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工业和高科技的发展带来了大众文化、消费文化的兴盛。社会文化语境的急剧转变,在很大层面上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在醉心于经济发展带来的物质享受时,我们的精神也随之异化,并逐渐走向自我迷失。商品经济大潮和工业文明造成了科学理性对传统信仰的压制,带来了工具理性的盛行和精神价值的衰落,并导致了人们多维度的精神诉求逐渐被边缘化。现代工业文明滋生的工具理性在压抑主体精神性的同时,毫无疑问也消解了传统水墨创作旧有的文化价值体系和生存语境。毋庸置疑,当代水墨人物画的变革与高度发达的商品经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面对新的社会环境的变化,全球化、市场化、工业化、信息化进程的演变,当代水墨画开始承载了更多的、新的文化诉求。那么,当代水墨人物画如何在旧有的文化价值体系和生存语境丧失以及文化全球化的语境中建构自身的主体性?又如何使当代水墨人物画在国际化的背景下探索出具有个人风范和时代性的水墨人物画风貌?
自从当代艺术的概念介入水墨领域后,传统水墨与现代水墨、当代水墨,甚至是当代艺术与当代水墨之间就开始争论不休。当代水墨人物画如何进入当代,以表达当下的文化诉求,又该如何实现当代性话语的建构,这些依然是需要我们深入思考的问题。当代水墨人物画一直以来都面临着不断被边缘化的境况。即便将“中国画”冠以“水墨画”这一刻意抹去身份属性、彰显材质本身的词语,我们依然无法脱离对水墨文化种族身份的讨论。因为,就水墨而言,我们既不能排除它本身材料所带有的民族特性,也不能回避水墨传统乃至中国的文化传统。作为一种具有东方思维的创作方式,水墨承载了中国的艺术精神。那么,我们应该如何避免水墨这种材料本身的特殊性所带来的一些身份问题?显然,“去身份化”并不是摒弃传统、彰显当代、建构水墨普世性的必要方式,也不是要迷失在艺术家的个人趣味中,而是要回到艺术话语本身的实验和探索中,回到当代水墨人物画对当下文化现实的切入和参与之中,回到当代水墨人物画对人的生存状态的反思和追问之中。
在讨论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的同时,我们该如何对待水墨画的传统?首先,水墨画不应该成为淡去中国画身份的一个名词。当代水墨人物画的创作不应在完全抛弃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作。只有在这个大前提下,我们才可以继续讨论水墨的身份和传统问题。水墨在当下的历史发展进程中得以延展的前提是不能割裂与传统的关系,而应汲取传统笔墨的表现力,从而建立与传统的上下文关系。对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的探索和实验也必然不能建立在割裂传统的基础上。不沉浸于民族主义的情感,而是以反思的视角来对待当代水墨人物画不断被边缘化的境况,这才是对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的深度思考。
当传统文化价值体系分崩离析,水墨画固有的生存语境消解之后,早期的现代水墨艺术家开始从中西融合的角度推进对水墨人物画创作的实验,多致力于对传统水墨语言的颠覆和对西方现代艺术语言的借鉴。林风眠和蒋兆和都是在水墨人物画中融汇中西,实现现代转换的代表性艺术家。林风眠的水墨人物画在吸取中国民间美术的基础上,融合了西方表现主义的艺术风格,并形成风格独特的彩墨人物绘画。蒋兆和的水墨人物画则是注重将批判现实主义的观念融入水墨画中,以水墨的方式呈现社会现实,直面人生苦难。然而,在当下的现实语境中,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的探索和试验呈现出更加多元化的倾向。在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的探索和试验中,有些艺术家着力于革新传统水墨艺术语言,从而推进水墨语言的转型,在放弃传统水墨的笔墨程式的基础上,融入西方现代艺术特色,从而形成一种在布局、笔法等方面表现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的新风格。突破传统的表现形式,形成一种新的艺术语言,呈现出一种新的视觉形态,这是艺术家对水墨语言的新理解和新表现。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实验对传统图示的突破和笔墨语境的重构,在某种程度上开拓了水墨语言新的表现力,拓宽了水墨语言的边界。除此之外,我们更需要考虑的是,面对社会文化语境转化对水墨身份带来的冲击,传统水墨画的变革,若仅仅局限于作为一种与传统水墨相对立的话语形态,而不是从水墨自身发展需要的角度来考虑的话,那么,当代水墨的形式变革终究会浮于表面,最终只能沦为一场毫无文化针对性可言的形式游戏。
那么,什么才是当代水墨人物画的价值取向?我们该如何创作当代水墨人物画?又该如何判断和评价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在进入当代语境的实验中,水墨人物画似乎在技法、材料上已经进行了很多探索。笔墨当随时代。也就是说,当代水墨人物画的当代性注定了艺术创作要与当下社会生活发生关联。艺术家的作品要体现社会问题,并对历史和现实的社会问题进行深刻的反思和追问。尽管水墨画的社会功能在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中早有记载,“夫画者,成教化,助人伦”,并“与六籍同功,四时并运”。然而,由于文人画的崛起,水墨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并没有完全被社会功能化。水墨要介入当代社会语境之中,必然要建立在对当下社会和文化关系的深刻理解之上,并与当下文化现实发生关联、呈现社会问题。水墨是一种软性材料。从材料角度来看,水墨在表现社会问题时,不像油画、装置、影像一样有力度,而是以中国画家一贯含蓄的思维方式和文化态度进行呈现。因为水墨材质特性和书写效果与文人情思相融,中国画讲求寄情思于笔墨之中,在笔墨形体中表现艺术家的思想流动与感悟。当代水墨人物画对社会问题和当下人的生存状态的关心和干预也是一种东方特有的、极具水墨特性的表达方式。目前,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所要解决的问题必然是:如何构建自身的当代性话语?如何逐步推进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对当下社会文化现实的介入和参与?如何使用一种本土化的语言对历史和现实的社会文化问题以及当下人的生存状况进行反思?
对于当代水墨人物画当代性话语的建构来说,当代水墨人物画创作要针对当下的文化现实和社会现状进行深度思考,并逐步强化当代水墨画对当下社会文化现实的针对性和参与性,这才不失为一种更具文化深度和现实针对性的创作思路。在后现代的文化语境中,当代水墨人物画更适合以一种主动介入现实的姿态,从对个体经验的自我呈现、形式语言的深入探索逐步过渡到对社会和文化现实的深层关怀。
作者单位:四川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