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摘 要:在文学史上,愚文化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傻子形象在文学长廊中构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班吉和丙崽作为特殊的文学群像,在外在表征上存在许多相似的显性特征。但作为一种具有审美意义的艺术符号,却承载着深刻的思想内涵。作家借助他们实现了对文化和人性的精致譬喻。
关键词:关键词:傻子;畸化;神化;精神隐喻
傻子形象是文学中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从文学史看,无论中西,愚文化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中国传统道教文化倡导“大智若愚,大音希声”、“无所为而有所为”。西方的愚文化是从中世纪后期“愚人船”的故事开始的。在这种崇愚思想的熏染下,中西文学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傻子母题。福克纳《喧哗与骚动》中的班吉和韩少功《爸爸爸》中的丙崽就是典型的傻子形象。他们作为特殊的文学群像,在外在表征上存在许多相似的显性特征。但作为一种具有审美意义的艺术符号,却承载着深刻的思想内涵。作家借助他们实现了对文化和人性的精致譬喻。
一、 外在显性特征
傻子是小说世界中一个独特的存在,因其异于常人的外在表征而被常态社会所排斥,处于社会的底层,地位边缘化。班吉和丙崽同为傻子主人公,在外部表征上存在许多相似的显性特征。
1、 身的畸化
班吉和丙崽在身体上都存在着某些残缺,这些残缺构成了其傻子形象的显性标志。
丙崽是一个三十几岁了还停滞在“十三岁”的小老头。他穿着开裆的红花裤,挂着鼻涕,长着脓疮,“眼目无神,行动呆滞,畸形的脑袋倒很大,像个倒竖的青皮葫芦”。班吉虽然已经33岁了,却只有3岁儿童的智力。他“大个子……皮肤是死灰色的,光溜溜的不长胡子;他还有点浮肿,走起路来趴手趴脚……厚嘴唇张开着,稍微有点滴口水”。在他33岁时,因去追逐像姐姐凯蒂的女生,被阉割,送进了精神病院。身体的畸化使得他们难以被常态社会所认同,因而也决定了其弱势群体地位和悲惨的一生。
2、声的弱化
班吉和丙崽除了身的畸化外,声的弱化也加重了他们的悲剧色彩。语言的缺失使他们成为“沉默的羔羊”。班吉不会讲话,虽然他有表达的欲望,却只能通过哼哼唧唧、大哭大闹或者大叫来表达内心的思想感情。丙崽只“学会了两句话,一是‘爸爸’,二是‘妈妈’,但是“三五年过去了,七八年也过去了,他还是只能说这两句话……”。
语言是人社会属性的标识。它的缺失,也宣布了傻子边缘人的存在状态。丙崽常受人“叫爸爸”的侮辱,就连娃崽们都拿他打趣、欺负。丙崽在遭到仁宝一次次的报复后,“哭起来”,但“哭没有用”。等他娘回来,“他半个哑巴,说不清是谁打的”,“碰到这种情况,丙崽会特别恼怒,眼睛翻成全白,额上青筋一根根暴出来,咬自己的手,揪自己的头发,疯了一样”,在不能被理解和无法表达的情形下,他只能选择自戕的方式来表达控诉和无声的反抗。班吉对姐姐有着畸形的依恋,姐姐出嫁后,班吉拉开铁门去追逐街上像姐姐凯蒂的女孩,结果被强迫做了阉割手术,然而,语言的缺失,让他一生都处于无法表达真实愿望的痛苦之中,他完全被动地接受来自周围的势力摧残,即使被阉割后也只能无助地哭泣。
3、人的神化
班吉和丙崽虽然都是傻子,但他们身上却环绕着某种神秘色彩,有着超出凡人的特殊能力。用心理学上的观点来解释,即“补偿原则”。他们虽然有身体的残缺和语言的缺失,却被赋予了超自然的神秘力量。
班吉虽然只有三岁的智力,但他却有着超乎凡人的“超能力”。他的嗅觉特别灵敏,家中的每一次事故,大姆娣死亡、凯蒂的每一次变故(成年礼、初恋、初吻、失身、结婚)、昆丁自杀、父亲去世、小昆丁的出走,班吉都能捕捉到空气中常人所不知觉的异样气息。以至于迪卡西认为,家里凡是出了凶险倒霉的事情,班吉都能凭借其超自然的能力直觉觉察出来。罗斯库司说,“他懂得的事可比你们以为的要多得多。”“他知道大家的时辰什么时候来到,就跟一只猎犬能指示猎物一样。要是他能开口说话,他准能告诉你他自己的时辰什么时候来到,也可以说出你的或是我的时辰。”丙崽的“超能力”虽不及班吉,但也有他的神秘之处。鸡头寨宰牛占卜胜败,不灵,丙崽咒了句“×妈妈”,像是给了个坏兆头,却灵验了……大家都觉得丙崽神秘,把他的“爸爸”和“×妈妈”两句话作为阴阳二卦,转而拜他为“丙相公”“丙爷爷”“丙仙”, 全体村民都对他进行顶礼膜拜。在鸡头寨与鸡尾寨发生争战之后,大多数男人都死了,而喝了毒药的丙崽却依然顽固地活了下来,可见他的确有着超人的顽强生命力。
身体的残缺和语言的缺失是傻子显性的外部表征,同时他们又被赋予了超脱凡人的神秘力量,两者矛盾地统一在一起。这种精心设计也喻旨着深刻的思想内涵。
二、 内在精神隐喻
福柯在《癫狂与文明》一书中指出,“癫狂在各个方面都使人们着迷,它所产生的幻觉意象并非事物表面稍纵即逝的飘忽形象。”傻子作为一类特殊的文学形象,是一种具有审美意义的艺术符号,承载着作家意义和思想的表达。傻子就如同一面镜子,透视出世间万物的原初面貌。
1、文化的寓言
韩少功《爸爸爸》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在塑造丙崽这个形象时,韩少功曾在文章里写到“希望在立足现实的同时又对现实世界进行超越,去揭示一些决定民族发展的和人类生存的谜”。因此,丙崽这个形象是作家精心塑造的承载现实的文化符号。
丙崽出生在一个十分封闭的山寨里,是封闭文化的畸形产物,他是愚昧的传统民族文化的象征。刘再复在《论丙崽》中就曾说到:“丙崽正是一种符号,既是历史的,又是现实的,既是民族的,又是个人的,荒诞却又真实的象征符号,这种‘非此即彼’的二维判断思维模式,是普通的文化现象,它蕴涵着一种深刻的悲剧性。”在这里,韩少功以一种象征、寓言的方式,通过描写一个原始部落鸡头寨的历史变迁,展示了一种封闭、凝滞、愚昧落后的民族文化形态。作家将焦点凝聚在一个没有思想、外表畸形的傻子丙崽身上,把人物作为文化符号的载体,以批判的立场对整个传统文化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丙崽和鸡头寨的人们具有某种一致性,在愚昧这一点上他们和丙崽没有区别。
同样,《喧哗与骚动》中的班吉,他所承载的也不仅仅是傻子眼里的世界,而是更高、更神秘的社会和文化。小说四个部分中,班吉的部分最重要、最具代表性。因其远离社会的污染,保持着自
己的纯真,能更清醒地看待生活中一切问题的实质。在整个故事中他以成人不应有的嚎哭及某些异常行为表达方式,哀悼已逝去的古老南方,并预示家中已经、正在、或即将发生某些不幸的事情,展现了一幅康普生家族衰败生活的真实画面。他那股前后颠倒、混乱模糊的“意识流”正象征着贵族世家的迷乱与衰败,他见证了一个家庭的衰败,目睹了一个南方的堕落。
2、人性的寻根
韩少功的《爸爸爸》是“寻根文学”的代表作,它并没有停留在表面的伤痕、而是站在更高的层次对人性作无情地剖析,对迫害者和被迫害者都能够找出共通的心理黑暗,抓到人性共通的问题,发人深省。
丙崽的先天缺陷非但没有得到他人的怜悯,反而成为众人取乐、发泄的对象,甚至希望拿他的头来祭谷神。丙崽在村里不仅遭到后生的欺辱,就连娃崽们也“围上去,捏他的耳朵,让他跪在一堆牛屎前,鼻尖就要触到牛粪堆了。”丙崽艰辛的生存境遇透视着人性的消遁、丑陋的滋生和蔓延。
在介绍《喧哗与骚动》创作过程时,福克纳说:“我先从一个白痴的角度来讲这个故事,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由一个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人说出来,可以更加动人。虽然它们都是表面的,局部的,但却是可靠的、客观的、未被观念和理性加工和扭曲的。”在小说中,班吉起到了镜像的作用,即以他的眼光和意识为镜,来映照周围的人和事。通过班吉及人物对班吉的态度和评价,我们看到了自视聪明的杰生的可笑,昆丁的濒于崩溃,母亲的神经质,迪尔西的善良;看到人类的生存尴尬和人性的杂质。
无论是韩少功的《爸爸爸》还是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作家都通过一系列的人物和事件实现了人性的自我观照,引发了我们对人性何去何从的思考,指引我们走上一条人性的寻根之路。
三、结语
丙崽和班吉作为一个特殊的傻子群体,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因其外形的畸化、语言的缺失而遭到来自常态社会的种种歧视和迫害,但这并不是作家的要义,他们是想借这类异于常人的“他者”形象实现人性的观照,承载更高、更深的文化内涵。这才是作家的意图,也是文学文本中傻子群像的社会学意义。通过对文化的批判和人性原初的揭露,唤醒人们对社会和自身的注意。
参考文献:
[1]. 胡泽球:《从新视角看“傻子”人物——<喧哗与骚动>和<爸爸爸>中傻子主人公比较研究》,载《理论与创作》,2003年第1期。
[2] 李文俊:《福克纳评论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0年。
[3] 沈杏培,姜瑜:《当代小说中傻子母题的诗学阐释》,载《理论与创作》,200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