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着狗,目的是靠它看门守户,也有的靠它撵兔捉鸡或为小孩舔腚除便。俗话说:“狗是忠臣、猫是奸臣”,它们本性和善顺从,而它们的遭遇和命运却令人同情。一条狗能活到老,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太厉害不行,太懦弱不行,不解人意、太解人意了均不行。总之,稍一马虎便会被人剥了皮炖了肉。狗本是看家守院的,更多时候却连自己的命都看守不住。活到一把年纪,狗一老,再无人谋它脱毛的皮,更无人问津它多病的肉体,这时的狗很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世界已拿它没有办法,只好撒手,交给时间和命。一条熬出来的狗,熬到拴它的铁链锈了,不挣而断,狗摇摇晃晃走出院门,四下里望望,以前的村庄已看不清楚。狗在早年捡到过一根干骨头的沙沟梁转转;在早年恋过一条狗的乱草滩转转;遇到早年咬过的人,远远避开,一副内疚的样子。其实人早好了伤疤忘了疼。有头脑的人大都不跟狗计较,有句俗话:狗咬了你还能去咬狗吗?与狗相咬,除了啃一嘴狗毛你又能占到啥便宜。被狗咬过的人,大都把仇恨记在主人身上,而主人又一股脑把责任全推到狗身上。一条狗随时都必须准备着承受一切。记得儿时在乡下,许多家门口拴一条狗,目的很明确:把门。人的门被狗把持,仿佛是狗的家。来人并非找狗,却先要与狗较量一阵,等到终于见了主人,来时的心境已落了大半,想好的话语也吓得忘掉大半。狗的影子始终在眼前转悠,答问间时时狗吠令来人惊魂不定。主人则可从容不迫,坐察其来意,这叫未与人来先与狗往。有经验的主人听到狗叫,先不忙着出来,开个门缝往外瞧瞧,若是不想见的人,比如来借钱的,讨债的,寻仇的……便装没听见。狗自然咬得更起劲。来人朝院子喊两声,自愧不如狗的嗓门大,也就缄默。狠狠踢一脚院门,骂声“狗日的”走了。若是非见不可的贵人,主人忙跑出来,打开狗,骂一句“瞎了狗眼了”,狗自会没趣躲开,稍慢一步又会挨棒子,狗挨打挨骂是常有的事,但一条狗若因主人错怪便赌气不咬人,睁一眼闭一眼,那它的狗命也就不长了。一条称职的好狗,不得与其他任何一个外人混熟。在它的狗眼里,除主人之外的任何面孔都必须是陌生的、危险的。更不得与邻居家的狗相往来,需要交配时,两家狗主自会商量好了,公母牵到一起,主人在一旁监督着,事情完了就完了。万不可藕断丝连,弄出感情,那样狗主人会嫉妒,人养了狗,狗就必须把所有爱和忠诚奉献别人,而不应该给另一条狗。夜晚,人一睡着,村庄便成了狗的世界,喧嚣一天的人再无话可说,土地和人都乏了。此时狗语大作,狗的声音在夜空飘来飘去,将远远近近的村庄连在一起,那是人之外的另一种声音,飘忽、神秘。莽原之上,明月之下,人们熟睡的躯体是听者,土墙和土墙的影子是听者,路是听者。在这众狗狺狺的夜晚,肯定有一条老狗,默不作声。转悠到老,在人们久不再去的僻远路途,废弃多年的荒宅旧院,这条狗来回走动,眼中满是人们多年前的陈事旧影,它即将于这一切告别。自古以来,人们往往将人与狗相提并论。当今,黎民百姓口诛笔伐贪官污吏,每每以狗替代贪官,似非如此不足以解除民愤。“狗东西,又在巧立名目,乱收费了。”“狗日的,上月刚包上六奶,这会儿又煞有介事地做起精神文明报告来了。”“狗杂种,才上任两年,就捞了几千万啊。”……更有甚者,索性直骂贪官为“狗官”。这种骂法自有其“民族传统”,只不过“今胜昔”而已。但是,如此咒骂,对狗儿们很不公平,甚至侮辱了它们。且不说当年浸身湿草而使昏迷与草滩的努尔哈赤免于被火烧死的那条狗,且不说甲午海战中救起沉水的邓世昌又被其阻挠而与之间同归于尽的那条狗,也不说前两年沪上那条被搬家的主人遗弃而在原址苦苦守候了大半年的小狗,就拿寻常家豢养的寻常狗来说,贪官真的能跟它们比吗?狗有啥吃啥,连一根骨头都可以打发一顿,而贪官吃山珍海味,喝琼浆玉液,尚嫌不够,还要不断鱼肉百姓。狗有了简陋的狗窝便可安身立命,而贪官住着豪宅和超级别墅,仍不知足,乃至对他人强行拆迁。狗发情时,跑到野外找相好的过把瘾就完事,而贪官包二奶、玩情妇、泡小妞,没完没了,而且连嫖娼都由公费报销。狗看门尽职尽责,见到可疑的人又叫又扑,贪官却监守自盗,连经手的扶贫款、救灾款都敢中饱私囊。狗始终忠实于它的主人,而有着“公仆”称号的贪官不仅背叛而且压迫其“主人”,即人民大众。贪官有哪一点比得上狗?那一批批骄奢淫逸、贪污腐败的官僚,实乃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实际上,贪官比狗屎臭的多:狗屎只臭一小旮旯,贪官顶风臭八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