2]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她看到佩克拉时,她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肮脏,贫穷,吵闹,没有教养的“苍蝇”[2],她已经完全弃绝了黑人文化,同时也失去了生活的全部乐趣。她生活的宗旨就是“整洁”,因此她无法享受与丈夫的性爱,认为那是一件肮脏龌龊的事,对于自己的儿子,她同样没有丝丝母爱,只要把他打扮整洁即可。唯一能够让她倾注感情的只有她养的那只“蓝眼睛”的猫,除了猫的摩挲偶尔能带给她肉体的快感以外,更主要的是猫的蓝眼睛代表的是她一直向往的白人社会。也许只有这只猫才能带给她从“蓝色眼睛”中望出的平等、肯定的目光。畸形的母爱导致了尤尼奥尔的自负与嫉妒。最终,尤尼奥尔杀死了小白猫并嫁祸于佩克拉。小猫的死去对她而言是十分致命的打击。因此,杰拉尔丁破口大骂她“肮脏的黑人小婊子” [2],并将她轰走。蓝眼睛黑猫所象征的是内在化的白人审美观对非裔黑人女性的扭曲影响。杰拉尔丁正如所钟爱的那只蓝眼睛黑猫,她蜷缩在强势文化和社会法则下,虽是黑人,却用“蓝眼睛”观察世界。
“蓝色”草莓汁是另一个重要意象。它象征着白人文化审美观和价值观对于黑人灵魂的扭曲和毒害。银幕上的黑人都是傻子、仆人等小丑式的角色,这进一步强化了白人所宣扬的美和优越以及:人的丑陋和低劣。波琳经过白人的文化的洗脑,在强势文化的压力下迷失了质朴的心,甚至失去了人性中最伟大最崇高的一面母爱。孩子们不再喊她妈妈,而是布里德洛夫太太。她把自己对家人的关爱转移到白人雇主家庭:她将自己的亲生骨肉置之一旁,却把全部的爱投在主人家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身上。当看到女儿被蓝莓汁烫到之后,她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女儿是否受伤了,相反,她痛打佩克拉,怒气哼哼地咒骂她……“疯家伙……我的地板,一团糟……你看看……工作……滚出去……马上……疯了……我的地板,我的地板。” [2] 她的话比那热气腾腾的蓝莓汁还让人受不了。
3.“蓝色”布鲁斯音乐声中的身份建构—传承黑人文化传统
黑人女性们迷失在“唯白是美”的梦想里,这才导致了她们精神生态的严重失衡,丧失了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精神的独立和健全需要依靠自我优秀文化的传承和发扬,精神生态的平衡从根本上需要的解药是文化的力量。[4]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莫里森并没有让她笔下的人物永远感到精神的困惑和迷茫,她一直试图为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提供解脱精神危机的初步答案。因此,莫里森让以克劳迪娅为首的黑人女性毅然决然地承担起为民族寻找自我、塑造形象的重任。[5]103 黑人文化的精华布鲁斯音乐正是克劳迪娅在白人强势文化中生存的基石,更是她抗争种族歧视的有利武器。[6]122
布鲁斯蓝调(blues)是美国南部黑人中流传的爵士曲调,是一种节奏舒缓的音乐,在遭遇灾难,失去亲人和感到痛苦时,黑人常用这种音乐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克劳迪亚用截然不同的态度和反映对待种族歧视和白人强势文化的侵蚀。她不仅认同自己的黑皮肤,更以一个自尊、自爱、自立的形象坚定地去捍卫民族的尊严和价值观。“妈妈常常给孩子们唱'布鲁斯',唱那些艰难岁月的歌。克劳迪娅喜欢那些歌,透过妈妈甜美的嗓音她竟向往那些苦难的日子。悲伤的布鲁斯使她确信悲痛不仅是可以忍受,悲痛也是甜蜜的。”[1]16 孩子们坚韧的品格与乐观的生活态度正是在“布鲁斯”潜移默化的熏陶中渐渐培养起来的。妈妈还向克劳迪娅传递了传统的黑人文化和历史,使小小的她深深地热爱上了自己的“黑色”,并敢于反叛、质疑:为什么人人都认为金发碧眼的洋娃娃是女孩子最喜欢、最珍爱的礼物。对于父母送给她的那个公认的漂亮娃娃,她却对那双傻呆呆的眼睛、大扁脸、橘红色头发感到厌恶,感到恐惧。”[1]12她鼓足勇气,要探究其中的秘密。于是她“抠抠它亮亮的蓝眼珠……拗断它的细手指,弄弯它的平脚板!”[1]13 克劳迪娅大胆地拆毁了白人文化中被崇尚的蓝眼睛。这不仅表明她拒绝接受白人的审美标准,更体现了她的强烈、真实的自我意识。这是克劳迪娅与佩克拉的最大不同之处。
美国黑人被从非洲贩卖到美洲大陆,远离自己祖祖辈辈生存的土地,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文化中被压迫着。南北战争虽然使黑人的身体不再受到白人的奴役,但是白人对黑人文化上的压迫却仍在持续,白人将自己的文化和价值观植入黑人的心里,在他们的意识和身体之间造成分裂,从而使黑人不得不把自己异族化,“变成一种被动的、依赖的后殖民的存在”。[7]128然而在“文化暴力”之下,黑人文化仍然在发展和传承者,正是这些继承了文化的黑人用本民族的瑰宝打破了黑人话语沉默的现象,向白人世界发出了彰显黑人民族文化的声音。“布鲁斯”音乐已经成为黑人文化传统的象征,这是黑人民族尤其是黑人女性的声音,这种声音虽然忧郁但是充满力量。只要坚持唱“布鲁斯”,黑人民族的独特性和身份特征就永远不会丧失,黑人特别是黑人女性可以在“布鲁斯”音乐声中,手牵手,肩并肩在白人霸权文化中勇敢而坚强地斗争,它也是黑人民族斗争的集结号。只有如此,作为特殊群体的非裔美国女性才能更好地确立自身的身份。
4.结语
在托尼·莫里森的小说《最蓝的眼睛》中,蓝色意象的打造独具匠心。一方面,蓝色眼睛是美国白人最基本的特征,它是种族歧视和白人文化霸权的象征。蓝眼睛无处不在,无时不有,渗透在黑人生活的方方面面,甚至内化为黑人的审美价值观。“蓝眼睛黑猫”这一意象就象征着白人霸权文化对黑人的思想渗透。“蓝莓汁”象征白人霸权文化对黑人女性思想的毒害。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应重建自我身份,“蓝色”布鲁斯音乐吹响了黑人女性乃至整个黑人民族团结斗争的集结号。它是黑人民族传统文化底蕴的精髓和集大成者,黑人女性必须继承黑人“蓝调”,这样才能在白人种族歧视和霸权文化中重建自我身份,真正地获得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独立和解放。总之,黑人女性应该首先打破“蓝眼睛”﹑“蓝莓汁”和“蓝眼睛黑猫”所铸造的霸权主义牢笼,再从象征黑人文化传统的“布鲁斯”音乐声中找到灵感和动力进而重建黑人女性身份和形象,这对女性主义而言无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参考文献]
[1]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社,2005.
[2]]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Washington Square Press, 1972.
[3]陶东风.先锋学术论丛:文化研究第一辑[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0.
[4]王晓春.《最蓝的眼睛》—精神生态困境下的悲剧与解救[J].文学教育,2008:103.
[5]程婷丽 张少泉.论《最蓝的眼睛》的生态女权主义思想[J]. 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
[6]刘艳辉.相同的肤色不同的命运—《最蓝的眼睛》的主题解读[J].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11:122
[7]丁岩.美国黑人女性的文化身份认同危机—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的后殖民主义解析[J].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 2010: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