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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潮研究论文

2023-03-05 06:21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张潮研究论文

摘要:张潮在《幽梦影》中熟练运用了多种意象来表达自身的审美体验。其中包括花、月、蝴蝶等等,而本篇论文提取其中的“月”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月”意象的分析,与其他诗人笔下之月进行对比,从而得出张潮《幽梦影》中之月审美的独特之处。

关键词:月 自然美 对比 启发

在幽梦影中,提到月的意象的篇目分别有:第一一则、第一七则、第二二则、第二八则、第二九则、第三五则、第三六则、第一二七则、第一四七则、第一四九则、第一八六则、第一八八则等。在这十二则中,月大多与其他意象一同出现,例如花、酒、美人等。这些意象与审美、生活息息相关,但单独出现却相对较少。从文本中我们可以看到:第二八则中有月下看美人这样的描述;第二九则中有月之色,花之香;第八二则中松下听琴,月下听箫等等。从中我们不难发现,与月搭配的都是一些较为高雅的事物,如花、美人、箫……相互匹配、联想后便是一幅优美的画,给人以一种视觉的感受,就如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般。《幽梦影》中的诗句虽较为简短,但构图要素却是齐全的。其所描绘出的是一种生活情趣。接下来,将从古典文学中月亮意象的运用、《幽梦影》中月的特质与自然美之间的关系、历代文人月意象运用与张潮《幽梦影》中之月的对比三个方面进行论述。

古典文学中月亮意象的运用

在古典文学之中月亮意象有这样的几种用法。其一:月亮拥有自然属性,诗人们常常将它视为玩赏吟诵的对象,给人以恬静,闲适之感。其二:天空中只有一轮明月,月明星稀,给人一种独特的凄凉孤独之感,便通过月表达自身孤独和苦闷;其三:“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亮具有独特性和同一性,便成为沟通两地、两人的精神纽带,借以抒发相思之情:“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月的阴晴圆缺又暗示着分分合合,时光流逝的自然哲理。其四:月亮光偏冷,具有冰清玉洁的特点,常常成为高洁、脱俗的象征。接下来将通过具体案例并结合相关美学原理进行阐述。

我们熟知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前者是恬静,闲适的夜晚,营造了一种清新的月下景物,后者给人以宏大之感,苍茫云海,宽广,壮阔。月在文人眼中,是可以以“景”来表述的。这是一种自然美的表现。“自然美的发现,自然美的欣赏,自然美的生命,离不开胸襟,离不开人的心灵,离不开人的精神”。[1]这是叶朗先生在美学原理中摘录的宗白华对自然美的总结。我认为它涵盖了三个方面:一是表面之美,对表面的外在的欣赏;二是心灵的感受,上升到了内在的层面;最后是精神,这也是最高境界。景虽是景,但景中可以融情。“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将思念注入到月中,月本无情而人有情。在李煜的《相见欢》中,“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月如钩应该是新月,而在五代时期冯延巳所作的《鹊踏枝》中“残月尚弯环,玉筝和泪弹”,这里是残月。在《人间词话》中对《鹊踏枝》的评析有这样的一句话:“构造孤凄幽绝的环境来衬托思妇的难眠伤感。”[2]《相见欢》的月是配以西楼、寂寞、深院等意象,共同营造悲苦凄凉的意境,而《鹊踏枝》中,残月就足以将其囊括其中。在《美学原理》中有这样的一个结论:“自然美是作为人的生活环境而出现”。[3]我非常认同这一观点,因为作为一个文学作品,更直观的是触景生情再容情于景。景是自然现象,也是当下的生活环境。

在传递相思方面,那月在诸多意象中绝对当仁不让。月,可以超越时空界限,穿越千山万水,将相思之情带到友人那里。“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关于思乡的诗,我们可以发现会有明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明月之时,月亮不但亮而且圆,有团圆之意。这是人们主观意识上赋予的,实际上也是人们的一种直接的审美感受。“作为审美主体的人是历史的,文化的存在。沉积在他心中的历史、文化、知识必然要在审美活动中发生作用”。[4]“自然美的某些特征还可以与人的品格相似”。[5]月亮冰清玉洁,脱尽尘滓。从李白的诗中“惧坏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可以看出其对理想的追求;“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 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给人以超凡脱俗之感。以上通过诗来分析了古人对月亮意象所寄托的审美意蕴。月作为一个意象,拥有多种审美特点和思想寄托。我认为,中国传统的月亮意象的集中表现是写眼前之景,述当下之心及思所思之景,传胸中之情。

张潮《幽梦影》中月亮的特质及审美特点

“托尔斯泰说过这样一句话,不是因为美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这就是说,当生活中美的事物以它的“样子”引起人们的美感时,人们就逐渐对那样子相似的事物同样产生美感。人们大凡喜欢看的,看得悦目的,引起人们精神振奋的,那就成为一种美。”[6]在我看来,《幽梦影》中的月可以概括为三个字,即物、韵、神。物,便是实物,看得见的东西。韵,便是韵味,看到景后将思想融会后产生的情感。神,便是已经深深刻在作者内心,并伴随着生活无处不在的。接下来,我将从这三个方面对《幽梦影》的月亮意象进行分析。

首先是物这个层面。在第二九则中有这样的一句“山之光,水之声,月之色,花之香”[7]山光水声月色花香,这是将山、水、月、花作为一个审美对象让人魂牵梦绕,神魂颠倒。“在这里物的感性的质、光、色、声等不适物质所固有的了,而成了主观的东西”。[8]在第一二七则中“月可以当灯,灯不可以当月”[9]这是因为月的亮度或可以与灯相比,而灯却没有月那样的品质和独特的审美特征。这是《幽梦影》月亮意象在物这个层面的表现。

其次是韵。读《幽梦影》,可以感受到月亮所构成的韵味。在八二则中“松下听琴,月下听箫”,为什么有这样的一种搭配和安排。琴在中国传统的乐器中,属于雅,而松给人以一种高洁之感,雅乐配高洁之松,那是再好不过。月光微冷,箫声稍稍有些悲凉,二者具有相同的特征,能够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从而营造出凄美悲凉的意境。再看到第二八则:“楼上看山,城头看雪,灯前看月,舟中看霞”。[10]任何一个景物从不同的角度看也会显示出不同的韵味。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一则是张潮视角的独特性展开的审美实践,身处其境,便更加能够感受到这般韵味。

最后是神。神这个字网名常道可以意会不可言传,在我看来,诗词的神在于最终想表达的超脱于文字与景物的东西,而审美生活的神却是将审美活动融入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最终能通过语言描述出来的东西。在其第一八六则中“镜中之影,钩边画也;月下之影,没骨画也”。[11]在日常生活中,或许我们不会把镜中的景物当做画,而在张潮眼中,镜中之画是勾勒出的人物画;影子,是没有骨架的人物画。已经产生了一种无处不是美的意识,注重观察,把握不同事物不同角度的特点。在第一八八则中“若无佳丽,花月皆虚设”。将花月作为佳丽的衬托。张潮触景而引发的联想,将相应的情感赋予到身边的景物,一切景语皆情语。以上从物、韵、神三个角度对《幽梦影》中的月亮进行了分析。我认为,月亮具有佳丽之伴、画中之光、消愁之能、高洁孤寂之质、观赏之趣等特质,是张潮移情之处,生活之乐。

历代文人月意象运用与张潮《幽梦影》中之月的对比

接下来,将用《幽梦影》中的月亮意象与其他诗人诗作中的月亮意象进行对

比,以寻找其相同及不同之处。

在我看来,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与《幽梦影》第一八六则有相似之处。一个人竹柏影,一是人影。都是月光下的产物,且二人都有注意。苏轼是对这个场面进行了一个描写,而未能与身边的事物发生联想,然而张潮恰恰就有了这样的联想。这说明联想和审美意识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在研究《幽梦影》与其他诗歌的对比中,我更多看到的是不同。是创作意识的不同《幽梦影》更多的是从生活去谈月,而其他诗歌更多是将月作为一个抒情的对象。接下来我将从具体的例子中去分析。

在传统诗歌中,比德是一个很重要的存在。关于比德的意义,在李泽厚先生主编的《美学百科全书》中这样定义:“比德是春秋战国时出现的自然美的观点,自然物之所以美在于它可以与审美主体‘比德’,即从其中感受或者意味到人格美。”[12]实际意思是“自然物的美与价值就是因为它们比附的人们的某种道德情操以及道德情操的价值。”[13]因此月亮的比德价值就与书写月之人的道德追求相关。例如,高洁品质,崇高精神,等等。他们吧月亮看作高洁的象征,例如“天清江月白,心静海鸥知”。此时诗人的心情俨然是淡泊致远,清新脱俗。然而月亮在王昌龄的笔下,却有另一般风景,这是张潮所不能及的。王昌龄是一位边塞诗人,边塞月是历史和战争的见证者。在《从军行》(其二)中“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秋月,依然是朋友之间离愁别绪的意象。但是《从军行》(其二)的秋月,无论在意象内容上还是在意象组合与安放上较其他的诗歌都深刻许多。 ”[14]

在唐宋时期,被奉为诗仙的李白创作风格放荡不羁,却又潇洒飘逸。“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的三人宴席,良辰美景,纵是明月不能知晓诗人开怀畅饮之间的乐趣,但是诗人心中仍然有一片朗朗乾坤,明月在这首诗词中的意象就变得更加的高远而清幽。”[15]月亮,它不仅反映了一种时间的延伸,更表示了一种空间的扩张;不仅包含了一种文化的审美情趣,更体现了一种深沉的人文关怀;不仅追求着一种超现实的存在,更蕴涵着人类的历史和命运。[16]

在读《幽梦影》的过程中,很能感受到张潮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优雅的生活情调。张潮写月更多的是采用月亮的共性特点,然而其他的一些诗人会采每个时期月亮不同的“个性”去描写和抒发情感。但各诗人的诗作中,不难看出景为情生,景因可爱而美,而不是因美而可爱的美学思想。《幽梦影》中,月的审美意象从生活中来,又回到生活中去,它涵盖了月亮的物、韵、神三个层次,也包涵了张潮的审美是人生。

参考文献:[1][4]美学原理/叶朗著.-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4 第193页,第139页;

人间词话/(清)王国维著.-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5.8 第043页

[5]美学原理/杨辛等著.-4版.-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1第127页,第129页

张丽娟,宋喜坤.月亮意象的审美特质及象征意蕴——以中国古典诗词为例[J].名作欣赏,2013(14):111-112+131.

[9][10][11]幽梦影/(清)张潮著;韩中华译著.-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19.6第049页;第166页;第049页;第241页

美学散步/宗白华著;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6

李泽厚,汝信.美学百科全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0.23

[13]李延.论月亮在中国文化中的审美性[J].周口师范学院学报,2018,35(03):22-25.

[14]钟彦亮.王昌龄七绝中月亮意象唯一性与特殊性解读[J].名作欣赏,2017(29):106-110.

[15]李路芳,郭永乐.唐宋诗词中月亮意象的文化意蕴研究[J].江西电力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9,32(09):153-154.

[16]高原.试论中国古典诗歌中的月亮情怀[J].陇东学院学报,2010,21(01):62-64.

张潮的主要成就

张潮同志主持或参与国家级、省部级和校级课题四项,主编出版教材3部,在《心理科学》(IB)、《教育研究与实验》(CSSCI)、《中国健康心理学》(核心)等专业杂志发表论文数篇,曾经荣获省级优秀班主任、校级三育人模范、“挑战杯”青年学生课外学术科技作品大赛优秀指导奖等荣誉。做为心理健康教育工作者,她坚持服务社会,在临汾市电视台、市广播电台和临汾日报等媒体做数次心理健康教育专题节目,每年为中小学生提供个别心理咨询和团体心理辅导数十次。

唐诗的发展 论文

一 唐诗与唐以后的诗

研究唐诗,原本是范畴明确边界清晰的,如许文玉的《唐诗综论》、胡云翼的《唐诗研究》、苏雪林的《唐诗概论》、杨启高的《唐代诗学》、王士菁的《唐代诗歌》,直到陈伯海的《唐诗学引论》都是有关唐一代诗歌的研究,视野完整或者说对象完整,论述也完整。我曾经说过,做唐诗研究“可以完全忽略不计与宋诗的纠缠”。但做宋诗研究的人与唐诗的纠缠太多、太深的缘故,孤立地谈唐诗似乎也就缺乏一个比较的视角。因此最注重唐诗学科建设意义的《唐诗学引论》首篇“正本篇”中也不得不先要提到“宗唐宗宋”的历史争议,也要就唐宋诗比较的学术意见中引出自己的思考。钱钟书《谈艺录》开篇第一节就是“诗分唐宋”,明确提出“诗分唐宋乃风格性分之殊非朝代之别”,他有一段很著名的话称:“唐诗宋诗,亦非仅朝代之别,乃体态性分之殊。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曰唐曰宋特举大概而言,为称谓之便。非唐诗必出唐人,宋诗必出宋人也。故唐之少陵、昌黎、香山、东野实唐人之开宋调者,宋之柯山、白石、九僧、四灵则宋人之有唐音者”。钱先生这段话概念很清楚:唐诗不必出于唐人,即唐人写的未必就是唐诗;宋诗不必出于宋人,即宋人写的也未必就是宋诗。——唐诗宋诗应以审美质性来划分,即以“体态性分”来判别,所谓“天下有两种人,斯分两种诗”,所谓“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这个诗学审美意见影响极大,流播极广,将唐诗的时代概念打破了,或者说打通了,然而它也只是诗学理论上的一种极有价值的审美见解(德国的席勒与清代的吴雷发均有类似的意见),“美学”上固然有突破的意义,而在“历史”上的雷池却仍无法跨越。——唐诗仍有它天然的、不可移易的历史规定性。我们看钱先生的《宋诗选注》,就没有选收一首唐朝人的诗歌,尽管他谈过杜甫、韩愈、白居易、孟郊都写出过真正的“宋诗”,开出宋调之先河。

严格意义上的“唐诗”,无疑即见于《全唐诗》与《全唐诗》的各种“补编”(包括《全唐诗逸》、《补全唐诗》、《补全唐诗拾遗》、《全唐诗补逸》、《全唐诗续补遗》和《全唐诗续拾》等)里的诗——全唐的诗的数目亡佚的无疑要大大超过存世的,在辨识上似乎也应撇去《全唐诗》始作俑收录在这些书里的五代诗。从唐人孙翌第一部编选唐诗的《正声集》开始,《南薰集》、《河岳英灵集》、《中兴间气集》、《才调集》等著名的“唐人选唐诗”以来,历王安石《唐百家诗选》、洪迈《万首唐人绝句》、元好问《唐诗鼓吹》、高�秉《唐诗品汇》、胡震亨《唐音统签》、钟惺、谭元春《唐诗归》、王士礻真《唐贤三昧集》、沈德潜《唐诗别裁集》,到孙洙《唐诗三百首》,到余冠英主编的《唐诗选》,再到葛兆光选注的“中国古典诗歌基础文库”的《唐诗卷》,千余年唐诗精华不断被人甄选推扬,唐诗的精魂血魄已沉潜于中华民族的灵魂里,融化在中华民族的血液中,成为一个古老诗国的光辉灿烂诗歌遗产的顶峰与典范。以至于鲁迅先生要说,“我以为一切好诗,到唐已被做完”。而中国的文化巨匠的成长几乎无不受到过唐诗的雨露沾溉,如郭沫若在《少年时代·我的童年》里就说到他的母亲,“她完全没有读过书,但她单凭耳濡目染,也认得一些字,而且能够暗诵得好些唐诗。在我未发蒙以前,她教我暗诵了很多的诗。”——这又可见出中国民间唐诗之深入人心,这也正是《唐诗三百首》这样的普及读物,不断有“新注”,又不断有“新编”的原因了。

当然我们应看到从唐代以来对唐诗的认识是有一个历史过程的,唐人眼中的唐诗似乎更应该引起我们研究的兴趣,我们要更多看一看唐人对唐诗的地位的认识与理解、唐人审美趣味的承续与演化、唐人对唐诗人成就的评价及其依据的文化价值、哲学内涵的思考。这里我只想就唐人眼中的唐诗,包括唐人选诗评诗的实践扼要指出三点:一、唐人选唐诗各家标准差异很大,宗旨也大异其趣。有的对唐诗(盛唐为主)评价很高,如殷@③的《河岳英灵集》;有的批评甚峻,如元结的《箧中集》;有的树“察风俗之邪正”,“审王化之兴废”为选评准则,强调政治讽喻“系国家之盛衰”,如顾陶的《唐诗类选》;有的以韵美调新、风情宛然为艺术追求,宣扬“韵高而桂魄争光,词丽而春色斗美”的审美趣味,如韦谷的《才调集》。这里可以见出唐人对唐诗的认识差异很大,文学主张与审美趣味各呈其词,颇有一种百花齐放、众声喧哗的自由局面。二、编选范围五花八门,有的主要甄选一个时期如初唐,如盛唐,也有主要选大历诗人的。前期的几种选本往往将唐诗与六朝诗编在一起,以为一脉承传。也有的企图目观全唐,尝试集大成打通一代诗歌。目光一路朝放大走,一路朝精细走,呈现多元的认识判断,唐诗史的历程初具界碑。三、在诗人取舍上更是目断心审,标准林立。最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几种重要的选本都不选杜甫。如果说《箧中集》因局格太狭窄,主张太偏激,不选杜甫可以理解的话,殷�《河岳英灵集》的不选杜甫似实难理解。从他完备且明确的理论主张,如“神来、气来、情来”的创作意识,如“既多兴象,复备风骨”、“既闲新声,复晓古体”,称美建安气骨又不忘太康宫商的审美标准来判断,不选杜甫更是不可思议。他的选诗以盛唐为主,也确实反映了盛唐诗歌的气象风貌,他甚至有意识地要通过诗歌评选和理论概括立出自己的文学主张。然而他竟没有注意到杜甫,或者说竟放弃了杜甫!殷�选诗时密切注视诗坛动态发展,敏锐地探捕新星,荐拔佳篇,而且认真分析寻索同时代诗人的风格特点。再如果说殷�之不选杜甫还有其客观条件的限制,如杜甫彼时进入诗坛不久,诗名不很大,信息交通不发达等等,那么,晚唐人韦谷的《才调集》不收杜甫,则更令人无法解释。《才调集》十卷,规模宏大,选诗一千首,初、盛、中、晚齐全,而且还选了和尚和妇女的诗,却不选杜甫。而且此书明显是承接韦庄《又玄集》的模式框架,人又与韦庄同在西蜀先后做官,应该是信息资料上可以沟通接续的。《又玄集》三百首,选了杜甫,《才调集》一千首却不愿选杜甫,而且从审美主张上他能独具只眼地选白居易的《秦中吟》,竟不肯选杜甫。这跟后来的千家注杜局面真是不可同年而语,这一点应引起我们足够的学术兴趣。——总的来说,唐人眼中的唐诗与我们今天理解中的唐诗有很大差异,这个差异或正是我们今天的唐诗研究者不可忽略的。同时代人的认识与评介或许更有人文层面上的研究意义和历史文化及其接受领域上的判断价值。

唐以后的诗基本上笼罩在唐诗的影响下。五代十国五十年,与晚唐往往看作一体,与宋初又混沌接续,不易分割。宋初六七十年间,宋人学白居易,学李商隐,学韦应物,学张籍,学贾岛,又移步到学韩愈,学杜甫,沿王禹�、梅尧臣到欧阳修始出露自己的面目,到王安石、苏轼与黄庭坚三大家,才真正形成宋诗体制。所以严羽说:“至东坡山谷,始自出己意以为诗,唐人之风变矣。”——但到了南宋的中晚期,四灵、江湖派又掀起回归唐诗的大潮,学贾岛、姚合,学晚唐的风气,一直绵延到南宋的灭亡。元诗不甚发达,无论是元诗四大家,还是刘因、姚燧、杨维桢、萨都剌等都在一片宗唐学唐的潮流里沉浮,学李杜,学白居易,学韦应物、学李商隐,尤其是元末的一股学李贺旋风,仙灯鬼火,大放异彩。明李东阳《怀麓堂诗话》说:“宋诗深却去唐远,元诗浅,去唐却近。”——元诗的学唐近唐,大多趋于“�缛绮丽”的一路。胡应麟所谓“元人诗如缕金错采,雕绘满眼”。——元人学的唐也在“中晚”,不过不同于宋季学的“中晚”,一条趋走的是李贺、李商隐绮丽之路,一条追尚的是贾岛、姚合“清苦”之风。或许正是出于反拨归正的心理,元之后的明代,从高�秉到前后七子重新打出严羽的“诗必盛唐”的旗号。南宋的严羽曾心怀忧患地指出:“唐诗之说未唱,唐诗之道或有时而明也。今既唱其体曰唐诗矣,则学者谓唐诗诚止于是耳,得非诗道之重不幸邪。”——故他提出了“截然谓当以盛唐为法”,“不作开元天宝以下人物”的明确口号。——明前后七子“诗必盛唐”不仅总结了严羽的理论经验,也总结了元诗学唐的创作实际。由于他们的诚挚提倡与逼真实践,明诗在公安、竟陵之前的“盛唐”面目尽管傀儡装束、肤廓皮相,却是唐诗传承史中最辉煌的一段。

清初的诗人与学者,显然眼孔放得大了,晚明乱提口号,师心自重,闹哄哄的诗坛局面使他们多了个心眼,不肯轻易跟着别人走。但大的样板却只有两块:唐与宋,正如钱钟书所说,没有第三条道路。到了那个时候,无论是谁,“所作不能出唐宋之范围,皆可分唐宋之畛域”。于是,宗唐宗宋形成了胶着状态,宗宋的黄宗羲、吕留良、吴之振、叶燮拼命拉抬宋诗的地位,顾炎武、朱彝尊、王士礻真、毛西河等“大家”则力主唐音,又偏重盛唐。吴乔、贺裳、冯班等一批小批评家则又花言巧语鼓励引诱学晚唐。王夫之干脆说宋一代无诗,他评选古诗、唐诗、明诗,独不取宋诗(因为元一代在异族统治之下,他干脆也一笔抹去了元诗)。清初特定的政治文化和思想史背景左右着人们的审美旨趣和批评情绪,诗坛人物多少有些情绪化的表现,理性思维气氛淡薄。难怪《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的作者论及这个局面时要说:“尊唐抑宋,未为不合。而所谓宋诗,皆未见宋人得失,漫肆讥弹,即所谓唐诗,亦未造唐代藩篱,而妄相标榜”。到了乾嘉时,唐宋诗之争才趋于调和——恰恰本于人心思想的趋于平和——诗坛上可以各自宣明旨义,不必漫肆讥弹。沈德潜主唐音,讲求温柔敦厚;翁方纲喜宋调,尤好辨析肌理;袁枚出入唐宋,唯性灵为归的;赵翼则更是放大眼孔唱出:“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互相不见倾轧与攻击。但沈德潜有两句话还是相当委婉精到地道出了他主唐音美学上的原因:“唐诗蕴蓄,宋诗发露。蕴蓄则韵流言外,发露则意尽言中。”——这段话与钱钟书先生的“唐诗多以丰神情韵擅长,宋诗多以筋骨思理见胜”有些貌似,但钱说更多有一点双峰并峙的意味,而这种双峰并峙的具体阐释无疑要以缪钺《论宋诗》中“唐宋诗之异点”之“论其大较”一段名句为代表。总括而言,唐人的诗更多一点主动性的感情发抒,自主且真率;更多一层心灵的自然流荡,澄净而明朗;更显出一种自由的独特风格,唐人评判外部世界的意见主观单纯,往往带有唯美的意绪。宋诗及宋以后的诗不免多一层模仿的味道。王闿运《论唐诗诸家源流》(《王志》)说:“三唐风尚,人工篇什,各思自见,故不复模古。”而宋人则不免被认为是最要模古的,后来的宋诗派更是有意标榜宋人处处是学着唐人的,好用唐诗的标准来评判宋诗,好以唐诗的模式来比附宋诗。如陈衍在《宋诗精华录》卷一的“按语”里,以唐诗发展的过程阶段来套宋诗发展的脉络线索,仿严羽、高�秉的初盛中晚四唐说来规画初盛中晚的四宋说,不仅四期一一对应,而且四期的代表人物也一一对应。——不管这种刻意模古是否道出历史真相,也不管宋诗的面目是否被人误解,宋诗以及宋以后的诗实际上已被主流的诗学批评家们人为地与唐诗的形体血脉粘连在一起,而唐诗与唐以后诗的魂魄气骨、精神风貌的区隔却是更清晰可辨了。

二 唐诗学术与唐学术

张潮《秋星阁诗话》小引云:“李唐之世,无所谓诗话也。而言诗者,必推李唐。……夫唐人无诗话,所谓善《易》者不言《易》也。”——诗话以北宋欧阳修《六一诗话》为始作俑。唐一代无诗话,但不能说唐一代没有诗歌的理论建设,没有有关诗歌的“学术”。但是唐人不是善《易》而不言《易》,只是用力在《易》也即是诗的致“善”之道。致“善”之道大抵有二:一、为做诗做好各种充分的准备工作——各种文学类书的编纂;二、为做诗定出细密的格式、法则——各种诗格、诗式的编撰。

类书,是介乎文学与学术之间的(或者说是混合了两者的)一种做文做诗的参考书。体制上以语词、文句、典故、事实、妙语镌策汇编为主,所谓“英词丽句,以类相从”,所谓“事类联属,便于采撷”。这种类书有唐一代名目繁多尤以初唐产品为夥:《文思博要》、《累璧》、《瑶山玉彩》、《三教珠英》、《芳林要览》、《事类》、《文府》、《碧玉芳林》、《玉藻琼林》、《笔海》等等。如今存世名声最大则有《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初学记》和白氏《六贴》(大部分都亡佚了)。闻一多在《类书与诗》(《唐诗杂论》)说它是“太像文学的学术和太像学术的文学”,“不过是《兔园册子》的后身,充其量也不过是规模较大品质较高的《兔园册子》”。这一类文学参考书或者做诗实用手册,从中央编的大部头巨型类书到民间比如敦煌发现的《珠玉钞》、《随身宝》之类的微型“兔园策”,在一个相当广泛层面上凝聚了一支自觉的诗人创作队伍,因而在实践上大大推动了诗歌创作的繁荣兴旺。难怪闻一多嘲笑说:唐初是个“大规模征集词藻的时期”。“词藻”——英词丽句的巨量镶嵌——也便成了一个时期诗歌创作的主要内容与形式特征。病态的文藻与浮华不仅给初唐的诗坛带来了畸型的繁荣,而且为有唐一代的诗歌创作的世俗化普及大开了方便之门,尤其为那些天分不高、才气不足且被一个时代的做诗潮浪卷了进去,拼命努力要做出成就的大量中下等诗歌作者鼓足了做诗的信心。——唐诗研究者有的已经发现了这种“兔园册子”深刻地影响到较高层次文人的创作(后来的李商隐还精心自制“兔园策”,如《金钥》、《杂纂》、《蜀尔雅》等,为自己做诗时随心调用故典镌策而预为之备),而且不自觉中规范与牢笼了一批诗人的词语选择与表达形式,为诗歌创作唱酬、联句、应对、测试的机械化、公式化、标准化铺设了便道,不管这种类书“指导”诗歌的理论意义如何,它已是唐诗学术的一种,对唐诗的创作发生了独特的影响。

第二点便是诗格、诗式的大量撰作。明胡应麟《诗薮·杂编》中存录了一批名单:“唐人诗话,入宋可见者:李嗣真《诗品》一卷、王昌龄《诗格》一卷、皎然《诗式》一卷、《诗评》一卷、王起《诗格》一卷、姚合《诗例》一卷、贾岛《诗格》一卷、王睿《诗格》一卷、元竞《诗格》一卷、倪宥《龟鉴》一卷、徐蜕《诗格》一卷、《骚雅式》一卷、《点化秘术》一卷、《诗林句范》五卷、杜氏《诗格》一卷、徐氏《律诗洪范》一卷、徐衍《风骚要式》一卷、《吟体类例》一卷、《历代吟谱》二十卷、《金针诗格》三卷。今唯《金针》、皎然、《吟谱》传,余绝不睹,自宋已亡矣。”——“诗格”、“诗式”、“诗法”均是讨论诗歌体式、法度与规则的“金针”,实际上也是传授写诗的基本格式与形式的要诀,王夫之斥为“画地为牢”。——先是为社会大众服务,像函授的诗学教程,“三家村”知识分子最得益。后来诗赋取士,又理所当然成为一种“高考参考资料”,刻意为公式化、标准化操作服务。等皎然因《诗式》而获荣名,一批有志通外学、修文辞的和尚也嗜好此道,借以光耀佛门。此类“诗格”、“诗式”著作有的比如皎然《诗式》不仅着眼在形式法则、声病偶对的探讨,而且涉及到创作论、艺术论、审美特征的讨论,如“取象”、“取境”,已经在诗歌理论上颇有建树与开拓,对晚唐五代乃至两宋的诗格理论发生过巨大影响。——当然对有唐一代诗歌创作产生推动作用的则主要还是初盛唐的著作,这些著作从上官仪的《笔札华梁》开始,较有积极影响的如崔融《新定诗格》,王昌龄《诗格》、元竞《诗髓脑》、皎然《诗式》多因日本释空海的集大成《文镜秘府论》六卷的整理而得以保存。所谓“唐人卮言,尽在其中”。张伯伟有《全唐五代诗格校考》一书,校辑考释甚为精详,对“诗格”形式的历史演化、利弊功用的分析评判也甚客观。——客观来说,诗格、诗式与类书“兔园策”一样,尤其是初盛唐的,都是为唐诗的创作繁荣、唐诗发展高潮作了准备工作、后勤工作、服务工作。——严格地说,它们谈不上理论建设,更无所谓学术建树。一为征集词藻,一为规范形式,当然征集词藻的还附有作品大全的展示,规范形式的也偶备审美经验的传授。从某种形式的意义上来说,这两者或可以构成唐诗的理论建树与学术规模。尽管它们是如此的简陋、粗糙,与唐诗实际上取得的巨大成绩远不相配,也几乎没有人肯承认两者之间的直接因果关联。——唐诗的繁荣与它的学术建设、理论指导是一个悖论。

唐诗的学术建设与理论指导更多的融化在时代实践中政治的引导和文化的诱导。我们知道,有唐一代,由于初盛的几个皇帝的大力提倡和躬自表率,以及一些诸如开科诗赋取士、礼敬厚遇文人的行政措施,唐诗到开元年间已是十分繁荣。唐玄宗即位不久,在答一位臣子的手诏中还专门强调“夫诗者,动天地,感鬼神,厚于人,美于教矣。朕志之所尚,思与之齐,庶乎采诗之官,补朕之阙”(《旧唐书·崔日用传》)。——玄宗本人便是一个酷爱文艺、酷爱美的皇帝。“开元天宝的时代在文化史上最有光荣。开国以来一百年不断的太平已造成了一个富裕的、繁荣的、奢侈的、闲暇的中国,到明皇时代,这个闲暇繁华的社会里遂自然产生出优美的艺术与文学”(胡适《白话文学史》上册)。我们看看《旧唐书·音乐志》里记载的玄宗如何热心提倡和指导音乐艺术——音乐直接关系到有唐一代乐府诗的发达,而乐府诗的发达与衍变正是唐一代诗歌兴旺繁荣的关键。(注:胡适在《白话文学史》第十二章《八世纪的乐府新词》中说:“盛唐是诗的黄金时代,但后世讲文学史的人都不明白盛唐的诗所以特别发展的关键在什么地方。盛唐的诗的关键在乐府歌辞。第一步是诗人仿作乐府。第二步是诗人沿用乐府古题而自作新辞,但不拘原意,也不拘原声调。第三步是诗人用古乐府民歌的精神来创作新乐府。在这三步之中,乐府民歌的风趣与文体不知不觉地侵润了,影响了,改变了诗体的各方面,遂使这个时代的诗在文学史上放一大异彩。”)《音乐志》还记载,玄宗亲自创作乐曲:“玄宗新曲四十余,又新制乐谱”。——这同唐太宗亲自写诗与宫廷大臣唱和酬答一样都有一种躬为表率的作用。——唐诗的繁荣原因诸多,但帝王的提倡尤其是带头实践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因素。他们的文艺才性与实践作品虽不是第一流的,但为第一流的诗人与诗的诞生铺开了红地毯,也正是在唐玄宗时李白、杜甫大步走上了文化舞台。

唐诗在初盛唐乃至整一代的繁荣发达又引出一个与唐代整个思想文化学术的关系。尽管李姓皇帝提倡道教,武姓皇后抬高佛教,传统士大夫知识分子却大多秉持儒教正宗观念,并且不反对严重鲜卑化了的艺术形式(音乐歌舞)。故在主流形态的文化生活层面上真有一派三教并兴、百花齐放的局面。魏晋六朝以来的文学传统(尤其是乐府文学的传统)垂直影响或者说严重熏染了一大批士大夫知识分子,随着南北文风融合的完成,意识到了的审美追求大大激活了他们的文学审美才性,文学的兴趣、绘章雕句的习惯几乎贯穿了那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生活。而且考科名由进士入仕途还得备习诗赋,《文选》几乎是最热门的一部必读书,莘莘学子固然案头必备,士大夫官员也必须时时温习,用心揣摩。在官场的应酬中,有文学的修养素习才能潇洒地周旋俯仰,才能引得圈子里的尊仰与朝廷的敬重。比如张说为宰相时曾把王湾《次北固山下》中“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一联亲手题在政事堂,让朝中文士作为人才及其作品的楷模。——《文选》本身即是文学的一部集大成的参考书,一个文学经典的样板。“选学”是炙手可热的学问,理所当然也成了一种正宗学术。朝廷在刚刚流行的李善注本之外,又迫不及待命工部侍郎吕延祚等五位大臣合注《文选》,以求完备新颖。文学的学术化又拉动了学术的文学化,朝廷上上下下、江湖幽深之处都弥漫着追逐文学的浓烈气氛。一个直接的结果是人人都写诗,王公大臣、士大夫知识分子自不必说,林泉隐逸、岩樵渔父、和尚道士、闺阁名媛、娼妓宫嫔也都写诗,响应一种上下合流的时代精神,陶醉在这个诗化的时代之中,唐一代文化格局几乎就沉浮在诗歌的大潮之中。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唐代的史学高度发达,尤其是初唐。但初唐的史学又恰恰是文学味最浓重的。初唐官修的几种重要断代史都染有非常浓重的文学气味,绮藻丽句、文学的笔触随处可见。闻一多说:“只把姚思廉除开,当时修史的人们谁不是借作史书的机会来叫卖他们的文艺——尤其是《晋书》的著者!”这话虽偏激一点,但触到了一个史的诗化的问题,即史学叙述中调动文学手段的问题。其实,这一种我称之为“史的诗化”的现象上可追溯到《史记》、《汉书》,而尤以范晔的《后汉书》最为典型。司马迁著《史记》,抑止不住内心的文学描写的冲动,诗的才性与激情不自觉中流荡而出,一部《史记》直可当文学书来读,故鲁迅先生有“无韵之《离骚》”之赞颂。两《汉书》也是文采飞扬的,班固、范晔都是文章高手,都是文学当行,作史时忍不住时时调动文学手段,使严峻的史的叙述染浸上浓重的诗的情调。至初唐的几位史家更是踵事增华,不惜要“借作史书的机会来叫卖他们的文艺”了。这种风气与趋势到盛唐的刘知几出来大声疾呼直言其弊,才被刹住,而且是永远的刹住了。刘知几的《史通》在史的理论上把中国诗化史学的传统截断了,从此以后历史与文学严格分了家,正史均秉笔直书,精炼简核,不敢再有文学的夹羼染绘,连润色都很少见到了。甚至欧阳修这样的大文学家修史时也严格按照了刘知几的规矩,不敢涉入文学一步。

刘知几在那个时代几乎是唯一的一位守住学术阵地、拒不肯让文学浸漫过来的纯粹学者。他在《史通·自叙》中说:“予幼喜诗赋,而壮都不为,耻以文士得名,期以述者自命。”“幼喜诗赋”是时代习染,及壮,则明确对诗赋说“不”!“耻以文士得名,期以述者自命”。学术的家学渊源,“著述”的崇高使命,扬雄以来不为雕虫小技的文化眼光使刘知几自身与盛唐文学风气划清了界限。刘知几的例子是很有认识意义的,他的著述立场与学术态度在盛唐以后是不可能再有的。开元以后,天下士人“耻不以文章达”,诗赋取士的制度确立并固定化之后,攻诗赋、擢科举是一代人心所向,是一代人才精英的正途出路。刘知几虽把文学驱除出了史学领地,但在一个诗与文学光焰万丈的时代里,史家守住自己的贞节的同时也只得忍受自己的寂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唐一代的学术(包括史学)在精神上已被诗赋冲垮了,人才流失,光芒黯澹,虽然成果累累,但在整个时代文化大格局中只有默坐隅角的地位。

唐一代学术大抵有两端:史学与佛学。史学最称发达,成果十分丰厚,除了姚思廉、李百药、令狐德、李延寿等正史作者之外,还有撰“国史”的吴兢、韦述、柳芳、令狐�亘、于体烈等名家。《贞观政要》(吴兢)、《东观奏记》(裴庭裕)、《顺宗实录》(韩愈)都是重要的“国史”专书。特别值得称道的当然是刘知几的《史通》和杜佑的《通典》。杜佑《通典》是我国第一部典章制度的通史,后世所谓“九通”、“十通”之首。开元间修撰的《唐六典》、《大唐开元礼》也是十分重要的典礼类专书。唐一代通俗史事类杂著笔记也相当纷繁,著名的如《通历》(马总)、《大唐创业起居注》(温大雅)、《明皇杂录》(郑处诲)、《安禄山事迹》(姚汝能)等。另外,唐僧玄奘口述辩机编纂的《大唐西域记》也应列入山川地域史志的范畴,此书已开了释僧撰属的先河。

唐代的佛学相当繁盛,著名的佛学家,有学术性著述可考并声名显赫的就有玄奘、窥基、神秀、慧能、神会、法藏、湛然、宗密、怀让、马祖、怀海等等。唐代的佛学固称辉煌,但内典佛藏、方外奥义毕竟不是严格意义的中国学术,也不是纯正形而上范畴的哲学思考。唐代哲学一般不称发达,孔颖达的《五经正义》主要诠释官方的经典见解,陆德明《经典释文》也只是儒典的一般音韵、训诂的著作。儒学在佛学(也包括道学)的重重压迫之下,几无成绩可言。那是胡适所谓“印度思想哲学泛滥的时代”,儒学的复兴要等到两宋才开始酝酿并最终完成。唐初的傅奕力主反佛,影响所及有中唐韩愈的排佛,但韩愈的主要哲学文章《原道》、《原性》以及李翱的《复性书》也并无严格意义的学术推进。而对哲学问题深感兴趣(也困扰半生)的刘禹锡、柳宗元们却用心在宏观的天人关系的探索与寻绎,《天论》、《天说》、《天对》固有一些深辟的见解,闪耀出睿智的思想火花,但于中国哲学的发展影响有限。而“文中子”王通的《中说》旨在调和三教,不但入不了儒家的“经”,自立一“子”也似乎是非常勉强的。——有唐一代在汹涌奔腾的诗歌潮流的映照之下,学术的音响总觉空杳渺远,学术的景色显得暗澹无光。

唐代是诗歌的黄金时代(赋相对沉寂,连新近出版的《中国文学通史·唐代文学史》都几乎没提到)。这个时代盛产诗人与诗歌,一个时代的知识分子拼命写诗,引吭高歌,率性任情,阔步前行,——整整一个时代,诗是生命的原旨,诗是文化的正色,诗是学术的主调。几乎整整一代人高张着感性的风帆,喷薄着生命的热力,内心激涌着诗的冲动,笔下铺展开锦绣玉缀,只认创作,不思其他。诗人们关于时代的对话,同行间技艺与情思的交流,生命的理解,审美的实践,功名进取成功的矜夸、失败的怨屈,诗几乎是唯一的媒介。读读《高氏三宴诗集》、《断金集》、《元白继和集》、《三州唱和集》、《刘白唱和集》、《汝洛集》、《彭阳唱和集》、《吴蜀集》、《三舍人集》、《汉上题襟集》的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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