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是教育的起点,也是根本,理应被高度重视。然而事实上,学生走向“被发现”却颇多周折。之前,笔者曾从“成长”到“成人”的培育视角对职教学生研究做过粗浅探讨,现在,出于对该研究视域的关注,再做进一步探讨。
我们知道,在普通教育研究中,学习论、课程论、教学论可谓是三者并立,其大致意蕴是在学习者、学习内容、教授者之间形成一个三角互动的内部系统。尽管后期又有多种教育元素的纳入与补充,但也多是基于上述三要素。然而,在上述三论中, “学习论”研究至今仍较为薄弱。当下学习科学、儿童科学、神经科学等的兴起与繁荣,体现了我们对学生研究的重视,但至今依旧缺乏教育学本身视角的学科关照与系统培育,这一点在职业教育内部尤甚——我国职业教育正处于从外延发展朝内涵提升的转型期,在教育内外因素兼顾之时,我们多偏重从宏观的、外在因素论及;在教育内部因素的选择、研究和实践中,我们多关怀教师的教(什么样的教师,教什么,怎么教,为什么),关怀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的培养模式,关怀课程的设置与编排,等等。无疑,以上内容至关重要,但却缺少了学生领域的内容,说明我们的教育还不成熟、不完善。
如果说职业教育研究中完全没有学生,这也有夸大之嫌。单就现有文献进行简单分析可见,对于职教学生的评价、(综合)职业能力(关键能力)、管理、学习等方面的探讨已经不断深入。此外,从培养模式、教学模式、职教理念中延伸出的对于学生学习方式转变的思考与总结也具有参考意义。但是,在笔者看来,以上有关学生的研究还过于杂乱,经验化倾向较重,得出的经验也不具有广泛适用性,难以推广。
那么,针对学生领域我们应当做哪些方面的研究呢?
首先,要做学生系统的理论研究。我们知道,对于学生的研究不可能脱离职业教育体系的心理学、课程论、技术学、市场学以及其他内容,但研究者应依据职业教育特性,建立职业教育学体系的学生系统研究。一要思考“我们要培养什么样的人”之核心命题;二要思考“职业教育要如何选择合适的学生及其原因”;三要思考“如果既有筛选系统不变,目前被选拔进入职业教育体系的学生有何特点,我们要为他们提供怎样的教育及其原因”;四要思考“如何促进学生学习,发展职业教育理论体系的学习理论及学习科学”;五要思考“如何建立以学生发展为基点的职业教育学科逻辑体系”;六要思考“如何发展职业教育学生系统的理论建设、补充、完善,所需保障及补偿机制是什么”,等等。以上择要罗列,并未尽其善美,他们是复杂体系内的子问题,又内外关联。
其次,要做学生的经验研究。基于学校层面、教师工作层面,需开展合乎问题情境的经验研究。该研究与理论研究的不同在于:它是人们面向实践领域中的学生领域的真问题,教师、教育工作者、研究者需独立或联合针对实际问题展开研究,以期改进实践、解决问题、提炼经验。除了研究常见的学生管理问题,还需要面对“学生怎么学,如何促进学生学,学生对于学习的认知、感受”等问题;需要面对“学生对现有学习内容的感知判断、动力及其评价”;需要面对“如何进行以学生自发的经验学习为基础的学习引领”;需要面对“如何发挥学生的能动性、参与性与实践性”等问题进行针对性研究。该类研究要求在实践情境里增强对问题的敏锐性,从“常识”中产生新意,从“平常”之处见“无常”,从对问题“视而不见”到对问题“不依不饶”,最终找出解决实际问题普遍适用的办法。
最后,要做转化研究。如果第一类理论研究称之为从抽象到具体、从理念到实践、从上至下的话,第二类研究则是反其道而行之。职业教育的学生研究,离不开以上任何一种。但两者之间的相互渗透与发展都亟待进行转化研究。理论是相对抽象的、有逻辑的,实践是具体的、有情境依附的,两者如不进行相应的转化,势必将影响着其研究范围及学术生命。如此,前者便需转化为理论的实践化,后者需转化为经验的概括化、实践的理论化。这里需要澄清三点:转化并不意味着理论高于实践,不意味着实践要屈从于理论,也不意味着只有提升才有价值。那么,依附于文本的符号化的理论探索与蕴含着行为导向的实践逻辑就需要对话、转化与交融,这需要人们思考:如何使学生理论研究变成实践者头脑、行为中的表达?是什么困难、障碍影响着双向转化?如何排除这些困难?对于学生的经验研究,可不可以提炼化、概括化加以分享?理论与实践者如何合作才可以促进学生研究品质的提升与现实问题的改进?等等。
可见,只要有发现问题的眼睛,探究问题的意向,思考问题的合理方法,必然对理论或者实践的建设有所裨益。而且,学生研究的问题不只是某一群体的专利或主要功课,而是牵涉到整个职业教育体系内的每一个人。每个人都可以从自身专长、工作处境生发对于具体问题的追问。结合观察、调研与文献,有关学生研究中几个焦点的问题,或与上面提及的一致,或是从有关问题延伸而来的,它们一直萦绕于笔者的脑海,期待和同人们一起探索。
其一,职教需要选拔什么样的人?
目前,高等职业院校的招生与普通高校的招生都采取统一的高考体制。尽管一些高职院校具备了与本科高校类似的“单招”制度,但一样备受诟病与质疑。由于受教育政策等因素的影响,“重普轻职”的教育文化给职业教育增加了教育内部之外的社会压力。依据经验,学生选择职业学校,有被动选择之可能。那么,目前他们所学学科是否有利于发挥他们偏好学科的优势?由于基础教育缺乏职业教育的渗入,我们如何补充职业指导与生涯规划,让学生在缺乏自我了解、职业规划以及发展自我优势的情况下获取职业发展定位?职业教育体系如何增加自身吸引力,如何变被动选择为学生的主动选择?我们要选拔什么样的人进入职校,如何选拔,标准是什么?如果只简单按照目前的高考统一招生制度,按照分数从高到低依次录取,对学校与学生进行筛选的同时分流、分等,这不科学,也不合理。
其二,面对现有学生,我们需要提供什么样的教育?
职业院校的学生,虽然带着家庭教育、基础教育、社会教育的“塑形”,但依然拥有一定的“可塑”空间。那么,选择合适的职业教育模式及培养方式则成了职教当前面对的首要问题。我们往往以服务于当地经济发展的“适应论”谈及职业教育,但职业教育的超越性与内涵式发展仍需转向以学生为逻辑起点的系统重构。在“生计取向”基础上,职业教育走向学生发展与实现取向,既能激活学生发展的内部动力,明晰他们自我实现的空间与路径,又能满足职业教育的“职”与“教”的双重性,在个体实现的基础上,完成社会性价值的需求。以学生为基点的职业教育系统内部的体系建构还需要进一步细化,从点到面,从面到体,获以系统性、理论性、逻辑性、政策性审思。
其三,职业教育是再生产社会结构还是重塑个人命运?
按照“知识改变命运”和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相关理论,以及有关的就业研究成果,职校学生可能承担着家庭实现社会转型的希望。职教生正面临着这样一种困境,如果他们能够获取优势资源与发展机遇,也许他们将有不同的人生;否则,他们或会被社会阶层固化,完全依靠代际之间各种资本的“再生产”,走不出“先辈”的人生。由此,职业教育有涉阶层流动,有涉社会公平,这些处于资本弱势地位的职业院校的学生,需要更多的社会扶持与关注。除强大职业教育体系本身,积极为这些学生赢取“社会地位”与“流动空间”的机遇外,职业教育还需要面对如此的追问:职业教育体系,在其中扮演的是促进教育公平还是实现社会再生产的角色?处于社会转型与城镇化发展的当下,除了缓冲和筛选作用,职业教育还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这样的追问不但具有教育意义,还具有更为宏大的社会意义。
综上所述,有时候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意义不亚于回答问题、解决问题。我们从来不缺少问题,但除了等待我们去发现,还确实需要我们凝神而思、聚力而研、群力而策、尽力而为。问题是研究的起点,也是进步的契机,所以笔者以问题探寻的形式论述了一个关乎“学生研究”的问题及其相关的系列问题群和子问题。期待那些没有被关注的问题能够引起注视,引起注视的可以吸引一批志同道合的人共同研究。可以说,谁早日细思重构该系统,谁将早日开辟一片新土。而我,等待着这方园地的勃勃生机。
陈玉华,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课程与教学论、职业教育。陈玉华具有多年职业教育科研和工作实践经验,曾参与教育部组织的校企合作和集团化办学专题调研以及河南省教育厅组织的职教攻坚、全民振兴工程等专题调研,主持、参与各级课题多个,在CSSCI、中文核心期刊发表论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