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言
发展心理病理学家对逆境中心理弹性形成和发展过程的研究,促进了人们对个体不屈从于逆境现象的理解(Kumpfer,1999;Rutter,1987;Wyman,Sandier,Wolchik,& Nelson,2000;Elizabeth,Eloise,& Mark,2007)。Block将心理弹性定义为“一种个体改变自身以适应多变环境的行为倾向和从压力情境中恢复的能力”(Block & Block,1980;Block & Kremen,1996;Lazarus,1993)。心理弹性作为一种个体压力应对资源能有效地抵御压力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因而成为积极心理学研究的热点问题(Frydenberg,2004)。心理弹性的积极作用体现在很多方面:帮助人们从预期的威胁中恢复(Waugh,Fredrickson,& Taylor,2008),提高个体对生活的适应能力和促进个体发展(Leipold & Greve,2009)。从生理上,心理弹性能够提高冠状动脉心脏病人的恢复(Chan,Lai & Wong,2006),促进长期哮喘儿童的康复和适应(Dong & Il,2007)。但是心理弹性背后的压力适应机制一直不是很清楚,本研究尝试探讨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到压力适应间的作用机制。
随着心理弹性研究的深入,研究者从高心理弹性个体身上发现了一些共同的心理特点,如:他们总是很乐观,觉得生活充满希望,对新生活充满好奇(Block & Block,1980;Klohnen,1996;Masten,2001;Werner & Smith,1992;Wolin & Wolin,1993);总能积极地去面对问题,喜欢使用幽默(Masten,2001;Werner & Smith,1992;Wolin & Wolin,1993)、变通(Cohler,1987)、放松(Anthony,1987)以及乐观的解释(Masten & Reed,2002)等多种问题解决的策略。此外,也有研究表示,高心理弹性的个体不仅善于和习惯使用积极情绪,也能影响周围的人产生积极情绪,创设支持性的社会网络(Demos,1989;Kumpfer,1999;Werner & Smith,1992)。因此以往的研究告诉我们积极情绪是高心理弹性个体力量的源泉,但是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和压力适应间的作用是什么,仍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
积极情绪的扩展-建构理论解释了积极情绪对压力适应作用的机制(Fredrickson & Cohn, 2008)。该理论认为积极情绪和消极情绪在认知和心理活动中起着截然相反的作用:消极情绪通常窄化人们的知行能力,如害怕使人逃跑,愤怒使人攻击,厌恶则使人作出驱逐的行动,以应对当前的危险。与消极情绪相反,处于积极情绪状态的个体其思维更开阔,以积极的心态认识事件,更容易发现事件(甚至逆境事件)所蕴涵的积极意义,有更强的适应环境的动机和能力,这常常给个体带来积极结果,拓展人们的注意、认知与行为范围,使人能更有效地获取和分析信息、作出更恰当的行动选择并采取创造性行动,增强人们的心理适应性。不仅如此,积极情绪能够撤销和恢复压力导致的各种心血管活动的激活状态,使其快速回复到正常水平。因此,积极情绪具有激活行动、扩展认知、建设资源和缓解压力的功能,对个体的适应有着重要的意义。
根据Fredrickson的积极情绪的扩展—建构理论,本研究假设积极情绪是心理弹性到压力适应的中介变量(中介模型见图1)。通过压力情境实验研究积极情绪的中介作用。以往研究表明高心理弹性个体有能力从痛苦中快而好地“恢复”(Carver,1998),而心率、呼吸、皮肤电是以往研究中常用的衡量压力适应的指标(Fredrick,Tugade,Waugh,& Larkin,2003;Tugade & Fredrickson,2004;Tugade,Tugade,Fredrickson,& Barrett,2004)。因此本研究采用多导仪记录被试心率、呼吸、皮肤电等指标,计算生理恢复时间作为压力适应的指标,采用问卷测量收集被试的心理弹性和情绪数据。最后通过中介检验程序分析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到压力适应的中介效应。
图1 中介变量模型
2 方法
2.1 被试
首都师范大学女大学生37人(均为大二年级,年龄平均19.59±0.69岁)
2.2 研究工具
2.2.1 生理多导仪(BIOPAC MP150)
MP150型16通道生理多导仪是美国BIOPAC公司的MP150系统,可以在Windows平台操作,生理信号可用AcqKnowledge软件进行分析。选购放大器及相应换能器可以完成以下生理信号测量:心电、脑电、肌电、眼电、胃肠电、有创血压、无创血压、dP/dt、体温、肌张力、呼吸波、呼吸流速、组织血流、血管血流、神经电位、细胞电位、氧气含量、二氧化碳含量、血氧饱和度、无创心输出量、光电脉搏容积、皮肤电阻、电刺激。
在本研究中,选取了皮肤电(GRS 100C皮肤电放大器)、心电(ECG 100C心电放大器)和呼吸波(RSP100C呼吸放大器)三个测量数据。
2.2.2 测量工具
中国情感量表(The Chinese Affect Scale;Hamid & Cheng,1996),本量表包含10个PA(积极情绪)和10个NA(消极情绪)的形容词,词汇的选择基于中国文化背景,被试对情绪词汇从1(很少)到5(非常多)进行感受程度评估。该量表根据指导语的不同可以测量长期或者即时的情绪状态。本研究中测量的是整个实验过程中的情绪状态。PA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系数为0.89,NA分量表的的内部一致性系数系数为0.92。PA分量表的Guttman分半系数为0.89,NA分量表的Guttman分半系数为0.91。
Connor-Davidson心理弹性量表中文版(CDRISC;Yu & Zhang,2007)。该量表用于测量被试的心理弹性,被试对问卷上的描述与自己生活状态的吻合度进行评估,问卷采用Likert 5级评分: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量表包含3个因素:坚韧、坚强和乐观。总量表的α为0.91,三个分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系数分别为因素0.88、0.80和0.60,本样本总量表的内部一致性系数为0.93。
压力评估量表。该量表含有两个条目对被试面对实验情境的压力进行评估,采用李克特7点评估(1表示完全不紧张,7表示非常紧张),均为正向计分。
2.3 研究过程
实验室分被试室和主试监控室两部分。被试室放置一个沙发,测量生理反应的16导生理记录系统(BIOPAC MP150)的信号探测器、转换器、放大器等系统,与主试监控室的计算机相连接,用于采集记录被试生理反应,由主持实验的主试操作。被试沙发的正前方1.75米处放置一个笔记本电脑,由扮演助教的主试操控,用于呈现实验程序。被试测试室安装了隐蔽的监视器,由主持实验的主试在主试监控室对实验过程进行监控。
(1)向被试说明实验需要测
试生理数据,将被试连接到多导仪上,实验中一直测量被试的呼吸、脉搏和皮肤电。
(2)让被试欣赏5分钟的风景画,同时记录生理基线。
(3)被试填写CD-RISC以及中国情感量表。
(4)在实验室进行期中口头报告测验:与专业课老师协调将期中考试测验改为实验室中的口头报告。当学生按规定时间来到实验室,这次口头报告的成绩要记录在册。告诉被试需要对所给题目进行口头回答,并由助教记录成绩。被试可以自选题目序号,随机抽取题目。然后呈现题目,准备1分钟,进行3分钟回答,助教同时评分。完成问题后,进行第二次中国情感量表测查。
(5)休息2分钟,观看风景画,测生理指标的恢复。
(6)对被试进行访谈,确认是否在困难情景中感受到压力,及这一过程中的情感变化。完成第三次中国情感量表测查和压力评估量表。
(7)实验结束,整理实验材料,要求被试不向其他被试透露任何实验过程和内容。
2.4 数据采集和处理
生理多导仪(BIOPAC MP150)以及配套的软件AcqKnowledge4.1收集生理数据并进行初步整理。
问卷数据和整理过的生理数据采用SPSS16.0进行统计分析,用中介变量模型对假设进行检验。
3 结果
3.1 心理弹性和压力适应的关系
在整个实验中,被试的生理指标一直被记录,研究中的时间记录分为几个部分,t1是实验初期5分钟生理基线值,t2是布置任务后1分钟准备时间,t3是回答问题的3分钟(数据显示此时确实为被试生理变化最强烈的时段)以及Δt生理指标从高点恢复到基线的时间(恢复时刻-生理最高时刻)。根据记录数据主要进行以下分析:
首先,从呼吸频率、呼吸容量、心率和皮肤电变化四个生理指标的反映显示,t3时,被试的生理数据最偏离基线,也就是被试压力最大的时刻。因此,为了测查实验所设置的困难情境,即考试任务确实达到了压力的作用,对被试t1(基线)和t3(最大偏离)时段的各个生理指标进行比较。通过表1可以看出,各项指标上t1和t3两个时间点上差异显著,这说明压力情境实验确实达到了给被试制造压力的效果,可以进行后续的数据分析。进一步对被试进行压力访谈和评估,要求被试对压力情景进行7点评估(1表示完全不紧张,7表示非常紧张),量表包括“压力”和“兴奋”两个项目,在压力题目下绝大部分被试的选择5、6两个选项(5.05±0.12),在“兴奋”题目上绝大部分被试选择3、4、5三个选项(4.22±0.22)。为了排除问卷作答被试趋向中性选项的选取,又进行了具体访谈,访谈显示出被试对实验内容的感觉是有紧张而且有压力而不是感到兴奋。并且在访谈中大部分被试表示虽然在整个实验过程中情绪存在积极-消极-积极的波动,但整个情绪范围仍然和自己近期的整体情绪状态有关。
其次,对心理弹性、情绪以及生理恢复时间进行相关分析,其中情绪为三次测查的平均值,结果表明心理弹性和生理恢复时间存在负相关,心理弹性和积极情绪之间正相关(见表2)。
3.2 积极情绪的中介作用
对心理弹性、积极情绪和生理恢复之间的相关分析的结果显示,心理弹性和生理恢复的相关系数为-0.75,p<0.01,这说明心理弹性越高,生理恢复时间越短,这为检验积极情绪的中介效应提供了可能。
根据中介变量检验程序(温忠麟,张雷,侯杰泰,刘红云,2004),以心理弹性为预测变量,积极情绪为中介变量,生理恢复为效标变量,采用强迫进入法,进行下列回归分析,首先,以生理恢复为效标变量、心理弹性为预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得到回归方程1:CAR=cRES+e1;然后,以情绪效标变量、心理弹性为预测变量进行回归分析,得到回归方程2:PA=aRES+e2;最后,以生理恢复为效标变量、心理弹性和积极情绪为预测变量的回归分析,得到回归方程3:CAR=c’RES+bPA+e3。模型各路径的标准化回归系数见图2。结果表明心理弹性对生理恢复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75,p<0.001)(图2括号中为第一步分析的结果);当积极情绪进入回归方程后,心理弹性对生理恢复的回归系数有所下降,但是依然显著(β=-0.62,p<0.001),说明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对生理恢复的预测中起着部分中介的作用。模型中间接作用是(0.60)×(-0.58)=-0.35。把积极情绪和心理弹性均代入方程所得R[2]是0.56。因此,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和生理恢复中所起的部分中介作用显著。
图2 积极情绪中介模型及各路径标准化回归系数
4 讨论
4.1 心理弹性与压力适应的关系
心理弹性与生理恢复时间的显著负相关说明心理弹性越高,个体在压力下生理恢复更快。Fredrickson等一系列的研究表明高心理弹性个体压力下生理和负性情绪恢复功能更强(Fredrickson,Tugade,Waugh,& Larkin,2003;Tugade,Fredrickson,& Barrett,2004)。这与心理弹性的内涵是一致的,即心理弹性是一种个体改变自身以适应多变环境的行为倾向和从压力情境中恢复的能力(Block & Block,1980;Block & Kremen,1996;Lazarus,1993)。大量实证研究表明心理弹性在突发灾难,困苦生活,以及抑郁症状、行为失调、物质滥用,甚至身体健康、手术恢复中都有积极的作用(Leipold & Greve,2009;Chan,Lai,& Wong,2006;Dong & I1,2007)。
4.2 积极情绪的中介效应
中介分析表明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对压力适应中的中介作用,这说明心理弹性对压力适应积极作用背后的机制是积极情绪。
这一结果肯定了积极情绪在压力适应中的重要作用。高心理弹性个体拥有更多的积极情绪,随着积极心理学对心理弹性和积极情绪的研究开展,这一点在过去的研究中也被多次发现。高心理弹性个体的特质之一就是自身能够运用积极情绪面对问题(Masten,2001;Werner & Smith,1992;Wolin & Wolin,1993)。在Fredrickson(2001)的实验中,积极情绪表现为帮助高心理弹性个体建立在面对巨大创伤时所必需的心理资源,如:有关美国911事件的追踪研究表明高心理弹性个体灾后报告出更多的积极情绪(感激、兴趣、爱),中度的消极情绪(生气、悲伤、害怕)。并且,个体的高心理弹性和良好的灾难后成长相关。就像扩展-建构理论(Fredrickson,1998,2001)所述,灾难后高心理弹性的个体在积极情绪的作用下增进了个人资源,促进了适应(Fredrickson,Tugade,Waugh,& Larkin,2003)。
扩展-建构理论认为积极情绪的建构功
能从根本上说,是由积极情绪与所产生的积极结果间的良性互动造成的:处于积极情绪状态的个体其思维更开阔,以积极的心态认识事件,更容易发现事件(甚至逆境事件)所蕴涵的积极意义,有更强的适应环境的动机和能力,这常常给个体带来积极结果;反过来,发现的积极意义、产生的积极结果将继续引发个体积极情绪。随着积极情绪的积累,人们更容易发现事物的积极意义、更容易取得积极结果。换言之,不断积累的积极情绪拓延了人们的知行能力、建构和增强了人们的个人资源(Fredrickson,1998,2001)。
4.3 本研究的启示
积极情绪的中介效应为对压力适应机制的探究以及压力应对的方法都提供了新的思路。积极情绪的中介效应启发我们可以通过提升积极情绪来改善压力对个体的不良影响。对于积极情绪的产生一般有两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源自于临床心理学的研究,认为积极情绪的产生与多巴胺递质有关(Isen,2002);另一种观点则认为情绪来自于生活环境的诱发。针对于这两种观点,都有相应的调节积极情绪的方法。有研究表明:休闲活动可以促进积极情绪的产生(孙惠君,2008);有氧运动导致积极情绪明显增加,而效果至少持续60分钟(曹京华,俞洁敏,朱寒笑,2002)。书写表达积极情绪能够提高幸福感而且有长期效果(王永,王振宏,2011);正性的身体、社会文化、个体经历、环境、外在事件的刺激,也都会产生积极情绪(郭小艳,李晓华,2011)。这些研究为积极情绪的培养提供了广阔的思路。
如何对经历灾难事件的人群进行灾难干预,如何对潜在压力性事件的影响进行预防,一直是应用心理学所探讨的问题。心理弹性是创伤恢复中的一个重要因素,本研究揭示了心理弹性作用背后的积极情绪的中介效应,这提示心理学人员在进行干预时可以通过提升个体的积极情绪来解决这一问题。
5 结论
(1)压力下个体的心理弹性水平与生理恢复指标显著相关;
(2)当心理弹性和积极情绪同时进入回归方程时,积极情绪对生理恢复的预测显著,心理弹性对生理恢复的预测下降,但是依然显著。因此积极情绪在心理弹性与压力适应间起部分中介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