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首好诗,如饮醇酒,其味无穷,久而弥笃。重读余光中的《乡愁》,我才真正体会诗中那浓浓的乡愁。
对于一个常年漂泊海外的游子,“乡愁”便是他们心中永恒的主题。
几笔平素的语言中,渗出的是浓浓的乡愁。小时候,一张小小的信笺寄去了对母亲的问候,带去了一份乡愁。长大后,一张窄窄的船票,那是与新娘的相聚,载去的是一份离别的乡愁。后来啊,一方矮矮的坟墓,是那割舍不下的心,是那深厚的情愁!游子的心,谁能读懂,这简练的语言中又浓缩了多少的情感!从小时候的乡愁到现在的乡愁,同样的乡愁,不同的心情!从思乡、思亲升华到思念我们伟大的祖国。那一湾浅浅的海峡,隔断了大陆和台湾,但是它又怎能隔断两岸深情的呼唤、企盼和守候呢?那一声声从心底发出的呼唤,对大陆、对祖国母亲的呼唤,对渴望祖国统一的呼唤,将怎样震撼着中华炎黄子孙的心啊!
《乡愁》,短短的四小节,反复地咏叹,道不尽的是乡愁,凝聚的仍是乡愁。
余光中用《乡愁》这首诗来聊以慰藉,让我感到诗人那种“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的悲壮,那种“思念故乡,郁郁累累”的沉重心情,这正是一颗游子的心哪!
读《乡愁》,是中国人与中国人在用心说话,在用心交流。读了《乡愁》,游子的那颗火热赤诚的心便会呈现于每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的心里。那是一个游子的乡愁,那是一个渴盼祖国统一,与亲人早日团聚的游子的乡愁。他思念家乡,思念亲人,更思念祖国。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游子能真正理解游子的心,同是中国人,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忍受着同样的痛,有着一样的心情,也有着同样的乡愁,因为我们中国人有着一颗同样的中国心!
乡愁啊,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诗人评说:溶哀愁于物象(流沙河)
这是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写于1972年)。这首小诗我用四川土话朗诵过好几次,听众反应强烈。诗写得好,一目了然,谁要我来詹詹费词。真要叫我说说,却又感到为难。这是一粒水晶珠子,内无瑕斑,外无纹痕,而且十分透明,一眼便可看穿,叫我说些什么。我看见了的,别人也都看见了,还要我来说吗。看来看去,这粒水晶珠子仿佛不是工匠琢磨成的,而是天然形成的……
不。这是诗,人写的。既然是人写的,总不会是一挥而就的,其间必有一个创作过程。这个过程,如果作者自己出来说说,我们听了,或有助于今后写诗,也未可知。可惜沧海横隔,同胞难聚,遗憾遗憾。那么,参照着写诗的一般经验,我就来冒昧地猜一猜余光中是怎样写成这首诗的吧。
故国故乡故园,人之所恋,古今一样,中外相同。翻翻唐诗宋词,游子抒写乡愁之作,多得叫人吃惊。现代中国人,粗具文化的,差不多都念过或听别人念过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30年代的和40年代的学生,恐怕都唱过或听别人唱过这支歌吧:“念故乡,念故乡,故乡真可爱。天甚清,风甚凉,乡愁阵阵来。故乡人,今何如,念念常不忘。在他乡,一孤客,寂寞又凄凉……”只是这支歌的曲调是从捷克音乐家德沃夏克的《新世界交响乐》里挪借来的,这点唱的人未必都知道。至于40年代的那些不愿做亡国奴的流亡学生,几乎没有一个不会唱《流亡三部曲》的。“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台上一唱,台下都哭,感人至深。这支歌余光中肯定会唱。他还会唱《长城谣》:“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因为他在一首诗里提到过这支歌。髫年所唱,没齿难忘。那些遥远了的记忆不可能同他的这首《乡愁》无关。厚积薄发,一首小诗里涵藏着多少年的感受啊!
余光中该记得很清楚,自己小小年纪,做了流亡学生,逃到大后方去读书求学。学校里有一个取信栏,他每天去那里看两次。紧着心弦,扫视着那一长排信封的队伍,要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字迹——母亲的字迹,写着自己的姓名的。多次失望之后,收到一封信了,比伙食团打牙祭还快活。恭读了一遍又一遍,都背得了。然后细察信封上的邮票,那上面盖着邮戳呢。一个小圆圈内有一个大城市,母亲就住在那里呢。看能看见,摸能摸着,就是没法回到那个小圆圈内去。浩浩长江万里,他在这头(上游),母亲在那头(下游)。这一枚小小的印着孙中山先生肖像的盖着故乡的邮戳的邮票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以至十多年后,他写了一首《邮票》:
一张娇小的绿色的魔毡,
你能够日飞千里;
你的乘客是沉重的恋爱,
和宽厚的友谊。
两个灵魂是你的驿站,
你终年在其间跋涉;
直到他们有一天相逢,
你才能休息片刻。
邮票啊,邮戳啊,家信啊,印象太深刻了,直到1981年他还在一首《梅雨笺》里写到它们: “方的邮票/圆的邮戳/只轻轻地一敲/扁扁的心情(河注:薄薄的家信)/就留下了烙印。”《乡愁》的第一段抓住邮票这个物象,说小时候的乡愁,一个流亡学生的乡愁,是母亲从远方寄来的信件上贴着的那一枚邮票。这样写,对他说来,不但是很方便的,而且是很合情的,很合理的。
少年时期匆匆去了如烟云之过眼,未来的诗人渐渐长大了。40年代末,他随父母迁居香港,旋即去台湾,插入台大外文系三年级。1952年毕业后,第一本诗集《舟子的悲歌》出版,得到梁实秋的好评,名声大噪,同时入伍服役。1954年同未来的妻子小名咪咪的恋爱,有一首情诗《咪咪的眼睛》为证。1956年退伍,入东吴大学任教,结婚。两年后去美国留学进修,该算是新婚别。台湾基隆港上船,横渡太平洋,美国旧金山港登岸。身在异国,心在家里,捻弄着那一张窄窄的来程船票,乡愁顿起。不过这时候乡愁的内容已经变了,慈母让位给新娘了。少恋母,长恋妻,人之常情啊。《乡愁》的第二段抓住船票这个物象,说长大后的乡愁,一个异国孤客的乡愁,是把他从新娘身边引走的那一张船票。这样写,对他说来,也是很贴切的,他写他自己的真实感受嘛。
1958年母亲去世,遗体火化。他把骨灰匣安放在窗台上的盆花丛里,写诗为母亲招魂,唤她的慈魂快快回来,回到这“火后的小城”里来,回到这“四方的空城”里来。在这一首《招魂的短笛》里,他对母亲的慈魂说:“春天来时,我将踏湿冷的清明路,/ 葬你于故乡的一个小坟,/葬你于江南,江南的一个小镇(河注:他的母亲是江苏武进人)。/垂柳的垂发直垂到你的坟上,/等春天来时,你要做一个女孩子的梦,梦见你的母亲。”余光中是个孝子,多有悼亡母的章句,写得十分感伤。送母亲的骨灰匣回她的故乡去入土安葬,这一孝思,迄今二十多年了,尚未实现,虽然春天已经来到了。那骨灰匣想来早已入土,大约是安葬在台北市郊的圆通寺吧,因为他在一首诗里说,清明节扫墓日他听见母亲在圆通寺喊他。以常理推之,那里该有一方小坟吧。
邮票啊,船票啊,坟墓啊,这些物象里潜溶着多少哀愁啊!它们象征着距离:邮票,船票,空间的距离;坟墓,阴阳的距离,死生的距离。薄薄的一层混凝土,内外相隔,那么遥远,比千山万水的相隔更遥远啊!《乡愁》的第三段抓住坟墓这个物象,说母亲去世后留给他的乡愁,一个孝子的乡愁,是使他抱恨终天的那一方坟墓。这时候乡愁的内容又变了,爱妻让位给亡母了。这一段是高潮,出奇制胜。读者为之惊愕,细细一想,悲从中来。我朗诵到这里,嗓子都颤抖了。
人到中年以后,阅历既多,五味尝遍,渐渐地看透了人世的诸般畸形怪相,于是不再好奇;渐渐地懂得了事业的艰难,于是雄心消泯。他的头脑里憧憬日少而回忆日多,愈来愈像反刍动物,常常咀嚼肚子里的旧闻往事,竟有回甜之感,于是“鸟倦飞而知还”,有了落叶归根的愿望。白天忙着,不太觉得,到了夜间,故国故乡故园便频频地来入梦了。早晨醒来,梦去无痕,依然人在台北市厦门街的小巷中的一座古老的院子里。乡愁难遣,翻翻中国地图,神游太湖,溯江而上,直抵重庆市江北县悦来场,又沿江而下,看那“蒋山青,秦淮碧”的南京城,想起昔年那里有许多美丽的表妹……最可恼的是那一湾海峡,二指宽罢了,浅浅的一层海水比纸更薄,就是涉不过去。这时候乡愁的内容再一变,变成了那可恼的海峡。《乡愁》的灵感也许是这样来的吧?
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腹稿里支起的第一个构架,很可能就是这样的。有了这个构架以后,便回头去翻查记忆的仓库,专找如海峡那样的象征着距离的物象。不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邮票啦船票啦坟墓啦之类的物象。于是用这些物象做横梁,仿照着第一个构架,又支起了下面三个构架:
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
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
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
这便是《乡愁》的雏形了。第一个构架,就其意义而言,分量最重,虽然是先出,却做了结尾。何况按时间顺序排下来,也应该做结尾。诗人写过去,只是为了写现在。现在望着一湾浅浅的海峡发愁呢,这才是全诗的落脚点。
余光中把《乡愁》归入他所说的“浅易之作”。他所说的“浅易之作”是指那些如《乡愁》一类的 “一读就懂”的诗,不是说“浅易”的一定不好。“浅”是文字浅显,“易”是容易读懂,他不反对“浅易”,但是,台岛那里“许多读者”“要求一首诗一读就懂”,却遭到他的反感。他说:“一个人如果只能读浅易的诗,就注定自己终身在诗国做匆匆过境的观光旅客。”这话恐怕说得太重了吧。除了写诗的内行,一般读者,各有各的事业,奔波忙碌,然疲役,偶有余暇,不去看电视看电影看跑马看黄书,而去观光诗国,也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哪怕匆匆过境呢。对这样的读者,理当叩头称谢才是,不宜责之太重。何况台岛那里就是有些深奥得可厌的诗,不但一般读者叫苦,写诗的内行也说读不懂呢。例如张默的《无调之歌》,大诗人如洛夫者竟然都这样说:“这首诗我看了很久,看不太懂。”何况一般读者呢。要求浅易一些,一读二读三读终能读懂,而不是愈读愈头疼,难道不应该吗?
我之所以要向读者介绍《乡愁》,正是看中了它的“浅易”。而它的精巧的构思,溶哀愁于物象的本领,值得我们潜心揣摩,从中学习诗艺,乃是自不待言的了。
参考资料:
写作思路:要直接简化任务语言。在叙述中,我们要把直接叙述变成间接叙述,尽可能简化人物语言。这样,即使情节连贯,又使语句“简练”。
乡愁,是中国诗歌一个历史常新的普遍的主题,余光中多年来写了许多以乡愁为主题的诗篇,《乡愁》就是其中情深意长、音调动人的一曲。
正像中国大地上许多江河都是黄河与长江的支流一样,余光中虽然身居海岛,但是,作为一个挚爱祖国及其文化传统的中国诗人,他的乡愁诗从内在感情上继承了我国古典诗歌中的民族感情传统,具有深厚的历史感与民族感。
同时,台湾和大陆人为的长期隔绝、漂流到孤岛上去的千千万万人的思乡情怀,客观上具有以往任何时代的乡愁所不可比拟的特定的广阔内容。余光中作为一个离开大陆三十多年的当代诗人,他的作品也必然会烙上深刻的时代印记。
《乡愁》一诗,侧重写个人在大陆的经历,那年少时的一枚邮票,那青年时的一张船票,甚至那未来的一方坟墓,都寄寓了诗人的也是万千海外游子的绵长乡关之思,而这一切在诗的结尾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有如百川奔向东海,有如千峰朝向泰山,诗人个人的悲欢与巨大的祖国之爱、民族之恋交融在一起,而诗人个人经历的倾诉,也因为结尾的感情的燃烧而更为撩人愁思了,正如诗人自己所说:“纵的历史感,横的地域感。纵横相交而成十字路口的现实感。”
(《白玉苦瓜》序)这样,诗人的《乡愁》是我国民族传统的乡愁诗在新的时代和特殊的地理条件下的变奏,具有以往的乡愁诗所不可比拟的广度和深度。
在意象的撷取和提炼上,这首诗具有单纯而丰富之美。乡愁,本来是大家所普遍体验却难以捕捉的情绪,如果找不到与之对应的独特的`美的意象来表现,那将不是流于一般化的平庸,就是堕入抽象化的空泛。
《乡愁》从广远的时空中提炼了四个意象:邮票、船票、坟墓、海峡。它们是单纯的,所谓单纯,绝不是简单,而是明朗、集中、强烈,没有旁逸斜出意多文乱的芜蔓之感;它们又是丰富的,所谓丰富,也绝不是堆砌,而是含蓄。
有张力,能诱发读者多方面的联想。在意象的组合方面,《乡愁》以时间的发展来综合意象,可称为意象递进。“小时候”、“长大后”、“后来呵”、“而现在”,这种表时间的时序像一条红线贯穿全诗,概括了诗人漫长的生活历程和对祖国的绵绵怀念,前面三节诗如同汹涌而进的波涛,到最后轰然而汇成了全诗的九级浪。
《乡愁》的形式美也令人瞩目。它的形式美一表现为结构美,一表现为音乐美。《乡愁》在结构上呈现出寓变化于传统的美。统一,就是相对地均衡、匀称;段式、句式比较整齐,段与段、句与句之间又比较和谐对称。
变化,就是避免统一走向极端,而追逐那种活泼、流动而生机蓬勃之美。《乡愁》共四节。每节四行,节与节之间相当均衡对称,但是,诗人注意了长句与短句的变化调节,从而使诗的外形整齐中有参差之美。
《乡愁》的音乐美,主要表现在回旋往复、一唱三叹的美的旋律,其中的“乡愁是——”与“在这头……在那(里)头”的四次重复,加之四段中“小小的”、“窄窄的”、“矮矮的”、“浅浅的”在同一位置上的重叠词运用,使得全诗低回掩抑,如怨如诉。
而“一枚”、“一张”、“一方”、“一湾”的数量词的运用,不仅表现了诗人的语言的功力,也加强了全诗的音韵之美。
《乡愁》,有如音乐中柔美而略带哀伤的“回忆曲”,是海外游子深情而美的恋歌。
人物评价
其文学生涯悠远、辽阔、深沉,且兼有中国古典文学与外国现代文学之精神,创作手法新颖灵活,比喻奇特,描写精雕细刻,抒情细腻缠绵,一唱三叹,含蓄隽永,意味深长,韵律优美,节奏感强。他因此被尊为台湾诗坛祭酒。
他的诗论视野开阔,富有开拓探索的犀利朝气;他强调作家的民族感和责任感,善于从语言的角度把握诗的品格和价值,自成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