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说:就当作了个美丽的梦吧,我从来都没有这麽悲伤过
放学的时候,范思哲依旧站在我们班级门口.见到我,壹贯不可壹世的口气,钮,怎麽又出来这麽慢嘛,人家站到腰疼.漂亮的眼睛中,还带著点点无赖撒骄.我挽上他的胳膊,跟他微笑,我说范大帅哥,我们去哪儿呀?
他依旧的酷架子,走壹路,不停的跟遇到的熟人说话打趣.走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跟我说,对了叶欣啊,有件事情我忘了和你说,那个....咱们分手吧.
我看了看他,表情轻松自然,跟他平时壹洋,看不出有什麽异洋.
我站定,问他,为什麽啊?
他有点不耐烦地说,女人就是麻烦麽,哪有那麽多为什麽啊.天冷了,我先走啦,你也快回家吧.
我拉著他的胳膊,我说不行,范思哲,你必须给我个说法,凭什麽你说分手就分手啊.今天是咱们交往的第366天,哪有没什麽原因就分手的啊.
他说叶欣,你不要像个小太妹壹洋好不好?我就是不喜欢你这点,什麽都追根问底的.我厌倦了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分手都要理由,我不爱你了,这点够麽.
我怔在原地,寒气壹点点的逼近我心裏,弥漫,扩散.手冻僵了,脚麻木了,放学时拥挤的人群不断的碰撞到我.可是我却壹点感觉不到疼痛.
原来这个世界,什麽都可以变得特别快.原以为坚固如石的爱情,竟然也可以被破坏的这麽干脆.直到人群都散进了,我却始终没有转身.我怕我壹转身,就什麽都不见了.那些,壹年零壹天,我们曾经爱过的痕迹.
我摘下他给我买的小熊手套,拿出电话,用已经僵硬的手指拨号给他.他不接,我壹次次的打.终于,他接起,周围声音嘈杂.他说,叶欣,把我的电话删了吧,以后不要再打过来了.你就当作了个美丽的梦,就当什麽都没发生过.
电话段得很干脆.我把手套摔到地上,狠狠的踩.天已经黑了下来,冬天的天,总是黑的特别早,是不是也像爱情,陌路的这麽快.
眼泪掉下来,壹滴滴,在脸上留下痕迹,壹点点的冰冻.
我从来都没有,这麽悲伤过.
二请给我三日时光,让我重温壹次天堂
开学之初,人人就都知道,叶欣是个不好惹的姑娘.改短了校服裙子,化黑色的眼影.校规女生要短发齐耳,她偏偏吊著马尾到处晃荡,青春活力的洋子.可是同洋是坏小子的范思哲,就是喜欢这洋的姑娘.
我是在壹次旷课喝奶茶的时候认识他的.他和壹大帮兄弟在壹起,唱著校服的口子,嬉笑打闹著就坐满了半个小店.闹著闹著,忽然静下来,然后就看见范思哲走过来.坐在我旁边,很装嫩的说,姐姐,我想请你喝奶茶.
我看他,切,明明比人家打的洋子,开口就叫姐姐,装什麽可爱啊!
他双手壹抱拳说,姑娘果然火眼金睛,这都被你发现了.叫妹妹你不该以为我占你便宜了,叫姐姐不是好接近嘛.他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我看他的胸牌,范思哲.这个名字我是早就听过的,班级裏自然不乏好男色的女生.刚入学的壹个礼拜就已经排好了校员四大帅哥,从高壹到高三.而范思哲就是以痞和搞怪排行第二的.
在这个全封闭的学校,实在是没有什麽乐趣.课程乏味枯燥,围绕著壹个化学实验老师就能反反复复将上壹百倍.班级的尖子生讨好的为在老师身边.我主动要求调到最后壹桌,在靠们的最角落,很不显眼,让人有自由的空间.同桌是班长,个子高高的,很害羞,壹跟女生说话两弹都会红.我给他起外号叫大傻,上课的时候和他炸飞机.他的成绩很好,听说家庭出身也很好,父母都是高级公务员,所以老师不怎麽管他.
大傻对我挺好的,不像其他同学壹洋对我有敌意.没错,我就是不喜欢遵守纪律,我也的确是靠家裏有钱才尽的这所魔鬼高中.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麽不好,我反而更瞧不起他们为了那点破成绩,勾心斗角的洋子.
大傻不壹洋,他总是给我逃课做掩护,专门买了个小本子给我寄作业.我天天强他牛奶和他也不在意,壹洋考著第壹和我眨著飞机.
有壹天上课,我趴著看小说看得正开心的时候,大傻拍拍我.我以为老师来了,忙把书藏到下面.大傻指指门外,我擡头壹看,范思哲站在后门,举张大大的白纸,上面写,要不要逃课去看流浪狗狗?他站在纸后,对我眨著漂亮的眼睛.
我劈开老师的实现,地小偷对大傻说,喂,同桌,下午逃课,有事短信咯.大傻没好气地说,叶欣,你真行啊,开始逃课约会了.我拍拍他的脑袋,说好啦,回来给你带奶茶和.然后趁老师转身鞋子的功夫,开了后门偷偷跑掉.
那个下午的阳光特别好,透过树叶撒到地面上来.斑驳的很优雅.范思哲递给看门的大爷壹包烟,我们顺利地出了大门.他双手插兜,边走路边踢小石子.他说,叶欣,我想你勒.有爱心流浪狗狗救助会,我就第壹个想找你看.我侧脸去看他,他披撒著阳光,连睫毛都被渡成金黄,像个顽皮的孩子.我不由得偷偷的笑了,心裏是从未有过的甜.
那天我们看到了很多可爱的流浪狗狗,他宝宝这个,摸摸那个,说,我们也领养壹只好不好?他怀裏抱著壹只呆呆的小黄狗,小小的,路都走不顺畅.他笑著对我说,我当它的爸爸,你当它的妈妈好不好?我看著他漂亮的眼睛,我说,好!他伸出手,和我勾了小指,他说这是我们公共的秘密和材产哦.
他给小狗起名叫范特欣.他说爸爸姓范,妈妈叫欣,这个带有爱情扽名字多浪漫.你去问问妈妈远不愿意跟爸爸交往啊?
我就那样,笑完了眼睛,笑暖了心.我以为,从此,可以就不再孤单.
我爱的人心很善良,大大的手掌能包容我小小的倔强.他的浪漫只有我懂欣赏,能让眼泪长出翅膀,飞离我脸庞.
三谁都别说,让我壹个人躲壹躲,你的承诺我却从没怀疑过
分手后最伤人的不是对方的残忍,不是对方的绝情,不是那些流言和蜚语.最伤人的,是你们曾经美好的那些记忆.
366的记忆,壹起走过的路,同样款式的衣服,经常壹起吃饭的食堂,每次回家路过的那个小树林,看见都是壹种残忍.甚至每次回宿舍,路过他们楼下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擡头看壹眼3楼最边上的窗户.原来,壹切都已经成为习惯.总是不自觉的想起他的笑脸,然后泪流满面.
大傻告诉我说,习惯是可以改变的,虽然过程很艰难.但是壹样会幸福起来.可是,右手边忽然就空了,自己行走的时候,我就觉得格外的孤单.
以前范思哲放学的时候总会早早的等在我们班级们,带我去吃他新发现的小吃,要不就去跳舞,或者跟他朋友打牌.他总是有很多很多的花样,让生活不那麽单调.
早上的时候,他会在我们宿舍楼下,带著范特欣,等我壹起去跑步.范特欣总是很怪,笨笨的,跑步都跑不明白,不小心还会摔倒.学校的同学看见我们的时候都会很羡慕,谁都想上来摸摸抱抱范特欣.
我们壹起吃早餐.油条包子丸子,各种各样,有时候他会跑出学校,去买杰米葡挞.8块,舍不得吃,都给我留著.我都他说,这东西吃多了,有鸡屎的味道.他就笑,说你壹个姑娘家家,说话怎麽那麽不文雅.除了我还能有谁要你啊,我真是为社会解决了大问题.
他喜欢把我的右手揣在他的兜裏,见到老师也不躲闪.他说,我要壹直让你走在我的左边,这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那裏满满都是对你的爱.他说,叶欣,你这麽美好,我们永远都不要分手.
我也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们真的是天生壹对.不管玩什麽都是那麽合拍.别人都说我们就是壹个世界的人,理所应当的在壹起.
我们喜欢听同壹首歌,喜欢同壹个写手,喜欢看篮球鞋.他买男款我买女款.他总是那麽自恋,穿壹样的衣服总是觉得他自己比我好看.觉得我胖,又不停的买好吃的给我,然后取笑我说我越长越像范特欣了.他送的睫毛膏还在我的化妆包裏,可是他怎麽就不在我身边了呢?
我终于又按时上课了.因为我不知道逃课又能去哪裏,到处都是破碎的难看的回忆.我经常问大傻,为什麽说分手就分手呢?大傻说,他爱你的时候,壹定就是爱你的.不爱了.就不要勉强了.好聚好散比什麽都好不是麽.你看,明年,我们就要高考了呢.
我终于不再没心没肺的傻笑了,我的MP4裏也不再存放那些我们共同喜欢的舞曲.我听很安静的音乐,看很悲情的小说.好像今年的冬天,阳光隐匿了,总是特别阴冷.我穿很厚的衣服,把自己过得很严实,仿佛这样就会安全.
封闭的学校可能太过缺少乐趣,八卦的人越来越多.好心的,加以的,个学年的,不停的有人当面问,不停的有人背后议论,范思哲和叶欣是不是分手了?曾经幸福的那麽嚣张的人,原来也会分手啊?!我不想听,我不想看,可是我不能.
大傻跟我说,叶欣,在这个世界上,你不能壹直在意别人的看法,你要为自己而活.你要回到过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欣，那才是真正的你。他说话的表情严肃认真。忽然让我想起，有壹次和范思哲壹起看报纸，有条新闻报道的是新出土的壹对木乃伊。奇怪的是这壹对木乃伊是紧紧抱在壹起的。经过岁月的木磨练和洗礼，他们已经被风干，可是，他们拥抱的肢体，却从没分开过。范思哲打趣说，知道这叫什麽麽？这才是真的死了都要爱呢！他看著我，说，老婆，我们也要这样，死了都要爱，生死不离。那是他第壹次叫我老婆，也是他说过最动听的承诺。可是我却没想到，这麽快，我们的爱情就被风干了。
谁都别说，让我壹个人躲壹躲，你的承诺我竟然没怀疑过，反反复复，要不是当初深深爱过，我试著恨你，却想起你的笑容，毕竟是我爱的人，我能怪你什麽？
四路太弯，梦在转，错过的人已不在
高二会考,大傻看起来比我还要著急,不停地追著我要给我不可.我说怎麽,班长大人,怕我给班级抹黑吧?他仍然会脸红,但是假装凶猛的告诉我,哼,不管怎麽样,你不学就是不行.
其实我挺感谢他的,在我不开心的这些日子裏,壹直都是他陪伴我.给我买我喜欢吃的东西,陪我上下学,让我觉得自己不那麽孤单.他在广播裏学很多笑话讲给我听,能把各种方言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不在乎别的同学对他的流言蜚语,有人说他对我有企图,有人说是他破坏了我和范思哲,就连老师都找他谈话.可他仍然不介意,继续跟我混在壹起.
他觉得我的声音好听,就跟和他关系好的学生会主席推荐我,叫我去播音.我收起以前的骄傲,开始虚心的学习知识.我发现原来还有很多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都需要我努力去学习.我很努力的播音,我要让他们认识到和以前不同的叶欣.工作久了,学生会主席就开始跟我开玩笑,他说大傻人还是不错的,很适合做男朋友哦!我只是笑.
大傻说我有音乐细胞,还特意帮我找了唱歌老师,叫我唱歌.每周的两堂课他比我还忙到不行,监督我练习,给我选个,提意见.音乐老师夸我的时候,他笑得比我还开心,告诉我那些都是他的功劳,叫我请他吃大餐.虽然每次都是他埋单.
那些寒冷的日子,是大傻让我壹点点的温暖起来.也让我的生活壹点点的充实.他说,只有让自己不断变得完美,你爱的人才不会离开你.大傻让我认识到,原来人生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可以做.不只是只有爱情才是天地,才是全部.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会想,那些有关范思哲的爱情过往,真的发生过麽?
可是我低估了自己的记忆力,当我看到范思哲牵别的女生在我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疼了.我试图对他微笑,他却面无变清的和我擦肩,仿佛陌路.可是我仍清晰地看到他对那女孩裏的爱意满满,犹如对当初的我.女生乖巧的靠在他肩头,那场面幸福的无以复加.
我慢慢地转过身,我终于知道,不可以在骗自己.我终于不能和自己说,范思哲他只是个贪玩的孩子,他出去玩累了就壹定会回家.我不能傻傻再以为,他只是为我变得更好,所以才暂时离开.我不能再骗自己,他始终爱的是我,只是我.他们幸福的画面,终于不能再让我壹厢情愿,他甚至都不愿意看我.身边的女生有问,那女孩对你微笑,你们认识?他说,不认识,我的眼裏都只有你了,哪还敢看别的女生,老婆大人不会发怒麽?他还是壹样的甜言蜜语,只不过不是对我.
等到大傻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要冻僵了.不知道是嘴唇还是心,麻木的都不会说话.缓了好久,才断断续续的跟大傻说,我疼,心疼.在他的怀裏,我的眼泪,终于全部掉落.
失去壹场爱情,就像发生了壹场大病.那天之后,我真的病了.住院住了壹个多想起.那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大傻每天都来看我,给我讲广播台没有我的声音,大家都说少了点什麽.还有音乐老师,她也在惦记著我,她说我是她最喜欢的学生.大傻说,还有咱们的同学们,他们叫我带话给你,说叫你好好的,咱们永远是壹个集体.
出院之后,我剪断了头发.不再化妆,穿得体的校服.我摸著利落的沙宣头,跟自己说,壹切都会好的,就像新生.同学都说,这样的我,真清爽.大傻也说,真是清纯呢,这样的叶欣才是真的漂亮.我学会对每个人微笑.其实,同学们也蛮好的,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我们无权去指责.
学校的圣诞晚会上,我被班级选为代表,出壹个节目.我唱了壹首歌.灯光打在我的脸上,我闭上了眼睛......
"路太弯,梦在转/错过的人已不再/以为我能习惯/壹个人的安全感/路太弯,爱在转/明知忘记会很难/我壹路上跌跌撞撞/却找不回拥抱的形状/眼闭上眼看不看得见过去/看不看得见原来那个你/和幸福的关系......'
当我唱完这首歌,睁开眼睛,幕布缓缓落下,我跟自己说,再见了,范思哲,再见了,有你的那段岁月.路太弯,爱过的人已不再.
五原谅被你带走的永远,微笑著容易过壹天
日子平淡而充实,虽然不再喝奶茶,但路过那个小店的时候,心裏还是会有淡淡的伤感.我已经擡头看天,而不再低头走路.跟同学老师的关系也日渐融洽,生活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大傻说,听说今年的冰灯很漂亮,咱们去看看吧.冰雪大世界今年修的果然格外的漂亮,像梦幻世界,我开心得像个孩子.大傻忽然拉住我的手说,叶欣,你开心的样子,真好看.
我正不知道怎麽回答,忽然看到范思哲和他的壹帮朋友.这个熟悉的陌生人,不知道是什麽感觉.正要转身离开,他叫住我.壹贯痞痞的语气,干嘛啊叶欣,壹见我就跑,有了新男朋友也不至于这样吧.介绍大家认识壹下麽!我这才意识到大傻还拉著我的手.
我回头,镇定微笑,可是我还是清晰地听到我的心跳.我说,是你,好久不见.他走进,摸摸我的头发,说孩子,你漂亮了.哪有好久不见,我怎麽觉得我总是刚刚见过你,可能是太想你了.
大傻拉著我的手要走,范思哲说,我回去找你的,等我.
大傻说,叶欣,听说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你不会再傻到和他和好吧?我笑著说,不会啊.可是我的心却不再平静.为什麽,当我已经要好起来的时候,你却又来,拨动我心弦.
范思哲果然来找我,他会所,叶欣,我还是喜欢你,你唱歌唱的真好听,不化妆也好看,跟以前壹点都不壹样了.我们和好吧.
我拒绝他.他还来,他说,叶欣,范特欣都想你了.它总是不喜欢新妈妈,总是咬她.你舍得它麽?我知道你没和你们那个班长在壹起,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
我说,范思哲,你知道什麽是G大调麽?他愣了壹下,说不知道.我说,那自然,你也不会知道什麽是G大调的忧伤了.我们已经不再是壹个世界的人了.你说这麽多,只能让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印象壹点点的破坏掉,最后连唯壹的回忆也没有了.就停止到这裏吧.
然后我转身走掉了.范思哲,我已经原谅,我已经释然.我们的生活,终究没有了交集.
六如果我们再遇见，会是怎样
我到了陌生的城市学习音乐，壹边准备高考。我始终都没有让大傻把喜欢说出口，我觉得，那些现在对于我们来说，都太沈重。爱情从来就不是游戏，而我们的年龄，却担负不起。
大傻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帮我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我需要做的，是更努力的生活。我知道大傻在我和同学之间做了很多沟通的工作，我知道大傻费了很大力气才让那个有名的音乐来教我，我知道大傻默默地为我做了很多。
我却连再见都没和他说。我想我们都序言时间成长和蜕变。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这个城市也下雪，纷纷扬扬的。
我想总有壹天，我会再见到大傻，和他说，谢谢。和他说，好久不见。和他说......
是这篇吗？？？
暗恋
作者：小好
来源：《男生女生(银版)》2010年第11期
我为你精心挑选的，都是细小的惊喜
罗玫觉得，自己这周的运气真的可以用“好到令人发指”来形容了。
星期一的时候，她在上学的路上捡到了五块钱。当时人来人往，无论是脚步匆匆的上班族还是三五成群的中学生都目不斜视，把城市早晨的节奏踩得哒哒直响。说来也巧，她出门时还用心系过的鞋带不知怎么的就松开了。她弯下腰，却发现那张纸币就那么凭空出现似的，静静地躺在她的脚边。
第二次是在周四。同样是清晨，卧室的闹钟没电了。害她差点儿迟到。于是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罗玫就匆匆赶到了学校。早自习下课的时候，肚子饿得咕咕响，她忍着饥饿打开书包，翻找下节课的课本，却在无意中发现书包夹层里有一盒被压扁的小饼干。
虽然饼干大多都已经被压碎了，可她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而今天是周五，这星期的第三次好运气了。
她攥着手里的那张浆洗得有些发白的二十块钱。兴奋得脸都变得红扑扑的。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抄着习题，粉笔“哒哒哒”一下下敲在玻璃上，罗玫的掌心开始变得粘粘的，老师讲的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是什么时候在兜里放了二十块钱的呢?
她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可实在是抓不到一丝头绪。这条几乎是新的牛仔裤被她压在衣柜的最下面，有半年多没有穿了。当初买的时候家里还很宽裕，她兴冲冲地买回来，只穿了两天就嫌样子太老旧，把它打入了冷宫。
后来，噩梦走马灯似的接踵而至，她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尖叫或者哭泣，一切就变了模样。昨天裤子磨破了，她不想再看见妈妈为难的表情，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了这条久不见天日的牛仔裤。
早上出来的时候忘记拿午饭钱，而如今的她也没有了随身揣大把零花钱的习惯。在座位上犹豫了好久，她还是不好意思开口向同学借。
第一节是数学，她不安地在椅子上蹭了蹭，遗憾地摸着膝盖上空空如也的口袋。就在她终于下决心要饿肚子的时候，罗玫摸到了二十块钱。
1/21
接二连三的好运让罗玫觉得心神愉快。以前她从来不知道曾经遗忘的东西有一天会成为令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意外之财。
“发什么呆呢?”裘小京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他的同桌，“都讲了好几道题了，早翻页了。” 罗玫这才反应过来，把钱揣回兜里，抬起头，又看看课桌上摊开的练习册，吐了吐舌头。 裘小京是罗玫的新同桌，刚转来不到两个星期就已经和班里的同学混得很熟了。罗玫还记得裘小京到他们班的那一天，天气出奇的好，四月份新柳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校园。他的个子高高的，身形挺拔，和所有篮球打得好的男生一样，长手长脚的。裘小京还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客观地说，五官也算得上有几分好看。
老师指给他的座位他只坐了一上午就找到班主任。要求调到罗玫的旁边。
这倒不是因为罗玫有什么一下子吸引住他的地方，只是几个星期前，那个最后一排背光的座位还是属于一个叫石恪的男生的。而石恪，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被歹徒残忍地杀害了。 那男生活着的时候不打眼，甚至于现在回忆起他的样貌来，罗玫都觉得很茫然。印象中，他个子不高，脸膛白净，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或是无框的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么瘦弱的男生怎么会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和持械的歹徒同归于尽了。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那个寡言的男生也渐渐地从大家的话题中淡去，只有他的座位。成了同学们敬而远之的对象。裘小京听说了这种事，自然不想在这么个鬼气森森的位置上学习，而班里也只剩下罗玫旁边的位子还空着。
于是。顺理成章的，裘小京成了罗玫的同桌。
“中午一起去校外吃吧。”正在做笔记的裘小京突然头也不抬地轻声说道。
罗玫咬着笔帽，侧头想了想，实在找不出什么原因能使裘小京提出这样的邀请。于是，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事啊?”
“想请你吃饭呗。”裘小京仍然没有抬头，很自然地说，“看你为难了两节课了，忘记带午饭钱了吧。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一看就知道。”
罗玫的笔尖顿了一下，在雪白的纸张上留下一个黑黑的小圆点。她皱了皱眉，有一种说不出原因的烦躁涌上心来。她知道裘小京是好意，可语气却克制不住地冷了下来。
“不用了，我有带钱。”
说完，她闷闷地低下头，一言不发。
2/21
罗玫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了，脑袋里一下子转过千万个念头。无论谁的好意都开始让她觉得是同情是施舍，就好像随时在提醒她，她曾经站在多么高的地方，又摔得多么惨。 父亲的身体随着工厂的倒闭而破碎，她的心却随父亲的坠落而遍体鳞伤。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书里看过的一句话：拒绝施舍的人，往往不是因为自尊，而是因为自卑。
她自卑吗?罗玫悄悄地问自己。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吧。
不自觉地伸到膝盖处的那个口袋里，她暗暗地安慰自己：她有带钱。所以拒绝裘小京是理所当然的。
这样想着，她似乎也就慢慢这样相信了。罗玫重新拿起笔，突然回过头去看了看角落里那张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的课桌。她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睛里有光芒一闪一闪的。
起码，她还幸运地活着。亲爱的小恪：
最近还好吗?
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了，所以有点担心。
学校的生活还是那么的无聊，你不给我回信，都没有人讲故事给我听了。前几天看了岩井俊二的《情书》，很有意思的一本小说。然后我突然觉得我们这样素未谋面的朋友，真的就像书里写的一样奇妙!
为什么最近你都没有给我写信呢?让我猜一下吧，你是生病了吗?
我最近一定是中了《情书》的毒了，总是在想你感冒了之后会不会怕打针之类无聊的问题。不过，你不会真的怕打针吧?如果是因为这样病才一直没有起色，我就要嘲笑你了。 唔……感冒的事情完全是我猜测的，却奇怪地说了一大堆，真是不知所云。不过反正都已经写上了，不妨学一下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吧。
随信附上感冒药一板，话说这个牌子的药真的很有效。如果你真的是生病了的话，望快点好起采。
十分期待你的回信。
小葵PS：你向她告白了吗?
我可以发誓，会一直暗暗保护你
3/21
天是阴的，云层堆积在低空中，远处的地平线炸开“轰隆隆”的春雷。
怒吼的风夹带着稀疏的雨点。把整个操场都刮得歪歪仄仄的。还有几个班在上体育课，体育老师眯眼看了看天，吹了声长长的哨子，挥手让学生们解散回班上自习。
刚刚还站得整齐的队伍哗啦一下子全都散开，罗玫一边用胳膊罩着头顶，一边飞快地向教学楼跑去。
豆大的雨点很快便啪嗒啪嗒地砸了下来，大风中刮起的细细的沙粒，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深吸了一口气，速度变得更快了。
她已弪能够听得见教学楼的窗户嘎吱作响的声音，快到甬路的时候。罗玫才放缓了脚步。 “风好大。”她低声嘟囔了一句，三步并作两步就要迈上台阶。
然而就在这时，她感到背后不知是谁推了自己一下，她一个不稳，向前踉跄了两步，重重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背后响起了陶瓷破裂的声音。
几声惊呼从身侧传来，罗玫抬起头，看见跑在她前面的同学也转过身。吃惊地看向破碎声响起的地方。
“还好吗?”身前那人向她走过来，蹲下平视她，“自己能站起来吗?”
罗玫这才意识到那人是裘小京。她咬牙点了点头，尽量忽视膝盖上模糊的血色。她用手撑着水泥地，慢慢地爬了起来。当她回过头去的时候，被身后的景象吓了一跳。
“罗玫你没事吧?”后面的几个女生连忙赶了过来，脸上的惊愕之色还未退尽。
“我，我还好。”罗玫愣愣地答了句，目光还落在那盆已经摔成好几片的盆栽上。
“幸好摔了一跤。”其中的一个女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多亏了这水泥地铺得不平。你要是没正好踩在那个坑里，那可就太可怕了。”
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罗玫看见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坑洼。
自己。是因为踩到坑里才摔倒的吗?
罗玫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所有的关心和安慰都化作烟云从耳边飞走了。她明明记得是有一个力量推了她一下，可她又明明知道当时自己背后根本就没有人。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点打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额前的刘海儿软软地趴了下来，贴在皮肤上，凉凉的。
4/21
“快走吧。”不知什么时候起身边只剩下裘小京一个人。他笨拙地用胳膊为罗玫挡着雨，终于忍不住低声催促道。
罗玫“哦”了一声，有些艰难地挪动着脚步。
接下来的一天里，裘小京的态度变得出奇的好。无论是买水还是打饭，总是服务得尽心尽力，这让罗玫觉得怪怪的，又不好意思拒绝。
雨下了整整一天。罗玫也整整一天没有迈出教室。晚自习放学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漆黑的天幕上星子一闪一闪的，这让罗玫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唱的那首歌。
“晚上用不用我送你，同桌?”裘小京斜挎着书包，突然停在罗玫的面前。他坐在单车上，一只脚踩着车蹬，另一只脚支着地，更显得两条腿修长了。
“不用了，”罗玫摆手笑了笑。“我自己能回去的。你今天热情得很古怪哎，没事吧你?” 裘小京没吱声，挥了挥手，胳膊也是长长的。
其实罗玫也很希望能有人陪她走那条长长的小巷。妈妈为生计奔波已经太辛苦了，所以罗玫从来也不敢告诉母亲当独自穿越那片黑暗时，她的心有多么的恐惧。今天和那个夜晚一样没有月亮，星星像是被打碎的银光，暗暗流转。就是在同样的小巷里，同样没有月亮的夜晚，石恪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了。
罗玫缩了缩脖子，心被提到了嗓子眼儿。学校里有传言说石恪是死于横祸，要在人间逗留好长时间才肯转世投胎。他的魂魄就在这条小巷里转来转去，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而不断向行人哭诉。
罗玫想把步子迈得更大点。膝盖处的伤口却牵着她脸部的肌肉都在跳。她把交叉的十指放在胸前。黑暗中双眼因为恐惧瞪得像小鹿的眸子。
“拜托了，拜托了……”她的声音又小又细，“千万不要来找我啊……害你的不是我啊，千万拜托了……”
幽深的小巷里喃喃着少女颤抖的声音轻轻地回荡着，仿佛一声声细弱的叹息。所有的秘密和心事都被黑暗吞噬。变成猩红的花。灿烂的开放。
那些没有人知道的，暗暗的欢喜。亲爱的小恪：
还是没有收到你的回信。
如果说不失望那么我就太虚伪了。可是，我仍然很担心，为什么一直不回信呢?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钟神打电话来的时候，《思想道德修养》课的老头子正在讲台上激情飞越滔滔不绝，窗外阳光暖暖的透射进来，前排的同学大概可以见到他横飞的唾沫沿着阳光路径形成的彩虹。
我将头埋到桌下，“我的少爷，上着课呢！你该不会只顾风流忘了学校的作息时间？”
那端笑，“这次碰上个美女，你得帮我打打眼。”
“你放过我吧，已经被你折磨到审美疲劳。”
钟神亮出杀手锏，“今天游泳池刚换了水。嗯，好像还有花瓣……”
我从后门偷溜出去时，老头子慷慨激昂的声音尾随而至：“对人生价值的评价，要坚持贡献与索取的统一，责任与贡献的统一，物质贡献和精神贡献的统一……”
在湖边见到钟神时，他正靠在柳树上晒太阳，慵懒闲散，这是他的标志性姿态，也是我初见他时的样子。
那场邂逅是在15岁那年夏天，我捧着书，走过教学楼后墙。身后响起口哨和嘘声。是一群少年，偷偷地吸烟，装酷的年纪，幼稚可笑。只有边上那个，阳光照耀的脸，干净清澈，懒懒靠在墙上，望着我笑。
教导主任赶来的时候，少年们四处散开。他显然是刚刚学坏的新手，茫然无处可避。我指指身后的破墙：“从这里翻过去。”
可是我还是没帮上他的忙。他跳下墙之后就被在外守候的校长逮住了。也怪他倒霉，那老人家平时都不出山的，第一次微服私访，偏偏就给他碰上了。
钟神的目光乍现猎人的警觉。我顺着他的视线，那端，白石桥上，一长裙女生，飘飘渺渺行过荷塘。顾盼生风中，透着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傲气。我不禁怔了怔。
钟神说，“怎样？自卑吧？”
我笑，“不过如此。”
我怔的，却是她那身衣裙。
钟神说，“别放厥词。若真有本事，帮我拿下。 ”
钟家花园露天泳池，只有我划响水花的声音。这座房子人不少，但奢华的摆设难掩孤清。与许多豪门一样，他家人感情始终淡薄。而玩世不恭大概就是他排遣这些淡薄最安全的态度。各自为营，没有付出，就不会受伤。
钟神独自坐在长椅上沉默，估计还在回味白天那场艳遇。也只有他知道，我爱他们家游泳池，胜过于爱他。
我在水中屏气漂浮。水中世界如此宁静，宽容承接我的喜怒哀乐。
钟神将毛巾远远抛过来。我痛诉他不知怜香惜玉。
他笑，放浪形骸，“活该！谁叫你明明早就认识，却不介绍给我！”
我突然开始忧郁：“钟神，你真的喜欢阿萝？”
他揶揄：“怎么，吃醋了？”
我的语气，是不容小觑的严肃：“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你我约定，难过的往事不许提
在寝室和阿萝晾衣物时，我幡然觉悟。白天她着的那袭衣裙，与我17岁的生日礼物何其相似。那条裙子我只穿了一次，便是邂逅钟神那日。后来裙摆上的干花被勾破，那是少数民族的手工作品，缺了此，裙子便在心中残缺。左看右看都倍觉心酸，索性收了起来。
阿萝钻进我的被窝。我问，“我的仙女，真肯放下身段，堕入凡俗红尘？”
阿萝眼里满是天真和依赖：“经你认证，必有质量保障……反正，你亦有御用邮差。”
她所说的御用邮差，是不断给我写匿名信的男生。落款均是两句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但，我对这种浪漫无动于衷。自知，我的情感，始终在别处，生根发芽。
窗外，夜已阑珊。我们牵手，彼此微笑，安然入睡。
和阿萝同床共枕的生涯始于高一。那晚我被上铺的尖叫惊醒。起来，阿萝蜷在床边，泪潸然。好声细语，终于说服她，往事和盘托出。她撩起睡裙，我看到，光洁的后背，那道疤，触目惊心，令人发指。
母亲未带她离家时，她的后父，多少次，用皮鞭抽打她。罹患阴影，夜夜噩梦。
我邀她下来同睡。多少次，她挨着我，紧紧抱了我，才肯睡去。她的噩梦，终于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环境造就性格，阿萝例外。她若观音庇佑的仙子，美丽善良。世间真真正正有这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
她的悲伤，只说一次。她拼了命把最阳光的一面给我。我们彼此关怀，相亲相爱。
是谁的琴弦，撩我的心弦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钟神和阿萝，天造地设的一对。人多愈孤独，独处才觉自己不是客。所以学生会组织的水库烧烤，大家都去游玩留念时，我却很快换了泳衣跳进水里。
手抱双膝，坠入水底，周遭寂然。我的长发像海藻一样蔓长，一如我的忧伤。我的眼前，又浮现17岁那年，钟神靠在墙上的笑。想起刚才他和阿萝嬉笑的情景，我的心，莫名悸痛。
是的，钟神，你永远不会知道，初二那年夏天，你站在阳光下对我笑的那一刻，我就爱上了你。
这是个秘密，你永远不能知道。因为一旦揭晓，即宣告死亡。死亡的，还有我们的感情。
我这么孤单地承担这场暗恋。并且，那么呕心沥血地成全你和阿萝的爱情童话。
胸口发闷，我舒展身体欲出水面，脚下却有什么东西狠狠牵扯，越挣扎越不能逃脱。濒临绝望那一刻，有人托起我。空气逐渐清新，我被救出水面。
所有人匆匆赶至，阿萝抱着惊魂不定的我，怆然泪下，仿佛刚刚死里逃生的是她。
救我的男生筋疲力尽，却有一双炯炯的眼睛，那样的眼神，似曾相识。
他说，“黄昏，你怎么样？”
“谢谢……你知我名字？”
“我是江远，‘黄河远上白云间’的江远。当年曾为看黄昏一眼，不远千里。”
遥远的记忆逐渐清晰。初中作文竞赛，我成了黑马。获奖的还有隔壁班一个已经转学的男生，此前他每每一枝独秀。两天后那个男生在校门口等到我，劈头一句：“你就是黄昏？我是江远，取自‘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记住了？”
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当时哪曾多虑，只想，敢自我介绍说我是什么什么，而不是我叫什么什么的，肯定有点来头。
记忆中只有一双明眸，在漫长岁月的黑暗里闪烁，永不竭泽。当然，还有那两句诗：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江远目光如炬：“久违了。”
这一句，我已然听出意味。我和他之间，必将有一段漫长的纠葛。他那么自信。
钟神解下我足上一段水草，刚才正是它，差点夺去我命。他瞟江远一眼，附我耳边：“你的，爱慕者？”
我恶狠狠地说，“是！而且青梅竹马。”
钟神就笑，清风俊朗，笑容猖狂，几乎迷倒围观的女生。
是的，他那么自负。他迷信他的爱情，纵然游戏人间，也是轰轰烈烈。而我在他的眼中，永远不过那个告诉他翻墙过去的小女孩，不会懂得爱。
如果承受得了，谁又会对陌生人承认自己悲伤
溺水事件之后，走在路上，议论就多了起来。小女生艳羡的嘘声里，全是江远的英勇，我的幸福。
游泳考试，我轻轻巧巧游到满分。深水区，补考的男生中，居然有江远。才知，来自北方的他，居然不善水。天也保佑他，那天不顾生死救我，竟也成功。他那旱鸭子水平，下水是多么危险。那样的勇气，要用多少的爱，才能成就？或许，死神，在爱情面前，也望而却步。
终究终究，我与江远，终究也和钟神阿萝一般，成了人言中的模范情侣。成全了大家的童话夙愿，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
曾一度奢望与钟神的邂逅会是一场盛宴，怎奈不过在彼此生命中打个照面而已。然后，曲终人散，各自离席，他又奔赴下一场。而阿萝给他的排场，无疑是华丽的，耀眼的。那是王子与公主的世纪典礼。他那样一个人，明媚张扬，爱情泛滥。怕也只有阿萝那样的美丽，才能镇得住他吧。而我这个小小的灰姑娘，再也寻不到，午夜遗失的那只水晶鞋。
黑夜里，我伸出手，指间里，只有寂寞荒凉滑过。
钟神，我的爱，当你人间游倦的时候，我会在天涯，与你相逢。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或者是爱情的宿命。钟神，风流若千年妖孽，终于也遇上降他之人。他们每一次吵架，都是他摆足了台阶，她才肯下。
终于有一次，大吵过后，钟神拨了我的电话，口气很不悦，带了丝丝悲壮。
来到他家的时候，他正躺在花园的草坪上听mp3。我在他旁边躺下，取下一只耳塞。
是《钟神破，黄昏晓》。
高一那年，他狂恋杜甫的《望岳》。只因其中有两句：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他口口声声称这是写了我们。他的名姓倒是齐全，我却只得一“昏”字，未免牵强附会了些。
上大学后他自己组了乐队，首支单曲命名《钟神破，黄昏晓》。
如今，他又咿咿呀呀地哼那首歌，怡然自得。钟神破，黄昏晓。玩的都是另类，强装的高深莫测，其实完全不知所云。但我宽容地做聆听状。是的，我能容忍他浅薄的音乐天赋，容忍他自负的脾气，甚至容忍他不知疲倦的感情追逐。我容忍他的一切。
我那么爱他。
唱到最后，钟神突然侧过头，在我额上，迅速一吻。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着实被激怒了。虽然这个吻，我期待了那么漫长。可是，它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应该是在他被阿萝拒绝了的前提下。
我狠狠地推开他，“你个混蛋别空虚寂寞了找我当替身消遣！”
他一个踉跄撞到石头上，怕是伤得不轻。
心有不忍。我走上前，“喂，没死吧？”
他吼起来，“替身替身！到底是谁把韩修萝推到我怀里当替身打发我的？！”
他说，“你居然那么狠心！”
他说，“今天，是我生日……”
我因他一连串的愤怒愣住了。我想，或许他真的是喜欢过我。这么多年的友谊万古长青，朝夕相处下来，爱的因子难免滋生蔓长。更何况，他生就一副多情柔肠。
但，这些爱，无疑是短暂的，稍纵即逝。一旦点燃，即迅速到达灰烬。万劫不复。
钟神，我那么了解你。你终究不会甘心，守着平凡的我平凡的爱。
我努力微笑，微笑，让自己心平如水，如水。“亲爱的石头，阿花阿草们，啊，让我们祝老男人钟神福如东海，寿与天齐哈……”
钟神无力地望着我，终于笑了。
苦笑。
回到宿舍。在阿萝身旁，悄然躺下。
她却是醒着的，“去哪了？没有跟江远在一起哦……你是不是不喜欢江远？”
我沉默。因为，我不能告知她事实；亦不愿，骗她太多。我不能以否认敷衍我最交心的好友。但，亦不愿亲口承认。这样，对江远，无疑是莫大的伤害。即使他永远不会知晓。
她没有追问下去。脖子里，却有什么东西围上来，温暖，柔软。手一摸，茸茸的长围巾。
我笑，捏捏她的鼻尖，“温暖牌的？花了多长时间？”
“你少管……限量版，只你一条，举世无双哦。”阿萝将脸偎依在我的胳膊，闭上眼睛，“亲爱的，我永远都爱你。不管，你是否再爱我。”
这是我们平素说惯的玩笑。但在这时，却有了异样。月光融融地洒进来。她长长的睫毛扫上我赤裸的手臂。阿萝呵，你的内心，占据首席的，到底是谁？
我怕来不及，我要抱着你
我拉了钟神，百般撮合，阿萝仍不肯放下架子。并且，不记得，我的哪一句，火上浇了油，阿萝竟怒：“干嘛老护着他！”
我愣住，彻底地愣住。何处的风，竟使战火转了方向？她的醋，未免有些莫名。
阿萝讪讪道，“我不舒服，先走了。”
钟神这个情场资深人士，居然无动于衷。我们两个，站在树下，静默，反而更像一对情侣。
我叹一口气，“阿萝生气说明还在乎你……”
钟神盯了我许久，许久。突然闷闷地说了句，“够了！”
直觉告诉我，他的愠怒，来自何方。但是，这个方向，太过危险。
回到寝室，眼前突然摇晃，立刻有人喊“地震！”整栋楼疯狂起来，每个人拼了命往外跑。嘈杂轰鸣中，我和阿萝跑到楼下。我看着那些汹涌扑来的面孔，突然醍醐灌顶，跑了出去。
此刻，我只想看到钟神，只想和他在一起。我怕就这样永远失去他！
迎面有人跑得比我还急。差点撞在一起。
是钟神！
他猛地抱住我。那一刻我们不管不顾地在路中间拥抱。就当这是梦里，或者世界的最后一日。我们好好的爱这一刻。哪怕就一刻。
那个晚上没有地震。然而我和钟神都没有回去。我们在篮球场依靠了一个晚上。荒凉和温暖一并在心间，划过头顶的星空，蔓延至无际。
突然间就明白了“恨不得一夜白头”的心境。或许这一生，我们能相爱的，仅有这一刻了。时空啊，请你静止，静止，让我们这样，肩并肩，头靠在一起，静静地，泪流满面。永远不必天亮，永远不必分开，永远不必回到我们两个都不爱的人身边。
来年陌生的，是最亲的某某
临近高考，我和阿萝开始为前途担忧。高不成低不就，还是感觉自己像个火药库，一触即发。
终于，我们开始相识以来第一次激烈争吵。不记得导火索出自哪里，深究起来，也不过女孩子间的寻常小事，可是我们彼此都在同一刻将其放大了。我们的矛盾，被我们亲手载上高倍数的显微镜。
我们那么决绝，将对方旧伤新疤一并撕裂。高中三年，我们将缺点掩藏，将彼此不满埋没，罅隙被美好校园生活填补满当，所有不快都因安逸而变得云淡风清。
而如今，生活向我们展露狰狞一面，恶狠狠。我们的性本善在现实面前逐渐露出邪恶的端倪。我惟恐连我们也无法预知自己还有多少丑陋将被现实压迫显露。
而至于吵架的真正原因，只有我知，是为了钟神。我曾自诩伟大至上的友谊，终究敌不过爱情，这一场无望的爱情！
我们呕心沥血花了三年建立起来的友情，毁于一刻。一如阿萝为我织就的限量版的爱心围巾，初结时曲折环绕心思缜密，而最后只一拉，便散成一线，一条很长的毛线而已。
最后的最后，是我们在走
我和阿萝，终究成为路人甲和乙。过马路时，钟神揽她肩，在对面。江远牵我手，在这端。她张着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我，那一刻我是心软的，但我将头撇向一边，冷清倔傲。她咬着唇，泪水无声落下。再然后，她昏倒了。
最后是，我和阿萝都被送往医院。修萝是因为低血糖。而我，是因为急于奔过去而跌倒扭伤脚。
阿萝躺在病床上，泪水落在我打了石膏的腿上。她怎么都不肯原谅自己，她认为，我是因了她才受伤。
我将手放在耳边，皱着鼻子，努力扮招财猫的鬼脸。她攥着我的手，终于笑了，那么灿烂。
这个女孩子，从三年前她拎着枕头蜷到我被窝那日起，我们的命运便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她单纯得就像一个孩子，那么的，那么的，让我宠溺。
阿萝仰着脸，目光落在天花板上。她说：“我从高一，就爱上你。不是普通的喜欢，那种爱，是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可分开。我和钟神在一起，不过想试探自己，是否可以忘记你。
“可是你们相爱了。而且，刻骨铭心。”
“我很生气，惟恐失去你，所以我要霸占他。而江远也知道你并不爱他……你们两个傻子，以为瞒得过所有人。”
“地震那晚，我知道，你一定是去找钟神了。江远来找你，我们在楼下等了好久好久。你们不知道，我们有多伤心。我们喝了很多很多酒。醉了，后来，就发生了一些事……”
我一只手捂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另一只手被阿萝攥着。她平静地诉说着，仿佛那是别人的故事。然而她的手每使一下劲，我就知道她内心有多痛。
阿萝说：“只有这样，才可以让江远离开你，钟神离开我。而我，也将离开这里。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找到一个比你还疼我的男人，好好爱一场……”
与我们的爱相关相息的两个男人，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在夜色里疲倦地沉沉睡去。周遭寂然。谁也不知，两个女孩子，在压抑的平静中，参与着一个多么重大的秘密，以及惊心动魄的决定。
夜就这样一直如水，荒凉下去，荒凉下去。
最亲爱的你，却成为我梦中的风景
阿萝离开，江远考到外省，钟神总在路上旅游，我继续原地守候。我们的爱，画地为牢。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但，没有更完美的。
钟神每旅游至一处，便用手机发照片给我，背景无一不是绚烂辉煌的奇花异草。那么多的地方，那么多的花海，不厌其烦，他只反反复复问一句，“好看吗？好看吗？”仿佛，跋山涉水，只为寻迹那一缕芬芳，讨我欢喜。
但，仅此而已。
也许在他的世界里，爱情天长地久之时，便是这暧昧的一刻。若即若离，摄人心魄。否则，早一刻，蒙昧隔阂；晚一刻，激情消遣。
钟神，是否，我们的爱，如你一样，总在路上，边走边唱，终究唱不出一段地久天长？
夏天的时候，无意中看新闻，开往山区的旅游大巴返程中翻下山崖。遇难名单里，有“钟神”两字。
怀着侥幸心理，我一路狂奔至钟家。盛夏的烈日张狂，阳光碎下那张微笑的脸，是你我的少年。幻想着，幻想着倦了的钟神，懒懒地微仰着头，靠在花园里某块石头上晒太阳。我对自己说，钟神，你一定要在那里。我们再一起，听歌，看美女，我再也不生你的气。钟神，求你，一定不要有事！不、要！
可是，他的母亲，却在哀伤地整理他的遗物。她打开他临终随行的旅行袋，那里面，除了换洗衣物，只有设置了单曲循环的mp3，和一朵干花，这般美好，如初绽放。
遥远的记忆强烈撞击我的大脑，我几乎跌倒。这是15岁生日，我邂逅钟神所着的那条裙子上的干花。钟神，你到底走了多少路，去了哪个少数民族，才寻到？
带上耳塞，强抑着内心的震撼，第一次，完完整整，听完最后一曲旋律。然后，失声痛哭，撕心裂肺。
钟神慵懒的声音缓缓流淌，似温柔一刀，割破我的耳膜心脏：“钟神破，黄昏晓。也许真正到死的那一天，你才会明白，我是这么地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