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的职业道德今天我主要讲如何对待自己的老师,如何为人师表,如何对待病人、同事,以及如何而对人民大众。因为我们是医生,我们无时无刻不在面对这一切。我永远尊敬我的老师,因为他们不仅教我医术,而且教我如何做人。1956年,当我踏入同济医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我的老师对我们小组十几位同学说:“躺在我们面前的这些死者,是我们学习医学的第一批老师,中国人最忌讳千刀万剐,而他们在死后把自己的身体贡献给我们学习,让我们向他们默哀致敬。”从那时起,一种神圣的使命感笼罩着我,使我深深的爱上了这一行。外科总论是裘法祖教授教的,他要求我们上大课时必须穿白大衣,因为这里是庄严的课堂,严肃的气氛才能给病人一种信任感。教室里鸦雀无声,白刷刷一片,他才让助手把病人推进教室给我们示教。过去我们在校园里遇见老师都要鞠躬行礼,老师也要还礼。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解剖和病理学家李赋京博士,当学生向他行礼时,他总是把拿在右手上的文明棍挂在左肘上,然后摘下礼帽,微微点头还礼,一派绅士风度。直到他八十多岁了,人都糊涂了,躺在病床上接待来访时,还下意识地去扣好领口和袖口的小纽扣,生怕有疏忽失礼的地方。这些看起来都是小事情,但无形中给了我一种严谨的作风训练。因此,如今我上讲台、出门诊也很注意仪表:白衣要雪白,烫平,头发要整齐,精神要集中。这样病人才能信任你,把自己的生命大事委托给你。到了积水潭医院,我的老师就更多了。他们都是我的启蒙老师,尽管其中有些人如今已不在了,我依然怀念他们。王澍寰教授当年挑选我到手外科,他是直接教我医术的老师,从如何使用器械,如何减少组织损伤,一步步引我入门。今天我成名成家,无不倾注着老师的心血。当我第一次向国外发表论文时,我把老师的名字放在首位,因为我的成功就是老师的成功。但王澍寰教授坚决反对这样做,这和当今有些人不签上老师的名字就不给通过,真是天壤之别。有一次,我和沈祖尧大夫为一位双手电烧伤的病人做手术,我们每人做一侧。常致德教授在台下为我们倒酒精、打下手。第二天我到烧伤病房去看病人,常教授已经在那里了。这一切使我深受感动,他们年老了,把位置让给了学生,他们不妒贤嫉能,亲自为学生打下手,这种精神令人敬佩。耳鼻喉科蔡培堤教授,七十多岁高龄了,仍在第一线上,不放下手术刀。每天精神抖擞,和蔼可亲,光彩照人。我就是在这样一批好老师的培养、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不用生硬的说教,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在起作用。今天,我也是老师了,我如何为人师表,也要用自己的行为去影响别人。每一个医生都有他光辉灿烂的事业顶峰,也都会有他衰老退休的时期。如何对待退休的老师?他们已无力和你争什么,至少在你的心底,给他留有一块尊重的领地。前不久,我的内科老师,留德博士过晋元教授在武汉同济医科大学去世了,他的许多学生、研究生哭倒在他的灵前。花圈摆满了灵堂,摆满了校园通道。可见,一个好老师多么受人爱戴,一个好医生多么受人民尊敬、怀念。下面,根据我自己三十年的从医实践,想对接待急诊、门诊病人的谈话方式谈一点看法。在急诊,病人哪怕只伤了一个手指头,本人都会很惊恐,家属都会认为这是一件大事情,他们会慌慌张张围一大群人。这时假如你说:“出去出去,哭什么?人家掉了一条腿也没像你这样。”这样常常会引起家属不满。争论、打架常常由此而起。一个修养良好的医生、护士应该这样说:“你们留一个家属陪护他,其他人在外面等,病人和医生都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治病,你们都在这里,病人也会很紧张的。”如果医生正在手术室做手术,急诊病人需要等几个小时才能轮到手术,这时你更需要耐心解释,千万不要冷落了他。护士要时不时过去看病人一眼,说几句话,表示你没有忘记他,并且经常与手术室打电话取得联系,因为此时病人和家属是“度分如年”,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心情很烦躁。如果此刻病人和家属看到医生、护士有说有笑一点都不忙,却把病人晾在一边,几个小时不闻不问,一定很反感。我们应该能体谅他们这种心情,如果你想得到平静,最好不要火上浇油,出言不逊。在门诊,有以下几种情况:第一种,病人是可以治的,你应该把他说明白。你的伤情如何,需要做几次手术,每次间隔多久,最后达到什么效果。要让病人听懂,以便今后很好的配合你治疗,同时要记录在病历中。第二种病人是治疗不多,要引导病人今后怎么看病,千万不能做哪些治疗。例如网球肘,千万不能揉。以避免病人有病乱投医,反而越治越坏。可以叫病人下次看病先挂普通号,在医生指导下把该做的检查准备齐全后,再挂主任号请专家会诊,以免连夜排队挂号辛苦,一次又得不到结果。第三种病人是不可治的,更要耐心的安慰、鼓励病人。切忌简单粗暴,一句话:“你早干嘛去了?”“你要求太高,离题太远……”这类病人往往很脆弱,有的连生活的勇气都没有,不能再伤害他们,要像朋友一样替他们想出路。有一个工人右手截肢了,非常悲观,不知今后该如何生存。我告诉他,你还年轻,虽然不能做原来的工作了,还可以去学习,去图书馆搞资料,去管理仓库等等。后来他真的去了图书馆,自学了英语。不久前,他突然精神抖擞、西服革履的出现在我面前。他说:“韦大夫,我一是来向你致谢,感谢你给了我生活的勇气,帮我选择出路,我照你的指点做了。我不久将要代表工厂到德国去了,我今天也是来向你辞行的。”你看,你帮助了别人,别人会记你一辈子,这不是对自己的劳动最好的安慰和奖励么?在我行医的三十年中,我不仅把工作当作责任,也把工作当作一种乐趣。不管我连续熬了几天几夜,多么疲惫,不管家里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一旦上岗,一切都烟消云散。我的面前只有病人,每一个病人都有一段故事,让我同情,让我尊敬。例如,我特别尊敬矿工,他们每天不见天日,很少有机会到大医院来看病,所以老实巴交显得笨拙。我绝不嫌弃他们,总给他们最好的关照,即使没有什么治疗,也不能让他们感到人世冷若冰霜,瞧不起工农乡巴佬。他们有时说话不精炼,不要粗暴的制止他,而是引导他回到主题上来。在手术室,最忌讳的是边做手术边聊天,讲一些与手术无关的话。可以想想:当你在理发时,理发师一手按着你的头,一手悬在半空与别人闲谈时,你是什么感觉?何况病人不是在理发,而是在做手术,他何止是反感,他简直担心死了。在病房,问题容易出现在病人的管理上,一是住院后许多天不做手术,病人容易思想懒散、纪律松弛;二是手术质量本身影响病人情绪波动。这里除了技术性问题以外,主要要求医护人员多和病人沟通,了解病人的思想动态,根据具体情况多做工作。不要训斥病人,不可一世的训斥病人和家属,往往适得其反,失去了病人的信任和尊敬,也毁坏了自己的形象。一个人的言谈举止是自己修养的标志,经常大声呵斥病人,这与医学的职业习惯格格不入。以上是临床工作中的几个主要环节,我概括得很不全面,仅供参考。有人问我: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年轻,不知道疲劳?我的回答是:第一,我在自己祖国,有一个和平安定的环境供我学习和工作,我感到心情愉快。第二,我不把工作当作包袱,我对病人救死扶伤,病人对我尊敬友好,我感到轻松。第三,我生性宽厚,不算计别人,也不斤斤计较自己,因此不伤脑筋。同事、同行、相识的和不相识的,凡要求我治病,我尽力有求必应,而不反过来要求回报。我不用费脑子记住对方的职业、地位和电话,等待有朝一日可拿来利用。还有,我真诚地对待同志,平等地对待病人,不管是部长还是临时工,我都一视同仁。对不起我的人我不报复他,对我好的人我不忘他的恩情。我遵纪守法,不搞歪门邪道,不给任何人做伪证。这些都是我所遵守的职业道德,也是我做人的信条。只要我做到了这一切,我就可以享受人生、事业和人们对我的尊敬。由于心底坦荡,所以我可以多一点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