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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是怎样从悲情走向喜剧的

2015-07-09 09:39 来源:学术参考网 作者:未知

  内容摘要 :杂剧《西厢记》是一部喜剧这一观念久已被学界所接受,但它的原始素材——《莺莺传》是一个悲剧,虽然历代改造者都曾努力地想把它变成喜剧,但其中的悲剧因素是无法避免的。既然是一个悲情很重的戏剧,它又是如何走向大团圆的喜剧性结局的呢?怎样让学生理解这个戏剧过程是教学中的一个难点。文章仅就体验式教学方法进行了探讨。

  关 键 词 :杂剧《西厢记》 喜剧 悲剧因素 体验法
  
  笔者于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从事古代戏曲的教学工作。开始的时候,笔者是按照传统的教学模式去分析作品的,除了讲作家的生平、时代和作品背景外,就是很刻板地分析作品的思想内容、艺术成就和人物形象,但是,教学效果并不理想,学生只能人云亦云地去谈这些内容而不能谈出其所以然来,不能真正地理解作品。特别是在讲授杂剧《西厢记》时,我们往往选讲《长亭送别》一折,因为这是一折悲情很重的戏,学生很难体会其中的喜剧意味。这促使去探讨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以便解决问题。经过认真深入的探讨,笔者认为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与戏曲这种特殊的体裁有关。我们知道,戏曲是一种综合性的舞台表演艺术,人们常说,戏剧要讲究唱、做、念、打等舞台表演手段,除了唱词和念白外,戏曲还要有舞台的动作、表情及舞台效果的说明,还要有一些专门的术语,而我们所面对的则是一部部案头读本(这里说的案头读本不是说这些剧本不适合舞台表演,而是强调剧本给人的感受和舞台表演给人的感受不同),平面的、静止的文字与立体的、生动的舞台表演之间存在着很大的距离,许多舞台动作与效果不是我们仅仅通过文字就可以体会得到的,而学生对这些内容的了解又有赖于我们对作品的分析和理解。WwW.133229.CoM
  其次,戏曲本身就是通俗文学的一种形式,其通俗化、口语化的说白与唱词,因时代差异,给我们的学生带来了理解上的障碍;同时,戏曲的语言又可以说是诗化的语言,要有辙、韵和调的限制,而这种限制,又不可避免地影响着文字的表达效果。
  另外,中国的戏曲形成于宋元之际,并且又兴于民间、盛于民间,这样,就使得戏曲的语言不仅要通俗化、口语化,更有一些蒙古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的语言掺杂其中,甚至有的少数民族语言一直沿用到清代的戏曲之中,这也给学生带来了理解上的困难。
  针对这种情况,笔者做了这样一个科研题目,就是研究《西厢记》某些喜剧因素中的悲剧色彩,其中就涉及到了对戏剧情节的体验。其实,这样一个题目是很难做的,因为《西厢记》是一部喜剧的观点已经为学界所公认,特别是王季思等编辑的《中国十大古典喜剧集》中,收录了《西厢记》,使得《西厢记》是喜剧的观点已经深入人心。在这种情况下去谈《西厢记》中的悲剧色彩,也确乎有些悖于常理。但我们知道,有了对事物的正面了解后,再去探究它的反面,往往会对事物有一个更深刻、更全面的把握。
  我们并不否认,《西厢记》是一部喜剧,但在它的喜剧因素中有着浓重的悲剧色彩也是不可否认的,因为它的原始素材——《莺莺传》就是一个悲剧,虽然历代改造者都曾努力地想把它变成喜剧,但其中的悲剧因素是无法避免的。既然是一个悲情很重的戏剧,它又是如何走向大团圆的喜剧性结局的呢?怎样让学生理解这个戏剧过程是《西厢记》教学中的一个难点。
  针对这一情况,我们先设计了一个想象法,引导学生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根据作品中的词语,在想象中去完成对这一过程的理解。
  比如,在讲授《长亭送别》一折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做的。
  《长亭送别》之前,崔莺莺和张生二人,在红娘的帮助下,历尽了相思之苦,成就了幽期之欢。然而,好景不长,二人的“非法”结合,老夫人发现了,是红娘据理力争,详陈利害,使老夫人不得不接受崔张二人这种既成事实的婚姻关系。但老夫人又出于顽固的门第观念,不甘于彻底失败,于是提出了相国门第“三辈不招白衣女婿”的条件,力逼张生明日就去京城应试,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长亭送别》。
  这折戏的开头是崔莺莺的一段唱词:[正宫·端正好]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把人们带入了悲情浓重的离愁别绪之中。在这折中,以后的唱词也大多是这种洒泪含悲的风格。如果剧情一直按照这种气氛发展的话,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发展到大团圆的喜剧性结局的。而王实甫的高明之处也恰在于此,他以巧妙的唱词与宾白及其他关目设计,使这种悲剧气氛得以冲淡和缓解,使剧情自然而然地向大团圆结局发展。
  我们这里且不谈红娘唱词的夸张与诙谐,只通过对崔莺莺的一句唱词的分析过程来说明一下我们所说的想象法。
  在这一折的第十一支曲子《朝天子》中,有崔莺莺的这样一句唱词:“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这唱词是满含悲情的。从唱词上看,崔张二人,离别在即,老夫人却横亘其间,不让二人共桌而食,互诉衷肠,咫尺天涯,只能是流泪眼看流泪眼,长叹人对长叹人,可谓是悲苦至极。然而,这句唱词又不仅仅是为崔莺莺此时抒发内心的悲苦而设计的,这唱词的另一个作用则是对演员舞台动作的提示,有点像现代剧本中的说明文字,提示了崔张二人此时此刻的情态与动作:这边一个,那边一个,他叹一口气,她叹一口气,并且是一递一声不间断的。这时,笔者就提示同学,请想象一下,当时的舞台情形是什么样的?每当这时,就会有同学发出会心的笑意。因为他们想象出了舞台上那种幽默、夸张的场面。再后来,我们又考虑到,仅凭这样的提示和想象还不足以挖掘出这句唱词的全部喜剧意味,我们就鼓励学生在讲台上把这一小段的动作与表情表演出来,如此直观的视觉形象,把这句唱词的喜剧意味彰显无遗,使同学们真正理解了这出戏由悲向喜的转化过程。
  在分析《西厢记》的矛盾冲突时,也会遇到这样值得深入挖掘的唱词和说白。
  谈到《西厢记》的矛盾冲突,我们会自然而然地想到老夫人与崔张之间的矛盾冲突,这是两个营垒之间的冲突,也是《西厢记》中最主要的矛盾冲突——即封建门第观念、封建的婚姻制度与青年男女自由婚恋的要求之间的矛盾冲突,这一矛盾引起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就在《赖婚》这一折中。
  崔莺莺与寡母幼弟一起,为扶父亲先相国灵柩还乡,途中遇阻,只得将灵柩暂寄于河中府普救寺中,母子三人也暂住于寺中西厢下的一座宅子里。游学书生张珙,本欲进京应试,途经此处,进寺游赏,恰于佛殿之中遇见崔莺莺。崔张二人可谓是一见钟情,经历了月下联吟、道场传情,称得上是心有灵犀。但终因老夫人“治家严肃”及“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之束缚,使二人无由互诉衷肠,得就婚姻。叛将孙飞虎兵围普救寺,欲抢莺莺做压寨夫人。表面上看,这是全寺的危机,而对崔张二人来说恰恰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转折契机。危机之中,老夫人再也顾不得什么门当户对了,当场许下诺言:“两廊僧俗,但有退兵之策的,倒陪房奁,断送莺莺与他为妻。” 于是,张生请来了自己的朋友,时为征西大元帅,镇守蒲关的白马将军杜确,平定了孙飞虎的叛军,解除了普救寺的危机。危机过后,老夫人却翻脸不认账,要把婚事悔去,于是就有了这第一次的正面冲突。

  在前面的情节中,崔张二人虽然备受相思之苦的折磨,但是有张生鲁莽而憨态可掬的自我介绍、道场传情这样一些富于喜剧意味的情节,舞台上的喜剧氛围还是很浓的。但老夫人的赖婚,却给整个剧情蒙上了一层阴影,使崔张二人的情绪也陷入了悲苦之中,而这种情绪又是不利于全剧向大团圆结局发展的。那么,作者又是怎样解决这一问题的呢?我们来具体地看一下这个赖婚的过程及人物表现就一目了然了。
  解除了普救寺的乱兵围困之危,老夫人要宴请张生,表面上看来,为的是答谢张生的救命之恩,而实际上老夫人是在找一个赖婚的场合。按照正常的情理,老夫人可能会再一次地、正式地许诺崔张二人的婚事,因为许婚之际,毕竟是乱兵围寺,身处倒悬,场合不那么正式。我们来看一下三人的表现:红娘兴高采烈地去请张生,在她看来,崔张二人的婚事不会有任何的障碍了;而张生则是急不可待,梳洗打扮,甚而想到了洞房花烛;崔莺莺也以为是丝萝得结,美梦成真,当红娘问她老夫人为什么不做大宴席,会亲朋时,她还在假意而又甜蜜地埋怨母亲:“她怕我是赔钱货,两当一便成合……休波,省人情的奶奶忒虑过,恐怕张罗。”三个人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老夫人会赖婚。所以,当老夫人赖婚时,他们不知所措,出现了一个极富戏剧性的场面。
  老夫人的赖婚是“很有水平”的,她并没有很生硬地直接就说这桩婚事不成,而是在语言上玩了一个小花招,让莺莺拜见张生时,老夫人是这样说的:“小姐近前拜了哥哥者。”莺莺、张生、红娘,冰雪聪明,马上意识到婚事出了差错。作者根据三个人的身份和性格,为他们分别设计了一句非常简单的台词,有的还加上了舞台动作的说明。为了分析方便,我们把这一小段文字再现一下:
  [末见旦科] [夫人云] 小姐近前拜见哥哥者![末背云] 呀,声息不好了也![旦云] 呀,俺娘变了卦也![红云] 这相思又索害也。
  如此简单的宾白,我们仅从文字上分析是感受不到其中的喜剧意味的,看到的只能是失望、沮丧和埋怨。在分析这一段时,我们首先让同学设想一下当时的情景,然后再分析崔、张、红娘三个人的语言和动作。
  我们先看张生,他听了老夫人的话,马上就明白了,老夫人要变卦。但鉴于他的身份和修养,他不可能做出极其暴躁粗鲁的反应,只好是背过身去说了一句:“呀,声息不好了也!”表现出一种惊讶、失望而又无可奈何的心态;而崔莺莺听了老夫人的这句话,也立即明白了“妹妹拜哥哥”的结果是婚事不得成合。作为一个大家闺秀,她也不可能做出非常激烈的反应,也只能是说一声:“呀,俺娘变了卦也!”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宾白,道出了她的失望与无奈,更道出了她的埋怨与愤怒。“变卦”一词脱口而出,这虽然不是一个十分激烈的贬义词,但用在评价一个人的信用上,特别是用在评价自己的母亲上,其分量之重是可想而知的;而红娘听了老夫人的这句话时的反应则是一句:“这相思又索害也!”仅此一句,就足以显示出红娘的精明老到,崔张二人只想到了婚事的不谐,而红娘则已经想到了这赖婚的后果,那就是崔张二人再一次陷入更痛苦的相思之中。
  我们再来看一下他们三个人说话时的情态。这三句宾白,实际上表现的是三个人的心理活动状态。作为戏剧,《西厢记》不可能像小说那样以文字形式表现人物心理,只能是通过唱词、宾白和动作表现出来,所以说,这段心理描写是有声有形的。三个人的宾白、动作和表情一起构成了这个戏剧片段的喜剧意味。在这样分析的基础上,再让同学们把这一小段表演出来,它的喜剧意味就完全表现出来了。
  于此,我们也才真正体会到了欣赏小说和戏剧的不同之处,并且对所谓的戏剧表演的三大体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以往,我们在阅读《西厢记》时,总是感觉到其中充溢着一种悲苦情绪,对其喜剧意味体会不充分,现在终于明白了,阅读戏剧作品,一定要在头脑中把它搬上舞台,观照它的舞台表演性,这样才能全方位地把握戏剧情绪。在教学中就更是要突出戏剧的舞台表演特征,让学生设身处地去体验和感受剧中人物的情绪与处境。
  当然,《西厢记》之所以能走向大团圆结局,决不仅仅是因为我们提到的这两个片段,还有其他众多因素,这里仅仅是谈一下体验法在《西厢记》教学中的应用。应该说这种体验式的教学方式不仅仅适用于《西厢记》,也适用于其他戏剧的教学。
  
  注释 :
  
  本文所引用《西厢记》中的文字,均以由王季思先生主编,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1982年12月版,1985年10月第三次印刷的版本为准。以下引用只注页码不再注版本。
  ①《西厢记》,第131页。
  ②《西厢记》,第133页。
  ③《西厢记》,第88页。
  ④《西厢记》,第99页。
  ⑤三大表演体系指的是梅兰芳、布莱西特和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倡导的戏剧表演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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