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黑人领袖中，大多数为土生土长，从费雷德里克·道格拉斯到布克·T·华盛顿，再从杜波依斯到马丁·路德·金，无不例外。但马库斯·加维却提供了一个“例外”，这位来自加勒比海北部牙买加的黑人借助其“经典”之力，不仅掀起了一场席卷全美的黑人群众运动，而且还以其独特的个人魅力和激进的斗争方式成为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风云人物。这里所谓的加维之“经典”，指的是加维黑人民族主义思想;这里所谓的黑人群众运动，指的是由加维本人发起、领导并以其名字命名的“加维主义运动”。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其核心都是加维政治思想。到目前为止，国内学术界对加维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他的泛非主义思想和加维主义运动，鲜有人把他的政治思想本身作为研究对象。其结果是，这些研究大多缺少一条把加维泛非主义思想和加维主义运动串起来的主线。本文旨在这一方面作一努力，从他的政治思想视角来揭示和阐述其黑人民族主义思想。
黑人民族复兴
从很大程度上讲，黑人民族复兴是所有美国黑人领袖都着力强调的观念，只是由于阐述的方法、使用的词语以及对隐含于其中的内涵诠释不同，黑人民族复兴思想在黑人民众中所产生的影响不尽相同。举例来说，杜波依斯在谈到黑人民族复兴时，侧重于诉诸理性，强调黑人曾有过辉煌的文明，只是由于欧洲殖民主义者的奴役，黑人的文明进程才缓慢下来。对此，他提出只要坚持斗争，争取政治、经济、社会的平等权利，黑人就能再创辉煌。加维则不同，他主要是通过诉诸民族情感来唤起黑人民众的激情，通过呼吁民族情绪来鼓起他们的干劲，通过唤醒民族认同感来引发他们的共鸣。在一次演讲中，加维就以十分激昂的文字这样赞叹非洲的辉煌文明：“非洲历来是文明的摇篮。当年欧洲生活在蒙昧黑暗时代，仅居住着一群食人者和野蛮人，而非洲则高擎着文明的火炬。黑人在所有时代扮演着启蒙导师的角色，因为他们是地球上受上帝保佑的民族。基于这一原因，非洲在世界各大洲里最为耀眼夺目，领导整个世界文明。其他各洲都学非洲，把我们的文明照搬过去。如果说我们黑人现在存在不足，但在古代，非洲曾产生了无数英雄和烈士，使我们今天的子孙后代感到骄傲和自豪。为此，我建议你们别把任何其他种族的人当作榜样人物，因为这些人都是学我们非洲伟大光辉祖先的。如果他们能够借鉴我们的文明来创造出让我们现在仿效的英雄和圣人，那么我们黑人没有理由不仰赖自己，从引领人类文明发展数千年的黑人男女祖先中寻找出自己的英雄领袖。”加维这种从情感层面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方法，不仅使他的民族主义思想更加形象化，而且还使他的民族主义主张更具鼓动性。这实际上也是加维黑人民族主义思想能在黑人民众中迅即产生反响、带来巨大效果的主要原因之一。当然，如果加维仅仅靠语言的操纵来调动和激起黑人民众的民族主义情绪的话，那么他或许只能得逞于一时，不可能长久地在黑人民众中扮演“呼风唤雨”的领袖角色。真正能够吸引黑人民众追随他的，只能是他的黑人民族主义思想，因为只有思想本身才是打动黑人民众心弦、唤起黑人民族主义意识、激发黑人民族自豪感、吸引黑人加入到黑人民族主义复兴运动中的最根本原因。
由于黑人长期受欺压，缺少文化知识教育，他们对本民族的认识存在着大量的误区，其中最明显同时也是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普遍存在着民族自卑感、民族落后感和民族无能感。为了消除这些认识上的误区，加维一方面教育黑人，劝说他们丢掉自卑感，摆脱“汤姆叔叔”情结，以便认识到“我们黑人已经到了转折点，不再是原先卑躬屈膝的弱智者，而是已经转变成健全完善的成人。因此，我们黑人要像其他种族的人一样，做堂堂正正的人”。另一方面，加维对黑人的生理特征进行重新解释，如把黑色皮肤和黑色头发看作美丽和优雅的象征，而不是白人种族主义者所说的低人一等的标记。他甚至还撰写诗文，赞颂黑人女性的美丽，把她们比作珠宝世界里“最亮丽的珍珠”和大自然里“最纯洁的象征”。加维呼吁黑人民众行动起来，拧成一股强大的民族力量与白人种族主义势力作斗争，因为“如果要想获得正义的话，我们就必须强大;如果要想强大的话，我们就必须团结起来;如果要想团结起来的话，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组成一个坚强的民族集体”。亚里士多德在其《政治学》一书中曾说城邦是人类组织的最终形式，因为只有在自己组建的城邦里人们才可能完全实现自己。加维对亚里士多德的政治理论虽没做过精深的学术研究，但对其基本意思还是了解得相当透彻的，这在他谈及“全世界黑人进步和保护协会与非洲委员会联盟”(以下简称uNIA)的政治目标时得到了体现。他强调指出，建立和发展UNIA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使黑人成为真正独立、完全自由的民族。
把加维的上述观点与黑人民族的实际现状联系起来考虑的话，加维的政治思想便一目了然，即非洲黑人、美国黑人、牙买加黑人以及世界上其他地方的黑人遭受压迫和奴役的根本原因，就是他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强大国家”;而要想改变这种状况，黑人就必须走民族主义的道路。在加维看来，如果黑人继续散居于世界各地、杂处于其他民族之中的话，黑人是不可能实现其民族复兴之梦的。既然非洲是黑人民族之乡、黑人民族文化之源、黑人民族未来之地，它就应该是黑人民族国家的最理想大陆。加维坚信，黑人在非洲赢得自由独立之时，就是黑人民族主义复兴之日。出于这一坚定信念，加维终其一生鼓吹和宣扬“泛非主义思想”，而由他自己亲自发起和领导的加维主义运动的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重建非洲，复兴黑人民族。
黑人宗教和黑人上帝
宗教信仰在黑人生活中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美国黑人也不例外。无论是出于个人信仰还是出于斗争策略，加维在阐述其政治思想时都十分强调宗教信仰的重要性，试图对宗教信仰和上帝的意义做出一个有别于白人的解释，为黑人民众寻找到与他们命运更密切相关、对他们生活更具有意义的上帝和宗教。因此，加维在宗教信仰方面所阐述的观点应该被看作其黑人民族主义思想最重要的内容之一。
首先，上帝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在加维的眼中，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像上帝那样伟大，那样无所不知，那样无所不能，没有人可以否认上帝的存在;假如一个人否认上帝存在的话，那只能证明他是个弱智者。但他坚持认为，黑人应该结束对白人的屈从，不再信仰白人的上帝，而应该信仰和崇拜自己的上帝，因为黑人崇拜白人的上帝，轻则不辨是非，盲目听信白人的说教;重则妄自菲薄，对自己的民族缺少信心。当然，拒绝白人形象的上帝的说法并非始于加维。在非洲传教的西方人早就注意到，被他们教化皈依的黑人中，大多都倾向于把上帝看作黑皮肤而不是白皮肤的神。事实上，美国黑人中的一些宗教派别也曾提出过黑皮肤上帝的观点。加维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不仅说上帝的肤色是黑色的，而且还要求宗教本身成为黑人宗教。加维的遗孀曾对此做过比较具体的解释：“所有人都清楚，上帝只是一种精神，但世界上所有信教的人都或多或少地用与自己民族相近的形象来想象上帝的形象。”其结果是，白人把上帝想象成白人的形象，黑人把上帝想象成黑人的模样。从这个意义上讲，加维呼吁黑人把对上帝的信仰看作黑人对自己上帝的信仰是十分顺理成章的做法。
其次，既然宗教在黑人生活中起着重要的作用，而美国黑人长期以来又接受白人牧师的宗教熏陶，所以，如果要想在黑人中培养民族主义精神、建立民族认同感，就有必要把白人原先灌输给黑人的上帝和宗教观念从黑人的头脑中彻底清除出去。为此，加维特聘用享有崇高威望的黑人牧师乔治·麦克基尤里(George McGuire)做UNIA的总教父。麦克基尤里在任职后不久，便在布道中劝告加维的追随者们“忘却白人众神”，尽快“把他们从你们的心中清理出去”。随后，麦克基尤里又向黑人信徒们指点迷津般地说，“我们黑人必须回到自己出生地的教堂，回到我们真正的上帝那里去”，因为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找到黑人自己的宗教。这里所说的“黑人自己的宗教”，根据加维的说法，就是要黑人真诚地遵守基督教教义原则，而不是像白人教会那样不知羞耻地尽干虚伪之事。由此不难看出，加维所说的黑人上帝和黑人宗教，与其说是要黑人创造一个新上帝和新宗教，还不如说是要黑人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白人已背叛了上帝的旨意，无任何宗教信仰可言，而黑人才是上帝真正的信徒，胸中充溢着一片虔诚之心。
第三，既然白人在传播白人宗教方面不遗余力，黑人在黑人上帝和黑人宗教的宣传活动上也应该竭尽全力，最大限度地向全世界黑人传播这些观念。在1924年第四届世界黑人民族国际大会上，加维向所有的与会者指出，黑人应该崇拜黑人形象的耶稣，而不是白人形象的耶稣。他的坚定支持者麦克基尤里更直截了当，明确要求所有的黑人把白人形象的耶稣和圣母玛利亚画像从自己家里的墙上取下烧毁，换上黑人形象的耶稣和黑人形象的圣母玛利亚画像。麦克基尤里还进一步指出，世界上只有居住在西方国家的黑人接受了白人把黑人看作恶魔(devil)的说法。他认为，这是白人蓄意编造出来的，旨在贬低黑人，黑人应该把所有这些谎言一一揭穿。之所以要把上帝说成像黑人，其目的就是要矫枉过正，把被白人颠倒的东西重新颠倒过来。此外，麦克基尤里还强调说，为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黑人领袖要教育下一代，让他们知道白色才是真正的恶魔。他预言说，随着黑人对上帝和宗教的重新认识，黑人将马上会有一本配有插图的黑人《圣经》。在那里，他们将看到一个全新形象的耶稣：“皮肤黑色，双脚亮如抛光铜器，头发似绵羊毛卷曲，眼睛像火焰般发光。”加维和其追随者们相信，当黑人手捧这样的《圣经》时，他们的心中自然会慢慢形成新的上帝形象和新的宗教理念。加维深知在其领导的加维主义运动中糅合进宗教成份，不仅会吸引大量的黑人加入进来，而且还可以使运动更具神圣性。正是基于这种认识，加维一方面强调黑人宗教的必要性，另一方面尽力赋予运动本身以深厚的宗教意义。1920年加维在美国中西部作巡回演讲时，注意到加维主义运动在黑人民众中反响激烈，于是情不自禁地把这一效果比作宗教皈依。“黑人民众急切地吮吸UNIA的说教，其渴望程度与罗马帝国颠峰时期人们接受基督教无甚区别。人们似乎在用一种新的宗教眼光来看待加维主义运动。”这里不难看出，宗教力量与加维主义运动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推动加维主义运动就意味着发展黑人宗教，而在黑人民众中传播和发展黑人宗教则等同于推动和发展加维主义运动本身。
加维有关黑人上帝、黑人宗教，以及UNIA与宗教密切相关的思想基本上为广大黑人民众所接受，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加维何以能在黑人民众中受到如此广泛的支持和拥护。加维主义运动积极分子在描述自己最初加入这场运动的经历时，常常以虔诚敬畏的语气叙说自己是如何“走出教堂，忽然间发现自己已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感人经历，即从一个很少有思考的人变成一个对上帝有义务、对人类同伴有责任的人。许多加维追随者甚至把加维当作黑人的摩西(Black Moses)，一个要为黑人“普渡众生”、执意要把黑人“救出苦海”的黑肤色圣人。而就加维本人而言，他则自始至终甘愿或者说自告奋勇地要求扮演黑人政治领袖和黑人宗教圣人的角色。譬如，1921年2月，他在哈莱姆“自由大厅”的演讲中说：“我希望一夜之间能使世界上所有的黑人都看到UNIA给他们带来的巨大机会。”又譬如，1923年，加维对他的追随者们动情地说道：“加维死后，其灵魂将永生”;“耶稣基督为人类自由而死，而我的死将会给黑人以巨大的勇气和鼓舞。”凭心而论，加维的这些话不无妄自尊大的成分，但就其政治领袖与宗教殉道者角色而言，我们显然已难以把这两者严格地区分开来，因为它们已糅在一起，“合二为一”。
黑人独立经济
加维政治思想中的另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其有关发展黑人独立经济的思想。如果说加维强调黑人民族复兴是为了提升黑人的民族自豪感，宣传黑人上帝和黑人宗教是为了划清黑人与白人之间的终极界线，那么加维提倡黑人独立经济则是为了实现黑人民族的真正富强。换句话说，作为加维主义运动的发起人和领导人，加维在关注黑人精神归宿和文化认同的同时，从来没有忽略或无视过黑人的物质需求和他们所面临的经济困境。事实上，加维当年在哈莱姆“自由大厅”完工之初就明确宣布，“自由大厅”将不仅仅是黑人心灵启示、精神沟通的场所，而且还将是向穷苦黑人提供慈善救济和临时住所的地方。
尽管慈善救济符合加维所主张的黑人宗教精神，也是团结黑人同胞的主要手段，但加维十分清楚，这类杯水车薪的做法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要想治“本”的话，黑人必须发展独立经济。正是出于这一考虑，加维组建UNIA的目的并不是要让它变成一个救济贫困黑人的福利机构，而是要以它为中心来发展黑人经济，建立一个庞大的黑人企业网络，使黑人最终摆脱白人的控制，完全自立。而黑人要想在经济上自立面临着诸多困难，如白人的歧视、刁难和打压，以及黑人资金上的匮乏和技术上的薄弱等。但在加维看来，黑人首先必须树立信心，不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他一再强调，黑人并不是因为被人鄙视而处于社会底层，而是因为处于社会底层而遭人鄙视。因此，黑人只有积极行动，努力奋斗，走出社会底层，才能要求他人的尊敬;不然，只能永远为他人垫底。
加维在公开演讲和刊物文章中都一再反复提醒和告诫黑人，黑人民族的生存有赖于其经济的发展。事实上，他的许多有关经济发展与民族生存的言论已经成为美国黑人铭刻于心的箴言，如：“没有权力和力量的民族是得不到尊重的民族”，“一个经济上完全依赖于他人的民族迟早要灭亡”，“别让人骗了;没有力量就没有正义可言”。毋庸说，这些箴言中提及的“力量”，主要指的是经济力量和经济实力。尽管大家都知道发展黑人经济力量的重要性，但实际做起来却并非易事。这是因为，无论从个体还是从总体上讲，黑人的经济实力都很薄弱，缺少竞争能力，无法与白人经济相抗衡。鉴于这些不利情况，加维提出，黑人只有把单个分散的经济资源集中起来，它们才有可能形成一股可观的经济力量，而这里的重中之重就是黑人必须联合组织起来。为此，加维反复告诫他的黑人同胞：“对黑人最致命的打击，就是黑人像一盘散沙一样各自为政”;“一个民族组织联合起来
就可以生存下去，不然，它只能消亡。”加维指出，如果黑人组织起来搞经济的话，如开工厂、办企业和搞合作社等，那么他们不仅可以通过以少积多的方式形成黑人自己的经济力量，而且还可以假借自我经营之途径训练和培养黑人企业家和黑人经理，为更多黑人提高经济竞争能力创造条件和机会。更重要的是，黑人集体办企业，一方面可以增强黑人民族的凝聚力和认同感，另一方面还可以帮助黑人从中汲取民族集体力量、提升民族自豪感。
从这个意义上讲，加维有关发展黑人经济力量之主张，是其黑人民族主义思想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自己组建的“黑人工厂联合公司”和“黑星星汽轮公司”不仅是这一思想的产物，而且也是贯彻和实现这一思想的具体实践。加维始终坚信，一旦黑人经济上成功了，产生了像洛克菲勒或福特这样的大企业家，那么，他不仅可以为黑人民族带来骄傲，而且白人社会也会对他刮目相看。而当黑人的整体民族经济发达之后，黑人就将拥有大量财富。那时，黑人民族将不再屈从于任何民族，因为“财富就是力量，财富就是权力，财富就是影响力，财富就是正义;财富就是自由;财富就是实实在在的人权”。加维在发展黑人经济方面的现实主义思想和实干主义精神在这里可说是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述。
返回非洲
非洲在加维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充满魅力、孕育希望的大陆，这不仅是出于他的民族自豪感，而且也是他的理想追求和生命意义之所在。在一篇又一篇的演讲中，加维总是用“辉煌的、崇高的、壮丽的”字眼来描述非洲历史，对非洲大陆的古老文明充满着赞叹和敬仰。不过，在赞颂非洲伟大的同时，加维又不无愤怒地指出，自欧洲白人殖民主义者对非洲大陆大举蹂躏之后，非洲的辉煌历史便被迫中断，非洲的灿烂文明也因此而遭受浩劫。鉴于黑人有着这么一个既辉煌壮丽又充满耻辱的经历，加维认为，如果黑人要想再创民族辉煌的话，那么他们就决“不能继续陶醉于非洲的过去”，而应该即刻行动起来，“通过建立一个自由、独立、强大的非洲，使黑人民族获得拯救”。加维告诫自己的同胞们说，没有一个独立、自由、强大的非洲，黑人将永远一事无成，任人宰割。如果黑人现在还不马上组织团结起来，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一场民族复兴主义运动，那么，他们将只能呈散兵游勇之状态，形成不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其结果是，用不了多久，黑人民族就会像北美印第安人一样，沦落为一个名存实亡的民族。基于这样的民族存亡危机感，加维在1920年的UNIA大会上明确指出，有必要把建立一个独立、自由黑人国家的内容增加到UNIA的章程中去，使之成为UNIA的奋斗目标之一。
加维所谓“建立一个独立、自由黑人国家”的主张，实际上就是指建立一个独立、自由的非洲，因为他的黑人民族复兴思想，指的是世界上所有黑人的复兴，尤其是非洲大陆黑人的复兴。为此，加维指出，要想建立这样一个属于黑人的自由非洲，非洲大陆上的黑人和世界其他地方的黑人必须携手努力、共同斗争。正是出于这种考虑，加维在组建UNIA时一再强调，UNIA的目的之一就是要起到连接全世界黑人的纽带作用，把全世界的黑人联合起来，为非洲摆脱殖民统治、实现自治而一起战斗。也正是出于这样一个认识，加维终其一生竭尽全力鼓吹和推行其泛非主义思想，一方面向非洲大陆的黑人同胞大声疾呼：“醒来吧，埃塞俄比亚!醒来吧，埃塞俄比亚”;另一方面向非洲大陆以外的黑人同胞大声呼吁：行动起来吧，同胞们!“让非洲成为指引我们前进的亮星，让非洲成为我们的命运之星。”对世界上的所有黑人，加维呼吁道，“让我们为实现这样一个光荣目标而共同努力——建立一个自由、新生、强大的国家。让非洲成为世界民族之林的一颗闪亮明星”。加维对自己的这一信念坚定不移，认为只要全世界黑人团结起来，用不了多久，非洲就将完全由黑人自己治理，就像欧洲完全由白人自己治理一样。那一天到来之际，便是非洲灵魂再生之时。
然而，在黑人获得自由、非洲灵魂再生之前，他们首先必须解放非洲大陆，把欧洲殖民统治者赶出非洲。加维指出，既然自由、独立的非洲是黑人民族获得拯救、成为世界伟大民族必不可少的条件，那么，赶走欧洲殖民主义者、解放非洲大陆便是全世界黑人的共同任务。鉴于UNIA的目的之一就是团结全世界的黑人共同斗争，而他自己又是这样一个富有领袖魅力的“摩西”式圣人，加维于是自然而然地得出这样的推论：他自己及由他领导的UNIA应当承担起领导这场斗争的神圣使命。为此，无论是在UNIA的大会上，还是在UNIA的宣传刊物上，加维都以领袖的口吻向黑人同胞们“发号施令”。他告诫黑人说，对那些欧洲殖民者，黑人没必要客气地问他们到非洲来干什么，而应该理直气壮、义正辞严地让他们“滚出非洲”。理由很简单：白人殖民者是非洲自由的唯一障碍。加维指出，就人数而言，黑人占绝对优势，所以，只要所有的黑人意识到这一点，并拧成一股劲，那么，黑人就能形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在1920年和1921年的“全世界黑人民族国际大会”上，加维一再向黑人同胞呼吁，“四亿黑人应该准备为自由而活、为自由而死”;只要坚持斗争，“非洲的每一寸土地就都将回到黑人手中”。
加维这些铿锵有力的话语对参加“全世界黑人民族国际大会”的非洲黑人代表来说当然具有很大的鼓舞力量，使他们感到非洲获得拯救的日子并非遥不可及。但在加维的民族主义思想中，非洲的自由和解放不仅仅是非洲黑人的事情，而且也是世界上其他所有黑人的事情。此乃加维泛非主义思想之最基本要义。有鉴于此，为了早日实现非洲的自由和解放，加维在呼吁非洲黑人团结起来反对欧洲殖民主义者的同时，还积极号召世界其他地方的黑人，尤其是美国黑人，返回非洲家园，与那里的黑人共同战斗，一起把非洲变成一个强大、自由的“非洲合众国”。对加维来说，美国黑人至少有四大理由返回非洲。首先，美国黑人的民族之根在非洲，他们有必要到非洲去寻找和体验自己的民族文化，弄清自己的文化身份。其次，由于非洲黑人长期受奴役，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的领导能力、技术水平和文化知识都不尽如人意。相比之下，美国黑人在这些方面拥有诸多优势，他们有责任也有能力为非洲黑人提供各方面的帮助，使非洲尽快发展起来。第三，黑人的命运系于非洲大陆。只要世界上占绝大多数的非洲黑人没有获得自由和解放，包括美国黑人在内的其他地方的黑人是不可能真正得到其他民族的尊重的。因此，美国黑人应该把非洲黑人的斗争当作自己的斗争，以主人翁的姿态投身到非洲黑人的自由和解放斗争中去。第四，作为一个坚定的泛非主义者，加维始终认为，白人与黑人和谐相处的可能性很小;作为少数民族，美国黑人“决不可能在美国得到政治平等”。如此情况之下，黑人与其生活在美国遭受歧视和侮辱，不如去非洲当家作主。总之，在加维看来，当非洲黑人和世界其他地方的黑人都朝着“非洲复兴”的方向努力时，黑人民族的复兴和强大也就指日可待了。在此问题上，加维始终坚信，美国黑人能为黑人民族主义做出的最大贡献就是返回非洲，帮助和推动非洲黑人的自由和解放斗争。当大多数美国黑人都返回非洲时，黑人民族的复兴也就不再遥远了。
结语
综上所述，贯穿于加维政治思想中的一条主线，是他那以泛非主义为中心的黑人民族主义思想。无论是黑人民族复兴还是黑人上帝和黑人宗教，也无论是黑人独立经济抑或是黑人返回非洲，其共同目标都指向以非洲大陆为主体的黑人的解放和自由。这不仅是因为世界上绝大多数的黑人生活在非洲，更重要的是黑人的文化根基在非洲。在加维看来，离开了这一文化根基，黑人民族就如同水上的浮萍，随风漂流，不仅无归宿可言，而且无任何支撑力量。如果任事态继续这样下去，黑人就不可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和解放，更遑论重铸民族之魂，再现昔日辉煌。相反，一旦非洲真正取得了独立和自治，那么，全世界的黑人就能从她那取之不尽的文化宝藏中汲取力量，在她那丰富的自然资源基础之上发展经济，最终以强大的民族形象屹立于非洲，为世界文明做出其贡献。显然，与其他美国黑人领袖的政治思想不同，加维的政治思想具有更鲜明的泛非主义色彩，也更具有鲜明的黑人民族主义特性。
作者：王恩铭 来源：世界民族 2009年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