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论·论文》是中国文学批评史上第一部文学专论,作者曹丕即魏文帝。《典论》是他在建安后期为魏太子时所撰的一部政治、社会、道德、文化论集。全书由多篇专文组成。《论文》是其中的一篇《典论·论文》是魏文帝曹丕所写的二十篇文章之一,按照“子”书的形式写成,是曹丕关于国家大事一系列的问题的论文总集。但是很可惜,这二十篇文章到现在大多已经失散,只剩下残章断简。而幸运的是,《论文》由于被南朝的萧统选入了《昭明文选》而得以完整保留下来。
典论·论文曹丕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而固小之,与弟超书曰:“武仲以能属文为兰台令史,下笔不能自休。”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里语曰:“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斯不自见之患也。
今之文人:鲁国孔文举、广陵陈琳孔璋、山阳王粲仲宣、北海徐干伟长、陈留阮瑀元瑜、汝南应玚德琏、东平刘桢公干:斯七子者,于学无所遗,于辞无所假,咸自以骋骥于千里,仰齐足而并驰。以此相服,亦良难矣。盖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
王粲长于辞赋,徐干时有齐气,然粲之匹也。如粲之初征、登楼、槐赋、征思,干之玄猿、漏卮、圆扇、橘赋,虽张、蔡不过也。然于他文,未能称是。琳、瑀之章表书记,今之隽也。应玚和而不壮;刘桢壮而不密。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然不能持论,理不胜辞;以至乎杂以嘲戏;及其所善,扬、班俦也。常人贵远贱近,向声背实,又患暗于自见,谓己为贤。
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
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
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是以古之作者,寄身于翰墨,见意于篇籍,不假良史之辞,不托飞驰之势,而声名自传于后。故西伯幽而演易,周旦显而制礼,不以隐约而弗务,不以康乐而加思。
夫然,则古人贱尺璧而重寸阴,惧乎时之过已。而人多不强力;贫贱则慑于饥寒,富贵则流于逸乐,遂营目前之务,而遗千载之功。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志士之大痛也!
融等已逝,唯干著《论》,成一家言。
〔注释〕 傅毅(?—89):字武仲,扶风茂陵人,东汉文学家。属:缀辑。能属文,善于写文章。兰台令史:汉代掌管典校图籍,管理文书档案的官员。兰台,汉代宫中藏书处。七子:即建安七子、邺下七子。骥:千里马。,音lù。仰:凭恃。齐气:气有所不足。齐地风俗舒缓,故齐地文人个性品质受其影响,为文较为散漫。张、蔡:指张衡、蔡邕。扬、班:扬雄、班固。俦(chóu):同伴,作动词,相媲美。检:法度。不朽之盛事:《左传》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文章属于“立言”,故不朽。隐约:穷困。加思:加,转移。加思,转移著书立说的念头。迁化:犹言死去。《论》:徐干的《中论》。
(张传友)
〔鉴赏〕 汉代盛行谶纬之学是上古崇巫文化的余绪。无论孔孟、老庄的吉光片羽,还是《毛诗序》的“诗言志”说,其实都在骨子里把文学、艺术视为巫术礼仪的道具,祖宗崇拜的祭品,即使屈原、老庄等人畅饮诗歌、文学的美酒时,也从未把自己由庙堂的代言人降低到纯粹诗人、歌者的层次。当西方的荷马赢得普遍尊敬的时候,东方的盲瞽艺人却要时时忍受饥饿的煎熬、权贵甚至童稚的白眼。
时至东汉乱世,饱读诗书的儒生、士人在继承诸子时代的学术自由精神的同时,有的看到自己难能与当政的权贵世族平等合作,转而选择独善其身,狂歌傲世;有的本身作为富家豪强,他们在以实力打拼生存空间的同时,也对人生的厚重与悲壮、苍凉与艰难有着深沉的体悟,不禁发言浩歌,气贯长虹。文学艺术此时方进入一个“为艺术而艺术”的“自觉时代”。公元2世纪初叶出现的《典论·论文》正是这种文学的“自觉”、文人的“自觉”在理论上的表现。
《典论·论文》是我国第一篇关于文学批评的专论。其作者——三国时魏国第一位皇帝魏文帝曹丕的身份地位,并不影响该文在文学史、文化史上所代表的那个时代文学与文人所表现出来的“自觉”色彩。《典论》共5卷20篇。典者,常、法,主要是对文人言行约束性的规范,当时曾刊刻于太学。到了宋代,几尽散失殆尽,只有《自序》、《论文》两篇因其他文献的辑录才保存至今。
从《自序》我们知道,曹丕务实的态度与文武兼备的素质不在大名鼎鼎的曹植之下。他自言“生于中平之季,长于戎旅之间”,“六岁而知射”,“八岁而知骑射”,幼年便随曹操四处征讨。又“少诵诗论”,五经四部、史汉、诸子百家“靡不毕览”。丰富的阅历、广博的学识使他体悟到“事不可自谓己长”的道理。其实何止习射、学剑、治学“不可自谓己长”,文学艺术领域何尝不是如此?
自古以来的文人骚客,多“自谓己长”而轻忽他人。其实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何必拘于一孔之见而贻笑大方。当班固嘲讽傅毅喋喋不休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在他人眼里难道不是另一个傅毅吗?天下文人之所以“相轻”,曹丕认为原因主要在于文人大多能够“自见”我之长,而不能“自见”我之短,即缺乏清醒的自知之明,常常以自己之长较他人之短。一个人如果沉浸于这种自我编织的话语光环之中,难免自我感觉良好,犯夜郎自大的毛病;其次,文体发展到东汉已呈多样化的趋势,奏议、书论、诗赋、铭诔等不同文体各有自己的特色与内在的要求,因为文人兴趣偏好与性格气质的差异,即使文坛大师也只能是在某些文体上游刃有余。比如与曹丕同时娴于辞赋的王粲、徐干,在奏议等实用文体上未必称雄,长于章表书记的陈琳、阮瑀,在书论作赋方面未必见长。如果王粲与陈琳在辞赋上较短长,则王粲必然稳操胜券,如果阮瑀与徐干在表章上争雌雄,则徐干定会甘拜下风。具有不同特长、偏好的文人斤斤于名头高低,实在是毫无意义的妄举,舆论中对群峰并峙的文人排名次、争座位的做法,实在是无知妄行。
为什么不同文人的性格与创作呈现出这么显著的个别差异呢?
曹丕认为,主要是文人自身才性气质的不同,决定了他们各自在创作上的不同偏好和表达方式。关于士人的才性品藻问题,曹丕之前刘韶的《人物志》中就有记录,曹丕后的《世说新语》中也对汉末、魏晋的人物品鉴逸闻多所发现。曹丕的贡献在于把这种人物品藻中的才性部分,结合儒、道两家的生命之气、真元之气,进一步贯通到文学艺术,特别是文人个人修养和创作才能的领域。东汉清议看重人物品行的清浊,在曹丕是把文气与人气混同言之,他一面讲“(文)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又说“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他所谓的“文以气为主”,实即“人以气为主”、人之气主其文。他朦胧地意识到文气体现出的清浊,主要还是人的品性气质的清浊问题。所以他看到了孔融“体气高妙”,徐干“时有奇气”,应玚之气“和”,刘桢之气“壮”,每人之气虽然存在差异,但都具有那个时代的悲慨、俊逸、骨鲠的色彩。曹丕论文独标“文气”,正反映了建安时期文学个性独尊、张大自我的创作主题。当然,在人与自然混沌不分的传统文化氛围中,“气”问题的彻底解决是不可能的。
除了个体之气的清浊差异外,不同文体自身的特殊要求与规范,也是导致文学艺术创作百花竞放的原因。在文体初分的时代,人们因不同场合、不同实用功能的需要而形成了不同文体的雏形,曹丕对此作了归纳,总结出“四科八体”,即奏议、书论、铭诔与诗赋。文体的划分大致确定了不同文体在创作与鉴赏上的客观标准,这正是当时社会与文人群体文学的“自觉”的表现。曹丕对不同文体的标准与特征作了简练的概括,即“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曹丕同时又指出“文本同而末异”,文之本,有人说是儒家的伦理教化,有人说是文学艺术创作的基本规范,文之末,有人认为指的是文学体裁。我们认为,在曹丕的时代,还未达到后来刘勰的高度。他所谓“本”,一方面作为语言表达的艺术,不同文体所共有的基本特征,一方面是文之气、人之气中的气之本,文人的气质之性的本原是共同的;所谓“末”,既包含不同文体所具有的不同表达规范和内在要求,如不同文体的雅、理、实、丽等不同要求,也指涉先天共同的气质之性因后天条件的不同所形成的性格、性情差异所导致的言语、作文上的不同的色彩。要把握不同文体的内在要求和创作规律,克服自己气质、性情的后天不足,曹丕认为,一般文人作者因为自己的个性气质特点,只能在某些文体上超拔于众人,而只有通才、全才才有可能诸体皆能。
作为一位公正、客观的批评者,除了要认识到每个作者气质性情方面的独特个性,洞见每种文体的相应特征,更重要的是能够“审己以度人”,避免常见的“贵远贱近”恶习,改掉“向声背实”的弊病,排除“暗于自见”的狭隘襟怀。换句话说,一位合格的批评者,他既能够深得文学艺术三昧,又能够超越文学艺术的樊篱。他既要能够洞悉文学自身的创作规律和创作要求,同时又是一位深谙人生悲欢和社会沉浮,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的大德君子。曹丕是颇以这样一位批评者自许的。他少时飞马骑射,枕戈待旦,余暇吟诗作赋,嘲花弄月,习惯了疆场拼杀,经历了宫闱争斗,生死已不能萦怀,贵贱已难能动心。曹丕所言甚是。其实,批评最难得的就是客观与公正,只有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才能真正推动文学艺术的健康发展。
不过,曹丕在文学史上的突出地位,最主要的是他重建一个民族的文学价值观,把文学提高到“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的高度,而非仅仅特标自己在文学创作、批评上的切身体会。在经历血雨腥风的冲杀,亲见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乱象,亲历手足相残的剧痛之后,他深刻地体会到“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人生悲喜荣华,祸福寿命短长,都是过眼烟云,不知何处的一阵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留给后人的更多的是生命的心路历程,精神结晶的凝聚,而文学艺术,正可以凭借其不朽的生命力和影响力,穿越时空的阻隔,把你的音容笑貌、情仇意绪、浩歌深思传达给后人。作为文人,大可不必以扬雄、班固的嘲弄之语挂怀,文学艺术自有其价值和生命,值得你付出毕生的心血去营构、去创造。有人提出曹丕的《论文》是“用自己政治的权威为文学的存在立法”,当然有其合理性,设若作者不是作为魏文帝的曹丕,《论文》可能不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力。不过,如果生活在一个轻生死、重然诺的时代,怎能不体味到生命之轻,怎能不意识到精神生命追求的高贵与价值。曹丕说到了,也做到了。他的《论文》也让他不朽。
可以与《典论·论文》相媲美的,还有他的《与吴质书》。虽然其所谓“文”是各种语言艺术的泛称,并非专指诗赋,但曹丕所揭示的文学艺术的文气、文体、文学价值观等方面的诸多真知灼见,启发了陆机、刘勰、钟嵘,流风所及,一直到王夫之、姚鼐、王国维等人。对于《论文》在当时的文学影响,鲁迅曾经有一段精彩的评论:“孝文帝曹丕,他也是喜欢文章的。不过到那时候,于通脱之外,更加上华丽。曹丕著有《典论》,那里面说:‘诗赋欲丽’、‘文以气为主’。后来有一般人很不以它的见解为然。他说诗赋不必寓于教训,反对当时那些寓训勉于诗赋的见解,用近代的文学眼光看来,曹丕的时代可说是‘文学的自觉时代’,归纳起来,汉末、魏初的文章,可说‘清峻、通脱、华丽、壮大’。……曹操、曹丕以外,还有前面提到的七个人,他们的文章分别从各自的维度拓展了文学的性灵之质;但华丽好看,却是曹丕的功劳。”我们要说,曹丕摆脱汉儒随意以伦理教化附会文学创作的恶俗,而对这一时代“文学的自觉”、“文学的解放”大潮的推动,较之鲁迅所看到的曹丕对一时代文风“华丽好看”的影响,更加值得我们肯定与推许,他的勇气和魄力所产生的文学影响,仍然在惠及后人。
浅析曹丕文学创作与文学思想探因论文关键词:曹操曹丕曹植文学思想乐府 论文摘要:曹氏父子创作了大量乐府诗,并且注重抒发内心的真实情感,这反映了长期以来在经学束缚下文人思想的大解放。曹氏父子的身份地位和皇室生活的经历,对他们文学思想之形成有重要作用。曹氏父子均爱好乐府诗,并且创作了大量的乐府诗歌。曹丕提出了著名的“文气说”,提出了在进行文学批评时应持有的正确态度。他认为作家专才多,通才少。他论述了文章在国家政治生活在的作用,并对当时的文体进行了总结。 东汉末年,人们逐渐从经学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正统观念开始淡化,思想活跃,重个性、重欲望、重感情、强烈的生命意识成了建安士人内心生活的核心。曹丕擅长作乐府诗歌,所作《燕歌行》2首在七言诗发展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建安后期,陈琳、王粲等文人为曹操所网罗,曹丕、曹植兄弟与之游处,“行则连舆,止则接席”,“觞酌流行,丝竹并奏,酒酣耳热,仰而赋诗”(曹丕《与吴质书》),在文学史上传为佳话。曹丕的文学思想集中体现在他的文学理论批评著作《典论·论文》中。 一、乐府情结 曹丕登上皇帝宝座后,即对当时的“汉乐”进行了大量改制,对此,《宋书》记载: 文帝黄初二年,改汉《巴渝舞》日《昭武舞》,改宗庙《安世乐》日《正世乐》,《嘉至乐》日《迎灵乐》《武德乐》日《武颂乐》,《昭容乐》日《昭业乐》,《云翘舞》曰《凤翔舞》,《育命舞》曰《灵应舞》,《武德舞》日《武颂舞》,《文始舞》日《大韶舞》,《五行舞》日《五颂舞》,《文始舞》日《大韶舞》,《五行舞》日 《大武舞》。其众哥诗,多即前代之旧,唯魏国初建。使王粲改作登哥及《安世》、《巴渝诗》而已。 这则文献不仅记载了曹丕诏令改制“汉乐”的具体内容而且对王粲奉命作“哥诗”(登哥)的情况也进行了披露。在东汉建安与曹魏黄初时期,文人创作乐府诗是有条件限制的。而曹丕平时所接触之乐皆为朝庭之乐的便利条件,为曹丕创作乐府诗提供了最大的便利与可靠的保证。除了出征打仗外,曹氏父子三人大都生活于相府与宫室,终日投壶燕射,如云的乐工歌女,构成了其创作乐府诗的一架温床。 曹丕创作了大量的乐府诗,《乐府诗集》收录了22首。对于这位皇帝文学家,史书虽然记载了其“年八岁,能属文。有逸才,遂博贯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的天资聪敏,但他从小却是以贵公子的身份周旋于声色犬马之中的,并于18岁时娶甄氏为妻,之后就基本上在邺都的安乐窝里生活。这时的曹丕,于游乐宴游、倚翠偎红、斗鸡走马而言,几乎是无所不为,所以,即位前曹丕的诗赋等作品,主要述写的就是这种贵公子生活,其中又以游宴、两性相思最具典型性。诗与赋这两类文学样式,虽然均可对声色酒乐的享受生活作如实记录,但却不能配乐以唱,于是,属于韵文学范畴的乐府诗就自然成为了曹丕的首选。曹丕热衷于乐府诗的创作,不是因为乐府诗的繁荣与发展,而是因其享乐生活的需要。 二、“文气说” 曹丕论作者时,有一显著特点即“以气”论文。例如,他称徐干“时有齐气”,孔融“体气高妙,有过人者”,“公干有逸气,但未道耳”,又评王粲“惜其体弱,不足起其文”。《典论·论文》又总论文与气的关系:“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譬诸音乐,曲度虽均,节奏同检,至于引气不齐,巧拙有素,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的“文气说”,就是从《典论·论文》和《与吴质书》开始的。罗宗强先生在《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中写道:“文气说的提出,从理论上标志着我国文学思想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阶段,从着眼于文学的外部联系转向了着眼于文学的内部规律、着眼于文学的特质。文气说的提出,标志着文学理论批评自觉时代的开始。”他充分肯定了曹丕提出“文气说”在中国文学思想史上的重要意义。 曹丕论作家的“气”,主要指作者的个性气质而言。他认为,个性气质来自自然禀赋,“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他又认为,自然禀赋的不同气质,可以分为清与浊两大类。“凡万物生于天地之间,有美有恶。物何故美?清气之所生也。物何故恶?浊气之所施也”(《全晋文》卷五十四》)。清浊之分,是指气质之优劣,并不是指气质情性的不同特点。作家的气,主要是指气质情性,这正反映了经学束缚解除之后,处于变动不居中的思想领域普遍重视自我的倾向。重视体气、重视个性、重视感情气质等,都是重视自我的表现。气,在作者为气质情性,反映到文章中来,就是指一种表现出个性特征的感情气势、感情力量,是反映到文章中来的生命力。“文以气为主”,就是以感情气势、感情力量为主。不过,这种感情气势、感情力量由于作者气质情性的不同而表现出不同格调、不同的个性特征罢了。 《典论·论文》和《与吴质书》用“气”评论作家与汉末三国时期以“气”称述人的气质、才能的风气有关,兹举数例以说明之: 申屠蟠禀气玄妙,性敏心通。(《后汉书·申屠蟠传》载蔡邕语) (魏元丕)禀乾气之纯懿。(佚名《凉州刺史魏元丕碑》) (徐干)含元休之清明之气,持造化英哲之性。(佚名《(中论>序》) 周成王体上圣之休气。(曾丕《周成汉昭论》) (孙究)气志体懿。(孙权《诏孙虑假节开府治半州》) 以上诸例所谓玄妙之气、纯懿之气、精明之气、休气、 休懿之气等,都用以称道人物纯正美好的品格和高度的智慧等。 霍光怀沉勇之气。(嵇康《明胆论》) (毋丘兴)志气忠烈,临难不顾。(张既《表毋丘兴》) (龚德绪、王义疆)志壮气刚。(杨戏《季汉辅臣赞》) (徐邈)才博气猛。(《三国志·魏书·徐邈传》) 以上诸例所谓沉勇之气、忠烈之气、坚刚之气、猛气等都用以称道人物坚定果敢的品质、性格。这些材料说明在汉末三国时代,用“气”来解释人的品格、气质、才能、生理等已经相当普遍了。在曹丕所处的时代,人们已经开始用“气”来品评人物、说明与文有关的乐和言辞。正所谓:“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乎心,然后乐气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身。…‘乐气”、“气盛”都是以气言乐。郑玄还认为,不同的乐歌便有不同的气,它们各自适合于不同性质的听者。《乐记》载:“子赣见师乙而问焉,日:‘赐闻声歌各有宜也,如赐者宜何歌也?”’郑注:“声歌各宜,气顺性也。”东汉边让《章华台赋》有“音气发于丝竹之”之语。曹丕也曾用“清气”一语称赞乐声、歌声的美妙,其《善哉行》云:“长笛吐清气。”又云:“有美一人……善为乐方。哀弦微妙,清气含芳。”曹植《赠丁仪》:“秦筝发西声。…‘气”兼指秦地人民之“声”和乐声之“气”。之所以以“气”言乐,大约是因为乐与律的关系极为密切。奏乐须用律管调整音声,使之和谐。而古人认为十二律与天地阴阳之气有非常密切的关系。古代诗、歌、舞往往合为一体,因此所谓“乐气”,就是诗、乐、舞三者的统一。 以“气”形容言辞的如《三国志·吴书·张雇诸葛步传》载,周昭称张承“每升朝堂,循礼而动,辞气謇謇,罔不惟忠”,又称张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同书《藏洪传》说藏洪盟誓“辞气慷慨,涕泣横下”。这些例子中“甚隘”、“鄙俗”、“謇謇”、“壮厉”、“慷慨”等都是形容言辞给听者留下的一种总的印象,这印象是由所说的内容和说话人的语气、态度等共同造成的。与“辞气”相近的还有“声气”一语。崔瑗《河间相张平子碑》称张衡“气声气芬芳”,是指其谈吐优雅。孔融称祢衡“飞辩聘辞,溢气忿涌”,是说谈论时滔滔不绝,应对不穷,有才智横溢、所向无敌之气概。 正是在这样的时代风气之下,曹丕又进而以“气”论文,提出“文以气为主”,并且以“气”评论作家。人们用“气”评论人物、说明乐与言辞时,其内容都较宽泛,是对人的一种总体印象而言的。曹丕所说的“气”和我们今天所说的某个作家的创作风格十分接近,是指一个作家由于体气和环境的不同所形成的风格特色。 三、“通才”论 《典论·论文》对于作家的评价日: 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备其体。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文章的体裁不一样,各有其不同的特点和要求,除了“通才”,一般作者各有其擅长与不擅长之处。而他们总是以己之所长,轻视人之所短。曹丕在论某个作家时,也常指出他们的优缺点及他们各自所擅长的文体。这种批评方法,与东汉以来盛行的人物品藻有相似的地方。应璩《百一诗》说“人材不能备,各有偏短长”,就是这种理论的内容之一。王充在《论衡·书解》中曰:“人有所优,固有所劣;人有所工,固有所拙。”刘邵撰《人物志》也反复强调此点,他系统深入地研讨人物的才性的鉴别使用,在《九徵》篇中,他广泛地分析了各种性格的长处和短处,如:“厉直刚毅,材在矫正,失在激讦。柔顺安恕,美在宽容,失在少决。…‘精良畏慎,善在恭谨,失在多疑。”“论辩理绎,能在释结,失在流宕”等。他将此种理论应用于政治领域,指出:“材能既殊,任政亦异。”人君的责任便是适当地使用那些偏材。曹操屡下取士无废偏短之令,所谓“有行之士,未必能进取;进取之士,未必能有行”,正是当时那种人才理论的实际运用。而《典论·论文_》、《与吴质书》指出“文非一体,鲜能备善”,则可以看作是此种理论在文学批评领域中的反映。曹丕曾写过《士品》一书,就充分说明了他受当时人物品评风气之影响,并且把这种品评的风气运用到文学批评中来。他对于当时人才偏至的现象十分明了。所以他说:“君子审己以度人,故能免于斯累,而作‘论文’。”他反对在文学批评上“各以所长,相轻所短”,反对“贵远贱近,向声背实”,是比较公正和客观的态度。 四、文体论 《典论·论文》在论及文体时是这样说的:“夫文本同而末异。盖奏议宜雅,书论宜理,铭诔尚实,诗赋欲丽。”自东汉以来,各种文体得到了蓬勃发展,其中奏议之类公文的写作,是随着封建国家政治生活的发展而日益发达的。东汉时期还曾把考试章奏作为选举官吏的一项内容。安帝时胡广举孝廉至洛阳,试以章奏,为天下第一。应劭曾撰《汉朝议驳》三十卷,陈寿撰有《汉名臣奏事》三十卷(均见《隋书·经籍志》),是有汉一代奏议的结集。曹丕认为此类经常用于朝廷军国大事的公文,其语言风格应该典雅。 东汉时期,社会上流传着两种风气。一是文士写作子书和论说文的风气,一是清谈高议、互相辩论的风气,这两种风气互相影响。扬雄仿《易》而作《太玄》、仿《论语》而作《法言》后,子书作者蜂起。桓谭《新论》、王充《论衡》、崔寰《政论)、应劭《风俗通》、哿晚《申鉴》、徐干《中论》、仲长统《昌言》、王符《潜夫论》等都是在这种风气影响下创作出来的。东汉末年以来的文人好辩论的风气,也深深影响了建安文人,当时,为表现自己的才能,文人们往往一见面就滔滔不绝,有时甚至是通宵达旦地谈论,如曹植有四言诗云:“高谈虚论,问彼道原。”(曹植《四言诗》)便反映了这一时期风气。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士子们写作书论的风气也很是盛行,曹丕认为“书论宜理”就是针对这一种风气而提出来的,这是对当时人们对于书论写作要求的高度概括。刘劭的《人物志·材理》将当时人们经常讨论的议题加以归纳,对于论者的性格差异进行了分析,他说:“夫辩有理胜,有辞胜。理胜者正白黑以广论,释微妙而通之。辞胜者破正理以求异,求异则正失矣。”又说:“善喻者以一言明数事。不善喻者百言不明一意……善难者务释事本,不善难者舍本而理末。舍本而理末则辞构矣。”刘劭这些话指出论辩当以理为主,不应仅以言辞求胜,不然就会枝蔓诡异,虽然主要是针对谈论而说的,但与写作书论的道理是相通的,曹丕提出“书论宜理”之主张,或许就是受这段话的启发。 碑诔之作至东汉大盛,当时出现了擅长作碑文的大家蔡邕。作碑铭之风既盛,谀墓之作也就大量涌现,蔡邕就曾说:“吾为人作铭,未尝不有惭容,唯为郭有道碑颂无愧耳。”(《世说新语·德行》注引《续汉书》)许多碑铭都是称颂死者的溢美之辞,这种风气与送葬的奢靡陋习结合在一起,被一些人认为是败坏风俗之举。据《宋书·礼志》记载,建安十年曹操曾下令不得厚葬,又禁立碑。曹丕《典论·论文》中提出的“铭诔尚实”之说,就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提出来的,含有憎恶碑铭失实之意。它是对此类作品内容方面提出的要求,同时也是要求作品应具有朴实而不求华辞的风格。 自东汉后期以来,人们作五言诗的风气日盛、诗歌语言日趋华丽,相对于《诗经》较为质朴的风格而言,当时五言诗从民间进入文人创作领域后,逐步趋于讲究词藻,追求华丽。曹丕、曹植的创作就体现了这一风尚。《典论·论文》“诗赋欲丽”的说法反映了当时人的看法。 五、文章的价值和作用论 《典论·论文》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曹丕把各种文章称为“经国之大业”,充分肯定了文章在国家制度中的重要价值和作用。在古代,各种应用性文章,如诏、策、章、表、奏、议等文体使用都非常频繁。盟誓为外交场合使用;檄文系战争时期所用;赋、颂用以褒赞功德,赋还可用于讽谏;某些重要人物逝世,文人们竞相作诔,甚至“连珠”之类杂文体,也经常被使用。每当封禅的时候,文人们也是竞相创作诗赋,这充分说明文章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作用,难怪曹丕称文章为“经国之大业”。 从文章创作对个人的作用来说,它又是“不朽之盛事”。除《典论·论文》所引相关文字之外,《与王朗书》亦云: 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唯立德扬名,可以不朽,其次莫如著篇籍。疫疠数起。士人凋落,余独何人,能全其寿?故论撰所著《典论》、诗、赋,盖百余篇。 他编撰自己的《典论》和诗赋,并且抄写赠与孙权、张昭。春秋时即有立言不朽之说。自扬雄以后,著书以求不朽的风气相当普遍,只不过大多数是那些地位不高,政治上不甚得意的文士,藉著书以求不朽。曹丕拥有较高的政治地位,为了表现自己的文才,也欲通过著书以求不朽,这是相当可贵的。他创作了表现真情实感的赋作如《离居》、《感离》、《永思》、《出妇》、《悼夭》、《寡妇》、《感物》、《哀己》,咏物者如《弹棋》、《迷迭》、《玛瑙勒》、《车渠》、《槐》、《柳》、《茑》,共占一半以上,另有一些叙行旅或者赋登临的赋大多属于抒情小赋,较少政治意义,更多的是抒发自己心中的真实情感,写自己日常生活和情感。 综上所述,曹丕在建安文坛上具有重要地位,他重视乐府诗歌的创作,他在乐府诗中抒发自己的真实情感,这与他的宫庭生活有关。当时的社会现实,促使他关注社会民生,写出了不少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他提出了具有开创性的文学思想观点,如“文气说”的提出和对文章作用的高度评价,表现出他卓越的文学创作才能和独特的文学思想,在中国文学思想史上写上了重重的一笔,对后世作家的创作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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