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的英国诗坛上,在北爱尔兰这块美丽的土地上,现代英语作家中最伟大的诗人之一,叶芝诞生了。他出生于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在斯莱咯郡度过童年,少年时天性敏感羞怯。青年时期步入诗界,暮年时期,他紧紧拥抱爱尔兰民族传统,创造性地吸收国内外优秀诗作,以理性和感性高度融化,象征手法和写实手法巧妙嫁接,写下了流芳千古诗篇,成为影响深远的一代宗师。叶芝的时代,正是英国诗歌界经历了沧桑变迁的时代-----如后期浪漫。唯美派,象征派,现代派。他兼收并蓄,每个时期都有优秀的爱情诗歌,并取得了独特的成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个时代。读叶芝的爱情诗歌,能感受到人生与人心净化的天路历程,从中我们能读出他与众不同的特征-----那便是于梦幻中见真情,于悲苦中真情,于真情中见深刻的哲学思考。悖论是诗之高峰。新批评派人物艾伦•泰特(Allen Tate)和 I•.A•瑞恰兹 (I•A•Richards) 提出并由新批评派人物克林斯。布鲁克斯(Cleanth•Brooks) 详细阐释,他认为“只有在诗作中使用悖论,诗人方能表达他的真理”“凡是经得起悖论检验得起诗作,就是好诗,否则不是好诗”。①中英诗歌中悖论比比皆是。如“多情却是总无情,惟觉尊前笑不成”(杜牧)。“于无声处闻惊雷”(鲁迅)。“Parting is such sweet sorrow”(William Shakespeare)。“To live a life half-dead ,a living death”(John Million)。诗歌与哲学关系密切。雪莱说:“诗从来就是与欢愉相伴,诗中的智慧总是同欢愉揉合在一起。”② 美国诗人弗罗斯特(Robert Frost)说:“诗始于欢乐,终于智慧”。③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说:“诗歌与哲学为邻”。④而叶芝更大胆地提出:“哲学是个危险的主题”。⑤但他的诗歌不可避免地向哲学靠近。对于他来说诗歌的内容比外形的价值大。他认为诗如果不表现高于它自身的东西便毫无价值可言。他开始从日常生活主题转向哲学主题。叶芝说:“歌德说过,诗人需要哲学,但他必须使之保持在他的作品之外”。而他却情不自禁地把哲学揉进他的作品中。 现以《库尔的野天鹅》试论他的诗歌中悖论哲学。 一、天鹅-----虚伪地高洁古往今来,天鹅是优美娴雅的姿态和安详凝重的举止受到人们的青睐,成为高贵和纯真的象征。古人常有优美的诗歌歌颂它的志向高洁,托物言志者颇多。叶芝对天鹅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结,我却从中读出他对天鹅的鄙夷和虚伪地高洁之批判。波德莱尔把“天鹅写成一则城市(巴黎)衰老的寓言。”⑥ 墨西哥诗人安里克•共莎莱丝•马丁内丝厌倦了“这种只会炫耀自己的优雅,但不能感受事物的灵魂和大自然的风情”的动物,写出了《扭断天鹅的脖颈》这一惊人之作。叶芝对天鹅的淫荡可从其《丽达与天鹅》中找到他厌恶地描写。这首诗中所讲的故事源自希腊神话。传说中丽达是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的妻子,她美貌绝伦,众神之王宙斯也不禁爱上了她。宙斯化身天鹅与丽达幽会,丽达怀孕后生下两个漂亮的女儿,一个取名为海伦,一个取名为克吕泰涅斯特拉。后来,这两位绝色美女把希腊世界搅了个底朝天:有夫之妇海伦与特洛伊王子的私奔,导致了一场为期10年的“城楼焚毁与败壁颓垣”的特洛伊战争,而克吕泰涅斯特拉为了惩罚丈夫阿迦门农的弑女行为,与情人合伙谋杀了屠城归来的希腊联军的最高统帅。叶芝对宙斯借作高洁的天鹅去实施他的淫荡进行一番丑陋的描绘: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飞白译)。 回到叶芝库尔的庄园,他是否也在做一个宙斯那情爱交欢的梦呢,化做一个所谓地高洁的天鹅依偎在他梦寐以求的情人旁边。不是,因为他的情人(事实上根本就不是)早已嫁作他人妇。诗人也只好无奈在天鹅的前边加上一个“野”字。此情不关风和月。我们既能读出他的失望,也能品味他对爱情的痛苦,有诗为证: “决不要,决不要献上整颗心,/ 因为在那些狂热的女人眼中,/ 如果爱情是想当然,/就仿佛不值得一想,/她们从未想过 /爱情会在一个到另一个的亲吻中消失,/ 因为每一件可爱的事/都只是 短暂的、梦幻的、亲切的欢心。/ 决不要,决不要直接献上心,/ 因为那些女人,尽管巧嘴多伶俐, /掏出她们的心,只是为了游戏。/ 但是到底谁能玩得够精彩,/ 如果是因为爱情又哑又聋又瞎?/ 他这样做的,现在把代价认清, /因为他献出而又丧失了整颗心。” (裘小龙 译)二、59----欢乐地孤寂《库尔的天鹅》的原文节选如下:“晚秋林色美,林荫道正干,十月暮色里,碧水映蓝天,天鹅五十九,戏水乱石间。初数天鹅起,已度十九年,天鹅忽飞游,数数尚未完,振翅声嗖嗖,环飞复盘旋。……”(柳士军 译) 诗人叶芝坐在库尔的庄园里,看着飞翔自如的天鹅,轻轻地数着:一只,二只,……,五十九只。我们能想象他的那份见到天鹅的欢乐,更能体味他的那份孤寂。诗人真能数清湖面上的五十九只天鹅吗?我生于乡野,长于乡野,年青时,在冬天也数过田野的觅食的大鸟,我从来就没有数清那有限的几十只鸟。诗歌中的数字一般表达的是语言的非真实性。英诗例如:“and I will come again,my love,/ tho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彭斯) (我会回来的,我的爱人,即使万里相隔!) “万里”只是突出距离之遥远,强调诗人对爱情的忠贞。又如:“ten thousand saw I at a glance ,/ tossing their heads in sprightly dance。”(华兹华丝) (只见万千无穷,随风偃仰舞无穷)“万千”指的是诗人当时的欢乐的心情。而五十九只天鹅,正是诗人心中孤寂的表现,一种象征。众所周知,天鹅以雌雄恩爱著称,一朝相爱,永生相随。诗人的第五十九只天鹅是形影相悼,茕茕孑立,孤影自怜。这不正是诗人当时心境的写照吗?诗人年轻时遇到一位姑娘,那是1889年1月30日,二十三岁的叶芝第一次遇见了美丽的女演员茅德•冈,她时年二十二岁,是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茅德•冈不仅美貌非凡,苗条动人。 叶芝对于茅德•冈一见钟情,而且一往情深,叶芝这样描写过他第一次见到茅德•冈的情形:“她伫立窗畔,身旁盛开着一大团苹果花;她光彩夺目,仿佛自身就是洒满了阳光的花瓣。”叶芝深深的爱恋着她,但又因为她在他的心目中形成的高贵形象而感到无望,年轻的叶芝觉得自己“不成熟和缺乏成就”,所以,尽管恋情煎熬着他,但他尚未对她进行表白。叶芝对于茅德•冈爱情无望的痛苦和不幸,促使叶芝写下很多针对于茅德•冈的诗歌来,茅德•冈不断激发叶芝的创作灵感;有时是激情的爱恋,有时是绝望的怨恨,更多的时候是爱和恨之间复杂的张力。也许庄园畔的诗人正在他心灵的湖面寻找他第六十只“天鹅”------茅德•冈,能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唉,长相思,在庄园,秋风送爽林色美,天鹅漫舞影正单,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抬头望天空长叹,长相思,摧心肝。诗人失去了爱情,却获得优美的诗篇-----一行行无法企及的实现的梦的文字;一排排清纯的泪呈现了无限的欢乐的孤寂。欢乐属于天鹅,孤寂却留给诗人。三、比翼双飞-----幸福的悲伤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说:“悲苦剧最能加强我们的快感”。⑦艾伦•坡认为诗之目的是追求快感,诗给人以刺激,打动读者,催人泪下。因此,“悲苦是诗的最恰当的基调”。⑧叶芝用“富有质感的形象来表达抽象的哲理,色彩明朗,音调高亢,但包含很多层次的复杂的意义”。在《库尔的天鹅》一诗中,他正是用质感的形象-----天鹅来表达他抽象的哲学-----幸福的悲哀。再读《库尔的天鹅》.原文: “双双不知倦,心情永不老,欢游清流中,或飞入云霄,飞游随所欲,相亲乐陶陶。美妙天鹅群,悠游碧水间,有朝我醒来,天鹅如不见。何处营其巢?何湖娱人眼?”(关山 译)。 这是十九年后的诗人思考。湖面上的天鹅悠闲自若,仪态万千,怡然自乐。诗人感叹道:“天鹅何其美,我心反悲哀,初闻展翅声,步发尚轻快,天鹅翔如昔,景物已全改。” 看到雌雄相爱的天鹅 ,想到不能与心爱的人结为连理,诗人内心产生一种难名的悲哀,一切都变了,韶光易逝,人生易老,三分的惆怅,七分的悲伤。诗人“总是在描写自己的生活”,但他从不“直截了当”。他的诗“绝不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也不象人们用早餐时一席漫不经心胡话,而是一种再生的思考,有预期的目的,有其完整地意义。”叶芝在《库尔的天鹅 》中的思考与沉思使他的诗歌中悖论哲学日臻成熟。此诗中有一种生活内涵的感触,有一种对爱情真谛的发现,有一种哲理情思的燃烧,带给读者一种情感冲击波,那就是爱情的甜美中蕴涵残酷地悲伤。叶芝的悖论诗学,是他用“诗节来进行犁地耕田/把诅咒改造成葡萄乐园/出于苦难里一阵狂喜/歌唱人类的不尽如意。”⑨ 一个美丽的国度,一位不朽的诗魂。爱尔兰可以没有风笛,但爱尔兰决不能没有叶芝。叶芝不朽!叶芝的诗歌不朽!参考文献:① 刘保安.西方文学术语[M] 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96.② Richter,The Critical Tradition[M]。Boston:St。Martins Press,Inc。1989.③ Greenberg,Robert Frost:An Introduction [M]。Newyork:Holt,1961.④郑敏,诗歌与哲学是近邻—结构—解构诗论 [M].北京,北京科学出版社,1969.⑤傅浩, 二十世纪英语诗选[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3.⑥本雅明,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M].北京,三联书店,1989,.P102-103.⑦亚里斯多德,诗学〔M〕. 罗念生.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⑧盛宁, 二十世纪美国文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4.⑨张曼仪,现代英美诗100首, [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 ,P-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