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象似性是认知语言学的一个重要课题,是语言相对于任意性的另一个基本特征。象似性研究对了解语言和认知的关系意义重大。人类认知积极参与人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所以语言不是直接反映客观世界,而是反映人的头脑在认识客观世界的过程中形成的各种概念或概念结构。通过从词汇、句法的角度进行象似性研究,能够较清楚地认识认知在语言规则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象似性;认知;概念;能指;所指
一、语言符号的任意性与象似性
自从索绪尔在《普通语言学教程》中提出任意性(arbitrariness)的观点以来,任意性不仅仅被看成是语言的基本特征之一,而且成为了语言学研究的基本假设。所谓任意性,就是指语言符号的能指(signifier)和所指(signified)之间的联系是任意的。换句话说,语言符号的形式、声音和语义之间没有任何自然的、内在的或逻辑上的必然联系。例如,不同语言对不同事物有不同的叫法。汉语把人体上肢手腕前面的部分叫做“手”,而英语则称做“hand”,法语称“main”,俄语称“pyka”。不懂英语的中国人,看到“hand”时,不可能知道它指什么。只有通过学习,才能认识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对应关系,而这种关系是不可论证的,无理可据的(unmotivated)。索绪尔之后的布龙菲尔德的结构主义和乔姆斯基的心灵主义都忽视和否定了语言的象似性(iconicity),即语言符号能指和所指之间存在可论证的逻辑关系,并明确指出语言不仅仅在词汇层面上是任意的,在句法层面上,即单个语言符号通过排列组合而构成的语言结构与意义之间的关系也是任意的。WWw.133229.Com实际上,乔姆斯基将任意性的观点推崇到了极点。在《语言与心灵》中,乔氏比较了人类语言与动物“语言”,认为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动物“语言”都利用固定的、有限的几个语言平面,每个平面与一个特定的非语言平面相对应;在语言平面上选取一点就能在非语言平面上找到相应的一点,所以象似性是动物“语言”的特点,人类语言的特点是非象似性[1]105。然而,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人们开始认识到,尽管语言符号在基本范畴等级上存在一定的任意性,但在构成上位范畴或下属范畴时,尤其是构成更大的语言单位时(句法层面),都表现出明显的规律性,是有理可据的。也就是说,语言除任意性外,还具有另外一个基本的特点,即象似性。
象似性的概念最早可以追溯到柏拉图时代。在其著作《对话录》(cratylos)中,柏拉图区分了形式与内容之间的两种关系。一种是由自然决定的,如cuckoo(布谷鸟),其发音类似所指鸟类的叫声,象声词都具有这一特点;象形字,如“伞”,其形状酷似一把撑开的雨伞,其形状和内容之间也具有某种内在联系。另一种关系是由一个语言群体成员约定俗成的,如“chair”指一类有靠背,常常有扶手的供人坐的家具,“风”指流动的气流等等[2]250-251。现代认知领域的学者借用了柏拉图的这一区分,针对语言任意性,提出了语言象似性的观点。当然,认知语言学对象似性的关心并不主要集中在基本范畴词汇中的拟声和拟形,因为这种构词理据相对来说是相当有限的,在该词汇领域中,语言的任意性特点更明显。这也是为什么索绪尔等将拟声、拟形作为例外,进而忽视、否定语言象似性的主要原因。认知语言学讨论的语言象似性主要集中在语言的结构,尤其是句法结构。从人类认知的角度来说,语言不是任意的,而是有动因、有理据的,即所谓“心生而言立”[1]104。语言是客观世界、人类认知、社会文化等因素相互作用而产生的一套复杂的符号系统。因此,认知语言学并不否定语言的任意性,但更重视语言的象似性,尤其是在有关语言规则方面的研究中,象似性的地位大大高于任意性,这有助于从语言提供的独特视角,研究人类认知规律。
二、词汇层面及句法层面的语言象似性
1.词汇象似性
认知语言学认为,尽管客观世界中的事物是杂乱的,但人类大脑对世界的认识却是有序的。只有在认知的参与下,人类才能根据事物的特点,采取分析、判断、归类的方法,将世上万物进行分类、定位,进而认识世界。在此基础上,语言符号才有可能获得意义。作为人类认知活动结果的词汇,必然反映人类认知活动的规律,从而具有象似性。从认知的角度看,词汇象似性可以从语音和字形进行研究。
(1)词汇语音象似性。不同音素的发音部位、发音方法的不同会造成音的音质不同,给人的感受、使人产生的联想也不同。例如,舌边音/1/和鼻辅音/m/、/n/、/η/以及摩擦音/r/、/s/、/θ/等听起来比较柔软、低沉而含浑不清,常被用来象征低沉、缓慢、含混不清的声音、状态或性质,如low(低的),slow(慢的),rumble(隆隆声),muffle(使声音低沉),dumb(哑的),muddy(糊涂的、泥泞的),muddle(使糊涂),nerd(糊涂鬼),murmur(低语),mutter(咕哝),dim(昏暗的),muzzy(迷糊的)。再如,在发音素/b/时,首先需要双唇堵住气流,然后突然打开,释放出一股爆发性的气流。许多包含音素/b/的单词都含有膨胀、阻挡、迅速发展、爆炸等含义:bulge(膨胀),bounce(反弹),big(大的),block(堵塞),boom(剧增),break(爆发),brake(刹车),burst(爆破)等。事实上,由于爆破音/p/、/t/、/k/、/b/、/d/、/g/的发音方式使得它们的发音较为短促,显得干脆、刚硬,比其他的音素更能生动地体现各种声响,很多含有爆破音的单词的意义都与声响、冲击、撞击有关,如bang(砰、爆炸声),boom(隆隆声、嗡嗡声),rumble(隆隆声、辘辘声),ping(砰、乒或铛声),clink(金属碰撞的叮当声),clank(当啷声),clang(当当声),clunk(硬物落地的噔的一声),bump(碰撞),thump(重击嘭的一声),thunder(雷鸣声),bangle(枪声、爆炸声),rumpus(吵闹),rambunctious(喧闹的),impact(冲击),pound(连续重击),stamp(冲压),stomp(噔噔地重踏),spanking(啪啪地打)等。同样的道理,舌位较低、开口较大的元音如/α:/、/ /、/ /等显得大方、响亮;舌位较高,开口较小的前元音/i:/、/i/、/e/等显得比较单薄。含有这些音素的单词趋向于表示相应的或近似的状态或性质,如large(大的),fast(迅速的),clear (清晰的),crystal(水晶),swift(迅速的),chop(剁下较大一块),chip(凿下较小一片),slab(方形或长形厚板),slip(纸条),n.b(工具的尖端)等。
(2)词汇字形象似性。各种语言的文字符号系统在象似性程度上存在着差异。汉字属于象形文字,作为方块文字的汉语单字字形的象似性较为明显,象似性程度显然高于英语的拼音文字。如“人”是一个人分腿而立的形象,“雨”中包含有天空、云和雨点的形象,“休”是人靠着树休息的形象。英语也起源于象形文字,但之后发展成为拼音文字,从字形上来说,已经失去了大部分象似性。尽管如此,认为英语文字字形与意义毫无关系显然是武断的。在某些情况下,英语文字仍然保留了一定程度的字形象似性。如字母“h”是“栅栏”的形象,英语中含有字母“h”的许多词汇表达的意义与栅栏的形象或功能有关,具有“房子、包围、阻碍、庇护、隐藏”的含义,如home(家),house(房子),hotel(旅店),hospital(医院),hamper(阻碍),helmet(防护帽),hermit(隐士),harbor(庇护),haven(庇护所),hive(蜂房),hovel(茅舍),hall(礼堂),hull(外壳),hedge(围栏),hide(隐藏),hoard(储藏),hurdle(栏架),hinder(阻碍),hut(陋屋)等。再如,“w”和“s”的字形弯弯曲曲的,water(水),wave(波浪),whirl(回旋),whirlpool(旋涡),wind(弯曲前进),wrench(猛扭、扳手),wring(绞、榨取),wrinkle(皱纹),wrestle(摔跤),wreath(花环),snake(蛇),serpent(蛇),spiral(螺旋),snarl(混乱)等词汇都具有“弯、缠、扭、曲、转”等相关的形态和动作的含义。
尽管我们没有必要认为所有英语单词的所指和能指之间都具有理据性,但要完全否认这一点显然也是错误的。词汇象似性的研究的确为研究英语词汇中“音、形、义”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认知视角。
2.句法象似性
认知语言学认为,句法规则不是任意的,而是有规律、有理据的。语言的结构特别是句法结构与人的经验结构之间有一种自然的联系,受人类认知支配,具有比词汇层面更明显的象似性。例如,雅各布逊在《探索语言的本质》一文中指出:复句中两个分句的排列顺序对应于他们表达的两个事件实际发生的先后顺序[3],即句法成分与陈述对象在时间、空间上具有象似性。请看下面的例子:
he opened the door and came into the room(他打开门,走进房间)。
he came into the room and opened the door(他走进房间,打开门)。
显然,在第一句里,两个分句的顺序和事件的自然时间顺序是一致的,句子所描述的事件符合人类的认知顺序,所以给人的感觉是自然的、流畅的。相反,第二个句子则令人感觉很别扭,因为两个分句的排列顺序不符合事件发生的自然顺序。虽然就句法规则来看,第二个句子并没有什么错误,但它却是不可接受的,因为分句的排列顺序违背了人类认知顺序,违反了句法的顺序象似性。
目前,认知语言学研究归纳出的句法象似性原则主要有三条:接近象似原则(iconicproximity)、顺序象似原则(iconic sequencing)和数量象似原则(iconic quantity)。
(1)接近象似原则,即语言成分之间的距离与对应的概念结构之间的距离一致。这也许有些不好理解,因为语言成分是线性的,而语言所表达的世界却是立体的,多维的,甚至是抽象的,如何看待线性的距离与非线性甚至抽象的距离之间的象似性呢?请比较下面的例子:
①a short young japanese businessman(一位身材矮小年轻的日本商人);
②a young short japanese businessman(一位年轻身材矮小的日本商人);
③a japanese short young businessman(一位日本身材矮小年轻的商人);
④a japanese young short businessman(一位日本年轻身材矮小的商人)。
在这些例子中,只有第一个是可接受的说法,其他三个(及所有其他可能的组合)都不可接受。尽管在现实中,身材矮小(short)、年轻(young)、日本的(japanese)三个特征同时出现在所谈论的对象身上,但在人类的认知结构中,这三个特征与修饰对象的距离是不同的:“身材矮小”是最明显的特征,容易识别;再走近,“年轻”这一特征才被认识到;再近,才认识到“日本的”这一特征。所以从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来自于人自身的体验这一认知观点来看,只有第一句符合人类认知规律,与人们的直觉也是一致的。
另外一个例子是领属关系。从直觉上讲,我们都知道下面的例子中的第⑧句是不正确的说法:
⑤我的妈妈;
⑥我妈妈;
⑦我的手表;
⑧我手表。
事实上,⑤、⑥中领有者和领有对象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要高于⑦、⑧中领有者和领有对象之间的联系程度。⑧的表达方式之所以不可取,原因就在于它试图缩小领有者和领有物概念结构之间固有的、相对较大的距离,从而破坏了句法距离象似原则。同样的道理,英语中限定性定语从句与被修饰的名词距离较近,不可以逗号分隔,属于同一个语调拱度,而非限定性定语从句与被修饰的名词距离较远,可以逗号分隔,属于不同的语调拱度。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