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寂的心灵独语论文摘要: 《野草》是鲁迅先生最为难懂的一部作品,《野草》揭示的是鲁迅先生的内心世界,是先生那个迷惘的时代孤寂的心灵独语。本文就选取《野草》中两篇最有影响而又各具特点的篇目《秋夜》、《风筝》,通过其中的景、物的分析,去聆听先生的心灵独语。《野草》是鲁迅先生自己最为看重的作品之一。如果说鲁迅先生的小说和杂文让我们从中体味他对这个社会的深刻认识和批判的话,《野草》与《朝花夕拾》则向我们展示的是鲁迅先生那复杂的内心世界。如果说《朝花夕拾》是通过对过去生活和亲朋好友的回忆与故乡民俗风情的描述(如百草园的生趣、得到绘图《山海经》的震悚、观看《二十四孝图》的迷惑、期待看五猖会的焦虑……)向我们展示了鲁迅先生内心深处最为柔和的一面,又蕴涵深刻的忧伤和悲怆的话,那么“《野草》中的鲁迅面对的则是自己,而且仅仅面对自己,仿佛一个人对赤裸裸的自己做了痛苦的解剖。这是一种直视灵魂深处的表白,如同深夜里对内心的造访”。[1]从这样的比较中,我们就可以从整体上把握《野草》的基本特点,为更好的理解《野草》奠定基础。《野草》也是鲁迅先生最为难懂的一部作品,究其原因,笔者认为有两点:一是《野草》通篇运用了象征主义的表现手法,许多作品在表面上采用了借物抒怀的写法,但又与一般的借物抒怀不一样,因为在《野草》中,鲁迅先生将这些物象都象征化了,如果缺少对当时时代背景和鲁迅先生心灵轨迹的了解,就很难真正理解这些物象的象征意义;其次,如前所述,《野草》揭示的是鲁迅先生的内心世界,是先生那个迷惘的时代孤寂的心灵独语,而这样的心灵独语又往往是通过一些物象来间接表达出来的,因此分析《野草》中的景、物,是把握鲁迅先生内心世界和情感的关键,这应该是我们解读《野草》的一把钥匙。本文就选取《野草》中两篇最有影响而又各具特点的篇目《秋夜》、《风筝》,通过其中的景、物的分析,去聆听先生的心灵独语。一、 《秋夜》——在夜的世界中的孤独、悲壮、彷徨、执着《秋夜》是《野草》的第一篇。本文写作的背景在鲁迅的《<自选集>自序》中有这样的叙述:“《新青年》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仿佛“在沙漠中走来走去”。这也决定了《秋夜》中景物的感情基调,这也是理解文中夜空、枣树、落叶、小粉红花、小青虫等象征物的基础。在这样的背景下,要表达鲁迅先生此时的心情和情感,作者选择秋夜作为背景也是符合中国人传统的思维习惯和文化传统的。在中国传统的思维习惯和文化传统中,秋总是与落叶、悲声之类的联系在一起的。自从屈原吟唱出“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这动人的诗句,自从欧阳修写下“嘻嘻悲哉!此秋声也”的名篇《秋声赋》以后,秋总是与悲凉、肃杀、飘零这样的词语联系在了一起。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鲁迅也不例外。在这篇文章中,秋夜的天空、秋夜下的枣树、落叶、小红花,无不浸润着秋的色彩,而这些色彩正是文中“我”的眼中所见,又无不浸润着“我”的心绪。本文正是鲁迅先生借这些景、物在抒写他的心灵独语。(一) 天空——一个黑暗而悲凉的世界在鲁迅先生的笔下,在文章的开篇,秋夜的天空是这样的:这上面夜的天空,奇怪而高。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他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使人们仰面不再看见。然而现在却非常之蓝,闪闪地睒着几十个星星的眼,冷眼。他的口角上现着微笑,似乎自以为大有深意,而将在繁霜洒在我的园里的野花草上。这就是“我”眼中的秋夜的天空。鲁迅先生对秋夜的天空似乎有某种偏爱,要深入理解天空在这里的象征意义,我们不妨与小说《药》开头对天空的描写做一对比。秋天的后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一片乌蓝的天;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药》中这段对天空的景物描写直接交代了当时的背景,从其描写中我们也可以读出其同样有着象征的意味,如“月亮下去了,太阳还没有出”,这表明了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除了夜游的东西,什么都睡着”这也正是对当时沉默的国人的真实写照。与之相对比,在以象征主义手法为主要特征的《野草》中的《秋夜》中对夜空的描写,其象征意味应该是很浓的。从其富有情感味的“奇怪而高”、“仿佛要离开人间而去”、“冷眼”、“将繁霜洒在我园里的野花草上”等描写中,就不难让人们感受到其特点是:高远,冷漠,险恶。而这正是“我”眼中的世界——一个黑暗而悲凉的世界,因此这里的“天空”象征着黑暗势力,或者象征着当时黑暗的社会,而“我”对它则带着厌恶和仇恨的感情。(二) 枣树——一个孤独而寂寞的斗士枣树是《秋夜》中最突出的意象,在文中有两处对枣树的描写。第一处是文章一开始:“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还有一处是文章的第四和第五自然段:“枣树,他们简直落尽了叶子。……他知道小粉红花的梦,秋后还有春;他也知道落叶的梦,春后还是秋。他简直落尽了叶子,单剩干子,……但是有几枝低亚着,护定他从打枣的竿梢所得的皮伤,而最直最长的几枝,却已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那奇怪而高的天空,使天空闪闪地鬼睒眼;直刺着天空圆满的月亮,使月亮窘得发白。”“而一无所有的干子,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心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睒着许多蛊惑的眼睛。”第一处只是对园中枣树的一个总的交代,但这样的交代也很有特色。对这样的写法,分析家们有着不同的理解。日本东京大学丸尾喜常教授认为这是“给枣树这一物体赋予‘独立的人格’”,[2]这样的理解应该是非常准确而独到的,我认为从这样的描写中还可以隐约反映他内心的孤独。第四、五自然段对枣树白描的写法,就将作者眼中和心中的枣树形象直接描绘了出来:清醒——“他知道小红花的梦,他也知道落叶的梦”,他“理解这个世间的‘希望’与‘绝望’,他不去委身于哪一个,而是执着于现在”;[3]孤独——“他简直落尽了叶子,单剩干子”;疾恶如仇,悲壮——“却仍然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一心要制他的死命,不管他各式各样地睒着许多蛊惑的眼睛”。这里枣树的形象就是一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与黑暗社会斗争到底的孤独而寂寞的斗士形象,这也是作者所理想化的斗士形象。这样的形象不禁让人想起他在《药》中所塑造的夏瑜,在作者的字里行间,我们不难感受到“我”对枣树的敬意。(三) “我”——一个孤独而愤懑的探索者“我”在描写中时隐时现、贯穿全篇。这是一个线索人物,一个孤独而愤懑的探索者的形象。从表面看,处处写景,却处处有“我”,处处在描写“我”眼中的景,表达“我”的观感。鲁迅的散文和小说中时时出现“我”的形象,如果说散文集《朝花夕拾》中的“我”就是鲁迅自己的话,那么《野草》和小说《故乡》、《一件小事》、《祝福》等小说中的“我”就是鲁迅自己的影子,是鲁迅用“我”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用“我”的头脑在思考这个世界。在《秋夜》中,“我”的外在形象,于开篇即已出现:“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有两株树”,“我生平没有见过这样奇怪而高的天空”;在这里隐隐现出一个怀着沉重而愤懑的心情的孤独者形象。这里的“我”与《祝福》中的不敢直接回答祥林嫂这世间有没有地狱的“我”的形象是多么相似。“我”的形象再次出现是在文章的后半部分:“我忽而听到夜半的笑声,吃吃地,似乎不愿意惊动睡着的人,然而四周的空气都应和着笑。夜半,没有别的人,我即刻听出这声音就在我嘴里,我也即刻被这笑声所驱逐,回到自己的房。”这段描写集中的体现出了“我”的彷徨,“我”内心的矛盾,“把握到了‘我’内部所隐藏着的激烈冲动,也表现出相互对峙的两种倾向,一是勇于直面这种冲动,二是试图回避这种冲动”。[4]这正是鲁迅彷徨的真实写照。到最后,“我打一个呵欠,点起一支纸烟,喷出烟来,对着灯默默地敬奠这些苍翠精致的英雄们”,已经不再讳言“敬奠”,表明态度。在昏暗的灯光的背景中,一个孤独的思想者形象跃然纸上。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体味到作者既孤独又悲壮、既彷徨又执着、既虚幻又清醒的复杂心绪,这就是《秋夜》一文鲁迅先生的心灵独语。而要倾听这心灵独语,我们则要读懂那脱尽了叶子的枣树,那知道“秋后要有春”的小粉红花,那做着“春后还有秋”的梦的落叶,那夜半的笑声,还有那“遍身的颜色苍翠得可爱、可怜”的小青虫的背后的语言,因为这些景物无一不浸透了作家的情感,无一不在默默传达着作家的心声。不言其情而情自在其中,这应该是艺术表达的最高境界,《秋夜》就让我们真正体会到了鲁迅先生这高妙的表达艺术。二、 《风筝》——在故事、细节、景物中表述自己的内疚与悲哀如果说《秋夜》是鲁迅先生将自己的情感寄托于枣树、小红花、小青虫等形象之中,在景物的变化中抒发情感变化的话,那么《风筝》则是通过叙述一个故事,通过一些典型细节的描写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的,在这篇散文中,景物只是深沉情感的依附,而不是情感的寄托和象征。这也使《风筝》呈现出与《野草》中的许多篇目不相同的特点。(一) 故事——叙述自己的内疚《风筝》的故事很简单,它叙述的是“我”的一件往事及其带给“我”的一段思想感情的经历。作品中的“我”向来不爱放风筝,甚至不准喜爱风筝的小弟弟放,还把他苦心孤诣做好的风筝粗暴的毁掉。多年后因偶尔读到一本外国的讲论儿童的书,知道游戏是儿童最正当的行为,这事忽然出现在记忆中。而当“我”向小弟弟祈求宽恕的时候,小弟弟却什么也记不得了。从这件小事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的痛苦和沉重,因为这件事是如此强烈的吞噬着“我”的心灵,因为“我”毁掉的不仅仅是一只风筝,而是一颗稚嫩的心灵,扼杀的是童真。作者在文中把这种行为称之为“精神的虐杀”,这是非常深刻的自我反省。而这使“我”心头更加的沉重的是当“我”渴望得到补救时,但弟弟却全然忘却。(二) 细节——再现昔日情景在这篇散文中有这样两个经典的细节:“他只得张着小嘴,呆看着空中出神,有时至于小半日。远处的蟹风筝突然落下来,他惊呼;两个瓦片风筝的缠绕解开了,他高兴得跳跃。”“很惊惶地站起来,失了色瑟缩着。……我在破获秘密的满足中,又很愤怒他的瞒了我的眼睛,这样苦心孤诣地来偷做没出息孩子的玩艺。我即刻伸手折断了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将风轮掷在地下,踏扁了。……于是傲然走出,留他绝望地站在小屋里。”仔细品读这两个有对比意义细节描写,就可以发现作者这样写的深意。第一个细节描写的是弟弟对风筝的喜爱:“出神”、“有时至于小半日”、“惊呼”、“跳跃”,这些都只是他看别人的风筝的表现,可以想像如果他拥有自己的风筝会是怎样的喜悦呢?第二个细节描写是“我”对弟弟最喜爱的风筝的毁灭:一个“折”字,一个“掷”字,一个“踏”字,传神地写出了“我”的一连串动作,十分形象地表现出了“我”的盛怒和狂暴,“我”的“傲然”与他的“绝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也就不难想像出当我毁坏他“苦心孤诣”的制作的风筝之后,对他会是怎样的打击?从这里我们就不难感受到细节的真正魅力。(三) 景物——深沉情感的依附景物描写在这篇散文中既是深沉情感的依附,在文中又起到了线索的作用,在文章的开头、文中、结尾分别有三处典型的景物描写:“北京的冬季,地上还有积雪,灰黑色的秃树枝丫杈于晴朗的天空中,而远处有一二风筝浮动,在我是一种惊异和悲哀。”“故乡的风筝时节,是春二月,倘听到沙沙的风轮声,仰头便能看见一个淡墨色的蟹风筝或嫩蓝色的蜈蚣风筝。……但此时地上的杨柳已经发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子们在天上的点缀相照应,打成一片春日的温和。”“故乡的春天又在这异地的空中了,既给我久经逝去的儿时的回忆,而一并也带着无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肃杀的严冬中去罢,——但是,四面又明明是严冬,正给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气。”在这里,景物描写的目的不只是景物本身,而是在借景抒发作者内心的情。文章从在北京看风筝写起,由眼前景回忆起儿时江南放风筝的境况。而写北京的冬季虽一笔带过,却已为全文奠下了情感的基调;接着作者用浓笔写出了故乡放风筝的细细的情景,文末又将故乡的春天与异地的天空融在一起,写出了自己的感受。当年,小兄弟以风筝迎接春天,自己却演了一场精神虐杀的恶作剧,至今难以追悔!眼下的北国,虽然已是初春,但地上满是积雪,又哪有半点春意?这难道能不令人感到“惊异和悲哀”吗?那么,现在我的心灵的“春天”何在呢?这样的结尾没有给人留下一点光明,而更是让人沉重,因为作者深刻的认识到,这样的“精神虐杀”在当时不仅还广泛的存在,而更让人悲哀的是人们并没有认识到这样的行为的罪恶!而这样的结尾展现的正是贯穿《野草》的对“绝望”刻骨铭心的生命体验,渗透出“反抗绝望”的生命哲学。(四) 情感——失去谅解机会的悲哀《风筝》在表达情感上有自己的特点,文中除通过细节和景物中表达自己的情感之外,还通过反省式的语言直接表达出自己失去谅解机会的悲哀:“于是二十年来毫不忆及的幼小时候对于精神虐杀的这一幕,忽地在眼前展开,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全然忘却,毫无怨恨,又有什么宽恕可言呢?无怨的恕,说谎罢了。”“我还能希求什么呢?我的心只得沉重着。”这篇散文无论叙事、细节描写、景物描写,作者所要表达的都是其心灵的反省。作者写对放风筝的“嫌恶”,对小兄弟看放风筝的“可鄙”, 看到小兄弟做风筝时的“愤怒”,折断风筝离开时的“傲然”,其目的是为了对比出反思后的“沉重”和不得原谅后的“悲哀”。这里作者写心情时,用了“我的心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很重很重的堕下去了”“我的心只得沉重着”这样反复强调的语言,表达出了在失去谅解机会后的悲哀;作者在对这件在当时国人或许都会认为是小事的事,把它上升到了“精神虐杀”的高度,使鲁迅先生的这种自我批判达到了异常深刻的高度,作者写《风筝》,抒写出内心这些孤寂的心灵独语,抒写出久存于内心的罪恶感,或许正是为了在沉重的心灵上获得一丝的安慰。钱理群先生说,鲁迅的《野草》主要是对人的“个体生命”的凝视,是对作“个体”的人的生存困境的无情提示。[5]从这个意义上说,《风筝》可以说是最深刻的体现了《野草》一书写作的主旨。鲁迅先生在《影的告别》中有这么一句话:“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这句话形象的表达了鲁迅先生战斗的决心,这样的决心可以说是贯穿了《野草》整部作品。从《秋夜》到《风筝》,我们感到鲁迅先生面对这黑暗的世界,从其字里行间,虽然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彷徨,感到他面对这个黑暗世界的些许无奈,虽然《风筝》的结尾让人有些寒意(或许这样的“精神虐杀”在今天都还不同程度的存在,这正是今天重读《风筝》的现实意义),但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在不断的抗争,他用自己深刻的反省告诉世人,反省自己的“罪恶”才能改变自己;在《秋夜》中作者用在枣树的挑战面前,“天空回避了,本要阻挡的月亮也暗暗向东边躲去”的意象告诉人们这个世界上只要还有“枣树”这样的斗士存在,黎明的到来是必然的。重读《野草》,聆听先生孤寂的心灵独语,在物欲横流的今天,是对我们精神的一次洗礼,心灵的一次净化,这或许是鲁迅给今天的我们留下的一笔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参考文献:[1][5]于仲达.后鲁迅时代的精神突围[M].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04.[2][3][4][日]丸尾喜常.野草解读[J].文学评论,1999,(7).
先仔细阅读《野草》文本,要对其中的内容有一定的了解。主要关注以下篇目《过客》、《秋夜》、《风筝》、《复仇》、《死火》。第一步:解释什么是“象征主义”,鲁迅《野草》中的象征主义主要是苦闷的象征。第二步:分析《野草》中主要篇目里的被鲁迅拿来作为象征物的象征意义,这里面涉及到《野草》这部散文诗集的写作背景。第三步:分析象征主义在鲁迅笔下的表现形式,比如说梦境、自由联想、隐喻等等。第四步:谈一谈自己对这部作品的理解,可以谈对鲁迅的风格、精神等方面的理解,以及对整部《野草》艺术手法的总体评价。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希望能带给你一些参考。
《野草》读后感1000字朔方如粉如沙的雪花在纷飞之后,整片原野便被孤独的雨的精魂所覆盖。然而在这雪的掩埋之下,却依然萌动着生命向上的力量。当春天的风裹挟着希望从这片原野上方刮过,雪融化进土壤滋润重生的渴望时,总会有一些不曾腐烂甚至未曾枯黄过的野草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从这刮过的风,也会感动于他们的不屈和执著。“当我沉默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或许那个愚昧麻木的时代就是那片被大雪所覆盖而蒙蔽了双眼的原野,身体及根系都已腐烂的野草,身体腐烂而根系依然健康的野草,以及身体虽泛绿但根系已腐烂的野草,都因雪的覆盖而无声无息。但无论一个时代有多不堪,黑夜之后也总会出现黎明的曙光。而以鲁迅为代表的一些人,便是那些尽管被雪掩埋也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身体与根系均健全无损的野草。他们在所有人都沉睡的时候,大声地吹响了振聋发聩的号角。鲁迅说:“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当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腐朽。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然而,“天地如此静穆,我不能大笑而且歌唱。天地即不如此静穆,我或者也将不能。我以这一从野草,在明与暗,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之际,献于友与仇,人与兽,爱者与不爱者之前作证。”在键盘上敲下鲁迅这些话的时候,我莫名地有一股想哭的冲动。我仿佛看到了微弱的烛光下伏在桌前泪眼婆娑地写着这些话的鲁迅,或许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在历史苍穹中不过是再渺小不过的一颗星,但是他热爱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尽管它残破不堪让人近乎绝望,可是他依然固执地希望改变这一现状,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哪怕他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信心,都只是抱着背水一战的信念,他也依然执著地握着笔杆同这个被黑夜所笼罩的时代战斗着。喜欢《野草》这部散文诗集也许仅仅是迷恋于鲁迅先生的文采并且感动于他在文章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复杂而坚定的感情。在我心目中,鲁迅先生是一位战士,他以纸为盾以笔为矛,冲在队伍的最前方,而他的身后,不仅仅有年轻的学生,还有工人、老人、妇女和小孩。他们都是野草,渺小但不卑微的野草,只需一星火光,他们就会立刻蔓延成燎原之势,烧红一方天空,照亮一片黑暗。臧克家先生在纪念鲁迅的一首诗中写道,有的人死了,但是他还活着。是的,鲁迅正是一株永不会枯萎腐烂的野草,因为他永远活在我们华夏子孙的心里。
读鲁迅的《野草集》就像是在品尝一种不知名的果子。入口有点涩,有点苦 。单凭这味道就觉得这果子着实结得不易。好似经历了许多年许多载的风霜雪剑严寒酷暑,才得以艰辛的修成正果。可是这种苦涩味道并非让你尝不下去,反倒是吸引着你一口咬万还想再咬一口慢慢品尝。尝着尝着,你会发觉这非同一般的苦涩滋味似曾相识,但你又记不清是在哪里尝过。这里面的妙处只有用心品尝的人才能体会得出的。其实更难得是在这淡淡的苦涩味道里还渗透着一种醇厚的甘甘的滋味。这个滋味比橄榄的甘味儿还要再妙一些。我想在鲁迅先生的文章里应该有许多这样子的。平易朴实的文字里娓娓地道出鲁迅先生心里的话。而话里又包含着先生深刻的思想。所以吃了这个果子后,你会惊觉你的身心会舒适许多 。这就好比一人在历经千辛万苦跑完马拉松后的那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而你的自身,你的灵魂“则永远沉浸于生命的飞扬的极致的大欢喜中 。”或者:
鲁迅说,《野草》里面有我的哲学,而且他说,《野草》是属于我自己的。他不希望青年们看他的《野草》,那是完全属于他个人的东西,是最具有鲁迅个性、最属于鲁迅个人话语的一个作品。鲁迅的《野草》就成为我们去接近鲁迅灵魂的一个窗口,或者提供了一个途径,我们可以通过《野草》去了解那些也许是更真实的鲁迅的思想。当然,即使是《野草》,也仍然有所遮蔽,只不过相对于其他作品来说,它遮蔽得少一点。因此,《野草》里充满着更多的可怕的、悲凉的、充满绝望之意的那样的鲁迅的声音。今天我来漫谈鲁迅,主要是和同学们讨论鲁迅的《野草》,讨论鲁迅的《野草》里的哲学。鲁迅自己说,他的《野草》是在夜间写作的。所谓夜间写作意味着什么呢?鲁迅说过,一个人在白天和在晚上是不一样的。在白天,包括此刻,我们都穿着衣服,都戴着一个面具。譬如我现在是戴着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的面具出现在诸位面前的,这个面具对我是有所遮蔽的。到了晚上,特别是到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面具摘下了,衣服脱下了,面对一个赤裸裸的自我。但是还不行,因为还有皮肤,这皮肤也是个遮盖物,因此必须把皮肤掀开来,露出里面那个血淋淋的筋肉,那才是最真实的。这是血淋淋的真实,但是有多少人敢于正视它呢?在这个意义上说,鲁迅的《野草》是一个地狱,当我们面对《野草》的时候,就有一个问题:你敢不敢正视血淋淋的真实。如果你敢,你就进去;你不敢,用鲁迅的话来说,“趁早离开”。今天在座的诸位也有一个选择:进去还是离开?我想我们还是进去吧! 在进去之前,还要交代两点:第一,《野草》是散文诗。诗是很难讲的,诗只能去领会;诗是含混的,要你去感悟。你觉得有那个味道,又说不出来,那你就读懂诗了,一讲诗就完了。我今天要讲课,但必须明确告诉大家,我讲课是冒着将鲁迅简化甚至歪曲的风险的。举个例子,当年北大俞平伯教授讲宋词,选了几首词念完,说:“好啊,好词!好词!好啊!”就不说了,课就结束了。(笑声)面对这样的老师,这样的讲课法,你怎么做学生?就要看你会不会听了。会听课的学生,你就会琢磨:这么多宋词中,俞先生为什么选择这几首?俞先生说“好词好词”决不是随便说的,然后你自己去读,去体会。到最后你体会到了,你也摇头晃脑:“哎呀,好好好!”你就懂了。读文学都该这么读法,别去搞那套一二三四五,中心思想、段落大意,那就糟了。(笑声、掌声)读《野草》也是这么种读法,读得似懂非懂就是懂了。(笑声)我今天讲课,是不得已而为之,听完我的讲课,如果在座的有二百人,五个人回去认真读《野草》的原著,我这个演讲就达到目的了。你一读原著,我任务就完了,你应该把我所讲的忘掉,这叫“过河拆桥”。(笑声)因此,讲课最主要的目的,不是讲一些什么东西,而是诱惑同学觉得《野草》“好啊好啊”就行了。第二,鲁迅的哲学是非常丰富和复杂的。鲁迅自己说过,有两种思想在不断起伏,一是人道主义思想,一是个性主义思想。《野草》集中讨论什么问题呢?是讨论作为个体的生命,它的深层困境这样一个问题。所以《野草》是有一定的限度的,它展现的是鲁迅哲学的一个侧面,而不是全部。 下面我就分点来说了。第一方面,鲁迅把个体生命放在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这样一个历史的纵坐标中,来考察人的个体生命的生存困境。首先是讲“将来”。在生活中遇到困难的时候,我们一般人常想,改变一个环境就行了,把希望寄托到将来。所以人类关于将来,有种种幻想,譬如西方世界有乌托邦,中国世界有大同,都是属于人们的对未来的想象。人们总是想象未来是无限完美、完善的、没有矛盾、没有斗争的一个终结点,鲁迅把它概括成关于“黄金世界”的想象。对此,鲁迅提出了一个疑问: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黄金世界,还有没有黑暗?鲁迅回答说,有,不但有,还会有将叛徒处死刑的事情发生,还会有新的死亡。为什么呢?鲁迅讲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他说人总是这样的:曾经阔气的人想复古,正在阔气的人想维持现状,还没有阔气的人想改革;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永远如此。到了黄金世界也是一样,当然黄金世界里“阔气”的概念可能跟今天不大一样,但是那个时候仍然有曾经阔气、正在阔气、还没有阔气的人。而那些正在阔气的人,常常是掌握权力的人。还有人想继续革新,在正在掌握权力的、正在阔气的人的眼睛里看来,他就是叛徒。那些人就会利用他们所掌握的权力将这些革新者处以死刑。就是说,在一般人认为,好像黄金世界是个没有矛盾、没有斗争的世界,但是鲁迅却看见了新的矛盾、新的斗争,甚至看见了新的死亡。这就是《野草·墓碣文》里所说的“于天上看见深渊”。人们看见是天堂的地方,鲁迅看见的是深渊。由此,鲁迅得出一个非常重要的哲学结论:“至善至美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围绕这样一个命题,鲁迅展开了一些论述。譬如他说,十全十美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拿十全十美来要求人,那我们都不配活了。还有,十全十美的书也不存在。如果有的话,那么图书馆的书就没了。我们通常说一曲音乐或一幅画好到极点了,达到了一种艺术的“极境”。而鲁迅说,什么叫“极境”?“极境”就是“绝境”。当两个朋友好得不得了,恨不得穿一条裤子时,那么,你就明白了,这两个人马上要吵架了。宣布到极境的时候就是开始分裂的先兆,或者孕育着分裂的危险,所以至善至美的未来,是人类给自己制造的一个神话。鲁迅的任务正是粉碎这个神话,《野草》很多篇都是粉碎这个神话的。譬如说,《野草》里有一篇《过客》,说一个人从小开始就不断地往前走、往前走,走到半路上,遇见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女孩,于是过客、老人和小女孩之间展开了一个哲学的讨论——“前方是什么”。是什么在等待着诸位呢?小女孩说,前方是一个美丽的花园。这个小女孩是一个乐观主义者,她觉得未来是美丽的花园。而那个老人说,前方是坟。那么这两个答案哪一个真实呢?显然是后者。但是确认了前方是坟之后,老人和过客之间又展开了一场争论。老人说,既然前面是坟,我就不需要再往前走了,我应该坐下来休息了。这是很多人的哲学。而过客说,我明知道前面是坟,但是我仍然要往前走,我仍然要努力、要奋斗、要反抗。所以鲁迅在给他的学生、后来成为他妻子的许广平的通信里说:你这个小鬼呀,你们年轻人是为光明而奋斗的,我可不是这样;我不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但我仍要奋斗的,我仅仅是为了要和黑暗捣乱而奋斗。这就是不同的哲学。 《野草》第一篇叫做《秋夜》。秋天的晚上,如果你走出庭院,你可以看见庭院里有各种各样的花草。墙角有一朵粉红色的小花被秋风吹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但是她却微笑着,她是乐观主义者。她为什么微笑呢?因为有一个诗人告诉她,虽然现在是秋天,但秋天过去春天就要到来了。英国诗人雪莱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不知道诸位读了怎么样,像我们这样的五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们,这首诗给我们以巨大的鼓舞。当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一想到现在是冬天,但是,冬天来了就意味着春天要来,于是我们就乐观了,我们就奋斗了。(掌声)这小红花的乐观主义,是建立在一个什么样的逻辑前提下的呢?是建立在春天必然到来,而且来了就不走了,春天永驻,这样一个前提下的乐观主义。但是大家知道,这样一个前提是虚妄的命题,是一个伪命题。而在小红花的旁边,正好有一棵枣树。枣树也做了个梦,做了一个落叶的梦。什么梦呢?就是现在是秋天,秋天过去了是春天,但是春天过去了又是秋天。但是这棵枣树,即使明知道春天来了要走,明知道春天之后是秋天,它仍然把它铁一样的枝干笔直伸向天空。也就是说,枣树的反抗是不以春天是否到来,不以春天是否永驻为前提。来也罢,不来也罢,永驻也罢,不永驻也罢,反正我就要反抗。这就是两种哲学,前者是年轻人的乐观主义,建立在一个虚妄的命题下;后者是中年人和老年人的悲观主义,但是它是建立在一个面对现实的基础上的。 鲁迅就是这样粉碎了这种关于未来的神话,以堵住我们一种精神的退路。“未来”不行,那么“过去”怎么样呢?于是,人们又给自己制造了种种关于过去的神话,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怀旧情绪。当今之中国,是充满了怀旧情绪的。譬如我这次到南京来,参加南师附中百年校庆的筹备会,来的都是白发苍苍的老校友。我们来干什么呢?我们就是来怀旧的,说当年的附中多么好啊!(笑声)每一次聚会都是怀旧的会,而且你可以发现一个规律,在这个怀旧会里最起劲同学,大概是现实处境不甚好的。现实处境很好的同学,一般对这个不太感兴趣。(笑声)人们用怀旧来安慰自己,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心灵破碎了,需要怀旧以弥补自己破碎的心灵,因此自觉不自觉地就把过去美化了、理想化了,甚至把它神化了。最近这几年,大家经常请老将军来作报告。老将军每次报告都说老夫我当年如何如何勇(笑声),如何如何打胜仗。我这个人可能受鲁迅影响太深,比较讨厌,我听报告时常常想:这些老战士难道他们一辈子永远打胜仗吗?他们打过败仗没有?我想可能打败仗比打胜仗的时间要多得多。他为什么不回忆当年打败仗的时候,如何狼狈,如何悲惨,如何可笑呢?这其实是人之常情。人总是避重就轻,总是把那些苦难的、不幸的、不愉快的事情尽量地忘掉,把那些美好的、愉快的、轻松的,尽量地凸现出来。人的这种记忆的选择性,这种避重就轻的选择性,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鲁迅之为鲁迅,或者说鲁迅之可恶,就在于他有悖于常情,他的感情选择和常人不一样。他不是避重就轻,而是避轻就重。哪样不愉快,他偏回忆哪一样。 在《野草》里面有一篇很有名的文章,是回忆童年生活的,叫《风筝》。这篇文章已经选进了中学语文课本里了。大家不妨把鲁迅这篇《风筝》和当下许多作家所写的回忆童年的文章来作一个对比,你会发现,鲁迅在回忆他的童年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回忆,他只回忆一件事。就是他小时候,有一天突然发现他的小弟弟不见了,他到处找,后来在院子背后角落里找到了小弟弟。小弟弟在干什么呢?糊风筝。春天该放风筝了。作为长兄的他却勃然大怒,你怎么玩物丧志,你怎么不好好读书啊!把风筝抓过来撕了个粉碎,扔在地上踩烂了。在座的,如果你当过哥哥、姐姐,恐怕你小时候大概都不同程度上做过类似的事情,但是有谁记住呢?鲁迅记住了,而且把它提到非常高的高度。他说,这是一次精神的虐杀。既然是精神的虐杀,是不是可以挽回呢?于是鲁迅特地约了他的小弟弟两人再来放风筝。但放着放着就没劲了,两个人都已白发苍苍,还放什么风筝呢?所以这是一个不可弥补的罪过。鲁迅又想,我向弟弟当面道歉,当面忏悔,说对不起呀,弟弟呀,我犯了一个错误,请你原谅。如果弟弟说我原谅你,那么我就赎罪了,他原谅我了。但他弟弟却说,哎呀,我记不得了,我根本不知道有这事情。(笑声)这就是说,期望弟弟原谅也得不到。因此,这不仅是一次精神的虐杀,而且是一个不可挽回、不可原谅的罪过。你看,鲁迅把这事说得多可怕啊!鲁迅最后说,现在有春日的温暖和冬天的肃杀,我们选择什么?一般人都选择春日,没有人去选择冬天的肃杀,但他说我宁愿躲到冬天的肃杀里,而不愿意跑到春日的温暖里去。他的感情选择非常特别,为什么呢?因为冬天的肃杀更接近真实,而春天的温暖,是人自己给自己制造的一个神话,是一个精神的避难所。 “过去”这个神话也打破了,人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逃呢?就是死亡。一般老百姓会说,哎呀,我活够了,活一辈子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但是“讨厌的”鲁迅要提一个问题:死后,怎么样?喜欢追问“以后”,是鲁迅思维的特点,鲁迅总是追问以后怎么样。五四时期最流行的妇女解放的口号是“娜拉走出家庭”,鲁迅却偏偏要问:娜拉走出家庭以后又怎么样呢?鲁迅回答说:走出了还是要回来。(笑声)现在不是很多人都提倡妇女回到家庭吗?大家说黄金世界好,鲁迅问:黄金世界到来以后,还有没有黑暗?现在鲁迅又问死后怎么样,这对“以后”的追问正是表现了鲁迅思想的彻底性。于是就有了我称之为奇文的《死后》。别的文章可以不看,这文章非读不可!是非常奇特的一个想象。鲁迅想:人如果死了,运动神经不起作用了,但是人的感觉神经还在,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就这样想象:我死了,躺在地下,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因为殡仪馆的工人粗心大意没把我的衣服弄好,折在背后,非常不舒服,但我不能动,我只能忍受着。你看,鲁迅这个人有多敏感!我躺着,上面过来一辆车子,车轮压着我的头,我都觉得牙齿发酸。这个感觉非常妙啊!压得你牙齿发酸。这还不算,有几个人走过来了,大概是来开追悼会的。一个人说:“他死了。”一个人说:“他死了。”一个人说:“他死了!”或者表示悲痛,或者表示高兴,或者表示惋惜,或者幸灾乐祸,等等。可我听了却很愤怒,我死就死,关你们什么事儿?为什么让你们或高兴或悲痛或惊讶呢?鲁迅对死后的追悼会看透了,不过是活人表演而已,与死人毫无关系。 这还不算,一个蝇跑来了,停在我的眉毛上。如果我的运动神经还在,很简单,手一挥就把它挥走了。但我不能动,我只能忍受。你想这多难过?一跳一缩一跳一缩,这还不算,它又跑我的舌头上来了,在舔我的舌头。那么脏的蝇来舔舌头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我仍然忍受着。好容易它飞走了,飞就飞吧,但不,它在耳边嗡嗡叫着,说我刚才舔你是应该的,是正义的,是伟大的事业,等等,它还讲出一番道理来。我愤怒得几乎昏厥过去。一个书店小伙计送来一大堆书,说周先生,敝店最近进口了一批明版的图书,要不要啊?生意做到棺材里了,这太可怕了!因此,我就想到,死亡不是痛苦和荒谬的结束,而是更大的痛苦和更大的荒谬的继续。死亡也不是人的精神避难所,你不能逃到死亡里去。你看,过去的神话被他打破了,未来的神话也被他打破了,死亡的神话也被他打破了,一切精神避难所都不能去,只给你一条路——现在。不管现实是多么严酷,你唯一的路就是正视现实。这正是鲁迅哲学的特点。如果说中国文化传统是儒家、道家、佛家学说,还有一家就是以鲁迅为代表的五四以后的新文化。前面几种文化,尽管具体的观念不一样,但有一个共同特点:总是给人们提供这样那样的精神避难所。而以鲁迅为代表的新文化的最大特点,恰恰是要堵住一切精神避难所,人们只能来正视现实的困境。 在《野草》里,鲁迅用了大量的篇幅塑造了许多文学的意象,而这些意象都象征着人类的某些方面的深层的困境。这里我想举三个例子。《死火》是具有鲁迅式的想象力的一篇文章。人类关于火有种种想象,总的说来,人们是把火视为一种生命的象征。但是鲁迅想象的是“死火”,他把“死亡”和“生命”并置来讨论,这是很有鲁迅特色的。我们一般人睁一双眼只看一个问题,单一地提出关于火、关于生命的问题;而鲁迅在同时考虑生命和死亡两者的关系。一般人谈到希望,就专门讨论希望问题;而鲁迅却把“希望”与“绝望”这样一对命题提出来讨论。他提出来“死火”这个意象,就同时集中了生命和死亡两种意思。我们看他是怎样展开独特想象的。他说,我做梦,梦见自己在山峰间奔驰,跑啊跑,突然从山峰上一下掉到冰谷里,往下一看,一片青白色,这青白色就是死亡的颜色。但是在一片青白色中,我突然看见了很多珊瑚样的红的影子。在死亡的颜色中出现了生命的颜色,这就是死火。于是,我和死火之间展开了一个哲学的讨论。死火对我说:先生啊,请你赶紧把我救出去,否则我将冻灭。我说好,我就把你带出冰谷。死火又说,你把我带出冰谷,我当会烧完。我只能在“冻灭”和“烧完”之间作出一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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