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这正是人愁怨,景凄凉,而凄清的景色更渲染出愁闷的心情;下片点明丈夫“忍把归期负”,更表达出抒情女主人公孤寂难挨,思绪难谴的寂寞愁苦之情,而这也正是作家本人的心情写照。像这样的例子,在李词中,可以说比比皆是。有论者甚至把“她把强烈、真实的诗人感情,完全倾注在自己所写的词内”,作为“李清照所以作到‘独辟门径’,‘为词家一大宗’的最重要原因。李清照早年写过一篇《词论》,提出词“别是一家”的说法,是宋代的重要词论,也成为她词创作的理论依据,李清照词的风格以婉约为主,屹然为一大宗,人称“婉约词宗”。沈谦《填词杂说》将李清照与李后主并提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她的词所以达到“冠绝”,“当行本色”是第一个特点。 不仅如此,李清照在词作中,还善于随感情心绪的变化发展的需要,捕捉描绘连贯的、而非零散的,流动发展的、而非静止拼杂的日常生活场景和片断。在李词中,总有一个与外在的抒情者——词人相一致的内在的抒情女主人公,在看在听、在乐在愁,活动其间,并贯串始终;而不象别的词家的词作,其中的人事、物景,往往全部或仅仅听凭于外在的抒情者的安排拼接、调动摆布。为了减少对原作的引征,这里就以前面提到的几首词作为例,作一些简要分析。《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就完整的记录描述了一群少女尽情饮酒玩乐,天晚归来时手忙脚乱、喧闹争胜的动人情景和过程。《点绛唇·蹴罢秋千》则描述了一位尽兴玩罢秋千之后,薄汗浸衣,感到疲乏劳累,揉搓纤手时,突然见到有客到来,而慌慌张张,鞋落钗脱,赶快溜掉,却又“倚门回首”,借嗅梅香,石客人的少女生活片断,让人如当时站立楼上,历历在目。《添字采桑子·窗前谁种芭蕉树》更写出了抒情女主人公从白天在“阴满中庭”,看见南国芭蕉触动思念北国故园的心怀,到夜晚枕上难眠,夜半三更,听到异地他乡单调的雨点,没完没了的滴打在芭蕉叶上,而更增异乡之感的一大的孤寂和苦闷心情。《永遇乐·落日熔金》则不仅写了一天中的时间、地点、天气、景物、气氛,还写了人物、事情及转折、心情,的确形成了一个连贯流动的完整的日常生活片断,抵得上一篇篇幅不短的短篇小说。如果我们把许多其他词家的词作中所描绘的场景,比作儿张拼接在一起的幻灯片,那么,易安居士笔下的场景,则是一段反映日常生活起居往来的电影,既不乏蒙太奇的手段,又具有连贯流动的段落特点,两相比较,两者带给读者的视听效果、艺术感受,无疑高下立判,是不可相提并论的。 李清照在《词论》中评论晏叔原(几道)的词作时,感叹其“苦无铺叙”,可见她的词中的连贯流动的生活场景,既是信手拈来的日常经历,更是有意为之的匠心独运。这对于现今的诗歌创作,无疑也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三、语言清新自然,纯净优美,具有大众化和口语化的特色,广为人们传颂。 熔炼家常语。《漱玉词》的语言,有与众不同的鲜明个性。柳永是把词引向市井的开拓者,他用语通俗明畅,然好为徘体,偶涉蝶默,周邦彦变俚为雅,措词精工,施采丽密。李消照遣词造语,自出机抒,创造了以自然率真为主要特色的文学语言。所谓“以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彭孙通《金粟词话》)。这种语言对于北宋末期华贵典雅的词风无异是一种冲击。如“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风凰台上忆吹萧》)。仿佛毫不经意,冲口而出,但仔细体味,却含意多层,十分精细。亲人远别,千言万语无从说起:分手己定,重重心事,说又何用;离恨别苦,难以启口的内心隐秘,刺人衷肠,宁可自我承受,不愿再增加行者负担。这重重思绪,微妙心态,全用家常语道出而含蕴绵绵不尽。如“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信手拈来,便增添了许多新鲜生动的情味漱玉词的口语化、通俗化,并不走向淡乎寡味、松散无力,因为它是在口语基础上匠心独运、提炼加工的结果。故而落笔精警雅隽,语工意新。如“雪清玉瘦”、“浓烟暗雨”、“被翻红浪”、“柳眼梅腮”、“红稀香少”、“云阶月地”云云,平易清新,精妙传神,正是“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 词不同于诗,词本身是用来歌唱的。这就要求词的语言大众化,口语化,既便于唱,义便于听。易安词的语言尤其注重了词的这一本色要求,这构成了易安词在艺术上的又一重要特色。 易安词浅近自然,明白如话,家常易懂。从现存的词作来看,儿乎找不到多少难僻字和生涩占奥的典故.“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清平乐》)全词用字用语,即使千百年后的今天,粗通文墨的人读起来,也毫无文字之隔。像前面提及的“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点绛唇》),“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如梦令》),“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一剪梅》),“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南歌子》),“帘儿底下,听人笑语”(《永遇乐》),“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菩萨蛮》),“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蝶恋花》)……从今天来看,仍然是大众家常口语,甚至比某些让中学生痴迷的流行歌曲的歌词还要浅俗易懂,没有一点“掉书袋”的文人的酸气。 而更难能可贵的是,易安词还既剔除了下层民众口语中的但语鄙词,又远离了流行当时词坛的咆词丽语,仿佛雨后莲花,纯净清新如洗,真正做到了化俗为雅,扭转了自柳永形成的“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域,而词语尘下”的俗艳词风,——后人称赞李词“用浅俗之语,发清新之思”,确实的当。品味易安词的语言特色,总难免让人联想到李煜的“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和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样的已化为今天人们日常语言的千古名句,感叹于他们惊人的语言创造力和表现力。 漱玉词还讲究声情,喜用双声叠韵,选辞注重声韵美。李清照在肯定柳永“协音律”后,又批评苏轼词作“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者”,并指出“歌词分五音,又分无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可见她自己既有高深的音律造诣,又特别注重语言的锤炼,讲究语言的“音律”美。这是由词作为一种乐诗特质决定的。 她的创作实践了自己的理论。她特别擅长运用双声叠韵来创造语言的音韵美。她《临江仙·序》中称道欧阳修“庭院深深深几许”,她自己则更是刻意为之。“争渡,争渡”(《如梦令》),“知否?知否”(《如梦令》),“人悄悄,月依依”(《诉衷情》),“淡云来往月疏疏”(《浣溪沙》),“年年雪里”、“萧萧两鬓”(《清平乐》),“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馀情”、“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添字采桑子》),“剪成碧玉叶层层”(《摊破浣溪沙》),“永夜恹恹欢意少”、“随意杯盘虽草草”(《蝶恋花》),“黄昏院落,凄凄惶惶”(《行香子》)……真实举不胜举。而“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渗惨戚戚”(《声声慢》),则更是一口气连用了十四个叠字,成为千古绝唱。她还善于运用排比、反复,来强化词的便于唱听的本色,体现词的音韵美,如“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砧声捣,蛩声细,漏声长”(《行香子》),“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行香子·七夕》)。 后人对此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夏承秦曾举其《声声慢》为例,其中用舌声15字,齿声42字,尤其是未几句,“二十字里齿声交加重迭,这应是有意用啮齿丁宁的口吻,写自己忧郁倘恍的心情,不但读来明白如话,听来也有明显的声调美,充分表现乐章的特色”(《李清照词的艺术特色》)。张端义《贵耳集》称赏“守著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曰:‘黑’字不许第二人押。”《声声慢》首句连下14个叠字,历代词家异口同声赞为千古绝调,张端义谓之:“此乃公孙大娘舞剑手,本朝非无能词之士,未曾有一下十四叠字者。”徐钒《词苑丛谈》谓其音响之美,“真似大珠小珠落玉盘也”。李清照善以寻常语度人音律,平淡人调殊难,奇妙而谐律,更是出神入化,以是万树《词律》云:“其用字奇横而不妨音律,故卓绝千古。”李清照对语言的音韵美虽刻意为之,但又似信手拈来,不露斧凿痕迹,这正显示了她语言锤炼的功力。 总之,李清照词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特别优美而又忧伤的一页,不仅其艺术上的许多特点,值得今天的诗歌创作者借鉴。无论是李清照前期的词还是后期的词,在抒情艺术上都表现了很高的成就,深刻的思想内容通过完美的艺术技巧表现出来,形成了一种属于她白己的风格—易安体。为词苑增添了活力,同时也为后代作出了榜样,在词的创作实践上独树一帜。李清照的词在语言方面有着很高的造诣,善于运用通俗的语言铺成极其精巧、细腻的画面,婉约清新、豪放深沉,而又意境高远。单是她所创造的“从清纯少女和清丽少妇到哀婉婆妇的、既各自鲜明独立又前后联结发展的完整的高智商高情商系列知识女性形象”,就应该在文学史上给予更高的评价。此外,她也精通音律,所以她的词声调和谐,音韵流传。易安的词已形成鲜明的个性风神。 参考文献 1、《李清照研究论文集》,济南社科所编,中华书局,1984年5月第1版。 2、张晶《心灵的歌吟——宋代词人的感情世界》,河北大学出版社,2001年9月第1版。 3、李汉超主编,《李清照词赏析》,辽宁大学中文系,1982年4月版。 4、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海古迹出版社,1979年11月第1版。 5、《唐宋词鉴赏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