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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的三种“问答体系”

2016-06-10 09:31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中国哲学中存在三种“问答体系”:“直言”或“直路答”、“不言”或“不答”、 “言他”或“统路答”。儒家重点发展的是“直言”之“问答体系”,道家重点发展的是“不言” 之“问答体系”,释家尤其禅师重点发展的是“言他”之“问答体系”。面对提问,被问者可以有三种应对方法:一种是直接回答,一种是间接回答,一种是不回答。第一种可名曰“直路答”,第二种可名曰“绕路答”,第三种可名曰“不答”。

  

  儒家重点发展了“直路答”

  

  儒家重点发展了“直路答”。《论语•为政》载: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

  

  《论语•颜渊》载: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司马牛问仁,子曰:“仁者其言也i刃。”樊迟问仁,子曰“爱人。”《论语•子路》载: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论语•卫灵公》载:子贡问为仁,子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论语•阳货》载: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论语*颜渊》又载: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齐景公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子张问政,子曰:“居之无倦,行之以忠。”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季康子问政于孔子……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论路•子路》载: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叶公问政,子日:‘‘近者说,远者来。”

  

  四人四次问“孝”,孔子都釆用“直路答”的方式作答。六人六次问“仁”,孑L子亦采用“直路答”的方式作答。五人六次问“政”,孔子同样采用“直路答”的方式作答。按照西方形式逻辑的标准,这样的作答是有问题的,因为“孝”只应有一个“定义”,任何情境下只应有同一种回答“仁”只应有一个“定义”,任何情境下只应有同一种回答;“政”只应有一个“定义”,任何情境下只应有同一种回答。

  

  西方思想家忙碌几千年,寻求的就是这个“不变的定义”,万象背后那个“不变的本体”。所以,我们读苏格拉底、柏拉图的“对话录”,感觉他们才是真正的“直路答”,完全与情境无关的“直路答”。孔子及儒家在中国虽说是重点发展了“直路答”,但真正彻底的“直路答”还是在西方。孔子之作答可称之为“境遇主义的直路答”,《柏拉图对话集》之作答可称之为“绝对主义的直路答”。前者只承认各种各样的“孝”,各种各样的“仁”,各种各样的“政”,后者则认定在各种各样的“孝”背后一定有一个“孝本身”,在各种各样的“仁”背后一定有一个“仁本身”,在各种各样的“政”背后一定有一个“政本身”,哲学就是追问“本身”的一门学问。可知中国儒家重点发展了“直路答”,但却是独立于西方之外的“境遇主义的直路答”。

  

  道家重点发展了“不答”

  

  中国道家,则重点发展了“不答”。“不答”可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绝对的“不答”,就是不回答;一种是相对的“不答”,就是“答不”。

  

  “不答”之例,《庄子》书中很多。如《庄子•应帝王》载:啮缺问于王倪,四问四不知,啮缺因跃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庄子•知北游》载:知北游于玄水之上,登隐弈之丘,而适遭无为谓焉。知谓无为谓曰:“予欲有问乎若: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三问而无为谓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

  

  “答不”之例,《庄子》书中也很多。如《庄子•齐物论》载: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此处是三问三答“恶”。

  

  《庄子让王》载:汤将伐桀,因卞随而谋,卞随曰:“非吾事也。”汤曰:

  

  “孰可?”曰:“吾不知也。”汤又因务光而谋,务光曰:“非吾事也。”汤曰:

  

  “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如何?”曰:“强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此处是三问三答“不”。

  

  道家为何要采用“不答”与“答不”之方式去作答?关键在他们有一种特别的“语言观”。《庄子*齐物论》载:“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这是“言”与“所言”的“不等同论”。又载:“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这是“言”与“一”的‘‘不等同论”。

  

  《庄子•寓言》载:“言无言,终身言,未尝言,终身不言,未尝不言。”这是“言”对于“无言”的“优先论”。《庄子*天下》载:“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不免于非。”这是“言”与“道”的“不等同论”。《庄子•则阳》载:“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这是道家的终极“语言观”:道不可言,然又不得不言;道不可言,谓之“非言”,然又不得不言,谓之“非默”;“非言”所以“不答”,“非默”所以“答不”。

  

  总之道家“不答”与“答不”之核心,是“非言非默”、“非答非不答”。它是中国思想家创造的另一套“问答体系”。

  

  “不答”与“答不”只是道家发展的重点,其“问答体系”中也并不排除“直路答”。如《庄子•知北游》载:东郭子问于庄子曰:“所谓道,恶乎在?”庄子曰:“无所不在。”东郭子曰:“期而后可。”庄子曰:“在蝼蚁。”曰:“何其下邪?”曰:“在稀稗。”曰:

  

  “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

  

  “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东郭子不应,庄子曰:“夫子之问也,固不及质……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遍咸三者,异名同实,其指一也。”此处问答,与孔子之“境遇主义的直路答”,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不是道家发展的重点。

  

  禅宗重点发展了“绕路答”

  

  如果说儒家重点发展的是“直言”之“问答体系”,道家重点发展的是“不言”之“问答体系”,则释家尤其禅师,重点发展的就是“言他”之“问答体系”。

  

  “言他”的核心是“言”,“言”的核心是“他”,“王顾左右而言他”,这是禅师重点发展的“问答体系”。它是中国三大“问答体系”之一。

  

  禅林常以“祖师西来意”或“佛法的大意”等为题展开问答,以探讨菩提达摩自西方印度来中土弘传禅法之“真意何在”。

  

  《碧岩录》第十七则《香林坐久成劳》载:僧问香林:“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林云:“坐久成劳。”第十八则《忠国师无缝塔》载:有僧问性空:“如何是祖师西来意?”空云:“如人在千尺井中,不假寸绳出得此人,即答汝西来意。”《碧岩录》第二十则《翠微禅板》载:龙牙问翠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微云:“与我过禅板来。”接着便打。牙又问临济:“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济云:“与我过蒲团来。”接着便打。僧问大梅:“如何是祖师西来意?”梅云:“西来无意。”

  

  《从容庵录》第四十七则《赵州柏树》载:僧问赵州:“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州云:“庭前柏树子。”《从容庵录》第六则《马祖白黑》载:僧问马大师:“离四句绝百非,请师直指某甲西来意。”大师云:“我今日劳倦,不能为汝说。问取智藏去。”僧问藏,藏云:“何不问和尚?”僧云:“和尚教来问。”藏云:“我今日头痛,不能为汝说,问取海兄去。”僧问海,海云:“我到这里,却不会。”僧举似大师,大师云“藏头白,海头黑。”

  

中国哲学

  对同一个“祖师西来意”之问题,香林、性空、翠微、临济、大梅、赵州诸大师,作出了完全不同的回答。其作答的特点,一是“言”,二是“言他”。既“言”则区别于道家之“不答”;既“言他'则区别于儒家之“直路答'几乎所有禅师之间的问答,都采用此种“言他”的形式,亦即“答非所问”的形式。

  

  《从容庵录》第五则《清源米价》载:僧问清源:“如何是佛法大意?”源云:“卢陵米作么价。”《从容庵录》第六十五则《首山新妇》载:僧问首山:“如何是佛?”山云:“新妇骑驴阿家牵。”《从容庵录》第八十六则《临济大悟》载:临济问黄檗:“如何是佛法的大意?”檗便打,如是三度,乃辞檗,见大愚,愚问:“甚么处来?”济云:“黄檗来。”愚云:“黄檗有何言句?”济云:“某甲三问佛法的大意,三度吃棒,不知有过无过。”愚云:“黄檗恁么老婆,为尔得彻困,更来问有过无过!”济于言下大悟。

  

  对于同一个“佛法大意”之问题,清源、首山、黄檗、大愚等禅师,回答完全不同。

  

  《从容庵录》第十八则《赵州狗子》载: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云:“有。”僧云:“既有,为甚么却撞入这个皮袋?”州云:“为他知而故犯。”又有僧问:“狗子还有佛性也无?”州曰:“无。”僧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狗子为什么却无?”州云:“为伊有业识在

《碧岩录》第九十则《智门般若体》载:僧问智门:“如何是般若体?”门云:“蚌含明月。”僧云:“如何是般若用?”门云:“兔子怀胎。”

  

  《碧岩录》第二十一则《智门莲华荷叶》载:有人问夹山道:“莲花未出水时如何?”夹山道:“露柱灯笼。”“出水后如何?”道:“仗头挑日月,脚下太泥深。”

  

  《从容庵录》第四十二则《南阳净瓶》载:僧问南阳忠国师:“如何是本身卢舍那?”国师云:“与我过净瓶来。”僧将净瓶到,国师云:“却安旧处著。”僧复问:“如何是本身卢舍那?”国师云:“古佛过去久矣。”《从容庵录》第七十八则《云门煳饼》载:僧问云门:“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云:“煳饼。”又有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门云:“蒲州麻黄,益州附子。”

  

  以上均系“答非所问”。你要说他没有回答吧,是也不是;你要说他回答了吧,是也不是。可说是一种“非言非默,亦言亦默”的“问答体系”,不同于道家的“非言非默”。且根据情境之不同,作出完全不同的回答,又是一种“境遇主义的言他”,不同于儒家“境遇主义的直言”。

  

  西方哲学家的“直路答”

  

  苏格拉底与欧提德谟斯讨论有关“善”的问题,有一段问答:

  

  欧:请问苏格拉底,什么是善行?

  

  苏:盗窃、欺骗、卖人为奴,这几种行为是善还是恶?欧:是恶。

  

  苏:欺骗敌人是恶吗?卖原来敌占城市中人为奴是恶吗?欧:是善。不过我指的是朋友,未涉及敌人。

  

  苏:照你所言,盗窃朋友是恶。但若你朋友打算自杀,你盗窃其自杀工具,是恶吗?欧:是善。

  

  苏:你说欺骗朋友是恶,可战时统帅为鼓舞士气而欺骗士兵说:“援军将到!”但其实并无援军,此种欺骗是恶吗?欧:这是善。

  

  同一事件、同一行为,对不同的人,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对同一类人(如朋友),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对同一个人,可以是善,也可以是恶。则知善或恶乃完全是“境遇主义’’的。关键是对此“境遇主义”之态度:中国哲学家以为只存在“境遇主义”的善或恶,这样的善或恶是惟一真实的善或恶;苏格拉底则认为此种具体的、有条件的善与恶乃是不真实的,只有‘‘一般的善”才是真正的善,只有关于永恒不变的、普遍的“善”的知识才是惟--的“真知”。在“境遇主义的善”的背后,找到一个“永恒不变的善”,乃是西方哲学家的主要工作。

  

  柏拉图《美诺篇》载苏格拉底与美诺的一段问答,讨论有关“美德”的问题一

  

  美:勇敢、节制、智慧和豪爽都是美德,别的还有许多。

  

  苏:是的,美诺,这里我们又一次陷于同样情形:在寻求一种美德时,我们找到了许多美德,虽然和以前不是同一方式。

  

  美:是呀,苏格拉底,我现在甚至也还不能照你的意思发现一个对于美德的共同概念,一如发现其他东西的共同概念。

  

  苏:别惊讶,我将设法接近此种概念,要是我能够。因为你知道一切事物,均有一个共同概念。

  

  找寻--切事物中的“共同概念”,就是苏格拉底给西方哲学家规定的任务,如在各种不同的“孝”背后找到“孝本身”,在各种不同的“仁”背后找到“仁本身”,在各种不同的‘‘政”背后找到“政本身”,等等。而这彳合是中国哲学家不从事的。

  

  柏拉图《斐多篇》载苏格拉底与克贝一段关于“X本身”的问答:

  

  苏:让我来告诉你,我所研究出来的那种原因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得回到我们大家喜欢谈论的那些问题上,作为我的出发点:假定有诸如美本身、善本身、大本身等等之类的东西存在。若你同意此点,则我相信我能给你说明此中原因是什么,并证明灵魂不死。

  

  克:请你继续说吧!我同意此点。

  

  苏:好。不过我还要看一看你能否同意我的下一步看法:假如美本身之外还有其他美的东西存在,它们所以是美的,只能是因为它们分有了美本身。

  

  克:是的,我同意此种看法。

  

  苏:……美的东西之所以是美的,乃是由于美本身。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克:我同意。

  

  苏:那么大的东西之所以大,更大的东西之所以更大,乃是由于大本身,小的东西之所以小,乃是由于小本身。是不是呢?

  

  克:是的。

  

  《柏拉图对话集》满篇所载,均是此种寻找“X本身”的问答。这是一种典型的“直路答”,问答的目的是要从个别中引申出一般,并以一般为真,而以个别为假。此种方法在苏格拉底叫“问答法”,在柏拉图叫“辩证法”。这是西方哲学中“辩证法”一词的原始含义。

  

  中西不同“问答体系”之目标的分析

  

  西方哲学家“直路答”的“问答体系”,在逻辑上就是所谓“定义”。‘‘定义”旧称“界说”,--般认为它是“揭示概念内涵的逻辑方法”。如“人”这个概念的内涵是“能够制造生产工具”,所以“人”就被定义为“能够制造生产工具的动物”。“动物”在生物学上是“人”所属的那个“属”,在动物之“属”下,除“人”之外,还有其他的“种”如飞禽、走兽等。“人”的定义实际就是“属+种差”,“人”这个种与其他种的差异,在其“能够制造生产工具”,“属”加上这个“种差”,就是“人”的“定义”。

  

  西方哲学家习惯于“直路答”,因为其哲学体系是以“定义”为基础的。而“定义”又是建立在四个原则之上:

  

  1.定义项之外延与被定义项之外延完全相同;2.定义项不能直接或间接地包括被定义项;3.定义之肯定式优先传统文化与现代化于否定式;4.定义项中不得有含混之概念与语词。这四项原则共同指向的目标是“定性”,即“固定本性”,在任何境遇、任何条件下均固定不变的“本性”。认定并证明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固定本性”或“定性”,正是西方哲学家“直路答”的目标。

  

  但是假如我们认定这个“定性”是不存在的,则“定义”这种逻辑形式也就不能成立。如人的“种差”无限多样,为什么一定要视“能够制造生产工具”为惟-一的“种差”呢?“能够发明符号”是不是“种差”?“能够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是不是“种差”?能够“无季节发情”是不是“种差”?都是!“属”加每一种“种差”都可以构成一个“人”的定义。假如我们承认“种差”的多样性,则“人”就没有惟一正确的“定义”,而只有各种不同的“定义”;在这各种不同的“定义”背后,我们找不到一个所谓“定义本身”,找不到一个所谓“人本身”。

  

  中国哲学就是一套不承认有惟一“种差”的思想体系,就是--套不承认“定义”这种逻辑形式的思想体系,就是一套不承认任何事物之“定性”的思想体系。它只承认“关系”与“境遇”,认为在不同的“关系”下事物有不同的性质,在不同的“境遇”中事物有不同的性质。相对于“主谓式句辞”而言,我们可以把这种思想体系叫作“函数式句辞'相对于“定性”而言,我们可以把它叫做“随性主义”;相对于“定义”而言,我们可以把它叫做“关系主义”。

  

  中国哲学家的“问答体系”均是立于“定义”的对立面:儒家的“直路答”是“境遇主义的直路答”,是“泛定义”的;道家的“不答”或“答不”是不承认我们可以给任何东西-一个“定义”,是“反定义”的;禅宗的“绕路答”是“境遇主义的言他”,是“非定义”的。“泛定义”、“反定义”、“非定义”均不承认“定义”,目标就是要打破“定性”之神话,建构一种“境遇主义”或“关系主义”的思想体系。这个思想体系是中国哲学家贡献于人类文明的最重要成果之一。

  

  作者简介:张耀南,北京行政学院哲学教研部教授,北京市,100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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