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作为《巴黎圣母院》[1]的主人公之一,从十九世纪以来就接受着世人对其无休止的点评。但是不幸的是,对于克洛德这一人物形象的评价常常有这样的核心语句:“副主教的外表何等令人肃然起敬,但心灵却是多么邪恶毒辣”,“他本质上是一个纵欲主义者,他对埃斯梅拉达的追求是一种‘罪恶的情欲’”,“作者虽然通过他揭露了教会的虚伪本质,但将他写成一个牺牲者是为他开脱罪责”,等等。
无论对克洛德的评价是多么的充斥着争议,无可否认,作为十九世纪的积极浪漫主义作家,雨果写《巴黎圣母院》的主旨就是表现反动的教会势力对人性的扭曲。但是,本文意在从欲望与禁欲、灵魂与人性的挣扎两反面来更深刻地理解这个人物。
一.欲望与禁欲的挣扎
精神分析学派拉康的欲望理论认为欲望围绕自我的建立而出现并同时具备两个含义,即匮乏(lack in being)和欲求(want to-be)。简单来说,欲求就是指个体对欲望对象的追求,因为欲求暗示着自我的不足、混乱、非理性等,人的自我因此被看作是有缺陷的存在。“欲求”涵义层面上的叙事,充满了对欲望的怀疑和负面判定。西方中世纪及之前的欲望叙事大多围绕欲望的这个涵义展开,人的欲望被看作是神的欲望的赝品和次等品,自我被刻画为有缺陷的存在。但根据拉康的精神分析理论,主体不是根据“欲求”建立自我的主体形象,而是因为“匮乏”或缺失建立起来,主体欲望的形成最主要来自菲勒斯的缺失。可以说,欲望本身就是匮乏的表现,因为菲勒斯的缺失,主体转而寻求其它对象来替代菲勒斯,但是没有对象能够真正取代菲勒斯的位置,这注定了主体不停地追逐无穷的对象来满足无法满足的欲望,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自我的主体性。正是因为匮乏,主体才能从完满的想象界进入象征界的符号世界中,将自身嵌入符号系统中形成自我的主体形象[2]。
作为一个长期受到教会禁欲主义束缚的副主教,克洛德出生在一个高级市民家庭,从小就被父亲送到朵尔西神学院当修道士。在弥撒书和辞典中长大的克洛德把神学、经学的全套理论渗透到自己的生命中,形成了禁欲主义的第一重性格。在他看来,尘世生活的一切都是可耻的,而女人更是魔鬼的化身,“一件丝绸衣服的家婆声就足以使他把风帽拉下来遮住眼睛”,不正常的心理使他变成了一个人人惧怕的“黑色幽灵”。这是克洛德的悲哀,也是上帝的悲哀。上帝使克洛德远离了正常的人群,只能孤单单地生活在人与神之间的尴尬境地中。可谁知道,在那副阴沉的面孔和令人讨厌的黑色教袍后面跳动着一颗怎样鲜活而生动的灵魂![3]
在这一点上,无可否认,对于克洛德复苏的欲望,是一种否定性的,突出自我的不足或罪性的欲望叙事。克洛德作为一名副主教,博学多识、高高在上,却有着道貌岸然、邪恶毒辣的一面,甚至对一名无辜的美貌少女有着卑鄙、龌龊的行径,但是笔者仍然认为克洛德的欲望是正常的,但是无可否认也是禁欲主义束缚下遭到扭曲的罪性的欲望,应该持以否定态度。正如上文所说,欲望是与生俱来的正常的“欲求”,但是与此同时,对于这“欲求”涵义层面上的叙事,充满了对欲望的怀疑和负面判定。主体注定得不停地追逐无穷的对象来满足无法满足的欲望,并在这个过程中形成自我的主体性。而不幸的克洛德却一直在追求和毁灭中苦苦挣扎,以至于终于走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二.灵魂与人性的挣扎
如同上文所说,克洛德的灵魂和肉体也一样被宗教的禁欲主义牢牢地封锁着。“克罗德的命运自幼被父母定为从事圣职……在弥撒书和辞典中长大。”这使他形成了第一重性格:禁欲。尘世生活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可耻的,甚至他认为自己一旦放松了对自然欲望的约束,他就把自己视为良心的背叛者,上帝的敌人,而只有“斋戒、祈祷、学习和禁欲”,“才会使自己快乐”,“纯洁”,这种畸形的道德观决定了他时时压抑着自己的正常欲望——“回避一切女性”[4]。
笔者认为其实克洛德比任何人都更加专注地凝望着埃斯梅拉达,他比任何人都更加真挚地疯狂地爱着埃斯梅拉达,只是他并不懂得该怎么去爱。以至于在他最开始发现自己心头开始萦绕着埃斯梅拉达的身影时,他的第一选择是逃避,他恐吓埃斯梅拉达,不让埃斯梅拉达到巴黎圣母院来,天真地以为不见便不怀念,便可以忘掉。这是他对自己觉醒以及并未完全泯灭的人性的恐惧。却不曾想,长期压抑的情欲一旦引燃,便是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他终于压抑不住背心汹涌的欲望唆使养子伽西莫多抢走埃斯梅拉达,却不知道爱是无法勉强的,这个不懂得如何人去爱的可怜人,只会选择如此笨拙的方式去对待心爱的女子,而这番一厢情愿的扭曲的爱情却注定是一场悲剧结局。
当克洛德亲眼目睹埃斯梅拉达和菲比斯幽会时,疯狂的嫉妒、强烈的占有欲等等一齐涌上心头,以至于他怒不可遏地刺伤了菲比斯还愚蠢地威胁埃斯梅拉达屈从于他,只要是一个有恋爱常识和恋爱能力的人相信都不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去得到心爱的对象。而不幸的是,克洛德恰恰就是那个没有恋爱常识和恋爱能力的可怜人。在长期的禁欲主义压抑下,其人性中正常的爱情却被其(教士身份立场的观点)认为是“可怕的东西”,在长期的禁欲主义和内心情欲的挣扎、矛盾冲突下,使得他终于丧失了人性,成为了“魔鬼”。
克洛德的悲剧很大程度上是他所崇拜的教会导致的,这也就符合雨果的写作本意:表现反动的教会势力对人性的扭曲。从克洛德这个神职人员一步步走向人性泯灭的过程中,可以很直接地看出教会是毁灭人性的罪恶的势力,不仅摧毁着那个时代的普通民众,更是深刻地摧毁着其最虔诚的神职人员,不仅是精神上的摧毁,更是肉体上的折磨乃至灭亡。教会的清教主义深深地腐蚀着克洛德的灵魂和肉体,最终使得其灵魂扭曲。克洛德表面上恪守禁欲主义而内心深处却渴求情欲的之一本质矛盾注定其悲剧结局,这是人性遭到压抑后的悲哀,也是宗教的悲剧,更可悲的是这是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克洛德从小所接受的教育和宗教势力统治下的社会环境都注定了克洛德的爱情悲剧。
三.结语
克洛德同所有的人都一样,有着他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5],笔者认为,从自然属性来讲,他是一个男人;从社会属性来讲,他则是一个学者,一个教士。这就形成了两个矛盾,即男人与教士的矛盾和学者与教士的矛盾,正是这两个矛盾推动了克洛德自身的变化与发展。从第一个矛盾来看,也就是生理欲望、需求与禁欲的矛盾。很显然,在教会的禁欲主义压抑下,克洛德的生理欲望、需求是不可能得到满足的,其爱情注定是一个悲剧。从第二个矛盾来看,也就是精神追求与永远无法得到满足,只能不断沉沦乃至毁灭的矛盾。克洛德学识渊博,却只能与世隔绝地生活着,他拒绝正常、正当的“尘世生活”,他一直都是在黑暗中独自生活,独自“斋戒、祈祷、学习和禁欲”,痛并快乐着,不断沉沦下去。试问,这样的一个可怜人又如何能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呢?又如何能成功地去爱一个人呢?所以克洛德的爱情于情于理都注定是一个悲剧,不仅是其个人的悲剧,也是那个社会的悲剧,更是宗教的悲剧。
参考文献
[1]法·维克多·雨果.陈敬容译.巴黎圣母院[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2]梅兰.从“欲求”到“匮乏”——论西方文学欲望叙事的现代转换.[A].外国文学研究,2009(04).
[3]王春燕.“人—神”相遇的悲剧——谈《巴黎圣母院》中的克洛德神父.[Z].美与时代,2004.
[4]黄燕.灵魂与人性的挣扎——浅析《巴黎圣母院》的主人公克洛德.[B].黄 石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04).
[5]崔冉.隐藏的珍宝——《巴黎圣母院》中副主教克洛德给现代人的启示.[A].河北大学成人教育学院学报,2006(02).
(作者介绍: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