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0月辽沈战役中,廖耀湘部战败被俘,1956年1月,被送到功德林监狱改造学习。1961年12月作为特赦战犯被释放。但这期间,廖耀湘的生活并非只有改造,他甚至还走上了解放军军事学院的讲台。 1951年1月,解放军军事学院正式成立,刘伯承任院长。军事学院成立之初,教员非常缺乏。尽管从华东军政大学选留了一部分教员,后又从机关和地方大专院校招聘一定数量的知识分子任教员,但仍不能满足教学的需要。对此,刘伯承元帅大胆从起义投诚和解放过来的原国民党军官中,筛选了一部分留做教员,曾指名把廖耀湘请来讲课,并非常谦虚地对廖耀湘说,有些问题我们只能当你的学生。(木青《刘伯承请廖耀湘讲军事课》,湘潮杂志,2010年第5期) 被释放后,考虑到廖耀湘一个人在大陆,我相关人员还为廖耀湘介绍了一位姓张的女士。廖耀湘为此写信给自己在美国的儿子廖定一,问廖定一自己能不能再结婚,廖定一让父亲自己定,因为此时廖耀湘已经和在台湾的妻子黄伯溶十五六年时间不见面了。但与张女士在一起时间不长,廖耀湘便受到文革的冲击,于随后的1968年12月2日,因心脏病突发在北京逝世。 廖耀湘1906生,湖南邵阳人。通过他的名字就能多少看到一些他的身世。他的爷爷是一位私塾先生,父亲半耕半读,虽算不上是有钱人,但家境也差不到哪里去,用我们今天的话说即是当时农村 社会 的小康人家。耀为廖耀湘字辈名,爷爷和父亲为他取这个名字是望其光大门楣、名耀三湘的期望,而他的表字“建楚”也正是名的引申,耀湘必定有建楚之才。廖耀湘6岁时在祖父的指导下,开蒙读书。6年之后进县城接受现代教育,1925年从军,1926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六期骑兵科。1930年公费留学法国圣西尔军校。 在留学前有过一个小插曲,是廖耀湘为自己争取机会的故事,即:1930年他参加了留学考试,成绩名列第三,他以为单凭成绩自己就可以出国留学了,但结果却让他非常失望,他被刷了下来,理由多少有些荒唐,就是他长相一般,个子偏矮。年轻气盛的他很想不通,决定要去找蒋介石当面说明情况。为此,他夜闯蒋介石公馆,被警卫赶了出来,但他决心不见蒋校长,就不回去了。结果是他最终受到了蒋校长的接见。据说,他当时他对蒋校长说上军校不是相姑娘,和长相关系不大,蒋校长看好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并钦点他公费留学,而他也因此在日后对蒋校长格外忠诚。 农家子弟大约都有一些被清贫培养起来的优秀品质,当年为让廖耀湘接受新式教育,廖家竭尽财力,甚至在廖耀湘去广州时连路费也拿不出,而廖耀湘也一直想要通过学习改变自身的命运。正因为如此,廖耀湘的身上保留了一些农家子弟的优点,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也不好色,正因为如此,蒋百里后来说他宅心仁厚,廉洁自律,不失君子风范,还说他是当时国军将领中的“军人第一人,诚非过誉也”。 留学法国,廖耀湘也迎来了自己的爱情。对方叫黄伯溶,和廖耀湘一样都求学异国,他们经朋友介绍在法国认识,然后相爱、结婚。他们的儿子廖定一也是在法国出生的,据说有一个小名叫“毛毛”。黄伯溶是大家闺秀,是我国近代民主革命家黄兴的侄女,有文化有知识,要长相有长相、要气质有气质,还能烧一手好菜。两人一起在法国生活了几年后,1936年带着儿子回国,黄伯溶在军事委员会新闻处任职,廖耀湘任国民革命军中央军校教导总队骑兵队少校连长。两人相亲相爱,相敬如宾,即使抗战爆发后,廖耀湘需要外出作战,黄伯溶也一直陪伴在廖耀湘的左右。如廖耀湘入印作战也有黄伯溶的陪伴,扮演着从军夫人的角色,在饱受异国寒暑风沙之苦的同时,也被称为“军中花木兰”。在这辛苦也幸福的相伴里,最有意思的是廖耀湘的岳父、黄伯溶的父亲黄寿仁,因为对女婿非常满意,他常以诗歌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比如,廖耀湘他就写了这么一首: 最后一句是说廖耀湘九年之间由一个小连长升任为国军新六军军长。再如:1939年11月,廖耀湘随部参加昆仑关战役,他又写道:“昆仑关上早鹰扬,不让平蛮狄武襄。元夕张灯除夕火,古今战史并辉煌。”1942年3月,廖耀湘率第22师远征缅甸,他又说:“其四征缅军从绝域过,居然振旅到恒河。一朝回马真无敌,羽檄交驰捷报多。”言辞间尽是对女婿满意和自豪,当然也从另一个侧面对廖耀湘和黄伯溶婚后的生活进行了补充的说明。 然而,后来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1946年1月,廖耀湘率新6军于秦皇岛登陆,进入东北,被任命为国民党最精锐的第9兵团司令,下辖5个军。这期间,黄伯溶大约来到东北和廖耀湘生活过一段时间,后来曾在他们身边工作过一位护士回忆,黄伯溶因患有贫血需要每天打肝精针。但因“廖司令和廖太太都是欧美留学生,生活方式即使在血与火的战争期间,也保持着欧美的生活方式”。还专门送过这位护士一双在跳舞时才穿的鞋,廖太太“经常会住沈阳公馆,也就经常会看到廖司令”,“廖司令他们很迟起床,大约要到11点左右。我就在大客厅里看书看杂志,等他们起床”。再后来随着战事的吃紧,便有了二人的分别,黄伯溶回到上海,后又返回湖南,廖耀湘让下属带话给她,叮嘱她务必排除万难带上儿子廖定一前往台湾。其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黄伯溶到台湾后,当局因为宣传的需要,基本不再提廖耀湘的事情,乃至于后来的台湾民众都不知道廖耀湘是谁。同时,黄伯溶在物质生活方面也是一落千丈,很不好过,但她深深地明白只有含辛茹苦将儿子拉扯大,才是自己唯一的希望。为此,她把吃苦当作一种修炼,甘愿清贫孤寂,也很少与外界交流,一门心思花在了廖定一的身上。廖定一很懂事,以优异的学习成绩回报了母亲的养育。1959年,他从台湾大学毕业后,继续到美国读书深造,最后获得了南加州大学的硕士学位,并在加州一家建筑公司任职高级土木工程师。 廖定一的妻子叫欧阳蘅,她还说,后来,他和丈夫一起定居美国,就想把婆婆(黄伯溶)也接过来,但台湾当局却一直不让走,原因是怕婆婆像杜聿明的曹秀清一样,先是到达美国,后又通过美国回中国大陆。这件事一直到1972年,廖定一写信给蒋经国先生,“蒋经国特批才让她(黄伯溶)出来的”。这时候,廖耀湘去世已经4年时间了,欧阳蘅说,“大陆想让她(黄伯溶)回去,也做了一些工作,但她怕回大陆勾起痛苦的记忆,就选择了生活在美国”。 在欧阳蘅的印象里,黄伯溶“从来不提从前的事情。但是她有非常多的照片,她就一本一本地归类贴起来,常常看她的照片,是一个不多话的、非常有大家风范的一个女子,字也写得很漂亮,待人也很亲切。”黄伯溶和儿子廖定一、儿媳欧阳蘅一起生活至2008年去世,1905出生的她活了103岁。其后,廖耀湘后人将廖耀湘的骨灰从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移到美国跟黄伯溶葬在一起。这时,距廖耀湘去世已经整整40年,而距两人最后分别的四十年代末期,已有60多年。 廖定一与欧阳蘅结婚育有一子一女,也都生活在美国,中美混血了。廖志宇,廖家第四代,听名字像是个男孩,其实是一个漂亮的80后女孩。先后获得了哥伦比亚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MBA)和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是廖家第四代中唯一一位能够使用中文的人,曾任多家跨国企业中国区总裁。2005年,她和欧阳蘅一起接受大陆一家网站采访时,曾说过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话: 对此,欧阳蘅说:“来大陆后,我发现很多人都认识他(廖耀湘)。我觉得大陆对事情的看法更加客观,认为对是对,错是错,不能因为他后来的事情而抹杀他(廖耀湘)以前抗日的贡献,尤其我看到北京台《档案》的一期节目,主持人最后的结论就是我刚才这番话,然后出现了杜聿明、郑洞国、廖耀湘的照片,我就很感动。”(周昂采访整理《对话廖耀湘家人》凤凰 历史 ,2015年06月04日) 岁月对于人们来说分明都是这样的,阳光和暗淡往往是大片大片而来,如此就有了黑夜与白昼的反复和交替,然而这样却使人不能完全认识到阳光的可爱、可贵。举这样一个例子:当一线或一束阳光穿过黑暗,人们看它时,它一定是属于发光的金属的,足以支撑起整个世界,是真正光芒万丈的感觉。如此,人就有了与阳光融合在一起的心情和经历——光束或光线某个变得粗或大一些的部位,那一定是遇见者感恩的心或眼泪,同阳光一起发亮,无声胜有声,并在最终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安静的幸福,一点也可以发光的个体,永不消失。廖耀湘的后人看到的正是这样一种关于阳光的细节,融入了他们的感恩与感动,默默地,在他们的生命里,不言不语,却让他们感受到了一股的强大力量,甚至能成为一条可以让他们探寻的路,胜过了所有的言语,也把他们的心给照亮了、暖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