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的《回首又见他》《萌芽》
要我怎么说
我不知道
太多的语言
消失在胸口
认识郭敬明其实是件很偶然的事情,只是由于我的一个朋友认识他,那时我只知道他是第三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的获得者,仅此而已。
在见到他之前,我们几乎可以说是不认识的,在QQ上几乎不说话,我想他应该和我是一样的??不熟悉的人不知道要怎么交流。他来上海参加第四届新概念的时候我去机场接他,非常不幸的是,我那天刚好身体不舒服,于是在见到他的时候表情是非常严肃的,甚至是有点痛苦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我,因为我看见他的时候,那个表情只能用一个词形容:灿烂,好像等待多时的孩子看到带他回家的母亲,他背着很大的包站在人群里对我笑。现在我一遍又一遍回味着当时的那个笑容,那个在今后的日子里经常绽放在身边的笑容。忽然想起现在对他的称呼,小四,觉得有种宠溺的味道。
那天我告诉他我在WC里,而恰好有一个打扮得非常妖艳的中年女子从WC里走出来,他当时特绝望地以为那个人是我,还好在那女人之后,花样年华的我从里面走了出来。
之后在TAXI上一路沉默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拿出一张地图来看我们要去哪里,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这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居然随身带着上海地图,然后自卑自己从来也不买地图。在那个灯火迷离的上海的夜晚,我就这样带着他从虹桥机场横穿整个上海市把他带到一草的家,一间租来的屋子,在上海的东北角。
他说他每次来上海都像只小羊羔被人牵到东牵到西,其实我觉得他才是一个核心,牵系着周围一大拨人的喜怒哀乐。不得不承认他的人缘真的很好,他考到上海后每次他叫我出来玩,我总会看到一大帮子人,如同上海常见的青春年少的学生团体一样,大部队的游行。
他参加比赛的那几天我一直陪着他,陪他吃饭,陪他在上海冬季的街头闲逛,趴在外滩的栏杆上看昏黄的黄浦江,背靠着沙逊大厦的粗糙的墙壁讲傻话,陪他去市三女中考试。我们在新概念的复赛场地市三女中门口看见有人居然站在写着“第四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黑板前拍照留念,面面相觑,大叹这是什么世道,连黑板都这么有身价了。我们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人群里,没有人注意到我身边这个表情温和的男孩子,更不会想到他是新概念的一等奖获得者,那个用河的三条岸来操纵文字的孩子。他始终对这些淡淡的,说着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男孩子,做着一如别的孩子一样的普普通通的事情,上课,翘课,躲在学校某个草坪上蒙头大睡。但他始终对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如既往,比如文字、电影、音乐、羽毛球,以及其他任何新鲜有趣的东西。
在评委宣布他为蝉联一等奖的获得者之前,他在我,在颜歌和别的朋友看来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但是在那之后他的身上闪出了很多很多光芒,就像他听到那个消息后惊异又兴奋地看着我们的眼神,说道:天,怎么会这样,我想都没想过……
颜歌也是一等奖的获得者。事实上想都没想过的人是我,想都没想过居然会认识这么优秀的朋友,而且还不止一个。在那之前,我仅仅是在一个挂着国家级重点实际上并不怎么样的中专里学着很宽泛的美术专业,混着经常因为上网被家长骂的日子,也并不是经常在网络上写文字,握着铅笔在白色的画纸上涂抹银灰色的阴影,把所有的颜料凌乱地涂在我的画板和我的衣服上。
我很珍惜他们,并且无论是小四还是小歌他们都把我当做很好的朋友,我总是在想我上辈子肯定积了什么德,救了只狗或者放了条蛇,于是上苍把他们作为礼物送给了我,让我心怀感激诚惶诚恐。
在上海的那几天,我和颜歌和四维常常漫无目的地走在上海的大街上,领略着上海繁华的气息,滔滔不绝地聊天,关于旅行、音乐或者其他或开心或郁闷的话题,也是那个时候,四维告诉我说他觉得我是个很灵的人。如果说有人觉得我现在有时候有一点自负和不经意地猖獗,一定是打那个时候起的。
考试完的第二天没事情做,小四和颜歌也不想呆在旅馆里,于是我们去参观财经大学和复旦大学,小A是财大的,小四也一直想考到财大来,我非常支持因为离我家很近。我要体会一下以后在小四楼下叫他一声他就咚咚咚跑下楼的洋洋得意,如同以前微微一样。
我们在财大里转了好几圈,我发现以前的场地都改建了,网球场没有了,连体育馆都没有,更别谈羽毛球场了,这对小四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大学里怎么可以没有羽毛球场?于是他当即决定不考财大了。然后我们就改变方向去和财大同一条路的复旦,我们在一块很大的导览图下面仰着脖子搜寻羽毛球场的踪影,终于在一个还算当中的地方找到了传说中的体育馆,不过旁边有括号,里面写着“筹划中”。小四发出垂死挣扎呻吟的声音皱着眉头说:这么大这么有名的学校居然连个体育馆都没有,我倒……于是复旦他也不打算考了,理由居然这么简单。在我们看来人生的大事居然被他弄得如同儿戏一样,我就想不明白。觉得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羽毛球是小四的一个超级大爱好,传说羽毛球课的老师还不如他打得好。
我们总是在白天走很多的路,从城市的这头走向那头。在他们离开上海的最后一天晚上我们几乎走了个通宵。开始我们坐在旅馆的铺着红地毯的狭窄的走廊里聊天,旅馆地板的视觉透视刚好让我联想到铁轨,但是又很短,忧伤又有些压抑。后来小四站起来拍拍裤子说:走,我们出去晃晃。
我们一直从旅馆逛到也许很远也许就在附近的一个街心花园,传说晚上会有诡异的灯光从地底射出来,可是那天没有开。途中看到一家卖贵得出奇的厨卫用具的店,我们趴在落地窗的玻璃上目光炯炯地说以后一定要买这些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一边说一边狂眨眼睛。
在小四离开上海后,就是他开始压抑的高三下学期,不过他还是会上网,我告诉他我给他寄了3张他喜欢的Cocteu twins的CD,他激动地发个消息过来说:啊!清和,我要怎样爱你。然后就开始跟我发牢骚,说不知道为什么一从上海回来QQ上的人就暴涨,导致没有办法很快回我消息。我在电脑前微笑地想这厮混出头了,以后该要有另一番经历了。
没几天,他就说日子太郁闷,写了篇魔幻题材的问我要不要看?写着玩的。这篇就是后来大红大紫,让长篇的书卖出了奇迹的《幻城》。我看这个自贡的样子小小的男孩子本身就是一个奇迹,飞过的地方总带来五彩斑斓的颜色。
只是当时他还的确是个孩子,为高考郁闷不已,每天背着书包在校园里郁闷地晃,坐在图书馆的高大的窗户下面写ABCD,每天喝咖啡,没时间换运动服就穿着粗布裤子直接去打羽毛球,每天消耗掉大量的雪碧,每天鼓励自己:Even now there is still hope left……我告诉他:快了快了,日子很快就会晃过去。他说他喜欢这个字:晃。
晃啊晃啊,他的高中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于是他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他的那些很好很好的朋友,微微,小A,CKJ,卓越,还有很多我不清楚的人。虽然在上海有我,还有其他的朋友,他也曾经说过跟我在一起感觉像和微微在一起,moon则像小A,但是我明白那些朋友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而且我也和微微不同,微微觉得朋友就是要给对方温暖,给对方安慰的人,这没有错,但是我希望我的朋友能长大,而不是整天需要别人的包容和照顾,能自己照顾自己,自己安慰自己。这个过程是痛苦的,所以小四希望自己永远是个孩子,想起他的那个关于彼得?潘的梦想,Neverland,孤独地被激流冲刷着的永无乡。
其实所有的成人都有关于彼得?潘的那个梦想,但是仅仅是梦里想想,而小四很长时间以来固执地守护着自己的Neverland,就像很多人留守在自己期望中的爱情之岛一样。可是人是要长大的,剩下的人将是孤独的,就像那些留守爱情岛屿的人最后被真实的爱情摧毁。所以小四在某些时候是忧伤的,45度的姿势仰望他自己的天空。有人说:你看见那天上的白云了么? 那是尘世的倒影,如果你看懂了白云,就看懂了尘世。小四看的那片天空,倒映着他的永无乡。感伤之所以成为终身不愈的伤口,因为我们在长大的过程中,仍然不能忘怀过去的美好。许多不同的人在许多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地点都同时说过,痛苦是因为记性太好。
小四的永无乡里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小A,微微,和很多很多朋友们,有那些快乐的猖獗的日子,有那些画在墙壁上永不褪色的花,有绿色的麦田有断线的风筝。他站在稀薄的会议里,一直没能停止怀念。
一切都是命运
一切都是烟云
一切都是托不起的曾经
小四考到上海来我又去接机,同去的还有鲲,复旦新闻系的。小四原本是想考厦门大学的,想做他心爱的广告,不过最终跑到上海大学来念编导,我倒觉得这样很不错,电影也是他的热爱,况且上海又是他最喜欢的城市。那段时间我总是希望所有的朋友统统考到上海来,笑,孩子般天真的愿望。
上了大学了,就应该是大人了,不过我们几个朋友似乎也没打算把小四当大人看,他也习惯与依赖别人,常常木着一张脸叫别人帮他干什么干什么,陪他打羽毛球或者陪他吃饭看电影打羽毛球。大学生活倒是不闲着,快乐地堕落着。因为到大学就没什么升学压力,更何况是念着喜欢的专业,日子滋润得让旁人看着都觉得舒服。倒是阿亮,可爱的天枰座女生,也是闲人一个,整天跟小四两个人鬼魅似的游荡来,游荡去,搞得公寓门外卖臭豆腐的大妈都以为他俩是一对儿。不过照我的简单思维看,天枰座的人和双子座的人在一起实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一直觉得小四是个不安分的人,就像个花蝴蝶一样整天飞来飞去,即使他也可以像蝴蝶一样安静寂寞,要不是上海大学有1500亩那么大,我实在无法想象他四年的时间都呆在一个很小的跟棺材般大的学校里。在他们开学典礼彩排的时候我也在,我是跟着他的班级混进去的,然后他们就在哪个容纳5-6千人的体育馆里看《萌芽》,他看到一篇文章里写“得到了喜欢的作者郭敬明和周嘉宁的签名很高兴”,一边笑一边指着这句话对我说:这个孩子真可爱,哈哈。说这话的时候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让我怀疑他是打算长大了。
念大学开始小四就被春风文艺出版社买断了优先出版权,我笑他被人养着了,他笑笑没说什么。他是个对文字接受能力很强的人,同样的,模仿能力也非常强,如果是有兴趣的文字风格,他绝对会照葫芦画瓢写出一样风格的文字来。比如以前看完《第一次亲密接触》后写了一篇,把他同学唬的一愣一愣的,再看《幻城》,再看现在的《梦里花落之多少》,根本无法想象是同一个人写的,就是因为这样的千变万化,让他有着无可限量的潜能,让人持续不断的惊羡。不过小说在怎么变,散文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没有太多华丽和雕琢的痕迹。我看了他刚写的《青春~扬花~念念不忘》,看得心里一晃一晃的。
2002年的秋天其实在我看来是个多事之秋。因为开始出名的关系,有很多人都关注他,可是他没有办法同时关注那么多的人,总有写E-mail不能回,或者在《萌芽》的论坛上面也不太发言,他想要保持他的低调和平淡,可别人说他冷漠高傲自负;他在自己的论坛上不是很严肃,嬉笑灌水,在朋友的论坛上还是维持这个风格,结果受到朋友的朋友的不理解,导致和朋友发生矛盾冲突;帮朋友找出版社,然后因为个中缘由,和朋友产生误解。似乎还有其他的误会和冲突,不外乎和朋友的,或者和别的人的。人与人之间的纠纷总是这么复杂,外人又看不真切理不顺畅,那段时间里我总是觉得活在很麻烦的事情里面,N多团大乱麻还是彼此都纠结着。小四是个温和的人,就是因为太温和了导致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可言,又不希望得罪谁,于是也不去表明自己的立场,这样又得不到别人的理解。那段时间里我很急,因为我是个立场分明的人,我看他总是采取一味逃避的态度处理却只能旁敲侧击稍微梳理掉点皮毛发梢。
小四对朋友的确是很好的,我记得我有一回因为什么事情情绪低落,哭了一场,他立刻打受机给我跟我聊天。本来第二天我们约好出去玩,我因为情绪不好就不想去了,可是他还是硬把我拖了去。在送我到回去的车站时塞了张纸给我,让我上了车在看。车开了以后我打开纸低头看到他写的一封信,写在一草公司的报表纸背面,他说他叫我出来是怕我一个人在家里越想越难过,他说我们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别人活这一百年,他说孤单的日子总会有的,我们要微笑的穿过去,There must be a long way to be alone。再有某一次他告诉他在一篇文章里写到我,写到我告诉他我在旅行中曾经的一件事情,我自己都忘记了我什么时候告诉他的,可是他就是记住了。
就这样我们生活在上海的不同的地方 ,不是经常联系,可是彼此都会挂念。我们就这样从上海夏天的阳光里走进了冬天冷冷的风。走到一年的末尾,然后听到圣诞的钟声响起来。
圣诞夜的时候,我、小四、Moon、阿亮、阿比,我们去看一个漫画展,然后在深夜的马路上乱游荡仍然是漫无目的的。在游荡到大车站的时候,小四接到微微的电话,微微很不快乐,于是我们大家都放慢了脚步,大家都没有说话。他们同了好久的电话,曾经对他说“即使是到地狱我们也是要一起猖獗”的朋友过得不好。他把自己的棕色的毛绒帽子拉得很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阿亮轻轻地说:大家都是朋友,在一起应该快乐的,为什么要把大家搞得这么郁闷。其实这都是没有办法的,就是因为是朋友,所以你不快乐了我也不会快乐。那天的凌晨天空开始下雪,是那年冬天上海的第一场雪。小四是南方人,不怎么见过雪,那天他看见了下雪了就很兴奋,在大街上跳来跳去的。阿亮郁闷地说,你再这样我就和你划清界限,我不认识你。小四很郁闷地把手插在口袋里老实的走路,不过三分钟后又跳起来了。大多数时间和小四在一起是很快乐的,我们一起去网吧打仙境传说,去上大的茶坊花3块钱买一杯饮料,看想看的爹片猛然后开始讨论杂志里的东西,时尚杂志漫画杂志或其他。不过很少谈论文字的东西,有时候说到《萌芽》都会感叹我们堕落了,因为翻开目录时都是先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后来就是《幻城》的出版发售和一系列让人措手不及的出名、采访、签售。思考乐的签售会我去了,看着小四在台上对读者的提问对答如流,合适地不乏幽默地滔滔不绝说自己的看法,我欣然并高兴地看到他这一面。他说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朋友们都会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任性和脾气,但是他会记得他朋友的好,当某一天他朋友看到他写的那些细节时会知道他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我觉得《幻城》给小四带来的不仅仅是名和利,还有成熟,懂得怎么处世,和很多很多不同的人打交道,让我看到了他独当一面的样子。周围围绕着越来越多的喜欢他的人,知识不止到那些能被他写进文章里的,很灵的人会不会一样的越来越多。一些交往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纯粹。我看者眼前的小四觉得他终于还是长大了,心里又开心又难过,很多的感觉涌上来,然后又迅速地消失在镁光灯里。
不过在朋友的眼里,你的荣耀与我无关,我只是你真诚的朋友。担心你总是吃这么少的饭长不胖,并且依然地做着你这如同礼物的朋友。
小四说,时光的洪流中,我们总会长大。我看到这句话我觉得很欣慰。
因为不论时光怎么跑,光阴怎么碎,我都可以 回首又见他。
头顶的蓝天
沉默高原
有你在身边
让我感到安详
我不知道你具体是要的那句,但我想应该是玛格丽特.杜拉斯在<<情人>>第一章的话,具体的你自己筛选一下吧: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个形象,我是时常想到的,这个形象,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个形象,我却从来不曾说起。它就在那里,在无声无息之中,永远使人为之惊叹。在所有的形象之中,只有它让我感到自悦自喜,只有在它那里,我才认识自己,感到心醉神迷。
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生中,这未免来得太早,也过于匆匆。才十八岁,就已经是太迟了。在十八岁和二十五岁之间,我原来的面貌早已不知去向。我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变老了。我不知道所有的人都这样,我从来不曾问过什么人。好像有谁对我说讲过时间转瞬即逝,在一生最年轻的岁月、最可赞叹的年华,在这样的时候,那时间来去匆匆,有时会突然让你感到震惊。衰老的过程是冷酷无情的。我眼看着衰老在我颜面上步步紧逼,一点点侵蚀,我的面容各有关部位也发生了变化,两眼变得越来越大,目光变得凄切无神,嘴变得更加固定僵化,额上刻满了深深的裂痕。我倒并没有被这一切吓倒,相反,我注意看那衰老如何在我的颜面上肆虐践踏,就好像我很有兴趣读一本书一样。我没有搞错,我知道;我知道衰老有一天也会减缓下来,按它通常的步伐徐徐前进。在我十七岁回到法国时认识我的人,两年后在我十九岁又见到我,一定会大为惊奇。这样的面貌,虽然已经成了新的模样,但我毕竟还是把它保持下来了。它毕竟曾经是我的面貌。它已经变老了,肯定是老了,不过,比起它本来应该变成的样子,相对来说,毕竟也没有变得老到那种地步。我的面容已经被深深的干枯的皱纹撕得四分五裂,皮肤也支离破碎了。它不像某些娟秀纤细的容颜那样,从此便告毁去,它原有轮廓依然存在,不过,实质已经被摧毁了。
走出候车厅,空气一下子好了起来。拉杆箱下的小轮受惊般骤然停止了抱怨,我则从围巾中探出鼻子,轻轻嗅着空气中的寒意。扭过头去,琳琅商品后的小贩正定定望着我,还没等我报以微笑便再次低下头去。
于是空空荡荡的站台上,我的目光顿时再找不到焦点,只好也低下头去,盯着脚旁略显污浊的地面。
从前读到《离骚》里“悲莫悲兮别离”的句子,便信以为真,慢慢长大才明白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悲过别离的事物简直数不胜数。比如今天,马上要离开这座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却无人相送-----革命同志们应该正在期中考试,而家人已经早我一步,抵达了那个陌生的地方。
嗨,站台。只剩我们在这里等待了。
深秋的北方,白日不觉中已开始变短,抵达目的地后应当正是子夜。夜里的站台该是我记忆中的样子,空旷、冷冰、不发一言。月光照在地上,仿佛洒了满地的盐,白花花一片。
我没法不怀念从前的每个夏天。那时的夜仿佛被折断的乌鸦翅膀,在空中盘旋而下,然而还没有到达地面,羽毛就被风化成灰尘,风吹过后便又是一个白昼——它们庞大且数量繁多,仿佛一个无比昌盛兴隆的朝代,有着安闲自得的神情与浓绿的条纹。在那些闪烁着阳光的日子里慢慢行走,每个人都会产生错觉,好像脚下的路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事实上,那些绵绵无期的夏日,就在我脚下的站台,戛然而止。
我把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告诉朋友们,他们或是尖叫,或是惊愕,或是微笑,却都没忘记走过来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这只令我更加负疚。我们都知道转了学籍后,考入一所理想的学校将容易得多。只是谁也没说起。
走前一天,同桌包子趴在难得的明媚阳光里面静静翻着地理书。“不能去送你了……”她低低的声音一顿,手指向气旋图示,“嗨,你知道么?”她望向我的双眼,“我们正在台风的风眼里呢。”
于是我垂下眼去望着地面,一如现在,定定地望着脚下的站台,像个逃兵。我知道包子并没有怪我的意思,只是即使身处暴风雨后的云开日出,心里也一清二楚,就算沿站台铁轨一路逃离,也终究逃不过接下来那另一场风暴。
站台。我曾像许多人一样执拗地厌恶这个别离的地方。其实心里也明白,正如灞陵不该随那么多离愁别绪一样,站台是不该随那么多伤痛与思念的。
只是我始终不懂,为什么你等待了许久,挥别了许多,却依然能够平静如此?
被告知列车会晚到时,我并不奇怪。并不是所有你所期盼的事物都会如期而至。那些等待,甚至会充斥并燃尽我们的整个生命。
更何况我并不知道,在平行延伸的铁轨的另一端,我所等待的——或者说正等待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我把双手插进温暖的口袋,天色正一点一点暗下去,不知为什么便想起那个《胭脂扣》的故事。如花等了十二少一辈子,等来的不是朝夕相守,而是双双吞烟自尽,十二少又被人救活,只剩她在阴阳两世徘徊,不肯散去魂魄。仍旧是等,等到十二少也垂垂老去却仍无法同她相认,才恍然大悟,或许他本不是值得等待的那个人。
她只是说,“我不再等了。”于是便离去。
可是是这样吗?我问自己。我无法像如花那样淡然,对于迟迟不来的等待,能决绝的转过身去。我更不愿意放弃,不甘在冗长的坚持后懦弱逃离。
或许只因为,我在心底认定了自己所等待的将会到来吧。
一个似是而非底气不足的答案。脚下的站台似乎也听到了问题,突然震颤了起来,然后是隐隐的车轮声,夹带着风声呼啸,在空旷的候车厅里兀自回想——这便是你的回答了。
从站台一步跨进车厢。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走进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未来,未知的将来。然而无论深秋隆冬,总能等到下一个连绵无期的闪烁着光亮的夏季。“悲莫悲兮生别离”紧接着便是“乐莫乐兮新相知。”
每个人都是等待着的站台,可同时也是浩荡而去的列车。从素不相识到相伴相知,从陌生到熟稔,从此岸到彼岸,从生到死。也许正如博尔赫斯所言,跨越大洲也好,抵达另一个星球也好,都不过是宇宙中小小的旅行。
我扭头望向窗外。车身略略迟疑便开始移动,一直屹立不动的站台正朝着与我相反的方向,以一种无可企及的速度飞驰而去,直到驶出我的视线。
也许我还无法像你一样,平静的等待与离开——但我不会忘记,在这个橘黄色的秋日黄昏里,你所告诉我的:
离去的已然离去,未到的还在路上。
再回,站台。
历年《萌芽》经典文章《崇明春天》《七月与安生》《颜歌的十九岁和我的苍老》《October》《消失的天堂时光》《阴天》《暖暖》《很爱很爱你》《午夜十三点的狂欢派对》《忘忧草》《再见,时光》《交换》《邂逅百分之百的巨蟹座女子》《八月》《赤道划破城市的脸》《流年》《黑猫不睡》《有的人注定错过》《爱是一个人的事》《感动震动触动》《我不想明天也这么没劲》《划亮火柴,我没有点燃爱情》《那年的2月,没有29号》《在与艾米对抗的日子里》《小动物们要一直相爱》《大学必修课》《谁和你青梅竹马呀》《欣赏洋葱欣赏我》《爱有幸福是细节》《有一种候鸟只去不回》《爱到100度就得说再见》《巢北,乔峰不是张无忌》《良辰美景》《去年今夜》《小个子有大智慧》《小水》《未了情》《灰烬里的日子》《锦瑟》《朴光》《一切归零》《葵花走失在1890》《旅程》《岔曲让我懂珍惜》《荒村》《飞天》《再见萤火虫》《黄桃罐头里的秘密》《最后的最后谁在哭》《致命的约会》《醉》《去远方》《末班车》《河流》《影子》《如果我能回到大学时代》《漩涡》《绿色小兔》《初夏时光》《怎样回到过去》《胡桃唱机的寂静》《毁》《奇迹》《小武》《陌路》《阳光灿烂》《天人不寂寞》《Featuring吧》《河童》《寂寞飞行》《生活在别处》《乱码》《流浪狗》《残匙》《纪念飞鸟和鱼的九月》《一个人》《回忆被风吹散》《流泪手心》《雨》《擦身而过》《友情的模式》《流浪的蒲公英》《曲终人散》《高三,夜未央》《巴西木醉了》《困惑的浪漫》《19岁的office情事》《戒指,为完成的痴缠》《有人离开,总有人到来》《最好的礼物》《木头鞋子》《关于一枚动词的不朽》《以回首的方式曲终人散》《快乐园》《那一年灿若桃花》《B先生明天就回来》《忧伤的年代》《丫头晚安》《乌鸦的预言》《不说那过往》《那时,我们不懂爱》《街头的幸福剧场》《再替我背一次书包,好吗》《寂寞的出口》《夏天的味道里全是你》《擦肩》《一蝉飞去一蝉吟》《杜霓风的房子》《任谁都取代不了》《安桐的最后一场暗恋》《艳遇》《瞬间》《那一季》《熹微的悲伤》《关于夜奔的废话》《忽然长大》《燕京以北,湘江以南》《陌陌》《夕照坡上的火车》《消失在沉默的夏天》《于飞和燕好》《陈宁子》《半局棋》《风里密码》《最爱的故事》《盛夏的樱花树》《亲爱的小孩》《再见,萤火虫》《白月光》《猫、麦清、我》《我的大一生涯》《列车车窗上的倒影》《当尼卡遇上福尔摩斯》《蓝风筝的回归》《仙人掌之泪》《人生若只见如初》《落落无尘》《蜕下那段青葱岁月》《五月之樱》《只是当时已惘然》《微微疼过》《尤拉别哭》《云上的日子》《宋宋》《没有你我怎么办》《杜秋舫的20块》《阿尔吉侬的微笑》《与浪漫单挑》《靠机器维持的生命同样快乐》《星辰陨落》《彼岸无花》《天使绝迹的城市》《曾经浮华,曾经童话》《关于爱,关于药……》《荆棘鸟的歌唱》《两抹色》《暑期报酬》《假期过后海阔天空》《你的小熊毛衣》《你的天涯,我的海角》《白马王子的白马》《舌头对家的记忆》《秘密花园》《告别平安夜》《新年礼物》《小侦探的大代价》《最后的小排》《嗨,除夕快乐》《Only Girl》《导演,请给我一句台词》《在Paisley的日子》《为你改变掌纹》《远方明媚》《好好活着》《高考词典》《丝绸岁月》《对弈》《手帕》《花无面》《海报季节》《走在那条路上》《文科楼》《相辉堂的原创》《回家路上》《怀念,不动声色》《幸福是要被不断提醒的》《等待罗大佑》《把感冒传染给王菲》《特立独行的小猪》《我爱苏青》《拒绝的方式》《怀念听歌的日子》《精灵的指环》《崇拜自己》《友情若水》《XYZ》《飞鸟和鱼》《商品一种》《恨美国才算了解她》《邂逅另类》《没有地方哭》《盗版》《崩和我玩自恋》《同异之间》《爱人兄弟》《Sing,Heavenly Muse》《我的影子》《Kiss Chocolate》《当前卫变成时尚》《七俗八土》《自由而无用的灵魂》《我寝室的小胖》《一夜》《难忘师恩》《秋天》《生活的碎片》《给传统戴“绿帽子”》《言说苦难》《疏离的文本》《守护自己的园地》《肖邦的心》《民族秘史:现实与魔幻》《怀着爱与凄楚》《不可挽回的青春》《男朋友》《就像个弟弟》《友情+爱情》《告别》《偶然》《无缘不谢》《女孩的故事》《郭与余》《一生》《秤子的冬末物语》《鼠洞》《生死之间》《人淡如菊》《人间四月天》《写给那段纯真的友谊》《2003年7月,我的天上人间》《理智与感情》《他们和她们》《苍白岁月的回望》《教师朝南没有风筝》《静吟》《柯其》《眼中安妮》《天边的弯月》《光明行》《1914,桐花镇的飘落往事》《毕业骊歌里的飞扬时光》《流年》《对手》《依偎》《与春天擦肩而过》《秋天的童话》《我的百合之思》《沙漠的这一边和那一边》《邮差》《鱼王》《珍妃井》《枇杷巷里长相忆》《青春中的落落野》《怀念的光阴》《最悲歌》《平安夜之飞翔事件》《开到荼蘼》《大一掠影》《青春流淌在记忆边上》《两地书》《桂圆爱情》《玫瑰灰,初绽中颓败》《森林的裙裾》《红色抒情》《宿水城的鬼事》《对影》《我为什么不喜欢阿巴斯》《画地为牢》《十点之前的等待》《在雾城之前的等待》《说个故事》《一直往下掉》《暗夜的天鹅》《罗斯公主》《我的两个爸爸》《照镜子的猫》《开半盏灯可以找出一个影子》《故事新编——庄周梦蝶》《忘了告诉你》《栀子花开——关于童年的伙伴》《咒乐园》《带路》《无聊者之家》《红》《写字给自己看——祭奠我的20周岁》《世界》《等我们把这支探戈跳完》《直冲云霄》《碎》《我看得见的天长地久》《胭脂红》《女儿井》《小红帽与杀手》《挂在铁丝上》《洛阳落阳》《天桥上的人》《王子公主》《象失踪》《你像一只狐狸》《回头的一瞬》《追杀丁二狗》《漠狼》《尘土飞扬》《北漂记》《老牛的眼泪》《七月一闪》《玛格丽特》《从此尽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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