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的缘分总是妙不可言,在我23岁时距离我硕士毕业还有一年的时间,对于所有科目都修完了的我来说接下来这一年要做些什么成了必须要考虑的问题。在留学之前我一直想尝试做一次志愿者,那种不需要要报酬单纯只是想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一些有需要的人。很久以前我就注意到了,其实我这个人还挺受小孩子的欢迎,感觉在他们眼里我可能只是一个长得稍微大一些的同龄人吧。抱着这样的心态我想找一个跟小孩子有互动的志愿者活动,比如说老师。正巧那时通过朋友的介绍我来到了一所日本当地初中,我的任务是帮助一个初中三年级的中国女孩子翻译老师课堂内容,就这样我与小M相遇了。 在我的第一印象里,小M是一个很腼腆的女孩子。第一天我到她的学校时在教学楼外站着等待,还在想一会儿会以怎样的形式相见的时候,两个清秀的女孩子冲我走过来,其中一个短发瘦瘦的女孩子开口一句极其标准的中国话,你是今天过来的志愿者吗?让我顿时觉得十分亲切。我打量了下这个女孩,稚嫩的脸上带有一丝害羞,她就是我要帮助的小M。留学那么多年是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我第一眼多少是可以分辨出来的,但是她不讲话的话我真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日本初中女生。我有点没反应过来的答了一句,啊,是的,你是那个小M吗?她点了点头跑上楼去了。第一次的相遇多少让我觉得有些意外,心里面想了好多开场白,没想到所有计划全部打乱,连简单的自我介绍都没做到,本来就不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这一下让我更加慌张了。我缓缓的走进教学楼,来到小M的教师内,坐在了她的旁边。班主任老师跟全班学生简单做了下介绍后,我跟她的第一堂课就开始了。坐在她旁边的我能感受到她有些紧张,也难怪,毕竟我是一个男生,对于性格本来就腼腆的她来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课堂上的内容说实话并没有很难,只是那名日本老师的语速加上他的口音着实让我觉得无奈。看着一脸茫然的小M我竭尽全力的想翻译老师讲的内容,但碍于老师讲的实在太快,我也有些跟不上,就这样我与小M的第一堂课就在没什么交谈中结束了。 下课后我找了小M,跟她大致聊了一些类似我叫什么名字呀,来自哪里啊等等···小M也简单的介绍了她自己的情况,随后掏出了一份小礼物,是上回她们修学旅行去京都时带回来的纪念品。我有些不知所措,缓缓地接下了这份礼物,心想现在的小孩子是真的有礼貌啊。随后校长进来找我谈话,大致就是一些我是否愿意担任这份工作。讲真的我当时犹豫了,在来之前我的确是想将我自己拥有的知识传递给下一个人,但是刚刚那节课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愧疚与自责让我在当时没有做出决定,我跟校长说,让我先跟小M聊一下,之后再作出决定。校长点头答应后,离开了教室。我缓缓的看向小M,对她说,说实话刚刚那节课我自己是大致听懂了的,但是翻译给你的时候,老师已经再讲下一句了,这样下来,我会错过很多,这样的我你觉得合适吗?小M将两只手插在一起,眼睛看向空中缓缓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短短的几个字里我感受到了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无助,因父母工作问题,小M从国内来到日本,对于一句日文都不讲的她来说,直接去上初中基本就是在听天书。我很了解这种感觉,因为我小时候不爱学习,渐渐听不懂老师讲课内容,最后到对学习失去兴趣从而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差学生。虽然现在的我经历过一次觉醒,了解到学习的重要性因此考上了硕士,但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小M在那个年纪可以喜欢上学习少走歧途。我深知这份找工作的不易,它不仅仅是翻译,同时也影响着一个孩子的未来与希望。我再一次正式的问小M,你觉得我可以作为你的辅导老师吗?如果不合适的话我也可一个你介绍,毕竟在我们学校里我认识的学习好的人大有人在。小M慢慢的看向我,这是我第一次与她四目相视,她说,我觉得你可以,讲话挺温柔的,之后就拜托你了。我的目光还停留在小M上,第一次我被人信赖,第一次我感受到了老师的感觉,从那时起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小M让她考入一个好的高中。找到校长签署了志愿者协议后,我与小M就正式开始一起学习之旅了。 平时的我虽然没有什么课需要参加,但也并不是完全闲着的,有时我也会偶尔看看书,写写论文什么的,因此大约是一周去一两次的频率吧。慢慢的我逐渐了解小M,她是在国内上到初2后来转到日本后重新读的初中,因此较同年级日本学生来比,大一两岁左右。作为一名外国人在日本读大学或许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初中确实有一些显眼,全校可能也就那么一两个人,本身就腼腆内敛的小M在学校里面对文化不同,语言不同,以及历史上的问题等等,导致她没有什么好朋友,愿意与她说话的孩子也会因为语言不同而叹为观止。对于交友问题我十分在行,我对小M说,人与人最重要的是交流,而交流不仅仅存在与语言,行动以及真挚的心才是关键。我自己讲出这句话时都不好意思,没想到从来不正经的我有一天也会讲出这种道理。小M却说班级里的人关系好不好无所谓,自己一个人也可以。小M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无奈,可能女孩子本身就比同龄男孩子心理年龄要成熟,加上小M本身就比他们大,可能在她眼里,班级里所有的人都是小孩子吧,甚至有时我觉得她可能比我都要成熟。但是我知道这种感觉,没有一个人是愿意独来独往的,尤其是那个最为青春阳光的时代,肯定所有的孩子都希望找到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玩耍,一起讨论彼此喜欢的人什么的。小M也是个小女孩,一定也想找人分享吧。 又过了几次后小M突然对我说,她很喜欢音乐,想找校内老师谈一谈,让我做个中间的翻译,我很乐意的答应了。在谈到音乐上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小M脸上是洋溢着笑容的。这让我很欣慰,一直感觉没什么目标,没什么兴趣的小M终于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从心底里想帮她完成这个心愿。据音乐老师讲当地音乐高中有点像国内的职业学校,而普通高中又没有那么系统的音乐教学,这让小M一时间很失落,想体验正常高中生活的她同时又想学习音乐这个目标恐怕是不能实现了。于是我告诉她人生有很多选择,没有什么对与错,就像我曾经不学无术,现在依旧浪子回头,每条路在走的过程中都会有一些分叉口,而那些分叉口又会分出新的路,哪一条都是对的,只要你坚持,一定可以成功。后来我建议她选择正常高中,可能也是受到了日本动漫的影响,我自己没有机会体验日本高中生活,却希望将这份期待寄托于这个小姑娘身上。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流逝,第一学期已经结束了,我也要迎来了毕业前的准备,论文,毕业设计,答辩等困扰着我,因此我去做志愿者的时间也减少了,有时一周有时两周去一次,说实话这段时间小M也是一样,因为她要面临中考,虽然日本的中考可能没有中国那么难,但毕竟是结业考试多少会紧张吧,这段期间时不时的我鼓励着小M,有时问问她最近有没有交到好朋友啊,有时问问学习怎么样啊,有不会的问题什么的吗等等···小M不愧是聪明的孩子,这段时间靠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为什么说靠自己的努力呢,因为我自认为在学习上真的没有帮到什么忙,大多是生活,日常什么的,仿佛我就是个解忧的杂货店,给予年轻人一些自认为对的人生建议。再见到小M的时候我有些惊讶,她跟班级里一个女孩子关系整的不错,我来的时候看到她坐在那个女孩子腿上,让我不禁想起我上初中时班级里要好的女孩子几乎也是这样,看来要好的表现没有国界之分啊。我很开心的说,不错呀,交到好朋友了?小M有些害羞的说,嗯,算是吧。我心想,在这一点上小M还是个小女孩啊,连自己的好朋友都不好意思说,让我觉得这种反差的感觉很可爱,也很符合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表现。小M渐渐地跟我越来越熟,比起刚开始的“师生”感觉,现在我更像是哥哥一样的存在吧。有时一些不会的问题,生活上的琐事偶尔也会找我聊一聊。我挺开心的,也觉得自己做志愿者这个决定真是太正确了。但我发现自己好像在小M学习上的过问越来越少了,现在正是需要学习的时期,而我自己这边又有自己要处理的事情,没办法全身心帮助她,让我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她学的问题也越来越难,很多日语的古文对于我老说也跟天书一样,我自己也没有学过,何谈给她讲啊。那个时候我考虑过将我的日本朋友介绍给她,毕竟日本大学生来看初中生问题想必是轻而易举吧。但是小M拒绝了,可能是害羞吧,到最后也没有接受帮助。 距离中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小M第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她告诉我考的并不理想,这样下去的话可能考不上一个好的高中,我听到后第一反应是安慰她,告诉她没关系,一次失利不能决定什么,总之就是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知识这次运气不好罢了。我很怕她因为这一次的失利对自己失去信心,从而放弃。因为我自己就亲身经历过,也是努力付出了,但没有得到回报,最后放弃了。现在走过来回头看觉得好笑,但当时真的是打击很大。我与她是在微信里沟通的,虽然只是发文字,但我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的不安,她需要鼓励。我心想,自己在学习上已经不能再帮什么了,至少在生活中给予一些鼓励与安慰。我不断的告诉她,相信自己,同时给她讲了些我自己曾经放弃到最后如何再站起来的故事。至于她听过后是否有所触动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不停地在鼓励她,让她相信自己,相信明天。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距离我毕业也只有三周不到的时间了,我的论文还没有完全写完,答辩也没有准备,那段时间真的是紧张的不行,而小M也迎来了第二次模拟考试。很不幸,这一次她还没有上一次考的好,她彻底崩溃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无奈,那种想要破罐破摔的心情我非常理解。就像我高中很喜欢物理,努力学习了两个月的成绩还还没有第一次全靠蒙的分数高,那一瞬间不是失落,反而想笑,觉得也学命运早就是注定的,在努力也无法改变,就听天由命好了。我心里也是很忐忑,因为我如果告诉她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可能你努力了也不会有结果,这样太过于现实的话语对于一个初中生的少女来说可能太重了。我选择了另一条路。我告诉她,世界上有一种叫概率的问题,可能恰巧这两次你会的题都没有出,但是再一再二不再三你现在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将这两次考的内容全部记住,下一次的你一定能全部答对的,要相信自己,你是最棒的。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说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因为现实真的是残酷的,也许下次考的一样很差,那她面临的岂不是更加残酷的打击,我考虑过这些,但我当时还是决定,纵使是谎言也希望可以晚一些被拆穿,让这份纯真在她身上待久一些吧。小M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嗯的答应了一声。 之后我顺利的毕了业,小M也渡过了最煎熬的时期,成功结束了中考。到了出成绩那一刻,听到她说出自己考的还不错时,我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说了句,不错,努力得到了回报啊。小M考完中考的同时也意味着结束了志愿者活动,也结束了漫长的留学生活,我已经准备在下一个月回国,在走之前想叫上小M一起出来吃个饭,聊一聊什么的。我知道,其实这一年里我并没有在学习上帮助到小M什么,我也想过如果最开始帮助她的是一个更厉害的人,现在是不是考的会更好一些呢。一个多月没见的小M在一家咖啡店门口等着我,第一次见到没穿校服的小M,一瞬间还没认出来,头发也有些长了起来,跟一年前比好像更有女孩子的感觉,毕竟也算是高中生了。一起吃了个饭简单的聊一些,天色渐渐黑起来了,毕竟是女孩子,我让她先回去了。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讲出来,但总感觉讲太多难免有些伤感,而且对于一个青年男子来说讲太多也会显得啰嗦。在车站送别了小M,不知道下一次什么时候会再见面了,其实心里还是挺不舍得。回到家后,我把想说的话通过文字的形式发给了小M。没想到小M也给我写了一封类似于信的东西。这是我没想到的。其中有一句话令我印象深刻,她说,虽然你总说没有在学习上帮到我什么,但在思想和性格上给予了我很大的触动,在我眼里你不仅仅像一个大哥哥也像一个朋友。这句话我思考了很久,第一次,这是第一次我得到了别人的认可,我从没想过我所做的一切原来还有这样的结果。那一刻我多少感受到作为老师的感觉,那种被信赖和认可的感觉,我第一次理解到了老师原来真的是很神圣的职业,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影响到他人。我很庆幸当时没有说出命运就是这样,有时努力也不会得到结果这句话,我希望这句话小M可以在今后的道路中自己去品味。这就是我与小M之间的缘分,在一座陌生的城市相遇到相识,让我体验到了作为老师的感觉,而那段时光也成为了我与小M的美好回忆,缘分有时就是这么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