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汉书艺文志》是我国古代最早的史学目录,对后世的目录学著作影响深刻。目录之学乃学问之门径,通过对艺文志的分类及各序录的分析,可以看出当时有关文学的观念与后世文学的发展密切相关。特别是此书中有关文学为经世之学,尊孔尚教,文以载道对后世文学的发展影响深远。
关键词:艺文志 文学 观念
《汉书艺文志》(下称《艺文志》)是我国最早的史学目录,《艺文志》对传世的诸子百家之书做了详细的分类,并各有大小序文,通过对这此序文的分析,可以看出中国的文学观念的发展与流变与此密切相关。特别是艺文志所分六部的序录对各部进行了不同角度和层面的剖析和论述,对于后世学术的发展有重要影响。本文试就《艺文志》的文学观念进行分析和研究。
一、尊崇孔教
《艺文志》之"艺文"有两层意思,"艺"指六艺、诸子之书,"文"指诗赋等文学著作"。著名文献学家张舜徽曾言:
其所以名为"艺文"者,艺谓群经诸子之书,文谓诗赋文辞也。......艺者学也,谓六种学艺耳。旁逮诸子百家,皆以立意为宗,悉可以艺统之。文谓文学也,......由来久矣。徒以汉代崇儒尊经,故班固此志,以艺居上,文居下,而名之曰《艺文志》。[1]
在《汉书》中"文"实际是泛指,包括一切典籍,既有六艺、诸子之书,也有诗赋、文辞,而不仅仅局限于"诗赋",举两例以佐证:
朕以眇身获保宗庙,战战栗栗,夙兴夜寐,修古帝王之事,诵《保傅传》、《孝经》、《论语》、《尚书》,未云有明。其令三辅、太常举贤良各二人,郡国文学高第各一人。赐中二千石以下至吏、民爵,各有差。"[2]
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孙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杨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3]
实际上在先秦两汉时代,"文"或者"文学"本为泛指,这也与中国文学史的发展脉搏相吻合,即这一时期文学观念并未独立,但在《艺文志》中"文"的范围却被缩小了,仅指"诗赋",而六艺及诸子之书则为"艺"。由此可知"艺文志"有其内涵,即以艺为首,以文为从,表明其尊崇儒教的主旨,进而推之也是尊孔之文学观念。
由汉而下至《经籍志》而名为"经籍志",其与"艺文志"不同,"经"在《经籍志》中其意义已经发生了变化。"经"非指"六艺"之经,而是与"籍"合称为先圣之治国安邦之典籍,是"经天地、纬阴阳、正纪纲、弘道德"之圣典:
夫经籍也者,先圣据龙图,握凤纪,南面以君天下者,咸有史官,以纪言行。......夫仁义礼智,所以治国也,方技数术,所以治身也;诸子为经籍之鼓吹,文章乃政化之黼黻,皆为治之具也。故列之于此志云。[4]
由此我们不难看出时至唐代,统治者对于历代典籍之重视已经远非前代所能比。他们把历代留传下来的典籍作为教化育民、治理国家的重要经典。所以在这里"经籍"已经成了圣哲治国之具,这也与自唐以来儒、释、道三教并立,与一家独大的局面有了显著的变化。
二、以经学为用的文学功能
后世文学一途,基本上沿着诗歌与散文的方向发展。《艺文志》分为六部,有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艺文志》把六艺略和诗赋略分开来论,有尊孔的历史原因,也说明了当时的文学观念并没有独立起来,其六艺序曰:
六艺之文,《乐》以和神,仁之表也;《诗》以正言,义之用也;《礼》以明体,明者著见,故无训也;《书》以广听,知之术也;《春秋》以断事,信之符也。五者,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5]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所谓"文",是一个比较大的文学范畴,包括后世的的散文和诗歌《艺文志》之所以这样来论,恐多与其尊儒尊孔有关。《诸子略》以下,皆六艺之属。即所谓"若能修六艺之文,而观以九家之言,则可以通万方之略矣。"[6]章学诚言,后世之文,体备于战国,源于《诗》教,诸家皆本于六艺。[7]所谓《乐》 "和神",《诗》"正言",《礼》"明体",《书》"广听",《春秋》"断事",并非从文学观念上去分析认识它们的特质,而是从社会功能上分析其作用,即有所谓的"仁"、"义"、"礼"、"知"、"信"等社会调节功能。孔子言:"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8]《诗大序》则言:"正得失,动天地,戚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移风俗。"[9]正是源于《诗》教的这种社会调节功能成为后世文学的主导思想,并影响着中国文学的发展,在中国文学的变革中,每一次的文学运动无不与此息息相关,所以虽然在《艺文志》中并没有独立的文学观念的形成,但关于文学的功用却已定位的很清晰了。
三、以《诗》教为源的文学主张
文学观念的独立性虽然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取得,但是关于诗赋之特征已经有所探讨了。如《诗》序曰:
《书》曰:"诗言志,歌咏言。"故哀乐之心感,而歌咏之声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故古有采诗之官,王者所以观风俗,知得失,自考正也。[10]
《诗》序虽然也谈到了其社会功用,但同时指出了诗歌的产生及其特点。即《诗大序》所谓的"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声,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11]。同样在《诗赋略》文中就诗赋的本体特征及其产生也做了探索。节略如下: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耑而,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杨子云,竞为侈俪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是以杨子悔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12]
班固在《两都赋》中说,"赋者,古诗之流也[13]",因而这里谈到赋产生时,也是秉承了这种观点,即"不歌而诵"谓之赋,与"诵其言"谓之诗在表达形式上是一致
的。诗,在战国以前,是士大夫们在进行外交活中言志的载体。春秋而下,礼乐崩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那些以《诗》学为阶层标志所谓贤人大夫失学于官,流于布衣,处于穷途末路的所谓贤者,感叹人生之不遇,赋就应运而生了。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赋产生的背景是士子失志于官,故而作赋以喻其志以讽其上,这是赋产生之初的特征。接及而下,至宋玉、唐勒、司马相如、扬雄,皆为辞人之赋,失其讽喻之义,所谓辞人之赋即现在意义上的文学之作,与儒家所主张的经世致用渐疏渐远了。然赋已经成为时代潮流,即如孔氏门徒贾谊、司马相如也不得不顺应这种潮流,这是赋在演变至汉代时的风格特征。而乐府,刘、班总结其特征为"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特征,其功用"观风俗,知薄厚"。从中可以注意的是,六艺之文到诗赋我们可以看出刘班的文学观念也是在变化的,从诗言志到屈赋讽喻失志之作是持肯定的态度,至汉赋批判其百不讽一,这无疑是儒家的诗教讽喻功能的再体现,同时也反映出了诗歌本身的一些特点。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出从"诗言志"之说到"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言情说"说倾向。
但是要注意的是在《艺文志》中,《诗》属于六艺之属,而诗赋略别为一类,其中自有其原因,那就是以刘向看来,诗是用来"观风俗,知得失",以"考正",可是到诗赋流于布衣之作,仅为辞人之赋,失去讽喻之致,诗赋的功能就出现了差别,所以《诗》与诗赋就分途而行了。正如陈柱所说,《春秋》以上诸史,以治化为文,周秦诸子以学术为文,屈贾而下始以文为事,此即文学与学术分离之初形状。[14]
总之,《艺文志》有关文学的主张,其实是以《诗》为参照,以《诗》教为其所宗,点评诗赋类之文体流变;体现其尊儒崇孔的文学主张,特别是有关文学的功用即文以载道的文学主张也是中国文学发展的主旨。
[1] 张舜徽.汉书艺文志通释[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0:P1.
[2][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4:P223.
[3][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4:P1972.
[4][唐]长孙无忌撰.隋书经籍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P1-2页.
[5][汉]班固撰,[唐]颜师固注.前汉书艺文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P21.
[6][汉]班固撰,[唐]颜师固注.前汉书艺文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P46.
[7]章学诚著,仓修良编注.文史通义新编新注[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P45
[8]程树德撰.论语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P1212.
[9]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P68.
[10][汉]班固撰,[唐]颜师固注.前汉书艺文志[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P7.
[11]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P68.
[12]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P55-56
[13]《中国历代文论选》第一册,P143.
[14]陈柱著《散文史》 第二编,上海书店据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复印:1984:P1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