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人间失格》:身而为人“我们心中或明或暗,都存有懦弱的一块,被他无声侵袭,无从回避。” ——题记 这是一部纤细的自传体,几笔勾画出的人生轮廓中蕴藏了种种胆怯、彷徨与绝望。这也是一部映射出太宰治此生遭遇的作品,一篇关于不抵抗,关于无赖,关于世间所有“胆小鬼”的真实写照。 《人间失格》是日本著名无赖派小说家太宰治的遗笔。此书完成,迷茫的灵魂破碎,太宰治旋即投水。“人间”在日语与“人”同义,即“人间失格”的意思为“丧失做人资格”。全书由分序曲、后记以及三篇手札构成,记叙了主人公叶藏的人生经历。其中序和后记以作者口吻叙说,三个手札则以主人公叶藏的口吻叙述。叶藏自小因家庭原因不解于世间掺杂着欺虚假的交互情感,胆小怯懦,继而掩藏真实的自己,通过滑稽的言行取悦周围人, 借助酒精、药物、女人来麻痹自己,逃避世间,最终失去做人的“资格”。 终其一生他都痛苦不堪地生活在这个所谓“人”的世界。 可,何为世间? 是对有势之人人前阿谀奉承暗地进行唾骂的人们? 叶藏曾叙述了一次看完演讲后的情景。演讲结束后,听众们三五成群地在归途中信口开河地议论着演讲会的不是。那些所谓的“同志们”用近乎愤怒的声调大肆品头论足,说着叶藏父亲的开场白拙劣无比,名人的演讲让人云里雾里,不得要领等等。可当那帮人顺道拐入叶藏家时,脸上却挂上了一副由衷的喜悦表情,对他的父亲说,今晚的演讲会真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而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例。相互欺,却又令人惊奇地不受到任何伤害,甚至于就好像没有察觉到彼此在欺似的,这种不加掩饰从而显得清冽、豁达的互不信任的例子,在人类生活中比比皆是。” 是对有钱人表面上想方设法地讨好实质只是利用他的钱的人们? 叶藏与好友崛目在一起时,那个涎皮赖脸的崛目向他借钱。 “喂,借我五元。” 尔后, 堀木会满意地看着叶藏掏出钱包,递给他五元。说是借,但堀木从未想过要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钱就随性地跨叶藏几句,并且带他进入各种酒馆,推着叶藏不断“堕落”。可当落魄的叶藏进入堀木家后: “只要是家里的东西,堀木似乎连坐垫上的一根细绳子都爱惜无比,甚至于不惜横眉竖眼,义正词严地责备我。回想起来,堀木在以前与我的交往中从来也没有吃过什么亏。” 世间这个词很奇妙,它到底代表着什么,叶藏为此苦恼了很久,后来他才发现“所谓的世间,不过就是个人吗?”。他们顶着世间的称谓,填充自己的话语与看法,好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具有“威慑力”、“说服力”。 我们也可能都受过这种“威慑力”的影响,无论是因害怕还是附和,不由自主地按照“世间”的说法来做。—— 人是具有适应性的存在物,在社会上总能同别人的思想和印象相适应。这是人的特性,亦为缺陷。人在被评定为“合群”之前,首先应为一个自主的个体。评判为个体的标准,就是他独立于周围事物的程度——有独立的思想,独立的处事方式,不盲从于他人,不屈服于权威。 何为资格? 做人的资格,既不能被“他人”评判,也不能被“世间”所评定。失去做人的资格,是必然还是被迫,从来只是因为这个丑陋的世界。或许真正清醒的人只有叶藏,其他人仍旧被迷障遮蔽着,那些最原始的思想全部被埋没。 “胆小鬼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会受伤。” 他从遇到的第三个女人身边逃走,是由于站在门外听到了那对母女之间关于他的对话。 “为什么爸爸(指叶藏,暂时当小女孩的父亲)要喝酒?” “不,与其说是爸爸在喝酒不如说是酒吞噬了爸爸,毕竟他其实是这么好的人啊。” 叶藏自知他并不是她们所认为的好人。他只是一直伪装成好人,一直没有去拒绝人们对他的要求罢了。正是因这清楚认知,并真心想保有那对母女的幸福生活,他才会选择离开。不想欺,选择离开,也许此时的叶藏拥有的才是最清醒的灵魂。 《人间失格》看似是在描绘个人悲剧:不抵抗的叶藏,"笨拙逗笑"的叶藏,扮演着他人心中的“好人”的叶藏,进而失去了自己作为人的资格,他被“揉”成为任何人希望看到的角色。可是如果真的需要具备“圆滑处世、明哲保身、善于伪装”的品性才可谓具有做人的资格,那才是真正“生而为人”的悲剧吧!在叶藏的身上,我们多少读到了曾经那个彷徨与无奈的自己,也看到了现在这个懦弱又屈从于现实的自我。 人们当面对被毁灭之物时,却会抱以为自己之物完整而庆幸的心态。正是这种强大的情感反差,他们才会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什么才是真正的有价值的事物。 太宰治曾在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留下了这样一句话:“不要绝望,再此告辞。” 也许,《人间失格》的真正含义是想要让我们开始审视身处于这个世间的自己,以便在“绝望”降临之前补救逐渐丧失的做人的资格,保全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就像孟德斯鸠曾说过:“ 他能够失掉对自己本性的感觉,如果人们把这个本性掩饰起来,使他看不见的话 。 同样他也能够认识自己的本性,如果人们使他看到这个本性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