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封建社会里,妇女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禁锢在狭小的天地。宋代理学盛行,对女性的压制越来越严重。程颐和程颢特别看重妇女贞节,极力反对女子在丈夫死后再婚,“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认为女人宁可死,也不能失节。他们的理论在朱熹那里得到进一步发展,他提出“忠臣节妇”,“盖闻人之大伦,夫妇居一,三纲之首,礼不可废。”宋代刑法对男女判决也是不平等的。“夫有出妻之理,妻无弃夫之条。”所谓“七出”之条,而妻妾如任意离开丈夫则受到刑罚制裁。
理学的盛行,宋代贞节观念极强,婚姻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子若不听父母命,自由恋爱,会被看作是丑事。宋代有一位才女,因大胆追求自由自主的爱情,不为封建礼法所容,抑郁抱恨而死后,“不能葬骨于地下”。她,就是性格刚烈、大胆反抗封建势力的一代才女——朱淑真。
朱淑真是宋代杰出的女作家。生卒年不详,自号幽栖居士,钱塘人。她生于仕宦家庭,自幼聪慧,喜欢读书,善绘画,通音律。她的婚姻极为不幸,她敢于反抗封建礼教的束缚,将对爱情的感受写进诗词,被迫害致死,死后诗稿被焚。今存《断肠集》,是明以前作品最多的女作家。
朱淑真从小生活在富贵家庭中,有机会识字,受到良好教育。童年时代,她以一颗无忧、敏感的心感知着这个世界,花开花谢,春去春回,她的诗才大进。父亲教她读诗词、与她一道把酒研讨,没有受到过多的压制,在这样和睦、相对自由的家庭环境下成长,她无忧无虑,天真浪漫,也塑造了她那任性、倔强的性格。
对于封建礼教所宣讲的“三从四德”,“女子无才便是德”,朱淑真极为不满,在作品中表现了她的愤慨与对卫道士们的讽刺。如《自责》中所云,“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成何事,绣折金针却有功。”她不愿屈服,逆来顺受,她看透了这些宣传背后隐藏的真正意义,用诗文发出自己的“反抗”之音,“妇人虽软眼,泪不等闲流。”
作为封建社会的闺中女子,没有男子的仕宦之途与广泛社交的自由,她们被陷于封闭狭小的深闺之中,爱情成为她们生活的重心,颇具浪漫情怀的朱淑真心中也勾画着自己的爱情。但她无法摆脱封建礼教的魔爪,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盛行的年代,年轻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无奈之下,她服从父母命令,所嫁非偶。个人不幸的婚姻,一腔幽怨,唯有在诗词创作中得以排遣。“一生抑郁不得志,故诗中多有忧愁怨恨之语”。
她的诗作中,有许多是以春为题材的,春本是明亮、温暖的,充满生机与希望。但淑真却看到了春的短暂,春的易逝,如同青春年华。
《蝶恋花 送春》
楼外垂杨千万缕,欲系青春,少住春还去。犹自春前飘柳絮,随风且看归何处?绿满山川闻杜宇,便作无情,莫也愁人意。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
这首诗构思巧妙,将自然景物与惜春、送春的感情交融,名为送春,实为惜春,留春,不忍她离去。将春拟人,在空洞寂寞的生活中,没有之音,亦无知己,春是生命中的一抹亮色,温柔抚人,朝夕陪伴在她左右。而如今面对离别,作者忽发奇想,那千万缕的垂柳似乎可以将春系住,但春只作短暂停留,又匆匆离去。她还是不愿放弃,又寄希望于柳絮,盼望着轻柔的柳絮可随风飘舞,跟随春的脚步,将她的音讯告诉作者,聊以自慰。下片用杜鹃的哀鸣寄托送春之情,结尾以酒送春,春不语,待到黄昏时刻,潇潇暮雨,仿佛是春在作答,亦或是作者寂寞的泪水。
这首词寄托了作者美好的情感,淡淡的忧思,对美好事物不常在的感慨。全词自然与情感水乳交融,浑然一体,质朴清新的语言,读之,深远缠绵,回味无穷。
朱淑真是孤独的,是抑郁的,她拿起笔,抒写自己真实的感受,发出自己的声音,又如《减字木兰花》——
独行独坐,独唱独愁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清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泪洗残妆无一半。愁病相仍, 剔进寒灯梦不成。
开头5个独字,重复出现,将凄苦、幽怨如瀑布般一泄而出,绝望、孤寂包裹了她,久久的伫立,思索着过往人生,不禁心寒,再加轻寒触体,欲言难言,肠回心倒。下片写她憔悴泪容,愁病相仍。春的不常在,婚姻的不如意,爱情的不确定,时时侵扰着她,困惑着她,无法入睡。
她对婚姻的不满,也写进了作品中。如《愁怀》:“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她对自身命运、自我生存境况有清晰省察,表现了企图实现自我潜力的生命意识,展现了深层的孤独感,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淑真对婚姻的不满,不是物质生活上的,而是,作为有才情、有思想的女性,渴望与自己的丈夫吟诗作词,与之“江上共诗裁”。可他与淑真是完全不同的人,热衷功名,她俩貌合神离,志趣迥异。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无法对话,于淑真而言是莫大的痛楚:“帆高风顺疾如飞,天阔波平远又低。山色水光随地改,共谁裁剪入新诗?”(《舟行即事》)
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婚姻,她没有放弃对爱情的追求。她任性、倔强刚毅的性格,在面对礼教的重压下,义无反顾。她肯定自我欲望,敢于宣扬一种女性主动的爱情哲学。她的词,深层里表达了自我独特的生命体验,她对命运进行过抗争与挑战,在《清平乐 夏日游湖》中,勇敢描述与情人的欢会,冲破礼教的束缚,追求爱情,在古代妇女中是绝无仅有的。
清平乐夏日游湖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宋代礼法极严,贞节观念浓厚,不允许女子自己谈情说爱,更不能在文章中表达。而淑真在这首词中却描绘得毫无顾忌,大胆书写爱情想望,直抒胸臆,率真、爽朗、坦荡地表达对爱情的追求。与情人在西湖恣意享受爱情的欢乐,携手漫步,和衣倒怀,旁若无人。这对一个闺中少妇而言,是极为大胆的举动。这样的大胆吟咏,在情感上、行动上都是对封建礼教的公然挑战,反映了作者对情爱的追求、渴望与勇敢的反抗精神,不妥协的刚烈性格。这首词将女性面对爱情的细微心理也描写得淋漓尽致,与情人相守时,尽情享受,不矫揉造作。分手回到家中,仍想着刚才想聚时的点点滴滴,“懒傍妆台”,心绪万千,无心整妆与卸妆,沉浸在浓浓的爱意之中。她是一位大胆的叛逆者,她诉说出广大女性不敢言说的真实话语、真实心声,具有强烈鲜明的反封建的进步意义。
《落花》也是一首对封建礼教控诉的诗歌。“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台。”表面惋惜落花,实则借催落花的无情风雨象征催残爱情的封建恶势力,表达了争取爱情、婚姻自由,反封建的愿望。
在封建势力强大的社会,她大胆、赤裸的反抗行为必然遭受到众多人的诽谤。有人称她“失妇德”,《古今词统》卷四说她“太纵”!她的一首《生查子 元夕》,“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描写了主人公对爱情的追忆,对今昔非比的感慨,词艺水平很高,三四两句已成为名句。有人借此攻击她失节,也有人认为这首词是欧阳修所做。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当人们认为是欧阳修所作,认为合情合理,毫无指摘,大加赞赏。而朱淑真作此词却是“失妇德”。封建社会中男子享受种种特权,可以三妻四妾,丝毫不会受到社会的谴责;而女子则不容半点越轨行为,受到严酷的压榨。
朱淑真不像李清照那样,有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很少与外界接触,生活在深闺之中,她的诗作多写自然风光、恋情相思,但她也并没有局限于自身的生活,一些作品关注农事,关心农民的疾苦,跳跃出自己生活的圈子。如《苦热闻田负语有感》:
日轮推火烧长空,正是六月三伏中。
早云万叠赤不雨,地裂河枯尘起风。
农忧田亩死禾黍,车水救田无暂处。
日长饥渴喉咙焦,汗血勤劳谁与语?
播插耕耘功已足,尚愁秋晚无成熟。
云霓不至空自忙,恨不抬头向天哭。
寄予豪家轻薄儿,纶巾羽扇将何为!
田中青稻半黄槁,安坐高堂知不知?
酷夏来临,天气炎热,遭遇旱灾,地裂河枯,禾黍将死,农民奋力抢救,“饥渴喉咙焦”。同时,他们又抢插晚稻以救饥荒,但收成无望,农民们绝望得只能“向天哭”。朱淑真生动形象地记录了农民生活的疾苦,感受到他们的苦难,与他们悲喜与共,并将之归咎于高高在上的统治者,高声质问当朝者“安坐高堂知不知?”朱淑真的目光已不仅局限于“小我”,而开始关注广大的劳动人民,代表了他们的心声。
在男女两性关系极为不平等的古代社会,在将 “女子无才便是德”信奉为道德标准,在绝大多数的女性被视为“牛马”“玩物”、封闭在家庭、闺阁之中,忍受婚姻的不幸、人生不得志的时候,朱淑真——如同一道闪电,闪亮在漫漫黑夜,释放出夺目异彩的光辉。
朱淑真的断肠词,其中充满的就是闺中怨女的惆怅,你不妨用比较的角度来分析,她与李清照词凤的特点异同,并分析原因。想不雷同实在做不到,但以此角度容易写,而且容易出成绩。
守望与绝望——观望李清照与朱淑真的情感流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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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为毕业论文,发表于《山东理工大学学报》)
〔摘要〕李清照与朱淑真同为宋代女作家,相似的成长背景和相异的婚姻状态使她们的作品在花样年华的相似情怀中呈现出相异的情感流向:李清照是守望者,她的诗词看似深婉无痕,却是步步凝眸,凝眸处是相同的身影,身影里是同一段深情,无论步履怎样艰涩流离,她的目光总是专注,哪怕专注的已是幻影,也是以守望终了;朱淑真是流年里的绝望者,她的诗词有过期盼和张望,有过缠绵和炽烈,却因“羽翼不相宜”的婚姻,一一葬送,当游离于婚姻之外的爱情在流年中消散,一切曾有的绚烂如同幻觉,绝望成为最后的姿势。在守望与绝望中,对和谐的追寻成为她们作品的深层底色,对自由的确证成为她们创作的深层动因,在此意义上她们的情感穿越时空趋于永恒。
〔关键词〕李清照;朱淑真;情感流向;守望;绝望
所有艺术的铺展都是为了某一个瞬间的回望,它的价值在于瞬间后的驻足和驻足后长久的观望。在观望中,每个艺术家都以一种渐趋终极的姿势诠释着生命的历程和情感的流向,彼时的光芒和漩涡汇成此刻沉默外壳下的暗流,用灵魂对话,不动声色。作家亦然。他们以语言为媒,将尘封于岁月的情感以文本潜隐、以诗性阐发。海德格尔说“诗性语言仿佛来自未来,它打断了时间的连续性而在另一空间向度上使我们直接面对事物本身以领悟语言启示的原初意义。”[1]
李清照和朱淑真,便是穿越漫长时空以诗语传达情感的作家。情感熔铸成诗语,诗语负载于文本,而文本在时空的坐标系中自行归位,相依而立,在兀立中首先沟通进而聚集起某种统一性,即环绕自身的通路与关联的统一性。这种统一以作家为界,各统其域,以情感为线,各牵其脉。这脉络有着相似的源头和相异的流向,把这种流向纳入感性外观,在感觉向度上予以观望,呈现出的是守望与绝望——李清照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武陵春》)[2]后苍凉的守望;而朱淑真,是“哭损双眸断尽肠”(《秋日有感》)[3]后彻骨的绝望。
一、观望的视线
1.观望的基点
纵观中国古代文坛,女性作家屈指可数,而能够穿透历史樊篱、超越历史约规,在封建礼教重压下坦率展露女性内心、大胆释放个人情感的女作家更是少之又少。李清照和朱淑真作为理学昌盛之宋代的女作家,敢于蔑视封建纲常,突破个体局限,对女性自我予以精神关照,其胆识和勇气本身就足以引人注目。然而历史的底片早已在破碎的光影中斑驳陆离,后人只能以现存作品为入口,在文献资料中回溯流连,做时光下游观望者。通观李清照和朱淑真研究的文献资料,角度繁多,成果丰硕。
李清照声名煊赫,论者甚多。古代研究多见于诗话、词话、笔记或序跋文字,评价多是赞其才华,赏其词章,对其性格则褒贬不一。近代李清照开始作为杰出女作家、女词人进入文学史专著的殿堂,并占有重要地位。新中国成立后,研究不断推进和深化。90年代以来呈现出新的特点,突出表现为将李清照作为一个文化现象来综合考察,研究视角从“词人词作”拓展到“全人全作” [4]。“全人”即从新的历史高度进行多维审视,考辨生平事迹、剖析思想性格、探寻心路历程、评价文学地位;“全作”即立足于李清照的多种创作文体,对作品的思想内涵、社会意义、整体风格、艺术特色等进行立体的多层次的剖析,研究以词为主,兼诗文赋,《词论》的研究力度也逐渐加重。
朱淑真研究相对冷清,但近年来有所升温,除大陆外,港台方面不但有论文发表,而且有香港黄嫣梨女士的专著《朱淑真研究》出版。从整体看,朱淑珍研究主要有两大部分组成,一是对其身世、生卒的研究,一是对其诗词的研究。统观近十年研究状况,突出特点是“对其生平事迹的考订力求突破史料不足的缺陷,更多从作品自身找内证;对其作品的研究能够突破男性文学的标准,在女性文学背景下予以审视,肯定其文学史地位” [5] 。
具体如下
1、《断肠芳草远:朱淑真传》 作者:黄嫣梨 / 吴锡河 ISBN:9787806119198 页数:255 定价:14.5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装帧:平装 出版年:2001-1-1
2、《朱淑真集注》 作者:[宋]朱淑真撰 / [宋]魏仲恭辑 / [宋]郑元佐注 副标题: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 ISBN:9787101063868 页数:448页 定价:36.00 出版社:中华书局 丛书: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 装帧:平装 出版年:2008-12
PS:这本是竖版繁体,不过很全,不但有诗词文全集,还有历代诗话词话中关于她的评论。另附有多篇当代学者关于朱淑真的论文。
3、《荼蘼花间惹尘埃:朱淑真·断肠词》 作者:王臣 ISBN:9787538288353 页数:202 定价:26.00 出版社:辽宁教育出版社 丛书:王臣·私享笔记 装帧:平装 出版年:2010-6-1
PS:这本书装帧精美,语言优美,不过没什么文化底蕴,对她生平介绍不大详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