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游记》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孙悟空这个人物形象。论神通,他有七十二般变化;论性格,他嫉恶如仇、敢做敢为;论事迹,他大闹天空,四海之内无人不知。就这样一个神通广大的英雄,他也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软肋——唐僧的紧箍咒。
从带上紧箍儿那刻,孙悟空就知道了它的厉害。每次只要唐僧用紧箍咒威胁孙悟空,他都会乖乖听话。比如第16回时,在观音禅院丢了袈裟,唐僧一说要念紧箍咒,孙悟空马上就“慌了道:‘师父,莫念,莫念!管寻还你袈裟就是了。等我去拿来走路。’”一个“慌”字,就可以看出紧箍咒对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的约束力。很多人认为,孙悟空被戴上紧箍儿以后,失去了张扬的个性,也失去了魅力。然而,纵观孙悟空的成长历程,紧箍咒绝对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戴紧箍儿之前
——猴性与妖性兼备的心猿
孙悟空是天生石猴,长得尖嘴猴腮,红屁股,长尾巴,罗圈腿,且有一副火眼金睛,像雷公。而且他有着很多猴子的特性,在小说第1回中就写到他的出场:“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 夜宿石崖之下,朝游峰洞之中。”再到后来,他在如来佛祖手指幻化成的天柱峰下,撒下一泡猴尿,并留下一行“孙悟空到此一游”的墨迹。一只顽皮捣蛋的猴子形象跃然纸上。
再看看,妖精时期的孙悟空,那真是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当自己学完一身本领以后,他在最快的时间内展现了他的学习成果,先闹龙宫,再闹地府,最后直接大闹天宫。天上地下被他闹得天翻地覆。此时的孙悟空,从自己的利益出发,不受任何教条的约束和规范,从不考虑因为他天上地下要有多少芸芸众生要遭殃。这些做法和他后来遇到的妖怪的行为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说中,明确交代了沙僧和猪八戒在做妖精时曾吃过人,但是孙悟空做妖精时似乎也吃过了。在第27回中,孙悟空为了让唐僧相信眼前的村妇是白骨精所化,于是说出“老孙在水帘洞里做妖魔时,若想人肉吃,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醉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随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了防天阴哩!师父,我若来迟,你定入他套子,遭他毒手!”当然,这里很可能是他故意这么说,目的是让唐僧相信他打死的是妖怪,而不是人。(依据是第39回,给乌鸡国国王度气时,唐僧曾说“来猪八戒自幼儿伤生作孽吃人,是一口浊气;惟行者从小修持,咬松嚼柏,吃桃果为生,是一口清气。”)但是,孙悟空做妖精时杀人如麻,残忍至极,是肯定的。细看第28回就会发现,在三打白骨精后,被唐僧误会的孙悟空回到花果山。当他知道猴子猴孙被猎户捕杀后,非常生气,于是就用了一个法术,杀了数千的猎人,并且还在他们死后,残忍的对待了他们的尸体,原著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大圣道:‘你们去南山下,把那打死的猎户衣服,剥得来家洗净血迹,穿了遮寒;把死人的尸首,都推在那万丈深潭里;把死倒的马,拖将来,剥了皮,做靴穿,将肉腌着,慢慢的食用;把那些弓箭枪刀,与你们操演武艺;将那杂色旗号,收来我用。’”这个情节虽然在戴上紧箍之后,但也可从侧面推出做妖精时的孙悟空必定是残忍至极的。
戴紧箍儿之后
——渐有人性且偶有佛性的行者
由于戴上了紧箍儿,孙悟空做任何事基本都会考虑到结果,不敢胡作妄为。曾经唯我独尊的猴王,经过驯化,变成了对人对事都充满正义感的英雄。在西天取经的路上,他嫉恶如仇,多次为人打抱不平。如在车迟国,为了救助国中500位和尚,孙悟空和三个妖道(虎力大仙、羊力大仙、鹿力大仙)斗智斗勇;路过在通天河,他帮助老百姓消灭了一年要吃一对童男童女的金鱼精灵感大王;在隐雾山,他打死了豹子精南山大王,救出贫困樵夫让他们母子团圆;在比丘国,他又救了差点被国王挖心肝的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孩童……孙悟空成为了西天取经路上的大救星,哪里不平哪里就有他伸出援助之手。在44回中,太白金星曾评价孙悟空“志秉忠良之心与人间抱不平之事,济困扶危、恤孤念寡”,“专救人间灾害”。孙悟空的这种英雄形象,很容易让读者把他和武松、鲁智深这样的好汉联系在一起。
渐有人性的孙悟空,在做事时更加讲究团队合作,而不是一味的蛮干。首先,是取经团队之间的合作。在孙悟空去对付妖怪的时候,经常会叫上猪八戒,两人之间合作无间,尤其是在水战时。比如,在22回,收服沙僧时,不擅长水战的孙悟空让猪八戒先去挑战,他在岸上看着。等沙僧跑出来时,他才迎面来一棒子。为了说服猪八戒,他也和八戒讲明了理由:“贤弟呀,这桩儿我不敢说嘴。水里勾当,老孙不大十分熟。若是空走,还要捻诀,又念念避水咒,方才走得。不然,就要变化做什么鱼虾蟹鳖之类,我才去得。若论赌手段,凭你在高山云里,干什么蹊跷异样事儿,老孙都会,只是水里的买卖,有些儿榔杭。”这样的话,他不只一次说过(第49回也说过)。后来,大凡要下水的活儿,他要么找猪八戒,要么找沙僧。在黑水河对付鼍龙的时候,孙悟空还是拒绝下水,如果不是猪八戒与沙和尚,这一关也难过(第43回);在通天河对付灵感大王时,孙悟空不愿意下河,让猪八戒与沙和尚下水挑战(第49回);在碧波潭对付九头虫的时候,下水挑战的是猪八戒,孙悟空依然拒绝下水(第63回)。他扬长避短,陆战一马当先,水战就从旁协助。
再者,当取经路上遇到困难时,他也不是一味的单打独斗,而是会到天上去搬救兵。例如,第51回中,由于金箍棒被“金刚琢”套走,没了武器的孙悟空不得不去天庭搬救兵,此时的他没了往日的威风,又是“打了个深躬”,又是“前倨后恭”。翻看小说就会发现,取经路上的妖怪几乎都是要靠各路神仙帮忙才能收服的。(很多人都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时无敌,而取经时次次搬救兵?”这个问题暂不深究。)
渐有人性的孙行者,遇事也学会了忍耐和思考。在小说80和81回中,师徒遇到了变化成落难民女的老鼠精地涌夫人,孙悟空一改三打白骨精时的冲动,只是百般劝说唐僧。到了镇海寺后,也是变作小和尚去设计她现出原形,然后再与她缠斗。这样的隐忍和智慧在后几回中偶有体现,行者的变化,我们有目共睹。
在取经路上,更让人吃惊的或许是孙悟空偶尔也会有几句具有禅意的佛理。例如,第24回,唐僧问孙悟空何时可到西天雷音寺,孙悟空答道:“只要你见性志诚,念念回首处,即是灵山。”第85回,孙悟空还用乌巢禅师的《多心经》提醒唐僧:“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自在汝心头,人人有座灵山塔,心向灵山塔下修。”从而让唐僧顿悟“千经万典,也只是修心”。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情节,作为研修佛法多年的师父竟需要野性难驯的徒弟来开导,而难得的是这徒弟也能说出如此具有佛性的话语。
从上述情节来看,戴上紧箍前后,孙悟空的变化是巨大的。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呢?那就得看看这西天取经路上,唐僧到底念了多少次紧箍咒以及紧箍咒的威力了。
次数
回目
原因
紧箍咒的威力
1
第十四回 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孙悟空打死几个强盗,唐僧说他几句他就跑了,回来时被唐僧着戴上了紧箍儿,唐僧为了实验这咒灵不灵,念了一次。
“行者痛得打滚,抓破了嵌金的花帽。”
“他依旧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
2
第十四回 心猿归正六贼无踪
孙悟空要打唐僧,唐僧又念了一次;
“跌倒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
3
第十六回 观音院僧谋宝贝 黑风山怪窃袈裟
因为孙悟空显摆袈裟,导致被黑熊精盗走,唐僧恼他,念了一次。
“行者扑的跌倒在地,抱着头,十分难禁,只教:‘莫念,莫念!管寻还了袈裟!’”
4—6
第二十七回 尸魔三戏唐三藏 圣僧恨逐美猴王
白骨精接连幻化成一家三口,想要趁唐僧不备,捉了他,谁知都被孙悟空识破,打死白骨精三次变化。被唐僧误会,念了三次。
“勒得似个亚腰儿葫芦,十分疼痛难忍,滚将来哀告”“禁不得疼痛,跪于路旁”
7
第三十八回 婴儿问母知邪正 金木参玄见假真
乌鸡国唐僧为了让孙悟空救国王,受猪八戒挑唆念了一次。
“勒得那猴子眼胀头疼”
8
第三十九回 一粒金丹天上得 三年故主世间生
狮子精变成唐僧,为辨别真假,孙悟空主动要求唐僧念了一次。
“头疼”
9
第五十六回 神狂诛草寇 道昧放心猿
孙悟空打死强盗,唐僧念了两遍。
“勒得耳红面赤,眼胀头昏,在地下打滚”
10
第五十八回 二心搅乱大乾坤 一体难修真寂灭
真假美猴王,为了分辨真假悟空唐僧念了一次,这也是最后一次,从这以后唐僧再也没念过紧箍咒。
“叫苦”
看这十次唐僧念紧箍咒的原因,我们不难看出念紧箍咒的原因除了打妖怪,就是唐僧对孙悟空行为的约束。如果把前两次的紧箍咒当作是对他行为的警告,确立自己在孙悟空心中的领导地位,那么后面几次基本是因为涉及人命时,唐僧对于孙悟空的惩罚。而且这个惩罚的威力是不容小觑的,从侧面可以看出孙悟空对深恶痛绝:在最后一回中,孙悟空请求唐僧摘掉紧箍时,说了这样一段话“师父,此时我已成佛,与你一般,莫成还戴金箍儿。你还念什么紧箍咒儿掯勒我?趁早儿念个松箍儿咒,脱下来,打得粉碎。切莫叫那什么菩萨再去捉弄他人。”从“打得粉碎”四个字,就可看出孙悟空一直想把这个束缚他的东西摘下来,而且还要粉碎之,以解心头只恨。
约束?成就?
——来自孙悟空与紧箍咒的一些思考
看过很多评论,大多数人喜欢孙悟空前期的不受约束,敢做敢为的性格,并将后期的性格称作被驯化,甚至奴化。而紧箍就成了众矢之的,它被认为是禁锢孙悟空的一把枷锁。
我们当然可以把紧箍看作是一种约束。孙悟空前期性格中有凶残的妖性和顽劣的猴性,这些个性都是非理性的。而观音菩萨要以紧箍儿来引导他的思想,用规矩和戒律来操纵和引导这只野猴身上的非理性个性,强迫他接受文明的教化,从而断除他身上的原始野性,促使他的“人化”和“社会化”,为的是让他能够融入文明社会。从另两个箍的去向同样也可以看出:如来佛祖给观音菩萨三个箍——紧箍、金箍和禁箍。紧箍给了孙悟空,让他保唐僧西天取经;禁箍给了黑熊怪,让他成了落伽山的守山大神;金箍则给了红孩儿,让他做了身边的善财童子。孙悟空、黑熊怪和红孩儿都曾是为祸一方的妖怪,但因为一个箍都改过自新,有了一个好归宿。在现实社会中,过分被约束,固然会使人墨守成规;但是如果过分张扬个性,不懂得节制与约束,使个性失去发展方向,那样只会变的更加一发不可收拾。换个角度看孙悟空和紧箍咒,没有紧箍咒,就没有后来的斗战胜佛。
我们也可以把紧箍儿看作是对孙悟空的鞭策。人,往往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就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立下志向,但要实践达成,必须要艰辛地付出,若贪玩犯懒必然一事无成。紧箍咒,就象征着强硬的现实束缚。如果自己的心志不够坚定,就需要强有力的外力来时刻提醒你。
人,喜欢不受约束,自由自在。但身在红尘之中,若真想事事由着性子,定然不是可能的。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紧箍咒是道德,也是法律,当我们遇到事情的时候要以礼以法的方式处理事情,虽然你心里并不喜欢这种方式,但“紧箍咒”的存在让你不得不这么做,每一个文明人都有一个紧箍儿,自己不触犯自己的紧箍儿就是一种修行。每个活着的人都在修行,不过有人往好的方向修,有人往坏的方向修,往好的方向修的人紧箍儿在心里, 往坏的方向修的人紧箍儿在头上。只有守住了底线,时时谨记头上有个“紧箍儿”,才能成为有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