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讲嘉宾:刘能英(中国作协会员、《诗刊》编辑。) 写熟悉的事物,发真实的情感 诗词写作,要选熟悉的题材,也就是说要写身边的事,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或有深切感受的事。切忌涉及与自己无直接交集的事,否则写出的都是空话、套话,没有感染力。题材不忌大小,就怕不熟悉。我在《诗刊》当编辑,这些年看过的稿子数以万计,但真正能打动人的作品不多。为什么呢?因为绝大多数人写作喜欢舍近求远。明明只是一个老师,从来没有扛过枪,偏偏要仗剑走天涯,偏偏要去写南海军演等政治、军事题材。这不是你的工作,也不是你的生活,你对他们不了解,写的时候就没有细节,没有细节就不会生动,也就打动不了读者。我们熟悉的南唐后主李煜的词,带有明显的宫廷色彩、宫廷烙印。他从小生活在宫廷之中,接触到的人、物,都有鲜明的宫廷色彩。就算最后流落他乡,成为阶下囚,他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宫廷。李煜选的题材,就是他的生活,这也就是他的词为什么千百年来能广泛引起人们共鸣的原因之一。我来举一个反面的例子,大家比较一下,可能要直观一些。这是我在《诗刊》邮箱里随机挑选的一首作品:一丛花·新时代新气象新时代呈新气象,重任担肩上。全民创造新业绩,战风险,勇创辉煌。千秋伟业,关键一招,是改革开放。生活越过越美好,是百姓期望。全党须继续奋斗,不能有,歇脚思想。实现目标,谋划领导,全靠共产党。这首词,除了字数是对的,其它都不对。《诗刊》的邮箱来稿,题材最多的就是节日诗、庆典诗。各种节日,遇上什么写什么,一年一年,看不出有什么两样,甚至今年清明节、端午节和去年清明节、端午节写得没什么区别。从他的作品中,你看不出他的身份、职业、年龄、喜好、思想等信息,这样的作品怎么能打动人呢?复杂的问题简单化,简单的问题深刻化人物不必复杂,最好全诗就一个主人公。人物一多,就捋不清。比如下面这首诗:访法洪兄宜人居有赠极目燕山下,墅居花木深。茶迎初夏客,墨染一堂春。谈笑何曾歇,行藏自可珍。为痴参字理,时忘在红尘。这首诗,第一句是写作者自己在燕山之上往下看,后面是写其兄居住之境及待客之情。从题目来看,应该重点写后面的,前面作者自己的行程可以省掉,或者弱化。如果把首句改成:车至燕山下,就是直奔主题。至于作者是如何在山上极目,又如何从山上来到山下,这一大段的情节全部删掉,全诗就明朗多了。场景不必多变。如果有多个场景,一定要注意有序转换,比如:由远及近、由外及内、由高到低等等,总之有一定的顺序。事件不必繁琐。一首小诗或词,把一件事说清楚就可以,别指望短短几十个字,把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都囊括了。就算是写具体的事,也要一首诗写一个事件。如果事件复杂,就分两件事、三件事用组诗、连章、古风、歌行等大容量的体裁来写。基调务必单一。诗或词,一般情况下开篇就会定下全篇的情感基调,是轻松、轻快还是愁苦、晦暗,全靠开篇来定。开篇定了基调,后面的描写就必须与这个基调相协调。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定调子,跟唱歌一样的。大的题材,把自己放进去;小的题材,让自己跳出来七律·贺十九大闭幕(新韵)金秋盛会荡新潮,特色旗红冉冉高。五载辉煌赢世赞,百年愿景诱人豪。民丰国富山河秀,气正流清贪腐消。未忘初心继伟业,扬帆万里勿辞劳。这首作品,也是我从《诗刊》邮箱里找的。歌颂十九大是大题材,可是作者没有把自己放进去,你看不到半点作者的影子。人说诗如其人,人如其诗,可是我们是只见诗不见人。我们再来看看前人的作品。大家熟悉的辛弃疾的《清平乐·村居》就是从小处着手,写的是农村一个普通人家的生活,小到不能再小。读者从这个小场景、小片断里,看到的是整个社会的安定和谐。苏轼的《水调歌头》本来是写给他的弟弟苏辙的,是非常个人化的事情,但是他让自己跳出来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最后这几句,将个人的情感上升到整个人类的普遍性感受。所以说,大的题材,要把自己放进去;小的题材,要让自己跳出来。或者说,大的题材,要从小处着手;小的题材,要向高处放眼。五言与七言、“绝”与“律”、诗与词的区别五言与七言的区别一般情况下,五言以写景为主,只在最后一联,把情稍稍带出,情是由景生发出来的。七言以情为主,景是为情服务的。五言诗,一般讲究的是对现实世界、自然世界、内心世界的表现,而七言诗则更强调诗人内心世界的表达。前者以客观写景为主,后者以主观抒情为主。“绝”与“律”的区别一般情况下,内容精警,宜写绝句。技法精湛,宜写律诗。内容出新、思想见奇,则“绝”能取胜,若题材陈旧,思想平庸,则通过“律”的中二联精巧、工整的对仗,来吸引读者的眼光,掩盖、弥补其它方面的不足。“律”和“绝”还有一个区别,就是绝是概写,而律是细写。诗与词的区别说得形象点,诗就是人们穿着正装跳国标,而词,就是人们穿着休闲装跳街舞、广场舞。诗所表达的是公共意识和天下情怀,而词带有生活性与故事性。我们写词,就是要充分发挥词的不同于诗的一面。如果词跟诗一样了,那还要词这种体裁干吗呢?词关注的就是原来诗歌所未能关注的人的感性的那一面。我们知道李白、杜甫的诗,都是关注社会、人生等“大”的方面,偶尔写自我的性情,也是跟道德相关,诗人的个性、喜好如何,很模糊,我们看不到。词给了作者一个宣泄的渠道,原来在诗里不愿写、不能写、不敢写的,都可以在词中来表达了。我们来看看柳永的《雨霖铃》,这首词辗转写来,用一句歌词就可以概括:其实不想走,其实我想留。不就这么简单嘛,写诗能这么铺陈吗?所以你看,词关注的就是个体最敏感、最真切的情感体验,要把那心中无限缠结、无可名状的心绪,一点点地铺展开来。选择合适的体裁选好了熟悉的题材,就要选合适的体裁。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写绝,什么情况下写律,什么情况下写五言,什么情况下写七言,什么情况下填词,应该有一个大致的判断。当然,这只是针对初学者而言,拿起手中的笔,不知道如何下手的时候,知道有这么一个大致的分类。而对于一个成熟的诗人,则任何时候都可以挥洒自如,是不受这个约束的。词似诗,便非本色,苏东坡的词曾因此受到过包括李清照在内的许多大家的批评。虽然这些反对的声音最终湮灭在历史的洪流中,但作为初学者来说,诗要按诗的套路来写,词应按词的体式来填。这跟我们写书法是一样的,开始练正楷要一笔一划,中规中矩,等水平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可以写狂草了。(本文根据《沧州晚报》公众号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