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静心漫时光
据报道,2018年3月18日上午,即昨日,台湾著名作家,评论家,言辞犀利,怼人无数,树敌无数的毒舌李敖因病逝于台北。享年83岁。
其一生著有100多部作品,其中《北京法源寺》一书曾提名诺贝尔文学奖。然因种种原因,前后共有96本书被禁,可称被禁书第一人。《李敖大全集》是他大部分作品的合集,共80 册,3000余万字。
电视节目《李敖语妙天下》系李敖退休前的封刀之作。节目幽默诙谐,博古通今,相当精彩。
李敖生前留下遗嘱,死后将遗体捐赠,用做科学研究。其子遵其遗志,没有搞任何活动,一切从简。此举甚合李敖不拘一格超凡脱俗之至性至情。
01.
李敖,人如其名,一身傲骨,狂傲不羁,既傲且狂,无人可比。
李敖生前曾说,五百年来白话文写作前三人有谁?第一李敖,第二李敖,第三还是李敖。他一人独揽前三。就是这么嘚瑟。
他说: 当我要找我崇拜的人时,我就照照镜子。 自恋吧,可他就有这个自恋的资本。
儿时的李敖,已被人称为神童,12岁就发表过文章。17岁追星,追的不是影视明星,而是学者胡适。他直接给胡适写信,表达对其的倾慕之情。胡适的所有文章,他都收集。胡适曾说,他比胡适还了解胡适,有些胡适自己都忘记的著作,他都保存完好。
他在上中学时跳级,高中时又退学,然而这些都没耽误考大学。他先是考上了台大法律系,读着读着感觉不对胃口,就退学重考,于是又考上了台大历史系。别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考的大学,到他这儿,跟看电视换台似的切换自如,不得不服。
进了大学,他的雄辩和坚持真理开始展露峥嵘。教授在台上讲,可千万别有漏洞,因为台下坐着一个“挑刺专业户”李敖。只要他听到哪里不合逻辑,他就要跳出来与教授“讨论”,一直“讨论”出正确的结果才罢。所以,教授们看到李敖来上课就头大。
对此,在李敖的毕业论文答辩时,略见一斑。那天,轮到李敖答辩了,他走进会场,只见有三个教授排排坐。三个教授一看是李敖进来,面面相觑,谁都不提问不发声。
四个人目目相对了许久,终于有个教授打破沉默:李敖,你答辩通过了。李敖惊讶道:可我什么也没说啊!你们也没有讲话啊。
教授无奈道: 我们知道一开口就会被你驳倒的,所以还是不说了。
是不是很牛很拉风!没错,李敖就是这么不同凡响。不知把雄辩家墨子拉来与之对垒,谁输谁赢。
02
李敖的狂和傲,不只单纯反映在雄辩上,其“雄胆”更不一般。世人称他“嘻笑怒骂皆成文章”,此言不虚。
李敖生在大陆,长在台湾,成长历程中亲身体会台湾政府的种种腐败无能,对此深恶痛绝。他以笔为伐,常常写文抨击时政,笔锋如刀,字字见血,刺得台湾当局对之恨之入骨。
他一直只承认自己是中国人,从小他就想回大陆,上高中时甚至想划船渡海。他反对台独,曾说: 全地球都忌惮大陆的军武,唯独有个小岛敢牛皮哄哄。我简直是跟一群神经病住在同一个岛上。
1971年,他被台湾当局以“内乱罪”判刑十年,后遇上大赦,免了几年,实际监禁五年零八个月。这是他第一次入狱。
第二次是因为仗义,为朋友发妻打抱不平。朋友抛弃同甘共苦几十年的发妻,他看不过去,挺身而出拍卖朋友的房产,把拍卖所得给了举步艰难的友妻,为其讨回公道。为此朋友将他告上法院。本来当地法院判他无罪,但他的亲陆倾向早令当局忍无可忍,就被最高院以此为由给“摆了一道”,再次锒铛入狱。
然而,坐牢期间,他读书写字,研究历史,翻译诗歌,思考时政,泰然若素,一刻也没有虚度。出狱后,他马上发表有关黑暗冤狱的文章,还为一些冤案奔走呼喊,一时成了英雄,还掀起了一场监狱暴动。其傲骨胆略正义影响力均非比寻常。
他一生无惧无怕无悔,对不平之事不平之人,他都要仗义执言。他骂过无数人,也告过无数人,打官司成家常便饭。从蒋家父子开始,台当局高层被他骂个遍,也包括一些媚俗之人。据统计高达3000人。几十年来,为自己为他人,他出庭几百次,写文几十万字,口诛笔伐,斗志昂扬。
有人问他骂过这么多人,可曾骂错过或骂输过?他风趣的答: 没有,我又胆大又有才。
李敖的才也表现在他的骂功上。他骂人从来不带脏字。而且一般他都是当场骂回去,快意恩仇,反应绝对机智,毫不拖泥带水。
有一次他在台上演讲,台下递上来一摞写满问题的纸条,他就一条一条的当场解答。当看到一个只写着三个字“王八蛋”的字条时,他没有弃之不理,而是举着纸条面对听众说: 别人都提了问题,没有签名;这位听众,只签名字,忘了提问题 。
他说: 我骂人的方法就是别人都骂人是王八蛋,而我是能证明你是王八蛋 。
他傲气的说, 想骂我的人多着呢,要骂请排队,轮到轮不到还难说呢!
李敖不仅是一个有恩必报,有仇必算,恩怨分明的人;还是一个有大是大非大气节的人。一生坦荡待人,无论是敌是友。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藏着掖着,活得姿意洒脱。对朋友对正义可以两肋插刀,对敌人对小人则毫不留情,直言不讳: 我不能等最后审判时才收拾所有的小人和敌人,在半道里,我也要随手宰他几个。
1997年,他为了帮助台湾慰安妇拒绝接受日本在正式道歉之前来自民间的捐助,他把自已珍藏多年的文物珍品义卖了,义卖所得全额捐赠给慰安妇基金会;
陈水扁当政时期,李敖为了阻止一笔6100多亿的对美军购案实施,他拿着电击棒防狼喷雾等“武器”去立法院“玩命”。
他就象一个身披盔甲的斗士,随时为了真理和正义而战。一身孤胆,以笔当剑,舌厉如刀,刺得鲜血四溅,骂得酣畅淋漓。他这一生没打算活给谁看,就率性的活出了他自己。
这个世界从来缺的不是完美的人,而是敢于直言,敢于面对,敢于为之奋斗的人。李敖,正是这样的人。
03
李敖一生是个争议颇多的人。有人骂他,有人恨他,也有人赞他。无论怎样,都不影响他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任人评说。
无庸置疑,在感情上,他有负胡茵梦,并在离婚后又口无遮拦的羞辱前妻,甚至写到文章里,致使胡茵梦对爱情破灭,终身不再婚。为此人们骂他渣,这点确实挺渣的,挺不仗义的。可以说是他人生的败笔。
可在胡茵梦50岁生日,60岁生日的时侯,他却念念不忘给她送花,大概是老去的李敖终于意识到当初的轻狂,有心博取美人的谅解吧。不管怎样,狂妄如他竟也知错能改,实属不易。这也是他勇于面对真实自我的一个体现吧。
归根结底,他追求的就是一种极致的真实和理想化罢了。
好也罢,渣也罢,真实的活着,真实的做人,真实的骂人,这就是真实的李敖。
他曾说: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强者,多不得好死。可他是幸运的,强悍了一辈子,安然离世,得以善终。
老年的李敖不再骂人,而改成“好好说话”。临终前,他曾发文,与亲人,朋友,敌人,好好说声再见,来生再见!
他骂了一辈子的余光中已于年前去世,如今他也去了。不知到了地下,两人见面是接着掐,还是相逢一笑泯恩仇。
无论怎样,正如三毛所说: 世上的事情本来便是恩怨一场,怎么算也是枉然。不如叫它们随风而去吧!
李敖(1935年4月25日—),字敖之。台湾作家、文学家、历史学家。山东省潍县人,生于哈尔滨,14岁随父亲李鼎彝、母亲张桂贞到台湾。根据李敖的自传,李敖自认为其祖先可能是苗族人。
1935 四月二十五(阴历三月廿三日)生在哈尔滨。同年生的属猪「名流」有「猫王」普利斯莱、伍迪艾伦和拍裸照的毕雷诺斯等。我生之日,正是九一八事变后三年七个月,中国东北已在日本鬼子控制之下,日本鬼子导演的「满洲国」也成立了三年多。所以照历史的说法,我一出世就是「遗民」,就像孔夫子一出生就是「遗民」一样。
1936 一岁。在哈尔滨
1937 二岁。为不做亡国奴,全家迁到北平。全家计开爷爷、奶奶、姥姥(外婆)、爸爸、妈妈、五叔、三姨、四姑、老姑、老姨、大姊、二姊、三姊、四姊、我,外加大爷和大娘(爸爸的兄嫂)一系四位,共达十九口之多。爸爸仰事俯畜、平辈支援,负担之重,也就可想而知。可是到北平后就七七事变,国民党又弃人民而逃,我们又做了亡国奴。爸爸为大家庭所累,再也没能力南迁了。他只好派五叔做「代表」,到后方去。爸爸人虽不能南下抗日,但他的地下抗日,却没有停止。当九一八事变之后,马占山将军的东北义勇军,是中国第一个以行动抗日的团体。在这个团体以行动抗日的时候,其他团体还在「伺日」之中,爸爸当时就是马占山的秘密盟员,这一身分,他一直保持,直到抗战胜利、直到别的团体数典忘祖为止。因为抗日抗得和抛媚眼、慢动作的国民党不和,所以被国民党所诬。
1938 三岁。
1939 四岁。
1940 五岁。随爸爸去太原,并游太谷等地,间返北京。
1941 六岁。得盲肠炎,住北京东华医院。爸爸被捕,关进日本宪兵队。
1942 七岁。入北京新鲜胡同小学。
1943 八岁。暑假后小学二年级。
1944 九岁。暑假后小学三年级。学校有日语课,始学日语。
1945 十岁。暑假后小学四年级。因日本投降,停学日语。
1946 十一岁。新鲜胡同小学改为一区九保国民学校。七月初小毕业。暑假后入高小五年级。
1947 十二岁。暑假后高小六年级,当选班上自治会主席、当选「模范儿童」,并做学校图书馆馆长。私人方面「李敖实验室」已具规模。并投稿「好国民」杂志,刊出有「妄心」、「人类的冷藏」等文。
1948 十三岁。有神秘的初恋,小女生是张敏英。暑假后小学毕业。以第一名考入北京市立第四中学。旋去天津小住,转往上海。
1949 十四岁。一月二十五日,考入上海市立缉槼中学,二月十五日开学,重念初一上。三月三十一日以刀伤同学之脚,被记大过一次。四月十日离上海时初一上尚未念完。四月十二日到台湾,住台中云龙里(模范西巷)七十二号。跳班考入台湾省立台中第一中学初中二年级。十一月参加台中市第四届全市国语演说竞赛,得初中组第二名(第一名是四姊,她代表省立台中女子中学)。
1950 十五岁。暑假后初中三年级。与赵天仪等办「初三上甲组报」,发行人陈正澄。
1951 十六岁。暑假后高中一年级。参加台中市论文赛、本校论文赛,皆获第一名。
1952 十七岁。暑假后高中二年级。六月二十五日在「学生」杂志第四十六期发表「杜威的教育思想及其他」。八月一日在「合作经济」第二卷第十二期发表「合作制度与节制资本」,这是参加庆祝第三十届国际合作节徵文而作,得了第一名,并拿到有生以来最大一笔数目的奖金,买梁启超「饮冰室合集」四十册。
1953 十八岁。暑假后高中三年级,念了一个多星期,即自愿休学在家。因老师严侨被补,乃饿早饭不吃,存钱义助严师母和三个小孩。
1954 十九岁。考入台湾大学法律专修科(后来改为法律系司法组)。九月十四日入学。
1955 二十岁。四月二十七日,父亲去世,面对两、三千人的送葬场面,特立独行,改革丧礼,「虽千万人,吾往矣!」六月二十七日,自动退学,重考入台湾大学历史学系一年级。实行「大学生同居」,小女生叫君若。但是因为太穷,且坚持不信基督教,为女方全家所排斥。君若的妈妈说:「你将来阔到了做总统,我们也不上你门;你将来穷得讨了饭,讨到我们家门口,请你多走一步!」不再是处男。
1956 二十一岁。暑假后历史系二年级。
1957 二十二岁。暑假后历史系三年级。三月一日在「自由中国」第十六卷第五期发表中学旧作「从读『胡适文存』说起」。
1958 二十三岁。暑假后历史系四年级。
1959 二十四岁。七月毕业。九月九日去凤山陆军步兵学校,受第八期预备军官训练。
1960 二十五岁。官拜少尉排长,下野战部队,足迹遍台湾南部。
1961 二十六岁。二月五日在澎湖退伍。六日上船,抵台中。十五日北上,十七日租下台北新生南路三段六十巷一号「四席小屋」。六月十五日搬到新店狮头路十七号「碧潭山楼」。八月十八日考入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一年级。十一月一日在「文星」第四十九期发表「老年人和棒子」。
1962 二十七岁。迁回台北。于五月十九日住进安东街二三一号三楼。与尚勤同居。暑假后历史研究所二年级。
1963 二十八岁。三月十九日自动在历史研究所休学。九月一日出版第一本书——「传统下的独白」。
1964 二十九岁。五月一日迁入水源路十九号之八「水源大楼」三楼。与海蒂同居。尚勤在纽约生李文,是我的女儿,龙女也,现在美国。
1965 三十岁。四月二十五日,萧孟能在他家大设宴,为我三十岁庆祝。八月十八日迁往信义路国泰信义公寓四楼。十二月一日在「文星」第九十八期发表「我们对国法党限的严正表示」,批评国民党。十二月二十六日,杂志被封杀。四年的「文星」风云告一段落。
1966 三十一岁。「孙逸仙与中国西化医学」、「传统下的独白」、「历史与人像」、「为中国思想趋向求答案」、「教育与脸谱」、「上下古今谈」、「文化论战丹火录」、「闽变研究与文星讼案」等书全被查禁。十一月五日出版「李敖告别文坛十书」,在装订厂被治安人员抢走。「乌鸦又叫了」、「两性问题及其他」、「李敖写的信」、「也有情书」、「孙悟空和我」、「不要叫罢」等书全被查禁。 警总开始一再「约谈」我,均于当日放回。「约谈」重点是调查我十八岁时想和老师严侨偷渡回大陆的事。
1967 三十二岁。国民党加紧算旧帐。台湾高等法院首席检察官发文侦办我,四月八日以「妨害公务」被提起公诉。自此官方正式配合私方,以诉讼手段,形成夹杀。四月十四日起义助殷海光看病。夏天起,小蕾成为小情人。
1968 三十三岁。以贩卖旧电器维生,暗中支援其他出版活动。义助柏杨(我看不起柏杨,但柏杨入狱,却基于同情与人权而义助柏杨)。
1969 三十四岁。以贩卖旧电器维生,暗中支援其他出版活动。义助彭明敏。
1970 三十五岁。一月,因彭明敏偷渡,全年被警总软禁、跟踪。九月三日,在被跟踪中约集外国记者,接雷震出狱。
1971 三十六岁。软禁、跟踪至三月十九日晚上被补。由保安处处长吴彰炯少将主持刑求,在不见天日的保安处,住了近一年。我被补后,「纽约时报」等刊出照片,详细报导。
1972 三十七岁。二月二十八日自警总保安处移军法处看守所。旋以叛乱判十年。我不写答辩状、不上诉,准备坐十年,但检察官上诉,说判得太轻了。国民党另以背信冤狱判我一年。
1973 三十八岁。在军法处看守所。
1974 三十九岁。在军法处看守所。
1975 四十岁。在军法处看守所。四月二十五日,个人在二坪小房里过生日。同案难友刘辰旦送来一个蛋糕,等我十个月后已嫁人的小蕾送来一部 The Best ofLife,萧孟能没有任何表示。赶上因蒋中正之死而来的减刑,九月二十二日,又改判八年六个月。十二月二十二日,自警总军法处看守所移土城仁爱教育实验所,被隔离监禁。
1976 四十一岁。仁爱教育实验所每周请教授一名来「洗脑」,我旁若无人,一言不发。十一月十九日服刑期满,无保出狱(我说不愿连累朋友保我出狱,如因没有保人而不放人,我愿继续坐牢)。
在我未出狱前,国民党派我的老师吴俊才与我洽商,我指陈在叛乱案外,另以杠上开花的背信冤狱整我、判我一年的不当,经吴俊才查明确是冤狱,乃透过协调,以「不执行」解决。吴俊才相对要求我任政大国际关系研究中心副研究员,我以叛乱案的褫夺公权六年也可就此不了了之,可证明所谓国民党法治,不过乃尔!乃同意。于是在出狱后第十一天(十二月一日),有了生平第一个正式职业。
1977 四十二岁。与 Martha 同居。做土木包工。坚辞国际关系研究中心职务,主任蔡维屏不肯放人。我感觉是:「那次短暂的『副研究员』,就好像一个人上街买菜,突然被抓去当兵,他一有机会,必然要开小差,还回去买菜一样。」最后,「在中心我待了十三个月,但是全部上班的时间,不到十三个小时。不但拒绝研究,也拒绝讨论拒绝听演讲会拒绝签到、拒绝请领书报,最后拒绝领薪水。」
1978 四十三岁。做土木包工。吴俊才自萨尔瓦多返台,亲到我家,同意我辞职,但邀我去「中央日报」任主笔,再准备接任总主笔,我笑着说:「我不会给国民党做打手的,谢谢老师啦!」
1979 四十四岁。六月复出,出版「独白下的传统」,并在「中国时报」写专栏。出版「李敖文存」、「李敖文存二集」。
1980 四十五岁。出版「李敖全集」。五月六日与胡茵梦结婚。为替萧孟能太太抱不平等,被萧孟能控告。胡茵梦受国民党唆使,做斗李敖秀,我在八月二十八日通知胡茵梦离婚。胡茵梦一方面招待记者宣告她对李敖的恨,一方面离婚第二天向李敖哭着诉说她的爱;一方面作证头一天告诉我报上登她骂李敖的话是乱写的、很没有斟酌的、太过分的,一方面作伪证时,又照旧太过分的很没有斟酌的乱说不误。
1981 四十六岁。八月十日再度入狱。入狱前我写道:
首先是舆论对我的封锁,「中国时报」的高信疆,终于受到压力,要她在国民党全会期中,停刊我的文字一星期。于是,在「美丽岛事件」前四天,我写信向高信疆辞去专栏,一方面多谢他「这半年来对我的道义支持」,一方面抗议某方「直接间接扼杀异己的言论,究竟要闹到什么地步才同归于尽?」
舆论封锁以后,接着是舆论的斗臭,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鼓动胡茵梦表演「大义灭亲」,各路人马为了嫉忌李敖、斗臭李敖,居然认同了胡茵梦这种连共产苏联、纳粹德国都怂恿不出来的离奇模式,居然不警觉胡茵梦的「不义灭夫」行为是「违背善良风俗」的、「违反公秩良序」的,甚至与他们「复兴中华文化」的目标绝不相容的,这种「打倒李敖统一战线」,不是太邪门了吗?
在舆论的一片杀伐之声里,国民党「中央日报」带头以专论攻击我,省政府「新生报」乾脆漫画骂我是狗。...统计各报的新闻处理,是以三十比一的比例进行的。不但使我只有三十分之一的「公平」,并且一律拒绝按照他们的「出版法」、他们的「中国新闻记者信条」给我更正。
当「疾风」杂志系统,鼓噪在中泰宾馆之外的时候,眼看而来的,就是对异己法律上面的斗倒;当「疾风」杂志系统,乃至「黄河」杂志系统,鼓噪在高等法院内外的时候,眼看而来的,同样是对异己「政治问题,法律解决」。于是,在选举前夕,在李敖「千秋评论」杂志执照拿到后一个多月,高等法院就快马加鞭的判我有罪。
在入狱前十六天,认识汝清,同居十六天。汝清是我不认识的某个留学生的新婚夫人,这是我生平第二次和有夫之妇私通(第一次是我二十八岁时候,和一个我不认识的流氓的太太),我真正做到了罗素「婚姻与道德」名着的境界。在这一两年里,在我床上,虽然不乏歌星解带、空姐横陈,但对我却是「目中有色,心中无色」。汝清却是一个例外(在我一生中,张敏英是最令我作梦的女人、君若是最慧*多才的女人、尚勤是最有幽默感的女人、海蒂是最美丽的女人、小蕾是最可爱最令我怀念的女人、Martha 是最好的女人、胡茵梦是最风华绝代的女人、汝清是最惹我怜爱的女人。在正规之外,我一生中只有过五次和妓女在一起,并调查妓女生活,我是主张灵肉一致的人,我不喜欢没有爱情的性行为,我觉得我在这一方面,比一般人高得太多了)。
1982 四十七岁。入狱后即开始每月出版一册「李敖千秋评论丛书」,一直不断。二月十日出狱,发表有关司法黑暗、监狱黑暗文字,并陆续为许多冤狱抱不平,引起行政院院会、中外舆论、电视、立法院以被迫害者的重视。在国民党立委温士源疾呼阻止李敖英雄形象流传后一周,新竹少年监狱即发生空前大暴动。
出狱后大量为党外杂志写文章,公论所在,蔚为重镇。「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四月二十五日,党外人士为我在紫藤庐祝寿,虽然许荣淑等监邀,我不肯露面。六月出版「三情之书」——「李敖的情诗」、「李敖的情书」、「李敖的情话」。八月二十八日起,实行「隐而不退」。
1983 四十八岁。继续每月出版「李敖千秋评论丛书」。二月一日出版「李敖全集」第七册、第八册。八月至十一月另出版「李敖千秋评论号外」三册,全年密集写作,生平仅见。
1984 四十九岁。继续出版「李敖千秋评论丛书」(其中第一期、第十一期、第十六期、第二十二期、第二十六期、第二十七期、第二十八期、第三十二期、第三十四期、第三十六期、第三十八期、第三十九期均遭查禁)。一月起,又加出「万岁评论丛书」(其中第三期、第四期、第五期、第八期、第九期、第十期、第十一期、第十二期均遭查禁)。每月一册,与千秋评论错开出版,等于两个月刊或一个半月刊。另为「政治家」主持专栏、任「自由时代」总监,鼓动风潮,造成时势。三月六日,美国 James T.M. Pan 写信说:「台湾一千八百万人口,但自海外看岛内,全岛只有李敖一人而已!现在如此,将来在历史上更加如此,这是中外正义之士的一致看法。」总之,我生平侠骨柔情、敢说敢做,多少年来,一直以「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独行其是,而不在乎小人们争言其非。我是顽童、是战士、是英雄、是善霸、是文化基度山、是社会罗宾汉、是痛恨国民党和伪君子的第一真人,中国有史以来,没人能像我这样集正义、力量、勇气、真诚、血性、智慧、博学和活泼于一身的人了。有李敖在,是中国人之光,岂止一千八百万而已,有朝一日,历史将为我作证。
1985 五十岁。最高法院平反四年前冤狱。继续出版「李敖千秋评论丛书」(其中第四十期被查禁)和「万岁评论丛书」(其中第十三期、第十四期、第十五期、第十六期、第十七期均遭查禁),在国民党疯狂查禁政策下,事实上,连残馀的没禁的,也难以正常上市。警察、特工之流威胁售书小贩说:「反正凡是有李敖两个字的书就不要卖!」所以处境是苦撑待变,备极艰辛。
1986 五十一岁。
1987 五十二岁。
1988 五十三岁。
1989 五十四岁。十月,出版「蒋介石研究六集」。
1990 五十五岁。
1991 五十六岁。二月二十七日,创办一张四个版的「求是报」,至八月二十日,一共出了一百八十七天。六月,出版长篇小说「北京法源寺」。十一月一日,创办「李敖求是评论」月刊,共出版六期。
1992 五十七岁。
1993 五十八岁。
1994 五十九岁。
1995 六十岁。十月三十日起,在「真相新闻网」播出「李敖笑傲江湖」节目,每周一至周五播出,每天三十分钟(22:00 - 22:30)。十二月三十日,出版「李敖大全集」二十册。
1996 六十一岁。
1997 六十二岁。五月一日出版「李敖回忆录」。八月,「李敖网页」登上全球资讯网。
周日下午整理杂物,想随便放些背景音乐,打开网易云音乐看到首页有一个致敬李敖的精选集,心里一惊,忙到微博看了一下,果然有李敖去世的消息。
李敖这个名字,是对我的青春期影响颇深的一个符号。
高中复读那年生活很无聊,以前的同班同学所剩无几,聊天的对象都少了很多,下课后无所事事,每次从教室的后门望出去,总能看到隔壁高一教室对面的窗台边有个男生站在那里,长得其貌不扬,但身高有180以上又很健硕,总爱穿件白色紧身T恤和牛仔裤,在一众干瘪男生或小胖子里面有种肌肉男的即视感,看起来很显眼又很奇怪,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同学和他搭话也只是简单地答两句,一直孤零零的,神情又有点酷的样子。时间长了多少总有些好奇,有时和同桌开玩笑议论两句,后来因缘际会同桌竟然和他认识了,也只限于迎面经过时打个招呼,而我平时是不爱主动和人接触的性格,所以过了一段时间,都还是持续着彼此都脸熟但又互不相识的状态。
教室所在的楼层尽头一间当时用做图书阅览室,下午活动的时间我常会过去看一会儿里面的杂志,有时也拿来办一些师生书画展或是教案展什么的。有一次也不记得是展出了什么,我照例过去看热闹,正在看墙上的作品时发现那个男生也在旁边,转头对视的时候,也记不清是继续保持面无表情还是尴尬地互相笑了笑。
然后那个男生忽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完全想不到的话:“你知道李敖吗?”
现在想来都觉得这个开场白实在过于突兀,当时的我更是不知如何接招,一则当时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二则摸不透这个问题的来意,可想而知只是慌乱地应了一下。
于是他又接着说:“李敖说过一句话,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
这些话在当时那个场合,好像是出现得没有什么意义和逻辑的,后来想起也只能理解为对方也憋了很久想找机会制造个话题了。
但这句话本身却着实立刻激起了我的兴趣,那种从中溢出的张狂,用后来出现的名词,就是那种“中二”气息,迅速吸引了当时的我,我倒是有种强烈的想看看这个人写的文章的愿望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就是和那个男生借书。
借的那本书,是李敖《传统下的独白》和《独白下的传统》的合集,里面就包括他赖以成名的《老年人和棒子》。文章都是杂文,所以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文采”,我那被那句广告语吊起来的胃口,多少还是有点失望的(后来读多了他的文章,才知道这种“语不惊人死不休”只是个性使然,对他的很多大话倒不能过于当真)。但在另一个方面,文章的内容来说,却是深深震撼到我的——当时是互联网还未普及的时代,知识摄取只能通过书本,而在他的每一篇文章里,都展现出极为庞大的阅读量,各种史料旁征博引信手拈来,又都能拿来作为他那些“奇谈怪论”的佐证。那些论点对当时的我来说也极为新鲜,很多都是从未思考过的角度,就像久居在阴暗的围墙后,忽然有人扔过来两个炸弹炸出几个洞,马上透进了对面的阳光,有一种进入新世界的欣喜。还有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妄之气,对青春期叛逆骄傲的自己来说,也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的。
借书这件事,如《围城》里所言,有借就有还,接触便不止一次。还书给那个男生之后,和他也就逐渐熟悉起来了,知道了他叫L,很小就没了父亲,有时放学经过他家的店,会看到他看起来年轻漂亮的母亲。我们都没有什么朋友,于是空闲的时候,会一起坐在窗前,望望窗外的风光,彼此讲讲自己的故事,听他讲过去的经历,谈他喜欢又不敢表白的那个同样没有父亲的女孩,打发了一些无聊时光。他成绩不怎么样,留了两级,我又比同级的人小两岁,所以两人的年龄和年级却是倒过来的。他平时没少看闲书,而我是爱看书又没什么钱买书的人,便又和他借过一些书,每天晚自习后回到家里,除了一些不得不做的试卷,一大半的时间倒是用来熬夜看闲书。于是高考前那几个月,常常读书抄书到半夜一点多,第二天一早又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去上课,根本不把高考放在心上,后来每每想起来,也不知道是否该因此而有些惆怅。
后来在一个场合被家里人看到,我才知道双方家庭居然还有些绕得很远的姻亲关系。家人说听闻他“精神有点问题”,然而我们接触也有一段时间,除了感觉他思维有点跳跃之外也没发现其它什么异常,或许这就是某种人格障碍的表现?又或许我的精神也不算正常。我进了大学后,零星通过两封信,他的思维依然缺少逻辑,我总是摸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有次他说寒假时在街上看到我,脸上还是很冷,他也没有和我打招呼。“很冷”大概是我们两个对彼此的共同印象,于是交情也是缺少温度的似有若无,已经在OICQ上有了联系,却又因为一件已经记不起来的小事(大概是不能接受对方说了几句误解或刺伤的话)而拉进了黑名单,同样又冷又硬的他写信过来,似乎有绝交的字样,我也没有回。因李敖而相识的两个人不幸都学会了李敖的尖刻和不宽容,我一向有对所有物品保存完好的习惯,却也因为一时意气,对他的信件都没有保留,后来想起多少也有些后悔。
那个站在窗边的少年,就此像风筝断了线,也很少再去想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李敖的书,我后来倒是又看过一些。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在地摊上买了本盗版的“李敖全集”(彼时彼地买正版比盗版难得多),盗版商也算对得起读者,书很厚字很小排版很密,文章着实不少,也分不清原本是属于哪本书的,简直恨不得把他所有文章全塞进去才对得起封面上的“全集”两个字。那本书陪我度过了整个暑假,印象最深刻的几个言论之一是看他提到孔融的“父母于子无恩论”,看似荒谬的论点和那时终日苦闷于与父母斗争的我一拍即合,原来世上不止我一人有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暑假过去后还剩下半本没看完,被我带到了大学,只是后来被新鲜的大学生活占据,又看了当时流行的余杰伊沙孔庆东,逐渐对“狂人”这个群体有些审美疲劳,加上他的文章看多了就发现有很多重复的内容,也不是特别有兴趣了,那剩下的半本也就再也没有看完过,上个月回家整理书架的时候还想起这本书,却已经找不到了。
后来大概只读了《李敖快意恩仇录》和《北京法源寺》,再结合他在媒体上的快人快语,觉得李敖是个很复杂的人,他可以选择做个严肃的学者,却偏是一副游戏人生的态度,看得透现实又仅凭一口书生意气做了很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情,不适合做政客却横插一杠去选总统选立委,在文章和电视上把所有人都痛骂一通,左右不了大局也要搅出一滩浑水让政客们无可奈何。我总觉得他的尖刻和戾气是牢狱生活带来的创伤应激反应,不甘心示弱的结果就是执念深重地骂了国民党和蒋介石一辈子,也许永远保持斗志旺盛的姿态就是他生活的意义,但这世界需要有这样的人存在,你可以认为他改变不了什么,但不能否定他存在的意义。
李敖崇尚魏晋文人的恃才放旷,但很难说清那些乖张的言行带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前妻说生活中的李敖是个极为无趣的精密仪器,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他却极力营造一个潇洒怪诞的形象,被医生宣判只剩三年寿命时还宣称要和所有的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简直是在用尽力气把自己的全部人生都活成一场轰轰烈烈的行为艺术。所以透过那些夸张的言论往往可以看到事物的反面,在他那些沾沾自喜的情史里,纠缠最深的莫过于与胡茵梦的短暂姻缘,短短几个月的婚姻,却让他恨恨不已几十年,我却因此对胡茵梦好感倍增,尤其是在看过她的自述之后,觉得她才是更通透的那一个。停不下的攻击背后,包藏的是才子的骄傲与孤独。尽管胡茵梦后来改了名字转去研究命理星象曾让我大跌眼镜,也许对她来说那也是一种拥抱命运的方式。
关于他诸多的浪荡情史,我是不以为然的,那些得意洋洋的诸如提到小屯“她有一腿我有一手”之类的句子,听起来近乎无耻,他又偏偏极热衷于塑造自己的情种形象,让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所以后来的《上山·上山·爱》这种书,已经是看到封面简介就没有读的欲望了。
但他对我依然有过很深的影响,大学时马哲老师布置过一篇论文,我选了《边缘人》的命题,虽然当时完全不懂论文该怎么写,直接写成了一篇抒情文章,但里面的部分观点,包括遣词造句,都很明显地有李敖的影响。只是后来网络越来越发达,他在媒体上露面的次数越来越多,言论也越来越出格,和当年我喜欢的那些认真考据以史写今的文章比起来,多了很多哗众取宠的成分,也就很少再去关注他了。
直到看到李敖去世的消息。
那些文字夹着那些日子一起向我涌来。
怀念起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子,也怀念坐在窗口时迎面吹来的微风。
(201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