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于“电视电影”的界定众说纷纭,但笔者更倾向于认为,“电视电影”的本质是“电影”,而传播媒体是“电视”,当然,这个“电影”的含义是相对狭义的,更多指创作层面,在此不做赘述。这种认识必然影响到创作者在创作时的心态和表现手法,而毋庸置疑的是,这种积极的方式也使得电视电影的整体制作水平和观赏效果远远高于普通电视剧集,有的甚至被称赞比电影拍得还好((王勃之死》《上车,走吧》获第10届金鸡百花电影节最佳电视电影金鸡奖,并被媒体赞为比当年参加电影节的电影还好看)。
其中,风格化是大多数电视电影创作者的自觉追求,也是我们希望从作品中看到的东西。基本上,由电影频道出资的电视电影拍摄工作也是一块“试验田”,一块电影创作的试验田。既然是个参与创作的机会,又有充分的创作空间,所以很多年轻导演都会自觉将自己心仪的电影理念、电影语言、叙事方式等搬出来使用,于是就形成了电视电影多彩多样的风格。
近期播出的青年女导演李虹的作品《黑白>就采取了一种非常另类的风格。影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凶杀、关于情感纠葛的故事,更是一部彻彻底底要在风格上标新立异的电视电影。
影片片头,躁动的音乐与影像便昭示了片中完全个性化的风格追求。影片的故事本身并不新鲜,艾敬扮演一位黑白摄影室的摄影师,某日工作时突然闯进一杀手杀害了被拍摄者,而警察侦破的结果却发现,给了被害者致命一刀的正是女摄影师本人。尽管情节似曾相识,但导演李虹却以鲜明的类型片风格拍出了影片的特色。从影像到音乐,从叙事到表演,形式与内容,无一不是极致,唯恐不是极致。
形式
《黑白》将灯光、摄影、音乐用到极致,以至于很多人认为它不像是一个剧情片,倒像*一个另类的MTV的片断组合,不断冲击着观众的视听神经。为了配合影片的悬疑气氛,创作者将影片的色调采取了“消色”处理,加大反差,将彩色片拍成黑白片效果,同时大量运用广角镜头,浓重的阴影,大量使用的顶光与底光,将故事与人物从常态的生活场景中抽离出来,造成一种神秘诡异的效果,令观者对每个人物都疑心重重,强化了悬念,加重了人物内心戏份的戏剧张力。
这是一次完完全全的对于“形式感”的刻意追求。在色彩上,经过后期消色处理的画面略偏绿,总体色调接近黑白,但很多地方反差不大。灰黑色块居多,或者是因为衣脤——人物衣贩基本上都是偏黑色的暗色,在总体偏暗的影调下,基本是黑色;或者是阴影——影片画面的亮区极少,用光极为吝裔,人物常常处于阴影之中,比如主人公赵海芸就基本上处于阴影之中,特别是在她那间“黑白
工作室”中,她整个被黑暗包围,预示着主人公沉重的内心世界和灰暗的世界观。黄队在爱妻车祸身亡后,整日沉浸在悲痛的世界中,所以在家中,黄队思念亡妻时,画面极为黑暗。比如黄队偷偷哭泣一场戏,懂事的儿子小茂将父亲借以浇愁的啤酒放在门外,整个画面只有门缝是亮区,儿子与屋中的其他部分全部都沉浸在阴影黑暗之中,预示着人物内心的伤痛之深,宛如地狱。很多画面的大部分都是在后期完全压黑,使得画面整体更显阴沉压抑,
为的是突显犯罪主题,增加绝望氛围,颇有好莱坞当年的“黑色影片”的味道。
黑色电影是好莱坞钟爱的影片类型之一,通常用来表现犯罪、侦破等题材。“在将近早晨时分的一条黑暗街道上,一阵突然的瓢泼大雨倾盆而过。雾气中路灯散发出朦胧的光晕。在一间没有电梯的大楼上的房间里,充满着从街对面一块霓虹灯招牌上照射过来的一闪一闪的灯光,一个人正等着去谋杀或被谋杀……每个镜头都用低调反光,使得透过窗子或者窗纱看到的雨总是显得闪闪发亮,像水银似的,水垢闪烁着微弱的光晕。脸被那些阴影深深地镂刻出粗硬的线条,它通常象征着某种肉体或灵魂的监禁。”这是乔尔?格林堡和查尔斯海厄姆在<40年代的好莱坞》中的一段话,形象生动地表明了好莱坞传统的黑色电影的影像特征。由此可见,这种黑色风格也许是创作者在接到剧本时根据题材所设置的最佳表现方式。
经过消色处理的画面往往更会突现某些色块,比如红色,成为一种特定含义的意象。刺客李青舟的红色外衣,黑白工作室的红木屏风,警车的红色警灯,但显然是后期消色后又刻意强调突出的,是为危险,血腥。红色也被用来做主观色彩,比如于翔被赵海芸刺杀时、黄队深夜怀念亡妻时画面的血红;悬念揭晓,真相大白之后的都市景观,整个城市变为底片效果,黑白倒置,天空却做成了血红色,鲜血淋淋。
不过,影片也不全然是阴暗的。在表现孩子的世界时,色彩是正常的,鲜明的,也是丰富多彩的。在回忆段落,赵海芸在海南受辱,那时的主人公还没有背上沉重的心理抽锁,所以那时的世界是五颜六色的,主人公穿的是白色衬衣,画面成暖调。而在现时世界中,主人公只有在跟黄队及儿子在一起时,色彩才是相对明亮丰富的,视野也是相对开阔的。影片结尾,赵即将认罪伏法,这也意味着她真正的心灵解脱,所以,她终于褪去了黑衣,换上了白色毛衣,整个画面也显得亮度提高了很多。
光线方面,正如黑色影片所一贯采用的,影片大量使用底光、顶光、逆光、侧光、侧逆光,画面中往往光区很小,有时往往不用直射光照射人脸,降低反差,使得人整个处于阴影中,比如赵海芸为于翔拍照时,人脸是灰灰的,处于逆光中。有时只有局部一点点在光区中,如在王焰偷窥的小屋,每次他都是只有脸部一点点亮,黄队来到这里,也只有后景的门和黄队的脸置于光区中。阴暗压抑的工作室中,赵海芸撵王焰走,主光高光点并不在两人的脸上,而是在王的手上。审讯李青舟时,窗外的光线落在李的身上,前景的警察背影是黑色,李的脸也在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的光区之外,赵海芸通过监狱门上的小窗口确认凶手时看到的李青舟也是坐在阴影中,强烈的阳光透过另一敞开的门(当然,门只是为了造成特定的光影效果而特意敞开,其实是不合逻辑的)照在墙上,加强了画面的反差。
在构图上,片中有很多刻意的设计。特写居多,往往放在前景,比如黄队父子的出场,儿子的脸部特写在前景,堵住画面接近三分之一,父亲在后景沙发上沉睡。在摄影室中,王焰向赵海芸求爱,两人相对而坐,背景是一种巨大的人脸摄影,所以画面上就是两个侧面与人像图片的嘴便构成一个三角形,很有意思。还有黄队帮助赵海芸装汽车轮胎,镜头竟然是做成在轮胎里的效果,从轮胎的圆孔中偷窥这两个人。黄队与王焰在屋中交谈,两组镜头中,后景的人都是出现在镜子中,如此,两个人交流时,视线便很有趣,而且避免了正反打的俗套。黄队到酒吧中去见王焰时所通过的走瘫是镜子制成,光线从人口处射进来,所以一路走来便是一个人与三个影子,就像万花筒一样。
在镜头运用上使用了大量广角镜头,微俯、微仰,情绪段落使用升格等等。此外,另类音乐的音乐风格也是《黑白>一片的特色。黄队怀念亡妻和赵海芸回忆不堪回首的过去时,出现的是带着啜泣声的音乐,配合的是主人公此时酸涩的心情。而时不时出现的另类歌手姜昕的歌声,哀怨的声音更像是主人公的心声,人物情感的缧缈与内心世界的苦灌无奈在这一刻得到宣泄。
观众与专家对该片在形式上的极致化处理虽然有不同看法,但笔者认为,最重要的是,它带给观众的是一种不同于一般的全新的视听感受,一种更
向电影靠拢的视听感受。而且,这其实是与《英雄》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同样的是重视听,偏形式,而《黑白》等影片在叙事上还更下一番功夫呢,不应当简单地理解为哗众取宠。有想法,有探索,又有一定功力去实现,是一次激情勃发的影像尝试,因而年轻创作者的锐气值得嘉许,值得鼓励。据说《黑白》一片已经人选参加今年在法国汉斯举行的电视节,但愿有好成绩。
内容
影片在叙事上很有些好莱坞侦探片的路子,悬念的设置,情节的安排,还有人物性格的刻画。影片主线是一桩凶杀案,副线是情感,但实际上却应当是,一起凶杀案串起了一个女人过去现在和将来的三段情感,是关于一个女性命运的故事。
在讲述凶杀案时,影片设置了很多悬念,在前期作了很多铺垫,然后慢慢解扣。比如,死者于翔多次出人黑白工作室,影片在开头有过交待,因为他出现在李青舟的监视视线中,而王焰在日历上作的记号也令人心生疑窦;黄队将妻子的照片扣下放到抽屉里,是为后来交待妻子巳去世做伏笔;王焰质问赵海芸为何对警察否认认识死者,也是为凶案的真相设置悬念。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只是,很多细节的设置过于刻意,忽略了观众的接受程度,因而必须再次观赏之后才能明了前因后果。因为,片中很多地方是先交待结果,后交待起因。最明显的例子是黄队与儿子小茂出场的一场戏,黄队在沙发昏睡,儿子小茂拿着火车票,镜头推向墙上挂着的大海的图片,响起之前领导对黄队交待的话,接着出现当时的场景,领导让黄队带着儿子到海边去散散心;尔后,黄队在警局将妻子的照片放到抽屉中;之后,交待黄队爱喝酒,是“酒鬼”;再往后,黄队刮脸想起妻子,偷偷哭泣,儿子体贴地将一瓶啤酒放到门边,至此,观众可猜出大半,直到小茂给赵海芸看妈妈照片,才道出黄队之妻车祸去世。如此交待,固然精彩,对一般观众来讲,是否太有挑战,因为必须集中精力于每一个细节才能分析出前因后果。
作为一部有诸多黑色元素的影片,“黑色”的人物必不可少。于翔不必说,本身是个绝对的恶人;王焰,就因为心中存着一份变形的爱,所以,就有了“偷窥”,最后,偷窥的录影带变成了破案的关键。影片的人物设计也有很多刻意安排的成分,最明显的便是开头凶手的出场。李青舟本人不仅长得怪异、阴暗,行为举止甚至说话声音也很怪异,是一个痞气而又略带神经质的家伙。影片伊始,李在屋中无聊地玩弄灯绳,一明一灭,莫定整个影片的调子。他对镜换装,无聊荒诞,又带点自恋。而在监视于翔时自己的车被撞,撞他的又是一个奇形怪状的人,虽然此人此事为后来李被捉作了伏笔,但两个人物想来是创作考作为风格化的“造型元素”而故意设置的。儿子黄小茂的造型与表演倒都是蛮可爱的。也正应了赵海芸那句话:“只有孩子的世界是彩色的。”所以,也只有孩子才是纯真可爱的。
作为被偷窥的女人,赵海芸常常出现在晃动的DV镜头中,或者透过工作室对面的铁艺栏杆的视线里。她是摄影师,用镜头来看别人,看世界,看一个黑白的世界,而她也生活在别人的镜头中。影片其实是三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于翔使用卑鄙手段,迷晕她而后拍裸照要挟她,用暴力得到她的身体;王焰用摄像机,用她杀人的秘密要挟她,希图得到她的爱;而黄队,其实是一个新生活的希望。所以她的无奈,她的挣扎,她的伤痛都无力挣脱,为了迟来的新生活,她只有自投罗网,进人另一个枷锁。伏法也许是她最后也是最好的解脱,'所以,影片结尾她告别黄队父子,要登上警车,画面却是亮色很多。
既然更多是尝试,就免不了有很多不足之处。影片《黑白》虽然有些地方并不到位,甚至有些学生作业的痕迹,特别是结尾冗长的关于“很多年”和“很多很多年”以后的描写纯厉多余,是厉于完全电影人的小玩笑(比如长大了的黄小茂找的是靑年导演张一白拍摄工作中的花絮镜头)。而且,对于习惯于传统叙事模式的普通观众来说,接受这种讲故事的方式还有些困难,看后往往一头雾水,不着边际。影片节奏也过于缓慢,过分着重于悬念与包袱的设置,虽然实际片长并不长,甚至没有达到通常的90分钟,但感觉上却似乎太长,有些超越一般人的观片耐性。然而,这未尝不是一次有益的尝试。年轻创作者敢于尝试的勇气应当予以鼓励,当年的第五代靠的就是这股子心气才嵋起的,越受争议越应当保护这种创作的锐气。虽然,电影的大环境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但并不能说这种创作的心态已经不合时宜,何况,也可以为电视荧屏为电视电影带来多一些的绚面色彩与青春激情。
本文作者:李 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