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用真实铸就时代精神
众所周知,世界是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但它又是通过人的意识去感知的。在艺术作品中,无论是以哪种形式出现,它的构成方式与物质世界存在一定关系,于是产生了本质真实、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
俄国文学评论家别林斯基谈到过“艺术是对真理的直感观察。”①艺术应该要面对现实和生活,艺术作品也必然是一个时代的产物,并且能够从中揭示事物的本质,否则,艺术作品就如同空中楼阁、无源之水。艺术作品作为创作者抽象思维的具象表现,是当代大环境的缩影,同时,它从社会现实中汲取养料,社会也赋予艺术作品以顽强的生命力。“每个时代的诗的不朽都要靠那个时代的理想的重要性以及表现那个时代历史生活的思想的深度和广度。活得最长久的艺术作品都是能把那个时代中最真实、最实在、最足以显出特征的东西,用最完满最有力的方式表达出来的。”②
被称为“电影新浪潮之父”的安德烈·巴赞认为,电影具有任何艺术都不具有的反映现实的优势,因此,电影应成为最现实主义的艺术形式。他在《摄影影像本体论》一书中多次强调,电影美学的根本,是电影如实再现事物本来的样子,真實应该是电影发展的方向。纪录片探讨的是关于人类当下的生存问题,通过纪录片反射人类的处境与状态。
在确保真实创作的前提下,对人文自然的审美呼吁一直是雅克·贝汉作品的重要主题,不管是《微观世界》还是《迁徙的鸟》。当无数微小的动物在自己的世界里执着而蓬勃地前行着;一只鸟儿挣脱了满是工业垃圾的污水,在一声枪响后落下,它的迁徙其实是一路跋涉的生存之旅;一些精灵般的动物被套上桎梏关在笼子里丧失自由,命途多舛。这是雅克·贝汉一直阐述的道理。
人类的文明光辉是建立在自然家园的满目疮痍上,剥夺的不光是动物们生存的权利,更多的是人类的未来。雅克·贝汉迫切希望以自然电影为中介,让大家真正意识到,我们的家园原本与它们的家园一样美妙和谐,或者说,这原本就是我们共有的世界。现阶段工业文明发展的方向,如若不加以约束和矫正,可能会在将来带给我们难以接受的灾难。在物质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应该试着放慢脚步来享受自然的美丽,让我们重新去感知美好,和自然真正接触。
二、无法割舍的情致信仰
在纪录片的审美形式里,所谓的客观性并不是以冷漠无情的态度去观察,而是在其中隐藏着深深的主观审视。这种主观性体现的是艺术家的一颗炽烈之心,这种对真实世界的情致信仰,使每位艺术家在精神上成为具有独特意义的人。
作为创作者,首先应该对一部作品的主旨有着深刻领悟,能够体会其中各般滋味,对于题材的理解更是深入骨髓,才能使读者或者观众感同身受。创作者会不顾辛劳坚定地从事某项事物的研究,这也意味着这项事物中有着难以抑制的热情在推动鼓舞着他不断向前,这股力量就是心中的理念或者信仰。
作为纪实类的影片类型,雅克·贝汉的作品有着深深的人文情怀,这并不是说他的作品不够真实、不够客观,而是以一种丰满的真实和完整的道德存在。在自然题材的外衣下,蕴藏着对生命之歌的赞扬和对人类生存的思虑。正是因为对自然的无上崇敬,才让萌芽期的理念转化为实际,使这种思考成为让更多人熟知的事实,从而铸就了有生命气息的作品。
在《微观世界》中微言大义,通过镜头向我们徐徐揭开昆虫们的神秘生活,体悟到生物之间、自然之间的和谐共生,影片着重表明了一种“生物圈中的一切存在物都有生存、繁衍和充分体现个体自身以及在大写的‘自我实现’中实现自我的权利。”③的思想。
《喜马拉雅》讲述的是一个波澜不惊却又荡气回肠的真实故事,影片呈现的是圣洁巍峨的雪山,幽远深邃的星空,澄澈碧绿的湖泊,一群在古老而僻静的村落里行走的藏人,久久回荡的藏密梵音,赞美着藏人铮铮傲骨里桀骜不驯的自然本色,他们面对自然,敬畏而虔诚。
在令人惊艳的纪录片《迁徙的鸟》中,上千种鸟类形态各异出现在镜头前,以富于视觉美感的画面吸引着我们的目光,影片始终洋溢着人文主义精神,期盼着实现自然的真正解放和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无言谴责。
正是因为对生活有着至高的爱与理想,在情感上深受感动,才能在作品中自觉迸发出思想共鸣。这种情感的审美来源无疑是现实生活,在客观事实中渗透着主观意识,从精神世界里获得存在感,进而达到主客观一致,实现了精神的现实。
三、典型独创显现共同性
艺术思维是形象具体的,别林斯基无比看重艺术的典型化创作,艺术形象的真实说到底还是生活的真实,把真实集中体现出来便是典型性。塑造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可以从这个人物身上看到许多人,他所呈现的面貌可以是许多面貌,每个人的经历不会都这么幸运或惨淡,但每个人都会有类似的幸运或惨淡。别林斯基用“熟识的陌生人”来形容典型。在真实的基础上强调独到之处,万千世界,即便血缘相承,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形象存在,生命个性以其独特具体的形象在作品中存活着。
《喜马拉雅》中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人的坚韧性。天尼是一个倔强的头领,他步伐壮健、音色宏亮、个性强硬。不管是在运盐队伍中的一马当先,还是暴风雪中不服输的背影,都闪烁着神灵般的光辉。同时,他的情感是隐忍内化的,在得知大儿子在商队意外死亡时,他淡然背负起关乎全族性命的盐块,走上艰险的运盐路。在自然灾害面前,他立刻成为一名斗士,传递出信仰的力量和对生命的礼赞。
诺布,一个喇嘛,天尼的二儿子,自幼在寺庙受教学习。他原本想在寺庙里终其一生,改变诺布初衷的是老师傅的一句话:“如果你要选择一条路去走,那么就选最难的一条。”终于,在父亲不顾一切准备出发时,诺布放下画笔,带着神明的力量来到父亲身边。整个旅程,父亲和同胞们在他的宗教力量影响下前行着,他用绘画的方式述说一切美好,鼓励小侄子帕桑,让他对旅途充满希望。寺庙里的壁画,是他对生命的领悟,却也显露出忧闷惆怅的宿命感。
这样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典型,在故事的发展脉络中一一呈现,用精美的形象描绘出时代的艺术美,唤起人们潜藏的审美意识,体现出创作者对生命意义的探求和人生价值的真实看法。典型性体现了大时代背景下的形象特点,反映了人物所在的社会阶层、民族特色和生活环境,这种真实的典型是具有独创性的,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四、美在内容形式的统一
哪里有生活,哪里就有美,因为真实的就是美的。如何传达真实内容的美,在于艺术家选择怎样的形式表现。综合的美应该是真实性与艺术性的结合,是内容和形式的生动交融、和谐一体。早期的纪录片导演吉加·维尔托夫提出的“电影眼睛论”主张摄影机是无所不能的,它能看到事物表象,也能阐释出未知的天地,并且能通过剪辑手法尽显艺术的综合作用。
在影像的视听冲击下,观众的情感时常被起伏变化的场景吸引,而心灵撞击之后是长久的深思。雅克·贝汉用鲜活形象的诗化蒙太奇风格,以艺术化的叙事,构成了《迁徙的鸟》,这是一部优美的散文诗纪录片,它将严峻的社会现实问题化为一场美妙的视听之旅。片中注重人与鸟、鸟与鸟、鸟与自然的关系过程描写,突出了特写与细节的建构,而不是情节的跌宕。
在叙事策略上,该片采用多视点,使每一个镜头都微妙绝美,既从人的角度观察鸟类的飞行,又从鸟的视点描述整个人类和自然的现状,茂密的森林、静谧的湖泊、安宁的村庄和喧嚣的都市尽收眼底。从画面造型看,镜头在大洋、山川、河流、高楼、南极、北极之间穿越,在穿越中景别、镜头、构图的变化为我们提供了一幅幅美妙绝伦的画面,而长镜头作为纪录片必不可少的要素,在片中更是体现得真实浪漫。
作品中的画面色彩转换异常丰富,雪地的洁白与金黄的高原之秋交替出现,绿色的原始森林与蔚蓝的海洋对应着四季的大地更是美不胜收。与国内自然类纪录片以解说词为主的语言构成不同,《迁徙的鸟》解说词微乎其微,完全靠画面和音乐的力量推进叙事,用优雅舒适的大提琴、激昂壮阔的交响乐、空灵音绕的圣歌、轻快活泼的舞曲和忧伤黯然的人声伴奏,共同掀起了情感高潮。这些影像世界独有的形式,表达着艺术家对大自然的无限信仰和崇高敬意。
藝术源于生活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现实高于艺术,还是艺术高于现实,遵从世界的真实性是不变的,以此为基础的表现形式使人类永恒的主题显得多姿多彩。
五、结语
纪录片的出现让影像以更有意义的一种现实主义美学形式存在,作为纪录片的真实认知,不论是从内容摄取还是形式编排上,都以直感性作为出发点,丰富了现实主义美学的观点。作为审美的现代性体现,纪录片强调理性基础上的感性,雅克·贝汉的自然类纪录片就是在这种精神文化思潮下催生出的灿烂果实,阐述着人与自然应该和谐共处,并且处处充满着浓厚的人文情怀。
艺术应该从现实生活出发,生活与美、现实与艺术密不可分,脉脉相通。纪录片创作者以其独特的睿智,审视观察着社会周边以及人类发展,现实主义唤起了人们对于现实生活或赞美或反抗的思维倾向。作为成熟理论背景下的作品,“天·地·人”三部曲在反映客观现实的基础上,实现了作者主观情感的浪漫表达,成为纪录片史上的一部力作。
注释:
①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②戈洛文钦柯.别林斯基第六卷[M].北京:作家出版社,1957.
③雷毅.深层生态学思想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
来源:戏剧之家 2017年11期
作者:王宇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