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将把电影《英雄》作为一个色彩文本,分析其色彩的叙事功能、情感宣泄功能和象征功能,揭示色彩对电影实现其审美价值的重要作用,强调《英雄》在中国电影史上的革命意义。
关键词:色彩;功能;审美价值
张艺谋的武侠电影《英雄》掀起了国产电影遗失已久的观影热潮,创下两亿多票房神话,打开了中国商业大片的大门,是中国电影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作为一部商业电影,《英雄》的成功离不开顶级的明星阵容和高超的宣传策略,但是,华丽的场景、刚柔并济的中国文化和绚烂的色彩使它在商业操作下又不失为艺术品的特质。作为形式因素的色彩无疑是电影成功的关键,也是其成为经典的法宝,要了解《英雄》的成功秘诀,就必须了解色彩在这部影片中扮演的角色,明白它对电影审美价值的实现所发挥的作用。
一 《英雄》的情节设置
视觉文化时代,图像压倒文字成为社会的主导文化形态,而电影作为视觉文化崛起的表征也更加注重视觉效果的营造,特别是商业大片,要想在奉行娱乐至上原则的消费社会里吸引观众眼球,获得票房,就必须采用大场景、虚拟空间、仿真技术来增强电影的视觉冲击力,这在故事情节上就要求如《哈里波特》的魔法世界、《星球大战》的未来空间以及《阿凡达》的外星球生存等对环境、人物、情节的大胆想象来为电影制作提供广阔的发挥空间。因为人的想象需要电影画面的形象化以获得视觉真实,而电影的展示空间也需要相宜的故事情节来承载。
《英雄》问世以前,中国电影以故事情节的曲折离奇,民情风俗的原生态展示或香港的无厘头风格维系生命,就连张艺谋本人的作品也多以反映中国地方民俗特色,揭示人的原始生存状态为主,如《红高粱》、《菊豆》、《秋菊打官司》、《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等等,这些故事要么发生在落后偏远的农村,要么在陈旧的封建院落,空间闭塞,难以扩大画面场景,想象力受拘束,终难成就大片。而《英雄》则冲破了这种封闭和狭隘,它用一种简单的叙事模式开启了无限发挥的想象空间,再加入对历史的理性思考,从而形成了电影的深厚内涵。
在情节设置上,《英雄》以秦王和无名的问答对话引出无名杀死刺客长空、飞雪、残剑的三个可能性情节,第一个是无名为刺杀秦王而编造的情节,第二个是秦王识破无名的谎言而想象的情节,第三个是无名为践行新的侠义精神而讲述的真实情节。秦王和无名的问答发生在秦宫,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故事通过这个封闭的空间延伸到三个可能性情节的开放空间,为电影的大场景大制作提供了必要条件。整部电影就是以秦王和无名的问答为线索串连起三个可能性情节,这种安排类似于《罗生门》。
《罗生门》是日本导演黑泽明根据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罗生门》和《筱竹丛中》改编而来的电影作品,它以行脚僧、樵夫和杂工在罗生门下聊述武士金泽武弘被杀事件,引出樵夫、凶手多襄丸、死者的妻子真砂、借死者的魂来作证的女巫都怀着利己目的给出不同证词,影片将他们的证词用画面一一展示出来,形成真假难辨的局面而引发对人性的思考。整部电影就是以行脚僧、樵夫和杂工的闲聊为线索串连了四个可能性情节,与《英雄》的情节设置相似,但是,《罗生门》的四个情节是并行排列真假难辨的,而《英雄》的三个情节看似并列无关,其实是有层次性的,并在最后揭示了真相,两者为什么有此不同呢?这是由影片主旨决定的。
《罗生门》将四个可能性情节并列造成真假难辨的效果,在扑朔迷离中揭露人的伪装的丑陋嘴脸,批判其虚伪本质,辨别真假并不重要,也不是影片的主旨所在。而《英雄》则不同,真相的揭示蕴涵着对中国新侠义的步步探索,情节的蕴涵着层次性的发展是影片主旨的必要过程。
在中国五千年历史长河中,“荆轲刺秦”占据着刺秦故事的主导地位,侠士们慷慨赴危难,热血酬知己,舍生赴死,凛然取义的豪迈品格成为武侠小说之魂,但是,当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这些个体的生命意识只能成为历史车轮的牺牲品,“侠义”必然臣服于“王权”,《英雄》的三个可能性情节就是侠义与王权斗争的影射。在人物设计上,秦王就是王权,代表了历史前进的步伐,虽然他的大一统要用战争和鲜血来实现却具有不可逆性。长空、飞雪代表传统侠士,必然失败。残剑代表新侠士,他选择舍弃私仇臣服于王权。无名刺秦的态度转变则是中国侠士的成长过程,他和残剑一样必然成为侠义涅磐的牺牲品。《英雄》就是用现代历史精神重新诠释了刺秦故事,这是文学改编的惯用手法,本就无可厚非。但有的人说《英雄》是用中国文化的壳装入西方现代精神之核,以期更易被西方市场接受获得国际票房,未免显得苛刻。艺术文化交流本就不只是艺术文化领域的事情,其背后还涉及到广泛的经济社会问题。
所以,《英雄》所包含的三个可能性情节作为电影内容的主体部分,是“意义”的承载者,也是电影主旨的必经阶段,这种层次性是对中国侠义的现代塑造,也是对中国电影国际化的探索。
二 色彩的功能
(一)叙事功能
纵观整部影片,在人物服装的颜色设计上,秦王和无名问答时是黑色,无名编造的情节是红色,秦王猜想的情节是蓝色,真实情节是白色。每部分的画面整体采用相应的色调而呈现出红、蓝、白三个色块,色调由暗到明,预示着真相的步步逼近。
详细论之,在无名为刺杀秦王而编造的情节部分,人物服装采用了中国红,背景和画面整体呈暗红色调,营造了传统侠士宁为刺秦赴死的近魔状态。第二部分,秦王根据对残剑、飞雪的了解识破了无名的谎言,理想化地猜想着近神的残剑、飞雪,影片采用蓝色。对东方人来说,蓝色素雅恬淡,是对生的微笑。所以,飞雪和残剑对受无名一剑的牺牲表现得如此坦然,残剑与无名为纪念飞雪的打斗也是异常平静深沉。这两部分都采用了超自然化的色彩,充斥着创作者的主观设计。到第三部分,画面尽量回归自然真实色调。人物服装采用白色,白色代表着单纯,非主观,也就是真实。在这里面,飞雪、残剑之间有爱有恨,有喜有悲,回到了真实的人生,他们一个带有中国传统侠士不可避免的情愫——报私仇,一个臣服于历史王权,代表新的侠义,在他们从魔到神到人的状态展示过程中,影片的主旨也有层次地透视了出来。
所以,整部电影就是通过红、蓝、白三种主体色归类呈块,再由黑色加以
分隔串连而形成一个紧密严实的整体。这种安排相得益彰,使观众在应接不暇的色彩变换中明晰故事情节的发展脉络,知晓时空转换的复杂关系,在情节和色彩的双重叙事中领悟影片主旨的层次性揭示过程,体会对内容和形式的双重审美愉悦。
(二)情感宣泄功能
阿恩海姆曾说:“说到表情作用,色彩又胜过形状一筹,那落日的余辉以及地中海碧蓝色彩所传达的表情,恐怕是任何确定的形状也都望尘莫及的。”“在视觉艺术中,表情的特征是色彩领域中重要的研究对象之一。”所谓色彩的表情是指借助视觉经验相一致的简化色彩来传达人们的思想感情或精神,是色彩作用于人的生理和心理的结果。
在《英雄》的三个可能性情节中,飞雪与残剑的爱情呈现出三种状态。红色代表两人相互猜忌的只留下恨的爱;蓝色是理性的宁愿牺牲自己保全对方的释怀的爱;白色是爱恨并存的真实人生的爱。影片精心设计了两人的爱情展现过程,特别是飞雪的表情从呆板邪恶到自然纯真而富于变化,既暗示着情节的真假也宣泄出其内心的强烈情感。而在残剑回忆的爱情部分,人物服装采用绿色传达着残剑对两人与世无争充满希望的爱情的向往。
在物理属性上,同一种颜色由于明暗度和光线的不同会形成不同的色彩,表达不同的情感特征,张艺谋就在《英雄》中展示了自己运用中国红的娴熟技巧,传达出丰富的人物情感。飞雪偷窥残剑、如月一幕,暗色红唇,黑色眼线,加上冗长的红衣,这里的红代表了充满嫉妒和恨的爱;赵国书馆里,师生们在秦军乱箭中练习书法,人物、服装、墙壁、地板、书桌,一切都呈红色,这里的红是誓死保卫文化的坚定,是对民族精神的坚守,代表着血和战争;电影结尾部分,落日带来的夕阳红,印证了历史长河中荆轲专诸、梁山好汉、太平天国似的中国传统侠义只能成为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牺牲品,这里的红是传统侠义的涅磐,是对逝去侠义的叹惜。这些不同的红色具有不同的情感特征,呈现出不同的人物状态,他们或正或邪,或喜或悲,但都情感强烈而富于激情,使观众从一种颜色中获得多样的情感审美体验。
(三)色彩的象征功能
色彩本就具有各自的历史和文化,再加上民族、国家和个人经历的不同,同一色彩对不同的人会产生不同的意义和审美效果。总体来说,电影色彩具有两种意义,一种是由其物理属性决定的,比如,在可见光光谱中,红色是波长最长、振幅率最慢的单色光,感情效应极强,富于刺激性,代表着激情和强烈。蓝色是一种典型的冷色调,由于色相的纯粹性和光波较短,震动频率快,给人的色彩视觉以稳定的影响,代表着宁静、素雅和忧郁。另一种是象征意义,是由视觉经验和历史文化因素沉淀下来的意义。
在《英雄》中,秦军、秦臣、秦王、秦宫都采用黑色。首先是因为秦朝主水尚黑,影片遵循了这种历史真实;其次是因为黑色是吸收所有光线的颜色,具有凝重感,能够体现出秦宫的帝王霸气,秦军的锐不可挡,以及秦王的睿智,这种文化意义和物理意义的双重建构使得黑色成为一种文化象征,从而加强了影片的历史真实感和厚重感。而在故事主体部分,胡杨林之战的红黄对比象征着飞雪和如月的情感冲突;翠色平湖和秦宫的绿幔象征着诗意与侠义;红色藏书阁象征着矛盾和焦躁,蓝色藏书阁象征着静雅神圣,白色藏书阁象征着纯洁高尚的心灵和感情等等。影片就是通过这一系列色彩符号构筑起红、蓝、白三色场景空间,形成块状结构,再把诗书武功、音乐书法这些中国文化的象征体纳入进来形成一个严密的视觉整体,使影片在实现视觉冲击力的同时通过色彩的象征意义增加其历史文化深度。
结 语
综上所述,色彩发挥其叙事功能、情感宣泄功能和象征功能辅助电影《英雄》组织起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为大场景大制作提供必要条件,是实现电影审美价值的关键因素。但是,色彩的作用不仅限于电影创作方面,还有电影欣赏方面。
电影获得完整的叙事特征开始于文学改编,由此而来的是注重电影的故事情节成为观众的传统欣赏方式。《英雄》的故事采用了叙事学上较为简单的叙事模式,节奏缓慢,武打动作激烈而无速度感,这与同时期的《无间道》、《疯狂的石头》相比,更难符合中国观众的口味,其情节被大加贬黜,评论界也言其形式大于内容。然而,作为一种视听综合艺术,电影包含了文学的叙事特征而不等于文学,声音、画面、视觉真实等等都是其所具有的艺术特征,欣赏电影只欣赏其故事情节而忽视声音、画面无疑是巨大的审美缺憾。
参考文献:
[1]梁明,李力.电影色彩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林邵峰.视觉英雄张艺谋.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
[3]周宪.视觉文化的转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4](美)鲁道夫·阿恩海姆.艺术与视知觉.滕守尧、朱疆源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