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文化中心南移历程及体现文化中心的迁移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文化运动现象。它是在经济中心转移的牵引力和政治中心转移的推动力共同作用下逐步迁移的。然而,数干年来中国和世界文化中心迁移的历史表明,一旦世界文化中心转移到某一个国家或一个国家的文化中心转移到某一个地区,它又会进一步促进这个国家或地区经济的繁荣和发展。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认为,一千多年来中国文化中心的南迁,尤其是近百年来东南沿海新月形文化带的形成,为东南沿海的经济与社会发展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遇,这是历史的必然。如果我们不能从理论上真正认识到这种历史的必然性,那么,在实践中,在制订经济发展战略和推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就会瞻前顾后,踌躇不前;就会失去机遇,遗恨千古。一、文化中心转移的内在机制经济中心(又称经济重心)即经济最发达的核心地区。经济中心的转移,是导致文化中心转移的基本的、稳定的、也是最大的牵引力或推动力。当然,经济中心的转移是逐步过渡的,是在地理环境变迁、社会政治动乱和生产力发展水平等多种因素的共同影响下,由一个地区渐次向另一个地区迁移的。根据作者长期研究的结果,从上古到秦汉时代,中国的经济中心一直稳定在中原地区。从魏晋到南北朝时期,拉开了江南经济开发的序幕。虽然此时中国的经济重心仍在黄河流域,但是已经开始微微向东南倾斜。唐代中叶的安史之乱使黄河流域经济遭到严重破坏,导致全国的经济中心基本上完全转移到了长江流域的下游地区。自宋元以来的干余年间,由于黄河流域环境不断恶化,长江流域条件优越,致使中国的经济中心始终稳定在江南地区,而且从未出现过再度回复到黄河流域的任何可能性。这种南盛北衰的格局起码还会维持若干个世纪或更久。正是由于中国经济中心转移的这种基本趋势及其所形成的经济发展格局,吸引着中国的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先后在北宋王朝末叶和灭亡之后相继转移到了江南地区。换言之,如果没有经济中心的转移,另两类中心的转移就很难实现。政治中心一方面随着经济中心的转移而转移;另一方面,由于国内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形势的不断转换,它有时往往脱离经济发达地区而向斗争的第一线转移,它对文化中心转移的影响是有条件的、不太稳定的。当两者转移方向一致的时候,政治中心则往往促进文化中心地区文化的进一步发展。从夏、商、周三代到北宋灭亡的三干多年间,中国的政治中心始终在黄河流域,并且沿着西安—洛阳—开封轴心缓缓自西向东迁移。其中历时最长者当属西安。自秦汉到隋唐的千余年间,长安一直是中国的政治中心。它领导中国文化第一次在汉代、第二次在唐代登上了世界封建文化的高峰。公元1127年的开封陷落和宋室南迁,标志着中国的政治中心从黄河流域转移到了江南。杭州和南京曾一时成为偏安王朝的首府。然而,由于塞外游牧民族对农业王朝的威胁并未消除,所以,中国的政治中心便在明朝初年北上燕赵,北京成了最近数百年间中国的政治中心。二、中国文化中心转移的历史轨迹1.中原文化时代根据我们对2500多年来中国历代人才地理分布的空间转换过程所进行的研究结果表明①,从夏商时代文明起源一直到北宋灭亡的300。年间,中原地区始终支撑着中国文化的江山。故将这一时期称为“中原文化时代”。从上古到秦汉时代,由于中国的经济中心稳定于黄河流域的中原地区,因而这里人才辈出,学风浓厚,齐、鲁、关、洛为学术重镇。春秋战国时代诸子崛起,百家争鸣,各持学说,各据地域,学风弥漫于黄淮之间的鲁、齐、楚、魏、卫、韩、赵地区,尤以孔子讲学的鲁国学风最浓。东汉时代,中国的文化中心仍然在黄河中下游地区,春秋战国时代文化发达的齐、鲁、宋、楚、韩、卫一带,学风依然浓重。就东汉的行政区划分来看,也是以充州学风最盛,而充州又首推陈留郡鼎盛。从三国时代开始,随着中国经济重心(中心)的微微向东南倾斜,历魏晋南北朝而至隋唐,一直到安史之乱以后,我国经济发达地区基本上转移到东南地区,南方学风经历了长达六、七百年的逐渐兴起的发展过程,同时也是中国文化中心由北向南艰难转移的过渡时期。唐代学风的全国分布仍然表现出北盛南弱的总态势。在学风浓重的黄河流域,学风分布的轮廓恰似一把以关中为柄的巨型扇子,扇叶覆盖了今天的晋南、冀南、鲁西、苏北、皖北以及全部河南省域。人才最密集的地区在当时河北道南部的赵州、冀州和流州。与此同时,南方学风日渐兴盛,长江三角洲和杭州湾沿岸人才尤为集中。这一形势的出现预示着中国文化中心的南迁已经正式拉开了序幕。值得注意的是,从唐代开始,福建泉州的学风已经兴起,历宋、元、明、清而日渐兴盛,终成我国东南沿海又一学术重镇。北宋是我国文化中心自黄河流域彻底转向江南的关键时期,这时的长江流域在文化实力上与黄河流域旗鼓相当。当然,由于传统力量的支持,黄河流域仍然具有一定的优势。人才和学风密集于西安一洛阳一开封轴心线上,其中尤以作为北宋“文化首都”的洛阳独领风骚。在南方,北宋时代学风最盛者为福建路,次为两浙路。福建学风之盛,显受朱熹影响。他虽为安徽人,但出生和讲学均在福建,形成所谓“闽学中心”。2.江浙文化时代宋室南迁标志着中国文化“江浙时代”的开始。在此后的七、八百年间,从长江三角洲到杭州湾沿岸,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人才迭出,群英荟萃,被誉为“人文渊蔽”。从南宋到元、明,学风盛行江、浙、赣地区。南宋时代学风的分布,在我国南方自西而东形成所谓五大学风盛地,即四川眉江、资江流域的蜀学、湘江流域的湖南学、赣江流域的陆学、钱塘江流域的浙学和闽江流域的闽学。元朝虽然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牧者王朝”,并且建都于大都(北京),然而中国学风南盛于北的总趋势仍未改变,其中以江、浙、赣和皖南学风尤盛。到明代,中国学风南盛北衰的局面已成定局,形成了以江、浙、赣为主体的长江下游学风密集区,尤以苏州人才密度最大。清代学风敛聚江、浙和皖南。江西学风到清代明显衰减,人才密集区收敛到苏南、浙江和皖南地区。其中苏州人才之众,冠绝全国,次为常州、扬州和杭州。在浙江,浙西学派以治经学为主,浙东则以史学见长。皖南人才集聚于宁国、徽州二府。福建学风与人才分布于闽江和晋江两岸,前者有闽县、建宁,后者有晋江、安溪等学风盛地。3.东南沿海新月形文化带的形成近百余年来,由于我国东南沿海地区经济的迅速发展和中外文化相互交流的影响,使得我国人才一学风密集的地区逐渐由清代的江、浙、皖南三角地带渐次顺着江、浙沿海向南发展,初步形成了北起江苏南部、历浙江、福建而至广东的我国东南沿海新月形文化带。根据我们对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今改称院士,下同)籍贯统计的结果发现,在统计的242位学部委员中,北方(吉、辽、京、津、冀、鲁、豫、陕)为49人,占全国的20写;南方(皖、川、鄂、湘、赣、苏、浙、沪、闽、粤、黔)多达193人,占全国的80。这是自宋、元、明、清以来我国南盛于北的人才分布总格局的继续和发展。在南方人才分布的态势方面,一个显而易见又引人注目的特征是,学部委员的出生地集中分布于东部沿海的江、浙、闽、粤四省,从而形成了与弧形海岸带一致的所谓“新月形文化带”。地处新月形文化带北端的江苏省,是人才最密集的地区。全省有学部委员58人,远远超过我国北方8个省市学部委员的总数(49人),占全国的将近1/4(写)。仅次于江苏者为浙江,全省有学部委员40人,占全国总数的1/6()0上海也是人才与学风密集的重镇,全市有学部委员11人。福建省共有学部委员24人,与北京、天津、吉林、辽宁、河南和陕西等6个省市学部委员总数相等,占全国的1/l0a广东省有学部委员20人,占全国学部委员总数的三、东南沿海的机遇1.岁月悠悠,千载难逢中国文化中心由北方向南方的转移过程,经历了三千多年的漫长岁月。显而易见,从公元前1900年夏王朝后期中国文明起源②到先秦时代,黄河流域文明在长达3000多年的时间中都占有绝对的优势;即使到汉唐时代,黄河流域的文化优势仍然十分明显;北宋时代,尽管中国文化中心南移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但中央政府仍然采取“竭三昊以奉西北”的政策,以遏制文化中心的转移。只是在最近的七、八百年间,中国的文化中心才彻底移到了南方,而东南沿海新月形文化带的形成,如果从中国文明起源时代算起已经经过了整整38个世纪。岁月悠悠,机遇瞒珊,来之不易,千载难逢,东南沿海人应当更加珍惜这一大好时机。2.东亚经济一文化地理的新格局数千年来,在中国国内文化中心逐步向东部沿海地区,特别是向东南沿海地区转移的同时,中国的传统文化也在向东亚和东南亚地区辐射、传播,形成了披染中国传统文化风采的“汉文化圈”。到20世纪中后期,出现了东亚经济一文化地理的新格局,它以独具东方风韵的经济文化共同体的面貌登上了20世纪后半叶的世界历史舞台。东亚经济一文化地理的新格局以中国传统文化核心区为依托,呈同心圆状向太平洋方向辐射、扩散,大体上形成了四个经济一文化带。其中第一带为以中原为中心的中国传统文化核心带;第二带为包括整个中国东部沿海地区的大新月形文化带;第三带包括韩国、台湾、香港和新加坡等四个国家或地区,即通常所说的亚洲“四小龙”;第四带即经济发达的日本。显而易见,包括东南沿海在内的中国大陆东部沿海新月形文化带正处在十分有利的经济一文化地理位置上,它不仅背依腹地辽阔的黄河一长江流域,具有丰厚的资源储备,而且面对东亚经济率先腾飞的日本和“四小龙”,具有引进外资和技术的捷足先登的优势。深而言之,由于第三带和第四带同处于“汉文化圈”之内,因而与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具有血脉相联的文化传统,这就使得东部沿海地区比起西方国家来更容易学习日本成功的经济,在即将到来的21世纪,随着世界文化中心向亚洲一太平洋地区的转移,东南沿海经济腾飞的光环已经高悬中天。主要参考文献:①王会昌;《中国文化地理》,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e②夏绷:《中国文明的起源》,文物出版社,1985,〔责任编辑廖智宏〕〔作者简介〕王会昌,男.萦古族,1943年S月生,河南省南阳人,理学硕士,现任华中师范大学地理来教授。主要著作有《中国文化地理》和《古典文明的摘篮与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