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的图书馆》一本纪实类传记里的故事,一部关于监狱图书馆的“真人秀”:
每个囚犯来图书馆都想借一本杂志或一份报纸。大多数囚犯也想借“街头文化书”—那种广受欢迎的“嘻哈小说”,书名大多带有“妓女”之类的字眼。关于这类特殊的需求,我全权交由肥猫处理。于是,他自己经营着一个私密的书架,靠这些书干起了小买卖。出于个人原因,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有时,我会收到一堆囚犯突如其来的请求,有的合理,有的无理。比如说,有人要我违反规定,给法院、假释委员会、“外面的兄弟”、老妈、孩子他妈、老婆和情人打电话,当然最后都被我一一拒绝了;也有人悄悄地向我打听艾滋病的信息,打听尿中带血是什么病,或者请我帮忙看一封信,这些我倒是答应了,白纸黑字地用小本本记下来。有的囚犯请求用我的电脑“上一会儿网”,我没有同意。有一个犯人指控我是以色列间谍,最后却被我四两拨千斤地转移了话题,变成问我“真的去哈佛念过书吗”,我言之凿凿地说去过;对方又问,如果真是哈佛毕业的,为什么会沦落到来监狱工作,这个问题被我跳过了。还有一个囚犯要我搜索他的饶舌唱片网站,身为监狱自封的“CGO”(首席谷歌搜索官),这个请求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视。
我还担任法律顾问。有人问我蓄意杀人和过失杀人在法律上有何区别,让我给他们找保释条例和刑期指南;甚至还有囚犯向我要绑架儿童、引渡和持手榴弹抢劫等相关的法律条文。监狱里不乏机灵的罪犯,有个耍小聪明的犯人想学马萨诸塞州有关古枪支和古军火的法律条文,希望这些条文不那么严谨,最好漏洞百出。透过眼角的余光,我注意到另一个囚犯正在炫耀他脸上那个用油性笔画的胡子—古代火枪手才会蓄的那种,他还一脸沾沾自喜地用英国人的口音说话。有人可能需要吃药了—像这种琐事我也会细心记下。
一个囚犯感谢我建议他去听“谢伯特”(他想说的其实是舒伯特)的音乐;有囚犯来找我借涅槃乐队[ 涅槃乐队:20世纪90年代美国最流行的摇滚乐队。
]的书,想从中参悟涅槃的境界;还有不少人来借瑜伽书、“如何做一名好爸爸”的自助书、关于“如何混合化学物”的书以及房地产指导书。想借“如何混合化学物”的那几个,我没有把书给他们,反而建议他们去看零门槛的“傻瓜书”,先入门再说。先前,有些囚犯很敏感,怕我喊他们傻瓜,所以我只好委婉点。有一个社工突然冒出来,想借一本关于老虎的书。她是一个疯婆子,总是捏造自己和欧洲王室约会的谣言,一讲就停不下来。在后面耐心等着的是甜哥,他是一个皮条客传记作家,头顶的毛发稀疏,为人机灵善变,想请我校对他改过的自传。
尽管与和流氓的谈话十分有趣,偶尔还能引发精彩的讨论,但我现在的重点是专心做好手头的工作,而不是和他们聊个没完。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一个年纪大点的皮条客对一个新来的囚犯说:“我不是从娘胎里生出来的,我是孵出来的……”我正心痒痒地想听下文,就看到泰挤到队伍前面来,礼貌地要求与我谈谈,并且立刻就谈。
泰是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长着一张婴儿脸,个子很高,下颚刚毅有力,仿佛一口就能咬开一颗核桃。但他今天像只彷徨的兔子,我刚把门关上—平时我很少关门,但今天却一反常态—他就哭了。他的母亲上个月去世了,葬礼在其他州举办,所以他参加不了。昨天,与他许久未见的父亲也被关进了监狱。这种状况很少见,虽然我以前也经历过几次,但今天却不知怎么安慰他。
——摘自《监狱里的图书馆》[以色列]阿维·施泰因贝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