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罗德·海斯(HaroldHayes)于1961年、以24岁年龄进入《君子》(Esquire)后,将60年代的一切活动一股脑地塞进了这本男性刊物。除了传统中的靓女、美酒、优秀小说外,更成为“新新闻”、新型封面设计、嬉皮式报道风格的开创者。用“严肃”来形容威廉·肖恩的《纽约客》,用“厚颜无耻”之于休·海夫纳的《花花公子》,那么对于对于哈罗德·海斯指导下的《君子》,匹配的词语一定是“好玩”。在印第安纳大学教授新闻学的卡罗·泼斯格鲁,在访问了50几个当事人,阅读了大量原始资料之后,写作了这本名字冗长却趣味横生的著作:《它并不优雅,但是,它难道不好玩吗:六十年代的君子杂志》。乔治·路易斯将海斯形容成马克·吐温式人物,喜欢穿白西装,常常摇晃着一根长长的雪茄,拥有一双桥牌高手似的眼睛。这位天生编辑,在高中时就创办了一份获奖学生杂志。海斯进入这本杂志前,在创办编辑金瑞奇(Ginrich)的文学志趣的引导下,以男性时尚为宗旨的《君子》杂志发表过菲茨杰拉德、海明威等名家小说,在文学领域具有一定的号召力。但60年代带来的丰富而无序的社会风向,则让这本老式杂志显得迟钝不堪。哈罗德·海斯注定是喧闹氛围的楷模编辑,他生气勃勃、无所不包甚至略显低级的品位,给《君子》杂志带来了与60年代气氛配合得天衣无缝的风格。像所有伟大的编辑一样,海斯对于人才选择上具有惊人的天赋,并赋予选择对象绝对的自主权。在广告界以胆大妄为著称的乔治·路易斯,成为杂志的封面指导。黑人拳击家、印第安原著居民、尼克松的脸、还有安迪·沃霍的坎贝尔汤罐这些60年代最经典的标志,皆被大胆而夸张地弄上《君子》的封面。面对“种族主义者”这样的指责,海斯毫不妥协地同路易斯并肩作战。路易斯曾选用惊世骇俗的黑脸圣诞老人作为封面,此举激怒了广告客户,使《君子》直接损失了75万美元广告费。但海斯多年后仍然坚持说,倘若没有路易斯,《君子》就不是《君子》了。1991年,《印刷》杂志回顾道,乔治·路易斯为《君子》设计的92个封面确实是有史以来最令人难忘的杂志封面。1963年,一位名叫汤姆·伍尔夫的年轻人来到杂志社求职。海斯给他的第一个任务是以特制汽车为题写一篇长稿子。这个耶鲁大学毕业生跑到加利福尼亚花了数周时间研究这个问题,但是,到了该交稿的时候,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他只好用了整整一夜,弄出了一份长达49页的意识流式的备忘录交差。海斯的《君子》杂志为它取了一个“桔片样的糖果色流线型娃娃”的标题,几乎全文照登。这篇文章开创了影响一时的“新新闻写作”时代,汤姆·伍尔夫及后来《滚石》的亨特·汤普森依靠这种半小说、半报道式的写作跻身于美国当代杰出作家之列。而《君子》则让自己成为新闻业中开风气之先的媒体。在海斯时代,《君子》杂志撰稿人的名单上是一串性格怪异、写作标新立异地作家:诺曼·梅勒、杜鲁门·卡波特、詹姆斯·鲍德温、嘉·泰勒斯……为了寻求创新,海斯派遣一位编辑陪同垮掉派诗人艾伦·金斯堡去印度,并做报道;而他自己则飞到巴黎试图说服萨缪尔·贝克特为杂志撰稿。1968年他成功地令一位垮掉派作家威廉·伯罗斯为《君子》报道年度美国大选。在伯罗斯发回的杂乱无章的稿件中,《君子》杂志老板金瑞奇批注道,他只能看得懂6,7,9,13,15,17,19,22,24,27,29&31段,不过,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要其他编辑能看懂剩余的段落。在海斯时代,《君子》杂志的编辑野心被无限的扩张出来,他们甚至要远在法国的戴高乐为杂志撰些有关“荣誉”的命题文章,当然,编辑们都没指望回复。结果法国英雄同意了。金瑞奇代表的董事会,似乎对于哈罗德·海斯肆无忌惮的编辑风格进行了最大限度容忍。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花样百出的编辑的确将《君子》变成了60年代的风向标,尽管汤姆·伍尔夫与威廉·伯罗斯的文章不忍卒读,乔治·路易斯的封面过于夸张,但是他们实在他妈的受年轻人欢迎。1967年,《君子》杂志发行量突破100万份,赢利340万美元。在60年代万事都在探求变革,就像诺曼·梅勒们妄想推翻海明威那一套,《君子》杂志试图在传达出由摇滚乐、学生运动、性混乱构建的60年代美国情境。海斯时代的《君子》仍旧是一本男性杂志,他的杰出之处在于最大限度地了解了男性的定义。男性不仅关心《时代》报道的全球政治事件、也不是仅关注《华尔街日报》的商业新闻,更不仅仅是《花花公子》中的纵情声色,也不仅仅是《GQ》强调的男性服装与香水,当然也不仅仅是在摇滚乐中的狂躁……在海斯看来,一个标准的男人对这些事物全都充满兴趣,他编辑下的《君子》杂志正是这纷乱的男性世界的综合评介,当然60年代的男人喜欢让自己显得有挑衅性,于是海斯让《君子》也一副傲慢德性。哈罗德·海斯最试图表达的不是单纯文字或者图片的力量,他更试图通过《君子》表现出一种鲜明的性格与主张,这种姿态比单纯的编辑能力更富吸引力。到了1973年,喧闹、狂欢的60年代彻底过去了,而我们的哈罗德·海斯似乎也失去了他充满激情与创意的编辑风格,董事会对他逐渐失去兴趣。在他希望成为发行人与总编辑的双重身份被拒绝后,他愤然辞职。之后的岁月,在做过电视、短暂地编辑过杂志后,他于1989年死于脑瘤,终年62岁。时至今日,在提及伟大编辑这样的名单时,哈罗德·海斯毫无愧色地与威廉·肖恩(《纽约客》)、蒂娜·布朗(《名利场》)、格伦沃德(《时代》)、简.温纳(《滚石》)、刘易斯·莱普汉姆(《哈泼斯》)比肩而立。就像巴顿将军只适合生存于战争期间一样,哈罗德·海斯的杰出才华只有在混乱的年代才能表现充分。这一点,正如《哥伦比亚大学新闻评论》对60年代的《君子》杂志的评价:与哈罗德·海斯一起的疯狂日子。一个笑话有力地证明了海斯性格上的偏执。为《君子》撰写超过40篇文章的托玛斯·B·摩根曾去找海斯,要求将稿费从1350美元提高至1500美元。我们的编辑说,只有诺曼·梅勒的稿费是1500美元,而他是该得诺贝尔奖的人。摩根抗议道,《名利场》等杂志都付出了更多的报酬。海斯对此一板一眼回答道:“当我死后下葬,在即将被盖上棺材观的瞬间,我最后一句话仍是,摩根值1350美元,梅勒是1500美元。”这种强烈的姿态感似乎正印证了哈罗德·海斯的名言。他声称,杰出的编辑并非是选择优秀的稿件,他更是传达一种主张。是的,海斯的主张从来都鲜明与坚定,于是他在标榜主张与激情的60年代大获全胜。而在接下来的,相对平庸的70与80年代步履维艰。1987年四月前Philip W·Moffitt任主编期间的「幽默、智性的文艺主打时期」,其文艺腔重,很少谈性和女人。这一时期,《君子》以发表幽默但不失严肃的文艺评论、各类专栏以及受专业文艺评论家称赞的短篇小说为主,共约占编辑页面的2/3以上,而男性杂志中占很大比重的男性服装、社交、两性话题则不足1/6的编辑页面。但婴儿潮以来的美国男性阅读一本正经的杂志的人数正在不断减少,创刊于19世纪50年代的《哈泼斯》、《大西洋月刊》的读者虽然也在不断下降,但它们毕竟比《君子》老牌,而且经过改版,更多考虑读者的阅读需求,却依然保持严肃、深度、成熟、理性的文风,是娱乐休闲、实用信息、专业领域之外最值得阅读的刊物。但《君子》这本世界上「第一本男性杂志」在无法超越《哈泼斯》、《大西洋月刊》的同时,却失去了它更广泛的寻找消遣和实用收益的男性读者,读者量下降不少。此时《君子》浓厚的文艺腔主要表现在,其作者多为文艺评论者、专栏作家或小说家,以著名作家的作品为主导产品,几乎每期刊发至少一篇短篇小说,而且每年有小说特辑。比如1980年9月号就发表了纳博科夫著名的谈论如何阅读和写作的文章,以及在《文学讲稿》里得到详细论述的包括福拜楼在内七位著名作家的精练评述。从1987年4月李‧艾森柏开始任主编,到1990年10月特瑞‧迈克多诺开始接任成为新一届主编,再到1994年1月Kosner任主编,属于「文化与商业共融的专题主导时期」。这一阶段可以说是《君子》历史上最平庸的时期。其封面越来越没有先锋意识,而且个性不强,也不够时尚;其版式也不够悦人,过于稳重而略显无趣;其内容定位模糊,专题多了,却选题粗放,本来想充实内容来吸引读者,但显得大而无当,比如商业经济方面的内容几成鸡肋。从1993年2月号开始,《君子》也变成了国际流行的尺寸大小,其logo的线条变得更细以显得时尚且有活力,这都是顺合读者口味,获取市场成功而做的努力。从1994年5月依赖原《纽约》杂志主编,并曾任《新闻周刊》编辑的Edward Kosner接任主编,到1997年离职。这可以说是「两性话题为先锋,文艺作品作后盾的文化主力时期」。《纽约客》杂志的成功恐怕是《君子》杂志老板请Kosner过来的原因,而Kosner也比上两届主编来的踌躇满志,刚上任就发表了革新杂志的告白,而前两任则是默默地上任,只有很细心的读者才能从版权页获知新主编上任的消息。但接下来的几年表明Kosner并不能将被《杂志产业》作者詹森界定为衰退期的《君子》富有活力。《君子》再一次高举「性」这面引导男性的旗帜,但以深入分析和报道为主,并在其年度「暧昧成就奖」中加大兴性有关的内容。只是,原来轻松有趣的话题也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这种深度分析并不能吸引很多男性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