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寿(1909-1979)在韩国现代文坛以短篇小说著称,其一生发挥匠人精神,创作了百余篇具有浓厚韩国乡土特色的抒情短篇小说。1949年,在杂志《新天地》上发表《南儿和卖麦芽糖的》(后改名为《橡胶鞋》)初登文坛,陆续发表《野葡萄》、《小渔村》、《明暗》、《回音》、《睡莲》、《黄昏》以及《遗失的桃源》等七卷作品集。
吴永寿创作期近三十年,他的作品主题鲜明,登场人物众多。已有的以其作品人物作为分析对象的文章大致分类方法如下:质朴型人物以及消极型人物;平面型人物以及有人情的善意自然型人物;顺从命运型、质朴自然人以及被排外的都市贫民、纯真童心型;被害者、加害者以及施惠者;消极被动顺应主义者、积极制动顺应主义者、批判性的知识人以及儿童等等[1]。但是将女性人物单独作为分析对象的研究目前为止还不是很多。通过对典型女性人物的塑造,吴永寿表现了其鲜明的是非态度,或赞美向往,或批判谴责。本文拟浅析吴永寿作品中典型女性人物的特性以及意义,借此进一步挖掘其作品中的作家意识以及其创作的主题思想。
因吴永寿作品中登场女性人物众多,本文拟将人物生存环境作为着手点,大致分为农、渔村社会背景下的女性人物以及现代都市背景下的女性人物等两个大的类型叙述,然后再按照女性人物的性格特质将农渔村会背景下的女性人物分为纯真质朴型、顺应悲剧命运型;将现代都市背景下的女性归纳为虚荣寡情型。
一、农、渔村社会背景下的女性人物
1.纯真质朴原始型
没有任何装饰、善良坦荡、纯真质朴的女性是吴永寿作品中出现的最多、也是作者比较偏爱的一种女性人物类型。《小渔村》中的海顺,《岛上来的保姆》中的月礼,《野葡萄》中的芬儿以及《华山家的》中的华山家的等等都属于这一范畴。她们或生长于农、渔村、远离城市的偏僻山沟,或来自原始小岛,没有经历现代都市物质文明的污染,保持了纯真质朴善良的本来特性。
《岛上来的保姆》创作于1965年,发表在《现代文学》二月号。小说讲述了生长于某个远离都市的偏僻小岛的主人公月礼,来到首尔这个大都市做保姆,最终又回到了岛上的故事。
“虽然月礼没有什么手艺,说一口慢得让人觉得闷得慌的小岛土话,可只要是吩咐下去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磨洋工,或者看着主人的眼色偷懒什么的。
打个比方,如果让她看家,她就会一整天盯着大门,一眼都不会离开;如果让她看着做饭的火,她就绝对不会离开灶坑。
所以如果什么时候,让那孩子去洗干净火炭的话,估计她也会一直洗,直到水变成白色为止……我和妻子曾经这样说笑过。”[2]
从上面这段描写可以看出,月礼这个女人心思简单,性格质朴,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质朴到甚至有些迂腐的程度,但却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而是充满了赞美与向往。
2.顺应悲剧命运型
《龙渊插话》发表于1953年的《文艺》,讲述了名叫春礼的女人悲惨短暂的一生。春礼三岁的时候跟着做仆人的母亲来到金家。五岁的时候,春礼的母亲跟着金家的工人私奔,丢下了春礼。春礼在金家厨房门前跟金家的狗做伴,有一顿没一顿好不容易长大。十四岁的时候,作为仆人,跟着金家小姐嫁到了龙渊的两班(作者释:两班指的是朝鲜中后期身份地位高的上流阶层,士大夫阶层)李家。金家小姐共生育了两个孩子,女儿早夭,儿子钟国是个白痴。大家长李宝英为了延续家族的血脉,趁着妻子金氏回娘家,霸占了春礼。在确定春礼怀孕之后,拐弯抹角地跟妻子说出了实情。后春礼生下女儿贞娥,在看护女儿的同时,春礼还是恪守着自己的本分,尽心尽力服侍主人,丝毫没有二心。可贞娥周岁后,夫人金氏出面跟春礼“商量”,说是会把贞娥当成是自己亲生女儿一样抚养长大,让春礼离开李家。最后,春礼为了自己女儿所谓的幸福,跳入龙沼自杀,结束了自己二十一年短暂又悲剧的一生。
小说中登场的两个女性人物中的两班李宝英的妻子金氏深受封建伦理制度毒害,以丈夫为天,对丈夫言听计从;春礼身份地位低下,被主人作为玩物,沦落为生子工具。她们已经习惯并顺应了丈夫或是主人的强硬横暴,丝毫不知反抗,不管所承受的待遇是否公正公平,只是一味地接受、顺从,从而导致自己的悲剧人生。这样的女性,让人感到深深同情的同时,也揭露了当时落后的封建家长制度。
二、虚荣寡情型的都市女性
《华山家的》华山家的小儿媳妇、《■》燮的妻子、《狐狸》达五的妻子等都属于这一范畴,被现代物质文明吸引污染,自以为是时尚进步女性,实则是只知享受,毫无人情,贪图虚荣。
《华山家的》发表在1952年《文艺》一月号,下面这段文字描述的是住在偏远山沟的华山家的,第一次走出家门,来到大都市看望小儿子一家,下面描述了她和小儿媳的初次见面。
“我说,新媳妇,认不认识石头啊?”
石头是小儿子的小名。门牌上写的是朴石根。
“不认识那样的人!”
特别加重了语气的尖锐的嗓音。
“石头也好,铁块也好,我们这儿没这样的人!”
几经周折,华山家的终于和小儿子见面,来到了家里。晚饭的时候,华山家的看着小儿子消瘦的脸,把自己碗里的饭给小儿子拨了一些过去。这个时候的小儿媳妇“瞪大了双眼,跟婆婆喊着,难道家里没有饭了吗?”[3]。丝毫不理解那是一个母亲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对儿子的关爱之心。
饭后,华山家的从自己的包袱里拿出橡子糕,那在乡下算是非常珍贵且难得的吃食了。因为小儿子来城里之前最喜欢吃,所以特意做了带来。可是儿子儿媳碰也没碰,小孙女尝了一口之后,觉得难吃,又吐掉了。第二天早上,华山家的发现自己没舍得给大儿子家孙子吃的橡子糕被连带着包袱皮一起扔在了垃圾桶里。华山家的红了眼圈。太阳刚刚升起,华山家的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包袱,穿着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草鞋,向着庆州家的方向,快步地走着[3]。华山家的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她是向着自己的家,那个遥远偏僻的小山沟,那里虽然不能顿顿吃上白米饭,不能餐餐摆满了小菜,那里却有自己疼爱的大孙子在等着她,等着她的橡子糕。小儿子虽然物质上富足,却给她冰冷的感觉;山沟里的家,虽然不富裕,却
充满了人情的滋味。那里才是她向往的地方。文中对小儿媳妇的描写,让读者深深感受到都市以及都市人的漠然、冰冷。通过华山家的最后的归家,也给读者一定的启示,到底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发表在1955年《现代文学》10月号,小说中燮的妻子京儿毕业于女子大学,是某企业家的独生女儿。家境优越,年轻美貌。嫁给了相貌英俊、因躲避战乱来到都市的英语教师燮。
京儿每天拽着燮到处跑。电影院、参加婚礼、音乐会、茶馆,不然就是散步,京儿似乎是把和燮肩并肩走在一起当作一种炫耀和爱好了。
“鱼不要吃得那么干净,好像舔过一样,只剩下骨头,让人觉得低贱。”京儿对燮的干涉多到挑剔的地步[4]。
京儿是接受了新教育的新女性,可小说中的她并不是作为正面人物出现,而是被作者塑造为只知道贪图享乐现代物质文明、失去了坚韧、质朴等等韩国传统美德的女性人物形象。燮追求的是安宁平和、简单朴素的乡土生活,小说最后,燮带着年幼的儿子回到了乡下,而京儿虽然对丈夫和儿子有着不舍,却最终选择了物质上的丰裕,留在了都市。
《狐狸》达五妻子为了享受更富裕的生活,抛弃多年的夫妻感情,伙同丈夫的朋友相浩骗光了丈夫的钱财,一起私奔。
以上所述三位女性生长环境都是远离偏远乡村的大都市,虽然过着物质富足的生活,却不讲人情,虚荣虚伪,寡情薄义,和道德情义相比,更注重金钱物质。
吴永寿所处时代正是经历了战争,韩国从农业化转向工业化、城市化,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大都市,金钱利益至上,社会风气日下。作者对这样的社会现状不满,认为发达的物质文明导致人性的丧失,物欲横流。他赞美憧憬的是心思单纯、感情质朴的女性,同情落后社会制度以及家长制下的悲情女性,批判只知享乐、缺乏人情、虚荣虚伪的都市拜金女性。他向往追求的是不受都市物质文明污染、简单和谐的归农生活,抗拒批判现代物质文明下道德沦丧、金钱至上、人情冷淡的都市生活。作者到了晚年,确实也回到了庆南蔚州郡,度过了自己的晚年。
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作家表现主题意识的重要工具之一。以上诸多女性人物形象,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作者的主题意识。通过分析他小说中塑造的女性人物,可以看出吴永寿是一个“反近代主义者”,具有“归农思想”[1]。他赞美纯真质朴的传统韩国女性,对那些丧失了传统女性道德、被现代物质文明所污染、一味追求物质享受的所谓“现代女性”则是持批判态度。
吴永寿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给日渐冷漠的现代都市人带去一丝心灵慰藉,唤起他们对过去单纯、简单、质朴生活的憧憬及向往,让他们反思,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人的生活,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能让人得到真正的快乐,这也是吴永寿小说蕴含的正能量,有着积极向上的社会意义。
参考文献:
[1][M].韩国:文艺出版社,2000:32-33.
[2]吴永寿.秋风岭——吴永寿代表作选集:全7卷[M].韩国:东林出版社,1974:15.
[3]吴永寿.小渔村——吴永寿代表作选集:全7卷[M].韩国:东林出版社,1974:59-74.
[4]吴永寿.[EB/OL]http://terms.naver.com/entry.nhn?ci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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