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 一梦三四年
作者: 消失宾妮
出版者: 中国校园文学出版社
出版地: 北京
出版日期: 2004-03-01
洲: 亚洲
国家: 中国
文献出处: 《中国校园文学》
原文
文件
文件
一梦三四年
献给我的猫猫，我的K00K，和我最怀念的高一生活。
1 我趴在最后一排我的座位上呼呼地睡觉。什么都很沉。无论光线或者思绪。
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而这是我们班的习惯。有种说法说我们班是“地下班级”。就是那种在黑暗中可以生机盎然，一遇见光明却全部昏睡的昏睡，摇摇欲坠的就去摇摇欲坠的班级。 猫猫和我说，我们班整个是一群猫。她这么说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哭。
不只是想。有几次我的眼泪就真的掉落下来，凝在我的手心里，像一潭死水，然后被蒸发。
2 所谓重点中学，就是一群被外人说成“牛B”的人堆起来的中学。我不知道多少人花费了多少心血进这个学校。而我们不是，我们班是一群光靠势力和金钱买进来的学生。我们是一群异类。老师看我们的目光总归于不屑的。
Mr唐是高一时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才二十五岁。个子矮而且胖，却喜欢穿着黑色的长西服在学校里“健步如飞”，并且一边展露他脸上纯靠横肉堆积起来的“笑容”。
Mr唐很开明。年轻嘛，和大家混成一片。我们大多数人上课“钓鱼”的习惯在他的课堂上不会有，不是因为他是班主任，而是因为在他的课上，总是会听见一阵一阵的爆笑声。而不是“物理爷爷”那样，我们不想睡也会被他的“催眠术”弄得昏昏沉沉。
而猫猫是总和老师唱对台的角色，Mr唐很不幸地成为她新的目标。
尽管猫猫猖狂如此，Mr唐上作文课还是不停地念她的文章。还有我和果果的。现在想起来，Mr唐确实不是当初我们认为的那种小气老师，因为他从未吝啬过给我们这些顽固着和他作对的孩子的作文一个很高的分数。他在作文课上第一次说100这个数的时候吓倒了不少人，后来就渐渐习惯了。因为他从不吉啬他的那些100分。
3
我忘记了什么时候和猫猫KOOK成为朋友的。以乎就是因为作文和网络游戏。我们成了“三人行”。更有外号称我们为“三贱客”。可是我和猫猫总是会伶俐地跳出来反驳，只有KOOK才是“贱客”!我们俩是“侠客”！
此时我们当中唯一一个男生——KOOK就会一脸窘迫并且开始战战兢兢地反驳。
我忘记了快乐时光到底有多长，那些时候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例如午餐，玩电脑，唱KTV，元旦表演，外出郊游。当然三个人最多的时候还是玩网络游戏。我们只是想要一些自由的地方，可以一路跑，不停跑，张开双臂不受束缚地迎风大喊大叫，可以大声哭、大声笑。
我和猫猫总是压榨KOOK，例如午饭和每天一根的棒棒糖。在威逼下不成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耍小孩子脾气。这招很管用，成功率是100％。
4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的作文比赛，Mr唐自然命令他手下的我们这群写手力争名次。这次我和猫猫不约而同地在作文里狠狠地抨击Mr唐。Mr唐就把我和猫猫分别叫进了办公室，问我是不是很不满意他。我摇头。
他说你准备出国留学了?
我也摇头。其实那时候是有这打算的，也很快会成为现实。他们开玩笑的时候总和我说，你就可以逃去新西兰了。
我说我就快解放了。
5
后来的作文课Mr唐还是念了我和猫猫的作文，他说固然抨击了他自己，但是写得不错。并且他还是一本正经地把文章拿到学校去参赛了。猫猫二等奖，我三等。学校随便应付了我们几个对面文具店卖两块钱的小本子，
猫猫的文章在班上念的时候笑声就没停过。我还记得一段，她描写KOOK的脑袋，她说那好像是一颗发了霉的草莓，头发就是黑黑乱乱的草莓叶儿，又因为KOOK一脸无法治愈的痘痘，所以像是一颗近乎腐烂的草莓。而且靠近的时候还可以闻见他的脑袋腐烂的味道。
那是因为他长期忘记洗头发。
这件事情在我们玩网络游戏的时候常被拿来当笑料，三个人一边端着麻辣烫野蛮地吃，一边在网吧里喊喊叫叫。
那些日子里只有猫猫知道，我和游戏里一个男生在恋爱。俗称网恋。后来在游戏里准备结婚。结婚前一天我和猫猫就把KOOK拉来，我说来帮我忙啊，布置结婚会场。
那天晚上KOOK如往常一样和我们打闹，在游戏里PK，三个人默契依旧不减，可是忽然KOOK就问我：你明天真的要结婚了?
当然啊。
我可以来吗? 你说什么废话啊。
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我爱他啊。 真的? 真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明天见。祝福你啊。 我说，哥们儿，谢了。 KOOK那天主持完婚礼就消失了。猫猫后来才告诉我，后来KOOK拉她去游戏中的哈罗山顶看流星，她说那家伙沉默了好久，最后他哭了。他说他爱我。
他爱我。
而我真的说不出话来。
6
从那以后三个人的友谊就开始勉为其难了。我尽力地如往常一样。可是彼此心里都有结。谁也不愿意去触碰，所以根本无法解开。
7
年级上流传一种说法，说年级上分五个世界，省理科实验班是第一世界，另外纯靠实力考进来的那些班级里的实验班是第二世界，其余的实力班是第三世界，还有我们这些出钱靠关系的班里挑选出来的潜力选手组成的实验班是第四世界，而余下的，就是第五世界。
这些世界在一个学校里。多种形态共存，互不干涉。老师们也是一样，如果从第二世界的走廊走到第五世界的走廊，沿路就可以看见教师的脸部表情变化。迅速而准确。
我总以为这是畸形发展，可是后来又有人告诉我，第一个分这五个世界的，是第二世界的某班班主任。
妈的。
8
我们班越来越不像样。
高二的时候忽然就换了班主任。女的。比Mr唐大了十岁左右。暑假她就开始四处走访我们班的这些顽固分子。猫猫自然在其中。Mr唐这个整天乐呵呵的语文老师“留级”去带领高一的小孩子们了。
Mr唐就走了。没有任何交代，他甚至至今还没有归还他借我的那本《爱尔兰咖啡》。之后我们只在走廊里遇见他，看见他用横肉堆积起来的微笑，看见他的黑色西装。
我却开始怀念了。
我开始觉得我在变老，因为开始苍老的人才会开始怀念。
新的语文老师在看过我们的第一坎作文以后，第二次作文课上就“拍案而起”，怒吼曰：你们就是要写应试作文！你们不要交给我看那些长篇小说!我不喜欢看! 其实是在那以后我们班的窗帘才破拉得紧紧的，一切都开始灰，我甚至觉得厚重的空气里都充满了灰尘，吸一口我都会粗粗地喘。我渐渐恢复了上课“钓鱼”的习惯。
9
我开始一个人走，一个人频繁地看天，一个人在我和猫猫曾经一起管理的BBS里写一个人的日记，一个人冷漠地在城市的人流中穿梭。每天重复地走在步行街的导盲线上。视力开始下降，世界在我眼里开始渐渐模糊，我开始试着依靠导盲线来牵引我的方向。因为我开始发现，我甚至开始忘记语言。
特别是当新班主任因为我频繁迟到而妄图赶我出班的时候。我看着她我什么都不说。我学会用极坚定的眼神看着她，直到最后我觉得眼睛开始疼，最后有温暖的液体从我的眼角涌出来。可是，我还是看着她。我不想她瞧不起我们。
因为不管在什么样的世界，我们依旧可以飞。因为翅膀，从来不是别人给的。
后来天气开始转冷，我不经意发现猫猫时常披着KOOk的衣服，她说冷的时候他还会把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哈气，温暖她。眼神暖昧。
我转头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我开始一个人走在前面，他们俩手牵手走在后面。他们看着我，他说她是他妹妹。他在照顾妹妹。
10
我终于和猫猫、KOOK闹翻了。
她不说话，在人潮熙攘的马路中央，我看着她突然转身离去，他看了我一眼就去追她。我的嗓子忽然丧失了发声的能力。我又开始忘记语言。我只是看见迎面驶来的卡车，两盏硕大的橘色的灯向我靠近，我没有躲。车却闪开来。只剩下一阵长风不停地刮，不停地刮……割在我的脸上生疼生疼的。
11
谁错了?
12
这座城市今年下了很多很多次雪，一次比一次大。纷纷扬扬地覆盖了这个城市的表面，所有丑陋所有贫苦所有的幸福就被掩盖了。看不见的我们可以当作不存在。
可是我心里的那些荒凉呢? 我伸出手扳了扳我僵硬的指头，不停地算，可是不管怎么算，三减二都是一。
我只有一个人了。
从前。
以后。
13
我开始疯狂地写，填补我空余的时间和思绪。我害怕停止，害怕过往重新插入我的思想里。我开始写很多很多的小说，让主角冷静从容。让她一个人。我以此去掩盖另一个世界里的荒凉。
有一天果果告诉我，她终于知道她看完我那么多文章以后心里最深的那种感觉，她说你就好像是里面的主角，总是可以一个人，一个人就可以很好地生活。也许你已经不需要任何东西了。
我满不在乎地笑，响呵，我笑着说也许我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啊走，走啊走……
14
新班主任每天持续在班上发大小脾气，她总是一副极度厌倦的样子说：我才不想接你们这个班……谁想接这个烂摊子……你们这叫烂泥巴糊不上墙……
她这么说，这么骂，她应该保有风韵的脸上整日堆积着阴郁和厌倦，在她想逃离我们这个班的时候，我发现我们班的孩子们一样想逃出去。她开始迅速变老，因为生气可以使人迅速变老。
而我也在变老，因为我总在怀念过去。
而我不知道，那些眼泪会不会凝固下来，凝固在我的心里，不再磨灭。
15
冬天过去，春天过来。
三月夜里，风吹过的时候我还是会听见心里有东西在碰撞着，发出空洞的声响。并且会疼。
我甚至可以听见花朵在慢慢地绽放，然后感觉到春天悄无声息地从矮矮的天空上掠过。
16
……真的。好像只是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一梦，我们就长大了。
而现在，是要醒的时候了。
抬头，一切还是那副老样子，我的上空依旧只有苍白的伤口，大朵大朵的云不停地流过。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而这一梦，时间就已悄然掠过。
(作者消失宾妮,湖南省长沙市雅礼中学学生)
残手
那是初春的一天，我买了那只手。
它与别的很多小玩意儿一起，挂在那条横着的细绳上。
春天总是以很特别的方式接近这个世界，它那喜怒无常、莫名其妙的脾性把每一天的每一刻都设计得很巧妙。或许你在初春的某一个上午忽然有一种春意融融的感觉，你不免要感慨一句：“春天来了。”于是，许多的思想以及美妙的东西就浮现在你眼前，然后你很积极、投入地装点一下自己，一头撞入春中。就在那个下午，你却猛然发现，天气有点不可言状的冷，像冬日，或是更甚，竟有点像数九寒天。
人们总喜欢在春天出去走走。因为无论天气如何，春天毕竟还是能带给我们别的很多很多美好的物事。因此我们在那时那刻，的的确确地拥有一份温馨与舒适。
就是在初春的一天，我们也出去走走。总共是五男六女，去的是一个在当地还算有名气的游览区。出发的时候，天上不紧不慢地下些圣水，溶去前一年的尘垢。到达目的地时，天气已变得很好。这就是我说的春天，它是不是并不完全像我们心中那风和日丽的时节？我们追随者愉悦的心境，一气逛完那个地方。临走的时候，当然也不会忘记买些比较特别的纪念品。然后我就看到了它。
它与很多别的小玩意挂在那条横着的细绳上。一开始，我并未注意到它，这里出售的东西每一件都很别致，价格也标得比较“幽默”。在我第二次看这些小东西的时候，我的眼神绕在了它身上，这只“手”身上。
即使它是真的，它也不会是属于我们这些人的。只要是活生生的人，大概都不会拥有这么一只手。它看上去相当残酷，是生铁做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我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有些后悔），在它外面镀着一层锌，看上去亮灿灿的，大约有手的二分之一那么大，做工相当精细。拴它的链子是不锈钢的，看上去也挺不错。
严格说来，它并不能算是一只手。修长、纤细、精壮、短小，这都是些关于手的形容词。可是它不具备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它拥有的仅是“骨头”。它只不过是一副被拴着的“手骨”，挂在那里，微微地晃动着，同别的小家伙一块享受这古城的静谧、祥和。
我很喜欢这个小东西，一些程序之后，它挂在了我的胸前。回去的时候，天又下起了小雨，可那时的感觉并为因此而变得湿淋淋的。
喜欢这个古怪的玩意是因为我是年轻人，正因为我年轻，所以后来我做了一件令我自己约略有些后悔的事。
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端详它。它完完全全是人手骨的缩影，在骨与骨的间隙漆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如此可以使它看上去更逼真。当时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想知道它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铁，钢，或是镀锌的铜。每个年轻人都有好奇心，我也还年轻。
我并未想折断它看一看，可是当我有那种感觉的时候，手不自主地用力握了一下。“卡”，挺无奈的一生，那拇指从它的根处完完整整地掉了下来，然后我发现它是由镀着锌的生铁做的。
世间总会有好多美妙的事物被你或是我拥有着。正因为拥有它们，我们才常常会体味到快乐与幸福。此时我们仅仅应该明白一件事：这一切的一切我们应该默默地珍惜或呵护，不要去追问它是什么，或是为什么……
难道不是吗？我小心翼翼地弄断了“拇指”。
有时候，我挺珍惜地把它放在口袋里，闲静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联想着陌生的黑白，直到另一天。
我把手伸入口袋，觉得里面多了一样东西。口袋当然不会平白地生出一些东西。我拿了出来，赫然是那只“手”的中指，生铁镀着锌的中指。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断的。
我拿出那只“手”，那只仅剩三根手指的“手”。
当我们明白前一个道理的时候，我们就会把好多东西重视、珍惜。而又总是在可恶的另一天，我们惊奇地发现另一些错误与忧患。
我们要明白一件事，是不是总是在失去很多东西之后？
我们发觉时光宝贵是，总是在时光的车轮辗过之后。于是我们去珍惜它，充分地利用它。当我们再次抬头看看，这一切的努力却又仅仅是在催促日升月落，光阴流逝。
手已残，仅有三根手指。夜里，我通常把它挂在墙上，日间，只要我一低头，就会看到它在我胸前左左右右地晃着，当我抬头，总会看到一些惊异、新奇的目光在盯着它，盯着那只残手。
手已残，它失去两根手指。一根是在我想知道它是什么材料的时候，一根是在我怕再次弄断它而把它收藏的时候。
……于是我只得承认：残缺也是一种美。春天如斯，世事如此。
摘自《中国校园文学（1996/11）》
作者：孟欣
袁茵，笔名飞狐洒泪，女，2001年12月出生于北京。 攀爬运动细胞丰富，遇挫折会哇哇大哭但很快就雨过天晴，古琴，芭蕾，钢琴，架子鼓，长号，滑冰，游泳，什么都会一点儿。 七岁开始迷恋看书并咬文嚼字，兼及古文，乐在其中。目前最爱看电影和架相机周游世界。 文章多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作文宝典》等刊物，中国青少年春蕾杯一等奖获得者。 已出版文集《对一朵花微笑》。现已在《中国校园文学》发表的文章有《成长》《做只优秀的蜗牛》《一种快忘记的滋味》《杭州印象》《对一朵花微笑》《逆反像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