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资本主义制度对人类历史的进步发展仍具有独占鳌头的影响作用，它不仅直接关系着世界发展的成就与危机，而且对社会主义的前途命运也有着不可或缺的影响。重新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制度的理性特点，客观评价其优劣利弊，对于我们科学合理地吸收借鉴其经验教训，发展完善社会主义制度无疑具有重要意义。
一、个体实用理性是资本主义制度的根基
所谓个体实用理性主要是指一种个人利益最大化的行为方式。它主要表现为:个体的行为总是为了追求某种利益最大化的目标，并且，为了达到这种目标，对自己的行为及其后果总是进行精心的计算预测和选择取舍。个体实用理性有如下突出特征：1、它以现实直接利益最大化为个体的行为目标。个体追求的利益目标广义地说包括直接的、间接的、现实的、长远的等多方面利益，但个体实用理性关注最多的往往是现实直接的利益，对于间接长远的利益，不是关注较少，就是置于次要地位，特别是不愿牺牲现实的重大利益而换取间接长远利益的最大化。正所谓“赊三不如现二”。2、它以效率最大化为个体行为的基本方式。个体在追求利益目标的过程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行为方式可供选择:事倍功半的、事半功倍的、利己利人的、利己害人的、利大于弊的、弊大于利的、便捷的、繁重的等等。作为一个理性的个体，对各种行为方式必然会进行成本与收益的比较，在对各种方式的收益大小、付出代价多少、风险大小等进行精心的预测、计算、比较、权衡之后作出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3、它以外界信息作为个体行为选择的依据。个体在行为选择中，对成本收益的计算、预测、比较、权衡是以各种相关信息为依据的，因而，外界信息的内容变化将直接影响个体行为方式的选择，外界信息的充分准确与否也将直接决定个体行为选择的合理与否。
个体实用理性在资本主义制度中具有基础性的地位与作用，可谓是其根基，这在资本主义制度理性中有直接重大的表现。资本主义制度从最集中的重大内容来看，当属以私有制为基础的以自由竞争为主导的市场经济制度，其典型的实践模式就是20世纪80年代后日趋鲜明的新美国模式。正如法国学者米歇尔。阿尔贝尔指出的：这个模式无可争议是资本主义的：市场 经济、私有制和自由竞争是它的金科玉律。但是，自从10-15年以来，新美国模式在几个方面的特点越来越突出。以新美国模式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制度原则清楚地表明，资本主义制度理性是以个体理性为逻辑基础的，它具有鲜明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
所谓制度理性主要是指一种制度效率最大化的逻辑关系。“制度是人们为了共同的需要和共同的利益关系而创造和建立起来的，其目的和作用在于确立一种动力和约束结构，来引导人们采取可预测的、因而是有秩序的行为，用以沟通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个人选择和公共选择。这表明，制度作为一种社会规则安有匕其目的在于实现社会效益即集体利益的最大化，其手段在于通过引导，协调个人利益和行为以达到社会共同利益目标，制度理性就是指制度形式、措施的设计安排中所内在蕴涵的目标与手段之间的逻辑关系，它主要表现为制度设计安排的逻辑手段、逻辑条件、逻辑动力、逻辑依据等方面。从制度理性的角度看，资本主义制度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有如下突出表现：1、它的逻辑手段是通过激励刺激个体实用理性以达到制度效率最大化的目标。私有制、市场经济、自由竞争等原则的根本意图在于满足个体实用理性需求，刺激个体实用理性发挥保障个体实用理性的顺利实现。2、它的逻辑条件是以个体实用理性为制度理性的充分必要条件。以激励刺激个体实用理性为逻辑手段暗含的逻辑条件就是认为:只要个体实用理性得到充分发展与实现，制度理性就能得到实现。3、它的逻辑动力是以个体实用理性需求为制度理性实现的力量源泉。前述逻辑手段同时暗含的逻辑动力就是认为:只要个体实用理性得到充分的弘扬，制度理性就能得到充分的増强。4、它的逻辑依据是个体实用理性与集体理性的相容性。制度理性作为集体理性的实现形式，并以个体实用理性为逻辑手段、逻辑条件、逻辑动力，其中暗含的逻辑依据就是认为个体实用理性与集体理性是可以相互沟通、相互促进、相互协调、相辅相成的。综上所述，不难看出，以新美国模式为代表的资本主义制度具有鲜明而突出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
二、个体实用理性特征造就了资本主义的矛盾现实
2002年上半年，在美国，以安然公司的假帐丑闻为导火索触发了一场资本主义制度的信誉危机。它暴露了充满创新活力的美国新经济的致命弱点，也使成就卓著、世界领先的美国经济再次露出困难危机冰山的一角，不能不引起人们对其进行深入的审视与思考。全面客观地审视剖析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的发展现实，尤其是经济发展的现实，不难看出，它具有种种对比鲜明、反差极大的矛盾现象，其突出的表现就是:生产力水平迅速提高的同时，生存环境却遭到毁灭性的破坏;社会财富极大増长的同时贫富差距却空前拉大;物质财富极大富裕的同时精神危机却空前加剧;科技水平极大提高的同时科技危害却严重加剧；国际依赖空前加深的同时，南北差距却空前拉大;经济调控不断加强的同时，经济失衡却有増无减;经济前景更为光明的同时，社会前景却濒临危机。追究这些矛盾现象的根源，从不同的角度，当然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但从制度理性的角度看，归根结底就是个体理性特征造就的。个体理性特征之所以既造就了资本主义充满活力、效率极高、经济成功、魅力无穷的辉煌，又造就了资本主义危机四伏、弊端丛生、麻烦缠身、前景黯然的困境，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就是因为个体实用理性在得到充分发展与实现的同时，不可避免地导致了许多个体非理性。对此，不少西方国家的专家学者从不同的角度有着深刻的分析并流露出由衷的担忧。
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莱斯特■瑟罗在《资本主义的未来》-书中反复论证认为:“资本主义制度的强点在于它能够设法满足不同个人的偏爱。资本主义制度的最大弱点就是它的近视。对此，他有众多精辟的论述:关于满足个人偏爱，利用剌激个体实用理性对资本主义发展所起的积极进步作用，他指出：自工业革命以来，如果把成功定义为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那么，世界上没有哪种经济制度比资本主义更为成功”。“只有资本主义才能满足现代人所相信的个性并利用被某些人认为是人类的低级动机的贪婪和自私，造就不断上升的生活水平。要说满足不论在旁人看来如何微不足道的所有个人的要求和欲望，资本主义制度能做到的别的制度连一半都做不到。关于满足个人偏爱，利用剌激个体实用理性对资本主义发展所起的危害作用，他指出：成功的社会必须有一个可以围绕它把全社会团结起来的故事，有一个持久的意识形态”。“资本主义主张只有一个目标一实现个人消费最大化的个人利益。但是个人的贪婪绝不可能是长期团结全社会的一种目标。”“每一代人都做出了正当的、资本主义式的决定，然而最后的效应则是集体的社会自杀。“科技和意识形态正在动摇21世纪资本主义的根基。科技正在使技能和知识成为获得可持续战略优势的惟一来源。由于受到电子媒介的怂恿，人们的思想意识正在向短期个人消费最大化的极端形式发展，而此时经济的成功恰好要依赖人们在技能、教育、知识和基础设施方面进行长线社会投资的意愿和能力。一旦科技与意识形态开始分道扬镳了，剩下的惟一问题就是’大问题’（动摇制度的大地震)何时出现。”
法国著名学者米歇尔。阿尔贝尔在《资本主义反对资本主义》一书中，通过许多典型事例，对以美国为代表的所有讲英语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推行的新美国模式，和以德国为代表的欧元区国家推行的莱茵模式进行了深入而有趣的比较研究，进而认为:在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现实中，新美国模式显得更为成功、更有魅力，并且它所导致的社会弊端、危机也更为严重、更为深刻，其原因就在于与莱茵模式相比，新美国模式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更为极端，即它更强调个体的直接短期利益欲望的满足。关于新美国模式的特点，他指出：美国式资本主义几乎代表了西方的全部魅力”。“如前所述，自八十年代以来，美国模式在社会上和政治上都扩大了地盘”。“事实上在世界舆论的眼里，莱茵式资本主义虽然合乎道义和平等原则，既严谨又谨t慎但缺乏吸引力”。关于美国模式独具魅力的根源，他指出：“美国式资本主义不仅仅使人联想到丛林法则的野蛮情趣和生存竞争，也是一种幻想来钱很快、容易暴富和出现'发迹史’的资本主义，它比明智的和耐心发展的莱茵模式更具有吸引力”。“如果以为经济只服从严格的利益逻辑那就错了……理想的经济人的一举一动应该像个数学家，冷静地精心决策，理论家们经过论证提出的这种严格符合逻辑的个人并不存在。换句话说，激情、非理性、花样翻新和走火入魔的模仿，比人们想象的更能控制经济”。关于美国式资本主义的利弊，他指出：只有效益、利润和边际效益才是一种有活力的经济真正发动机。但一个出乎意料的教训来自美国，来自这种资本主义的祖国自身:利润也可以削弱企业、惩罚经济、阻碍发展”。“如果资本主义没有受到公共权力的足够制约，没有受到金钱以外的其他社会价值的竞争，资本主义越是成为短期财富的创造者，就越有可能变成长期社会价值的破坏者。
美国资深记者理查德。隆沃思在《全球经济自由化的危机》一书中，在他遍访世界75国，考察了世界各国国情的基础上，描述了全球化的冲击及对策。他认为：在全球化浪潮下的美、日、欧各国经济贸易高度繁荣，科技发展独领风骚，人民生活富足安稳。然而，一片繁荣美景下暗藏着'全球资本主义危机’：国际金融市场不稳定和失衡，全球财富分配日益不均，少数精英追逐巨利，使贫者愈贫、富者愈富，由于过分追求效率，公司大幅裁员，社会福利制度面临崩溃，环境污染日益严重，文明的根基发生动摇，道德沦丧，既有的生活方式发生着根本的变化。(封底）理查德的这些观点是对当今席卷全球的全球化浪潮正负效应的深刻揭示，同时也可看作是对资本主义个体实用理性特征在全球范围扩张效应的深刻揭示。因为：第一，全球化的核心内容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全球化，“从体制角度，全球化被看做是资本主义的全球化或全球资本主义的扩张。第二，全球化的根本动力是资本追逐高额利润：资本追逐高额利润是经济全球化的根本动力。实际上，经济的全球化就是资本追逐利润所产生的一系列现象的总和。这些现象包括原料、人员和资本的跨国流动也包括各类统一市场的形成。”第三，资本追逐高额利润与资本主义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是一脉相承的。因此，可以这样认为:一方面，资本主义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在全球范围的扩张表现就是资本追逐高额利润为根本动力的以经济全球化为核心的多种全球化现象;另方面，全球化的影响冲击及正负效应，也就是资本主义个体实用理性特征导致的国内矛盾在世界范围内的进一步放大和加剧。不过，由于在全球范围内，公共权力对个体实用理性的调控能力相对于国内更为软弱，因而全球化的正负效应表现得更为突出。
三、关于个体实用理性的价值思考
资本主义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造就的进步与反动并存、希望与危机同在的矛盾现实，客观地昭示了个体实用理性在资本主义发展进程中价值功能的矛盾性。即：一方面，个体实用理性的充分张扬与刺激，使资本主义获得了前所未有、无与伦比的进步动力。它使个人的激情梦想得到高度的焕发与释放，它使个人的斗志与追求得到充分的激励与鼓舞，使个人的聪明才智得到极大的发挥与运用，由此，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发展进步、科学技术的发明创新、组织制度的改革调整、社会生活各方面的建设创造不仅具有了强大无比的动力，而且获得了永不枯竭的活力。另一方面，个体实用理性的极端发展也造就了资本主义的致命危机。它使个体本能的自私性、短视性、贪婪性、物欲性、享乐性伴随着个体实用理性的刺激张扬而得以放纵膨胀，得不到应有的限制与约束，造成了个体实用理性与社会集体理性、与自然环境理性以至国际社会理性之间的尖锐矛盾冲突。由此导致了资本主义的种种危机：以贫富悬殊、两极分化为表现的阶级危机；以环境污染、生态恶化为表现的自然危机；以资本投机、股市暴涨暴跌为表现的金融危机；以产品过剩、消费不足为表现的经济危机；以科技垄断、科技霸权、科技危害为表现的科技危机；以物欲横流、及时行乐、对肉体与性爱走火入魔为表现的精神危机；以走私贩毒、抢劫犯罪为表现的社会危机;以弱势群体通过自杀方式进行报复为表现的国际恐怖主义危机等等。这些危机不仅与资本主义进步成就形成强烈反差，也使其持续发展面临困境甚至绝境。
在人类社会发展历史的长河中，个体实用理性的矛盾价值事实上是普遍存在的。如下两例就是典型的表现:例一，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对私有制的确立及不断完善的保护措施，使个体实用理性的作用逐渐得到刺激与发挥，从而，生产力逐渐提高，社会历史不断进步。但相生相伴的问题是，原始社会那种尊老爱幼、患难与共、财富共享、平等协商的道德风尚日渐破坏，反之，弱肉强食、相互残杀、损人利已、尔虞我诈、贫富悬殊、两极分化、剥削压迫、等级森严等等丑恶现象日趋严重。这催生了被压迫被剥削者持续惨烈的反抗斗争，也催生了人们对“天下为公，四海一家”美好社会生生不息的追求。例二，以苏联为代表的传统社会主义计划经济体制，忽视个体实用理性的作用，排斥市场自由竞争，过分强调集中统一、行政命令和平均分配，虽然取得了社会安全稳定、政通人和、人民生活保障普遍得到改善加强的好效果，但也导致了科技创新不足、生产效率下降、生产力提高缓慢、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不快的严重问题，终于引发了苏东剧变的严重后果。这使资本主义的生产效率更具魅力，也使批判地借鉴资本主义制度的个体实用理性特征，对于社会主义的改革完善尤为必要。
综上所述，可以认为，个体实用理性在人类社会发展进程中的价值功能普遍具有双刃剑的特点。之所以如此，应该归根于个体实用理性自身的矛盾性。这种矛盾性正如人们常说的: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它有众多复杂的表现。择其要者列举如下：首先，个体理性既有理智的成份。又有情感的成份，对各种利益进行计算比较、取舍预测，想方设法获取某种利益，为此不惜付出某种代价，可算是一种理智成份;为了爱情、亲情、友情甚至理想信仰不惜付出代价以至生命，可算是一种情感成份。其次，个体理性既有合理成份，也有非合理成份，个体追求的利益目标有的是有利于个体及社会长远发展进步的，如个体的勤劳致富，这是合理的;但个体追求的利益目标有的是违背个体及社会长远发展进步的，如吸烟、吸毒，这是非合理的;还有个体通过劳动创造、与人合作、共同得利以满足自己的正当物质精神需求是合理的;但个体通过欺骗掠夺、损人利己、竭泽而渔以满足自己的需求则是非合理的。再次，个体理性既有不变的成份，也有恒变的成份，如任何一个个体都要追求物质精神利益，这是不变的;但每个个体在具体条件环境下追求的物质精神利益的具体内容对象方式则是恒变的。个体理性诸如此类的复杂对立统一性还可继续甚至无穷地列举下去。它不仅可以揭示在社会历史进程中个体理性价值功能矛盾性的深刻根源，还可以揭示社会发展进程中人类面临的众多难以取舍的重大矛盾问题的深刻根源，诸如效率与公平的矛盾，国家与市场的矛盾，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矛盾，人类理性与自然理性的矛盾，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矛盾等等，可以说，正是个体实用理性的矛盾性，决定了这些社会矛盾的难分难解性。
个体实用理性的矛盾特性清楚地揭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道理，那就是，对个体实用理性不可简单绝对地肯定或否定、推崇或排斥、放任或限制、刺激或压抑，而是要根据特定的现实条件特定的目标采取相应的对策。特别是在当前中国正在大力推进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过程中，必须建立和制订科学合理的规章制度，使个体理性既得到充分的弘扬刺激又得到有效的限制调控，以便保证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顺利进行。具体说，在当前的政治经济体制改革中，就是要把深化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与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有机结合起来，使二者相互促进、相互制约、相互平衡、相辅相成。这是因为，只有深化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形成规范完善的平等交换、自由竞争的市场机制，才能使个体实用理性得到充分的弘扬发挥，为社会生产力的提高、科技的创新进步提供强大的动力与活力；只有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制度、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三个代表”的基本方向，才能充分发挥党和国家的宏观调控作用，有效地抑制约束个体的非理性，进而有效地解决经济效率与社会公平的矛盾，人类理性与自然理性的矛盾、物质文明建设与精神文明建设的矛盾等重大社会矛盾，使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真正得到稳定有序、持续健康的发展进步。
周瑞华
(湖北师范学院政法经济系，湖北黄石4350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