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大东沟海战中,致远号管带邓世昌殉国。战报奏闻北京,光绪帝写下“此日漫挥天下泪,有公足壮海军威”。
如果徐寿在世,他也应该会痛哭流涕:大东沟海战之前的丰岛海战中,他亲手设计制造的「操江号」被俘,成为日军战舰。
徐寿,生于1818年,嘉庆当朝。
从人生经历来看,徐寿是个彻头彻尾的异类,但又像试图提前拯救中国的先知。在别人读四书五经时,他却说「以为无裨实用,弃去」——没什么鸟用,不读也罢。别人考科举,谋个仕途亨通,他却在无锡老家跟人大谈「数理化」,看外国人的科普读物,一门心思地钻研西方的奇技淫巧,做各类实验。
徐寿先是做了个小实验来验证光的折射和分色。做这个实验要三棱镜,手头没这些器材,外面也买不到,怎么办?徐寿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一个水晶图章,自己纯手工打磨出了一个三棱镜。再做实验,验出来光分了 7 种颜色。
这是徐寿做的光学实验。
「先生折纸为人,手握玻璃筒,纸人跳舞,不禁狂笑,莫名其所以然也」。这个折纸为人,纸人跳舞的实验,其实就是简单的摩擦生电,用玻璃棒的静电让纸人跳舞。
这是简单的摩擦生电实验。
折腾多年,徐寿等于亲手关闭了科举大门,但却意外打开了中国封建王朝时代的科学大门。
因有怪才,他被曾国藩相中,进入江南制造总局。1865年,他造出中国第一艘蒸汽轮船「黄鹄号」,更可怕的是,他几乎是用纯手工的方式做的蒸汽机。随后,他又制造出中国第一艘明轮兵船「恬吉号」,从各方面碾压当时的日本。
日本在 1862 年制造了第一艘国产轮船「千代田号」,其马力不过 64 匹。而「恬吉」号的马力高达 392 匹,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1868 年 9 月 15 日,「恬吉」号试航,曾轰动一时。两周后,曾国藩坐着这条船从上海去往南京,在当天的日记中,他开心地写道,「我们做的第一艘船不但速度快,还这么稳,太让人高兴了。」
1869年,徐寿设计并制造出了中国第一艘螺旋桨轮船「操江号」。
在江南制造总局,徐寿领衔为中国建造了一批自主军舰。其中比较知名的有「测海」「威靖」「海安」等兵船,其中「海安」号兵船排水量 2800 吨,即使放到鼎盛时期的北洋水师,也仅次于两艘进口的铁甲巨兽「镇远」号、「定远」号。可悲的是,由于南洋水师保养技术太次,「海安」号使用了 6 年就出了大问题,最终不得不报废处理。
徐寿是中国第一个造出蒸汽机的人(1862年),也是造出中国第一艘蒸汽轮船的人(1865)年。但他对中国最大的贡献却是翻译和科普。
徐寿对当时的洋务运动有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船坚炮利非常重要,但不能完全依赖洋人,要学,就得学到位,把技术也学到手。
所以,在 1867 年,曾国藩调他到江南制造总局当差时,他就提出了四个建议,第一个就是翻译西方书籍。
但在当时,没有人认同他的观点,洋务运动的核心看起来也更像是“船坚炮利”的皮毛之学。直到徐寿造够了轮船,曾国藩最终同意他翻译西方著作。
徐寿的翻译影响了中国几代人。
作为一名野生翻译家,徐寿反而摸到了化学元素的翻译门道,在翻译《化学原鉴》时,他将其中 36 种元素都做了翻译,而且翻译得十分到位,我们化学课本上出现的好些中文化学元素就是他的杰作。 徐寿的翻译原则是:译其意殊难简括,全译其音苦于繁冗。今取罗马字之首音,译一华字,首音不合,则用次音,并加偏旁以别其类,而读乃本音。 也就是说,先找罗马字的首音节,找个对应的汉字,如果首音节找不到对应的汉字,就用第二个音节,然后再用偏旁对这些元素进行分门别类。 举个简单的例子,钠元素,罗马字是 natrium ,取第一个音节「 na 」,翻译出一个字,如「内」(古同「纳」),又因为钠是碱金属元素,就加上「钅」字旁,这就成了元素「钠」的中文译名。 这种元素的译名原则是徐寿首创,并在新中国成立后被发扬光大。1950 年中央政务院学术名词委员会颁布的《化学物质命名原则》,在总则中明确规定:「元素的命名用字,以谐声为主,会意次之,但应设法避免同音字」。在元素一章中又规定:「元素的名称,用一个字表示。在普通情况下为气态者,从气;液态者,从水;固态非金属元素从石。」这其实就是对徐寿翻译命名原则的继承和发扬。
翻译之外,徐寿也搞科普。为了帮助更多中国人了解科学,他与人合作开办了格致书院,不教四书五经,只讲近代科学知识。
而他自己也用行动告诉世人,我就是大清科学界的扛把子。
1881 年 3 月 10 日,英国著名科学杂志《NATURE》上出现了一篇题为《声学在中国》的文章。文章中有这样一段话:「伯努利理论的假设是:声波在从受到管的约束到不再受管的约束力这一变化,是在波动系统离开管口的那刹那突然发生。很显然,伯努利理论与实际情况发生了偏差……这个鲜为人知的事实的证实,竟是来自那么遥远的中国,而且是用那么简单的实验手段获得的,这是很有意思的。」
1881年徐寿论文刊载
文章中所说的伯努利理论,是瑞士物理学家丹尼尔·伯努利在 1726 年首先提出的,他论证得出,在水流或气流里,如果速度小,压强就大,如果速度大,压强就小。
这个理论曾经颠扑不破,但后来人们发现它存在一定的限制性。为此,许多西方科学家做了大量精密实验,试图修正这套理论。
直到徐寿一篇《考证律吕说》问世,西方学者才发现,原来困扰了他们上百年的问题,竟然被一名中国学者用那么简单的实验方法解决了。
于是,《NATURE》杂志上才刊登了这篇文章,徐寿又一次成为了时代的先锋。
徐寿是那个时代的爱国者,他对中国未来的关心早早就发了韧,并且影响至今。
只是在那个时代,徐寿总是异类。造出第一艘轮船后,同治皇帝赐给他一张匾额,上书“天下第一巧匠”,殊荣再高,也不过一介匠人。
《清史稿》对徐寿的评价是,「寿狷介,不求仕进,以布衣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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