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衣》一诗出自《诗经·秦风》,这是两千多年前,产生于我国西北边陲秦地的一首爱国歌曲。秦地,位于今甘肃东部及陕西一带,西周末,王室内讧,与秦毗邻的西戎乘势入侵,威胁周王朝首都镐京及中原地区的安全。秦地人民在周王室的号召下,一呼百应,同仇敌忾,奋起参军,英勇奔赴前线。由于备战仓促,军需不足,秦地人民发扬了互助友爱、大公无私的精神,团结一致,克服了种种困难,共同对敌。这首诗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表现了秦地人民踊跃从军卫国的爱国热忱。 全诗共三章,每章开头一句,都以“岂曰无衣”问起,然后以“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作答,以慷慨豪迈的语气,以重叠复沓的回答句式,来表现大敌当前精诚团结的精神。军情紧急,没有军衣算什么,岂能以此为避战的借口?这自设问答的句式中,饱含着对入侵者的愤怒与怯阵的鄙夷。没有军装有什么要紧?我可以和你同穿一件长袍,甚至同穿一件内衣、外罩,这是由于共同抗敌而形成的如同骨肉兄弟般的亲情,这是由于共同战斗所凝结成的生死与共的战友的友谊。每章开首结构相同,不仅回环往复,宜于咏唱,而且适于表现层层递增、不断发展的情绪,适宜表现秦地人民为了保家卫国,所焕发出来的那种不畏任何艰难困苦、慷慨自助的爱国激情。 军装不是从军打仗的问题,关键是要一致响应“王于兴师”,要有精良的作战武器,要赶快“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兵器的罗列,也不是简单、机械的重复,详述武器设备,进一步强调备战的重要,从战士们磨兵砺刃、整铠备甲的活动中,我们仿佛看到了激动人心的备战场面。 三章的结句,结构仍然相同:“与子同仇”、“与子偕作”、“与子偕行”,如果说前面是积极备战,那么结句表明战士们将共同奔赴前线去杀敌了。每一结句稍微不同,但表达的内容是有区别的,那种同仇敌忾、兴师赴战、奋勇抗敌的情景是逐层展示出来的。 这首诗采用了重叠复沓的形式,各章结构相同,可以进行反复咏唱。然而内容却逐章递进,诗人的感情在反复咏唱中不断升华。诗中充满激昂慷慨、同仇敌忾的气氛,表达了共御外侮,乐观昂扬的英雄主义精神,好像是一篇战前的誓词,使人读后深受鼓舞。
诗经的两篇《无衣》都在下面了。《诗经·唐风·无衣》赏析这是一篇览衣感旧或伤逝之作。 岂曰无衣?七兮。①不如子之衣,②安且吉兮?③岂曰无衣?六兮。④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⑤译文:难道说我没衣服穿?我的衣服有七件。但都不如你亲手做的,既舒适又美观。难道说我没衣服穿?我的衣服有六件。但都不如你亲手做的,既舒适又温暖。 注释:①七:虚数,言衣之多;一说七章之衣,诸侯的服饰。②子:第二人称的尊称、敬称,此指制衣的人。③安:舒适。吉:美,善。④六:一说音路,六节衣。⑤燠(yù 玉):暖热。【赏析】此诗与下面《秦风》中的《无衣》题目及首句皆相同,然思想内容与艺术风格却完全两样。从字面上看,似觉并无深意,但前人往往曲为之说,《毛诗序》云:“《无衣》,美晋武公也。武公始并晋国,其大夫为之请命乎天子之使,而作是诗也。”朱熹《诗集传》云:“曲沃桓叔之孙武公伐晋,灭之,尽以其宝器赂周釐王。王以武公为晋君,列于诸侯。此诗盖述其请命之意”,“釐王果贪其宝玩,而不思天理民彝之不可废,是以诛讨不加,而爵命行焉。”(同上)这一说法今人多表示怀疑,如程俊英《诗经译注》就认为“恐皆附会”。从诗意来看,本篇似为览衣感旧或伤逝之作。诗人可能是一个民间歌手,他本来有一位心灵手巧的妻子,家庭生活十分美满温馨。不幸妻子早亡,一日他拿起衣裳欲穿,不禁睹物思人,悲从中来。诗句朴实无华,皆从肺腑中流出:“难道说我没有衣裳穿?我的衣裳有七件,可是拣了一件又一件,没有一件抵得上你亲手缝制的衣裳,那样舒坦,那样美观。”“难道说我没有衣裳穿?我的衣裳有六件。可是挑了一件又一件,没有一件抵得上你亲手缝制的衣裳,那样合身,那样温暖。”语言自然流畅,酷肖人物声口。感情真挚,读之令人凄然伤怀。对于诗中的句读,笔者的理解与旧说不同。旧说两段的起句都作六字句,然我觉得应标点为:“岂曰无衣?七兮。”前四字为一句,用以自问,后二字为一句,用以自答,诗人正是在这种自问自答中,抒写了一腔哀思。另外在一些字、词的解释上也颇多歧见。如“七”字、“子”字、“六”字,朱熹《诗集传》以为“侯伯七命,其车旗衣服,皆以七为节。子,天子也”。又云:“天子之卿六命,变‘七’言‘六’者,谦也,不敢以当侯伯之命,得受六命之服,比于天子之卿亦幸矣。”朱熹的解释,完全服从于他对于这首诗主题的理解。这首诗既然是述晋武公向周釐王请求封爵之意,那末他就必然把“七”解释为“诸侯七命”,把“六”解释为“天子之卿六命”,而把“子”解释为“天子”。前二者与晋武公的诸侯身份相当,后者则与周釐王的天子地位相称。其说固然言之成理,不失为一家之见,然与诗的本意可能相去甚远。从对此诗主题的理解出发,我们认为“七”和“六”俱为数词,也可以看作虚数,极言衣裳之多。而“子”则为第二人称的“你”,也即缝制衣裳的妻子。这样的理解,应该是符合诗的本意的。全诗分为两章,字句大体相同,唯两起变动一个字:“七”易为“六”;两结也变动一字:“吉”易为“燠”。这主要为的是适应押韵的需要。从全篇来说,相同的句式重复一遍,有回环往复、一唱三叹、回肠荡气之妙,我们在吟诵中自然能体会其中的情韵。《诗经·秦风·无衣》赏析 这篇是写士兵们慷慨激昂,团结抗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①。王于兴师②,修我戈矛,与子同仇③!岂曰无衣?与子同泽④。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⑤!岂曰无衣?与子同裳⑥。王于兴师,修我甲兵⑦,与子偕行⑧!译文: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长袍。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戈与矛,杀敌与你同目标。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内衣。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我那矛与戟,出发与你在一起。谁说我们没衣穿?与你同穿那战裙。君王发兵去交战,修整甲胄与刀兵,杀敌与你共前进。 注释:①袍:长袍,即今之斗篷。②王:指周王,秦国出兵以周天子之命为号召。一说指秦君。③同仇:共同对敌。④泽:通"襗",内衣,如今之汗衫。⑤作:起。⑥裳:下衣,此指战裙。⑦甲兵:铠甲与兵器。⑧行:往。 【赏析】这首诗充满了激昂慷慨、同仇敌忾的气氛,读之不禁受到强烈的感染。可是《毛诗序》却说:“《无衣》,刺用兵也,秦人刺其君好攻战。”陈奂《诗毛氏传疏》也认为:“此亦刺康公诗也。”《诗经》固然讲究美刺,但这里明明是美,却被说成刺。按其内容,当是一首爱国主义的战歌。据今人考证,周幽王十一年(秦襄公七年,公元前771年),周王室内讧,导致戎族入侵,攻进镐京,周王朝土地大部沦陷,秦国靠近王畿,与周王室休戚相关,遂奋起反抗。此诗似在这一背景下产生。 当时的秦国位于今甘肃东部及陕西一带。那里木深土厚,民性厚重质直。班固在《汉书·赵充国辛庆忌传赞》中说秦地“民俗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诗,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其风声气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慷慨风流犹存焉。”朱熹《诗集传》也说:“秦人之俗,大抵尚气概,先勇力,忘生轻死,故其见于诗如此。”这首诗意气风发,豪情满怀,确实反映了秦地人民的尚武精神。在大敌当前、兵临城下之际,他们以大局为重,与周王室保持一致,一听“王于兴师”,他们就一呼百诺,紧跟出发,团结友爱,协同作战,表现出崇高无私的品质和英雄气概。 由于此诗旨在歌颂,也就是说以“美”为主,所以对秦军来说有巨大的鼓舞力量。据《左传》记载,鲁定公四年(前506年),吴国军队攻陷楚国的首府郢都,楚臣申包胥到秦国求援,“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于是一举击退了吴兵。可以想像,在秦王誓师的时候,此诗犹如一首誓词;对士兵们来说,则又似一首动员令。 如前所述,秦人尚武好勇,反映在这首诗中则以气概胜。诵读此诗,不禁为诗中火一般燃烧的激情所感染,那种慷慨激昂的英雄主义气概令人心驰神往。无怪乎吴闿生《诗义会通》评为“英壮迈往,非唐人出塞诸诗所及”。之所以造成这样的艺术效果,第一是每章开头都采用了问答式的句法。陈继揆《读诗臆补》说:“开口便有吞吐六国之气,其笔锋凌厉,亦正如岳将军直捣黄龙。”一句“岂曰无衣”,似自责,似反问,洋溢着不可遏止的愤怒与愤慨,仿佛在人们复仇的心灵上点上一把火,于是无数战士同声响应:“与子同袍!”“与子同泽!”“与子同裳!”第二是语言富有强烈的动作性:“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使人想像到战士们在磨刀擦枪、舞戈挥戟的热烈场面。这样的诗句,可以歌,可以舞,堪称激动人心的活剧! 诗共三章,采用了重叠复沓的形式。每一章句数、字数相等,但结构的相同并不意味简单的、机械的重复,而是不断递进,有所发展的。如首章结句“与子同仇”,是情绪方面的,说的是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二章结句“与子偕作”,作是起的意思,这才是行动的开始。三章结句“与子偕行”,行训往,表明诗中的战士们将奔赴前线共同杀敌了。这种重叠复沓的形式固然受到乐曲的限制,但与舞蹈的节奏起落与回环往复也是紧密结合的,而构成诗中主旋律的则是一股战斗的激情,激情的起伏跌宕自然形成乐曲的节奏与舞蹈动作,正所谓“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礼记·乐记》)
三从毛传所标兴体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一类句法相因为兴的兴体,即兴句和应句同用某几个字,且句式完全相同。清代学者已经注意到这类兴体的特点,如胡承珙说《小雅·采菽》是以“‘采其’‘观其’相因为兴”28 。姚际恒甚至认为这是确认兴体的明显特征,说《无将大车》“以‘将大车’而起尘兴‘思百忧’而自病,故戒其无。观上下同用‘无’字及‘祗自’可见。他篇若此甚多,此尤兴体之最明者”29 。这些看法都是从《诗经》文本中提炼出来的,值得重视。句法相因为兴,是四言体的特殊体式所决定的。句法相因为兴的兴体,兴句取象和应句本文之间不一定有意义联系,主要是以“可以”、“不可”、“不”、“无”、“有”等字来点出其相因的句法关系,但实际上兴句和应句之间存在简单的逻辑照应。如《周南·汉广》以汉江“不可泳”和“不可方”、乔木之“不可休”兴游女的“不可求”,几类不相干的行为之间只是在达不到目的这一点上相互照应。《齐风·甫田》以“田甫田”而生莠兴“思远人”而心劳,亦戒其毋,上下同用“无”字,而且以“骄骄”和“忉忉”对应。与《无将大车》一样,不仅以句法显示二者逻辑的相应关系,而且还深入到一种难以明言的心理,把内心烦乱像长满了草一样乱糟糟的感觉微妙地表现出来了。《陈风·东门之池》以池“可以沤麻”兴淑姬“可与晤歌”,麻能使人联想到妇人绩麻的本分,两种行为方式之间虽有模糊的联系,但重点还是在“可以”的逻辑上。《陈风·衡门》以食鱼兴娶妻,固然出自鱼和室家有关的联想,但上下句同用“岂其”“必”字,重点还是在以相似的逻辑为兴。《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娶妻如何?匪媒不得。”也是上下同用“如何”“匪…不”的句式,见出二者逻辑的相同点是做事成功必须依赖工具或中介。《墙有茨》后人多以为比,毛传标为兴,当是因为上下同用“不可”“也” 相因之故。《王风·扬之水》以“不流束薪”兴“之子不与我戍申”,也是以“不”相因为兴。因薪与婚嫁有关,也可理解成引起对配偶的思念,但《郑风·扬之水》却以兴兄弟之间的不信任,可见这两首诗兴的重点不在“薪”的寓意,属句法逻辑的相因对照。《秦风·无衣》以上下句“与子同”相因为兴,亦属此类。还有一种相因为兴,虽然在字面上没有上下句同用这些表示肯定否定或劝戒的字类,但是在内在逻辑上仍然显示出同样的上下照应关系。比如《诗经》中最多见的“山有…隰有…”的兴句,应句的内容往往与之无关,只是在“有”的句法逻辑上相因。如《唐风·山有枢》中“山有枢,隰有榆”兴“子有衣裳”,上下相因关系都用“有”字点出。但更多的是“有”字只见于兴句而不见于应句,下面所兴的实际上还是“有”的意思。《邶风·简兮》“山有榛,隰有苓”兴的就是“西方”有“美人”;《郑风·山有扶苏》“山有扶苏,隰有荷华”所兴的也是心里有“子都”,只是跳过了这一层,直接抒写不见子都的失望。其余如《秦风·车邻》《秦风·晨风》《小雅·四月》第四章都是如此。《大雅·酌》三章都以到“行潦”去取水起兴,水“可以��”、“可以濯”、“可以濯溉”,实际上也就是兴“岂弟君子”可以为“民之父母”。朱熹说:“‘丰水有虬,武王岂不仕。’盖曰:丰水且有虬,武王岂不有事乎?此亦兴之一体。”30 说明他也看到了这种以逻辑相因的兴体特征。《小雅·鹤鸣》毛传标为兴,认为是喻用贤的意思,所以后人都直视为比。其实这首诗并没有说明比义,也不一定就是喻用贤,可以有多种联想。全诗两章各九句四层取象,意思各不相关。但其间也是以别处之物“可以”移至此处的内在逻辑层层相因的:大泽中的鹤鸣可以传到旷野;深渊中的鱼可以来到洲渚;园里檀树下可以生出�木;他山之石可以磨玉。最后一层是前三层兴句的应句,本身又是一个比喻。由于相因为兴的兴句和应句在逻辑上的对应关系比较明显,上下句用相同的文字和句法又能更进一步突出这种对应感,而四言句式的构成是依靠虚字衬字形成二二节奏,两个半句一行,所谓上下句(整句)实际是四个半句凑成的上下两行,上下两行中除了“不”“可”这类关键字以外,一般还有多个虚字的重复,于是兴句和应句用相同的句式,节奏特别鲜明。所以四言体式利用句序来强化节奏感的典型特征,能在这类兴体中得到最充分的体现31 。五言的比兴虽然也有上下句用相同字面和句式的,但没有普遍使用,五言不需要用虚字、衬字来构成句式,即使上下句用相同字面和句式,也没有四言那种四句两行重复的节奏感。杜甫名作《前出塞》“挽弓当挽强”可说是活用了《诗经》这种以句法和逻辑相因为兴的手法。但是在一首四行的五言里,用两种不同的句式相因为兴,又没有虚字衬托,节奏就显得不如四言强烈鲜明。从这一点来说,这类兴体也可以说是应四言体诗化的特殊要求而形成的。毛传所标兴体中还有少数即事即景的兴体,按现代《诗经》学的解读,这类兴体的数量较多,远不止毛公所标的二十多首。这类兴与赋较难区别,因为都可以看作是抒情写事的组成部分。考察这个问题也可以从四言体的特殊体式着眼。四言适于抒情而不适于叙事,即使叙事,也要以场面铺叙和抒情式的赞颂为主,才能发挥四言体的特长,形成鲜明的节奏感32 。四言体一般以四句两行一章为基本单位。最常见的是前两个半句以景或事起兴或譬喻,后两个半句即转入实说本义。正如朱熹所说:“盖兴是一个物事贴一个物事说。上文兴而起,下文便接说实事。”33 “诗人假物兴辞,大率将上句引下句。”34 上句下句都指两个半句合成的整句,上句虚起而下句实指,这是兴体每个基本单位的一般体制。而一首四言诗是由两个以上这样的基本单位叠加而成的。《国风》比较简单,大多只是两三个基本单位的重复,而《小雅》和《大雅》则多有长篇。《大雅》极少用兴,《小雅》有许多篇是国风的延长和扩展,结构就比较复杂。但即使是一章加长到六句八句或七句九句,也仍然保持首句虚而下几句实的基本结构。这种上虚下实的程式要求上下句式的整齐对应,恰与四言体式相辅相成,尤其适宜于多章重叠和复沓。所以兴体之多,几乎占《诗经》的一半以上(朱熹、姚际恒与毛公所标的兴体互有异同,但在毛公标示的116首以外,又增添了30多首兴体)。兴体的这种体制决定了即事即景起兴时,上句的虚写只能取一种物的某个特征或一个场景给诗人印象最突出的某一点,以最简单的语言描述出来。有些诗虚句取象十分精炼,对于实句所咏之事或情有点睛作用,如《郑风·野有蔓草》的虚句只写草野上露水盈盈,就把男女邂逅的环境以及美人“清扬”的气质都烘托出来了。《小雅·湛露》写朝阳晒干了露水,则是点出夜饮醉归的时间和背景。这类虚句和实句其实属于同一 情景的组成部分,但因为全诗是用两章或三章重复虚句和实句的这一基本组合,同时每章虚句描写露水的情状稍加变化以便换韵,于是在形式上就变成了典型的兴体。毛传所标的。《邶风·泉水》《邶风,北风》《风·柏舟》《郑风·风雨》《陈风·月出》,《小雅》的《车�》《斯干》《苕之华》《黍苗》《采绿》也都属于此类。由于其中不少上句明显是下句的背景描写,所以又被后人视为赋体。在很多情况下,由于上句写事写景的取象过于简单,而看不出它与下句的承接关系。这种情况比较容易被判断为兴体。因为一般认为兴的取象与应句不一定有明确关系。如《召南·行露》开头三句写夙夜踏着露水来往,非常难解,看不出它和后面两章实写女子指斥对方诉讼自己的内容有何关系,所以毛传以为兴。朱熹认为这三句实写男子的违礼之行,才引起下文的争讼,应是赋。分歧就在对这三句的理解究竟是虚写还是实写。《秦风·黄鸟》的虚句写黄鸟止于棘,与三良殉葬之事似乎无关。其实黄鸟在棘树上啼叫很可能就是从实景中取来的一个片断。娇小的黄鸟以其活泼的生命与强壮的三良被迫就死的情景形成一种对照,使诗人深有触动,于是以此为兴。《小雅》的《菁菁者莪》《蓼莪》《南山有台》《杜》都与此类似。因此前人判断这类即事即景的起头是否为兴,主要根据两点:一是上句和下句之间是否以虚对实的关系;二是复沓的各章是否以同样的上句重复开头。兴和赋的这种复杂关系在《小雅》里最为突出。一部分《小雅》由于内容的丰富,需要描写较多的景物、较大的场面和较长的过程,但是不能突破四言的基本表现程式,便将一个完整的场景切分成一个个上句虚下句实的基本单位,一个单位成为一章,连缀组合成诗。简单一些的如《小雅·我行其野》:全诗三章都以主人公独行野外,看见樗树茂盛,采摘野菜起兴,应句实写被弃的怨恨,感叹婚姻的不幸。无论是主人公的动作还是所取的植物,都与实句内容没有类比意义乃至感觉的关联。但三章合起来就是一个弃妇边采野菜便感叹自己命运的完整场景,与《卷耳》写思妇边采卷耳边思念丈夫的情景一样。《小雅·何草不黄》四章,前两章虚句写草黄草玄,后两章虚句写旷野中“非兕非虎”和幽草中藏着狐狸。如果把四章的虚句和实句分别连缀成章,就会发现虚句都是写征夫在旷野中所见原野之景,实句都是感叹征夫四方奔走、不得休息的苦处,与后世五言行役诗没有区别。只是由于四言的体式,才把完整的情景拆分成四个上句虚下句实的基本单位;加上前两章连用“何……不”相因为兴的句法,便化赋为兴了。较复杂的如《白华》,一般都说是申后遭周幽王疏黜的怨诗。八章的虚句取象中的白茅,菅茅,桑薪,鱼梁上的�和鸳鸯等,大都是与婚姻有关的比兴,实句都是思念和怨恨“之子”,因此也可以看作是《小雅》对《国风》比兴方式的吸取和综合。但是如果再联系取象中白云“露彼菅茅”、池水浸润稻田、鼓钟传于宫外、路上踩扁的石块等描写来看,又可以构成一幅远近分明的图画,可以看出主人公是在宫外的郊野上见到种种景色而无限伤怀,那些与婚恋有关的景象最能触动诗人,便尽量收拾入诗,于是形成了此诗比兴与赋交杂的结构。《小弁》与此类似,八章中前五章都是即目取景,有的与心情有关:寒鸦归飞的安闲反兴自己的不安宁、桑梓兴自己对父母的留恋、见潭水而兴自己如水流无依、鹿成群和雉呼偶,反衬自己孤独;但也有的景与下句所写心情没有直接关联,如周道上的茂草、柳树中的蝉鸣、清潭中的芦苇等等,可以看出所有取景,甚至包括第六章用于相因为兴的兔和行道上的死人在内,都是诗人在周道上独行所见。《四月》也是写南方行役的感叹,但时间跨度更大,景物中凡可寄寓心情的都尽量选入,剩下的景物描写便成为所谓无意义的兴。《小宛》各章的连缀似无章法,但联系起来,也可以看出其背景当是作者在田野上,看到鸠、脊令、桑扈等鸟儿捕虫、啄谷,百姓在地里采豆苗、虫子出土等景象,便取其中有所感触的物类为兴。全诗总的情绪是惶惶不安、战战兢兢,但各章所抒发的感慨却涉及怀念父母、贫病无计、行役辛苦、指斥昏乱、甚至教育后代等很多方面,由于思绪庞杂,就不易看出其虚句都是就眼前情景中取象。由以上诗例可以看出:由于《小雅》即事即景的起兴目的不在景色和场面描写,只是引起抒情,所以不按景色的远近层次排列,而是随手撷取与心情关合的物象,从而形成了赋比兴错杂的章法,各章之间也不一定有清晰的思理逻辑。如果与《小雅·吉日》对比,我们更可以看出四言体式和比兴的相互制约作用。《吉日》是从头到尾描写一天田猎的过程和场面,在诗经里很少见,可以说是全篇赋体。为了顺序描写这个过程,不用比兴,全诗只有前两章开头两个 字都用“吉日”,末章采用了两行相似的句式。全诗的句意衔接很顺畅,但各章没有形成节奏感鲜明的句序,这说明在不用比兴的时候难免丢失一些四言的典型程式。但是反过来看,在即事即景的兴体中,即使全诗以一个完整的过程或场景为背景,只要采用上句虚下句实、或相因为兴的句法,也可以变赋为兴。而在这种情况下,兴句和应句之间的意义关联往往是不一定的,这就形成了有意之兴和无意之兴掺杂在一起的现象。因此,即事即景的兴和赋往往是相对的,无须作硬性的界定和区分。四言体式的特征和初民观物的联想方式虽然使完整的场景往往要拆分成比兴的形式,限制了四言体在写景写事方面的表现力,但是也使四言产生了其他诗体所不具备的艺术效果。首先,由于兴句只能点出引发感兴的环境中某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其状景的鲜明简洁往往能达到极其含蓄传神的境界。如《秦风·蒹葭》写清秋时节在水边追寻“伊人”而不得的惆怅,伊人的似虚似实,追寻过程的曲折恍惚,经青苍的苇丛和凝霜的白露烘托,更能牵动萧飒缥缈的遐想。《召南·小星》《郑风·风雨》《唐风·葛生》《陈风·月出》等兴句写景都有类似的点睛效果,胜过无数笔墨。其次,比兴作为虚写的上句,在多章的复沓中稍加变化,在《国风》中往往为换韵的需要。《小雅》自觉地利用了这种长处,便可以大跨度地表现出时空的转换。如《小雅·采薇》前三章分别以“薇亦作止”“柔止”“刚止”起兴,由薇的初生、长大、变硬见出岁月的流逝,兴起战士久戍不归的“忧心”,这就增加了四言表现的张力。《小雅·四月》与此同理。再次,多章连接的四言比兴体可以因每章比兴取象的不同,而引起各种复杂的情绪,各章之间不一定有清晰顺畅的思理联系,这就形成四言长篇断续无迹的章法。《小雅·大东》是自觉利用比兴和四言体式以表现复杂内容的典范之作,不但组织严密,且章法新颖,突破了《小弁》《白华》《小宛》一类无序的长篇结构。第一章以取食起兴,“有�簋飧,有棘匕”与第七章“维南有箕”“维北有斗”在比兴取象的形貌性质上首尾呼应;“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引起第二章“佻佻公子,行彼周行”,展示出周人掠取东人所必经的大路。第二章以织布起兴,第三章以运柴起兴,第四章写周人衣着光鲜,与第二章对比呼应;第五章在本章内再次对比周人和东人的饮食、衣饰,是对前四章的复沓。随即转入下半章和第六第七章对天象的描绘。这一转折的思路并不自然,只是为了引出一系列比喻:织女不成报章,牵牛不能服箱,天毕星如捕兔之网,南箕星不能簸糠,北斗星不能舀酒浆。不但如此,“箕张其舌,反若有所噬;斗西其柄,反若有挹取于东”35 ,这样就巧借天上星名,概括了东人的饮食衣服都被西人夺走的不平。全诗大体上前半篇实写东人被搜刮奴役之苦,后半篇用比喻从虚处讽刺西人。前后遥相照应,如“有天毕”、北斗的形状与开头的“有棘匕”;北斗舀酒浆与第五章的酒浆;织女星与第二章杼柚;牵牛服箱与第三章以车载薪,都有形貌或事理的关联。但是各章之间意脉时断时连,第五章本身的转折尤其突然,脉理的接续依靠前半实写和后半比兴的对应和复沓,以及隔章对比和首尾呼应,所以章法断续而富有变化。曹操的《短歌行》之所以具有转折腾挪、断续无迹的艺术效果,关键就在掌握了《小雅》利用比兴分割章节,各章思路转折比较自由的特征。曹植《赠白马王彪》虽是五言,却也运用了《小雅》在一个较长的行役过程中取即日之景为比兴,以多章上虚下实的基本单位相连缀的结构,分七章淋漓尽致地抒写了他在回归东藩的道路上艰难困苦、满怀悲愤。他们都深得《诗经》的创作原理,把握了四言独有的表现特性。综上所述,解读《诗经》只要尊重文本的原义,《诗经》比兴的几种主要联想方式都很单纯直观。“比”是从说明事义的目的出发,寻找类似的物象作出贴切的类比,即使不说出比义,象和义之间总有一个明确的联想点连接。“兴”是由眼前物象触发,兴起对事物的感慨。兴句和应句之间的句意承接关系或清晰或模糊,都能引起较丰富的联想,但均属于感觉、经验、简单逻辑的层面。由此反观毛公所标的兴体,凡是刻意在兴句和应句之间寻找曲折联系的解读,就必定陷于穿凿附会。可见毛公看到兴句和应句之间联系不一定明确的特点,是其功绩;而夸大并利用这一特征附会政教,则是其局限。隐语说努力发掘初民联想的深度,有所创获,但将比兴的联想固定在象征比附的思维方式上,而且混淆了诗歌与易象联想方式的差别,又失去了“兴”的美感和韵味。比兴是人类创作诗歌最自然的表现方式,任何时代的民歌都长于比兴。但在《诗经》里,比兴是作为两种基本的构思方式出现的,其运用的广泛和取象的丰富是后来任何一个时代的民歌都不能比拟 的。这是因为初民对生活的感受和思考主要凭藉感觉的敏锐和经验的积淀,这种基本的联想方式正是最适宜于比兴的。而四言作为最早的诗体出现,其体式的基本特征又决定了比兴常用的章句对应结构可以强化四言的节奏感,最充分地体现四言体诗化的优势,因此比兴与四言体式之间存在着相辅相成的关系,与后代各种诗体使用比兴的性质都有所不同。比喻在后起的辞赋里更多地用于修辞,五七言诗处理情景关系不需要上虚下实、多层复沓的形式,“兴”原为兴发感动的本义也在山水诗兴起以后增添了新的内涵36 。“比兴”作为合称,又成为唐代诗歌革新中体现“风骨”的一个概念,转化为一种自觉使用的更富有理性意识的表现手法,比兴与诗歌体式的关系也就不再成为必然。这就是中国最早出现的四言诗为什么和比兴结合得如此密切的原因。①赵制阳将汉代到20世纪70年代的各种关于“兴”的解说归纳为义理说、声歌说、起势说三大类。见其《诗经赋比兴综论》页131,台湾枫城出版社1975年版。②《文心雕龙·比兴》。周振甫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③苏辙《诗论》解释“兴”时认为“犹曰其意云尔,意有所触乎?当此时已去而不可知,故其类可意推,而不可以言解也。”见《苏辙集·栾城应诏集卷五》,四部丛刊本。④郑樵《六经奥论》,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版。⑤朱自清在《兴诗的意见》一文中说:“因为初民心理简单,不重思想的联系,而重感觉的联系,所以起兴的句子与下文常是意义不相属,即是没有论理的联系,却在音韵上(韵脚上)相关联着。”见《古史辨》第三册。朴社1931年版。⑥刘大白《六义》说“兴就是起一个头,借著合诗人底眼耳鼻舌身意�的色声香味触法起一个头”,“有时候也自然合诗人本身有关系,不曾通过诗人底情绪或思想而合它混合在一起”。见《古史辨》第二册。⑦见徐复观《释诗的比兴——重新奠定中国诗的欣赏基础》,收入《中国文学论集》,第98页及100页,台湾学生书局1982年版。⑧同①,页129。此外,赵沛霖先生受到闻一多先生“隐语”说的启发,从考察人类的原始宗教崇拜入手,探索《诗经》中某些“兴象”如何由宗教观念内容发展成诗歌艺术思维中的习惯性联想,此说影响较大,但可惜例证不足,没有以《诗经》全部“兴象”的统计分类为立论的基础(见其《兴的源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年版)。90年代以来,研究比兴的缘起及其思维发生学的文章渐见增多,成为比兴研究继续深入的新动向,这些思考都或多或少受闻一多的影响。这里不一一胪列。⑨ 11见拙文《“毛公独标兴体”析论》,待发。⑩ 28胡承珙《毛诗后笺》,黄山书社1999年版,第995页。第1165页。12《十三经注疏·毛诗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13 22钟月芳《春天、鱼、水与风诗的比兴》,香港太平洋(永航)柯式印刷有限公司1992年,第192页。 14如孙作云解《汝坟》末章,认为“鲂鱼 赤页 尾”是指鱼在交尾期间的一种生理现象,“王室如毁”指 礻某 社神庙的热闹景象。见其《诗经与周代社会研究》,中华书局1979年版。15 18闻一多《说鱼》,见《闻一多全集》第117—138页,开明书店1947年版。16 17 20 27李湘《诗经名物意象探析》(又名《诗经特定名物应用系列新编》)第1—3页。台北万卷楼图书有限公司1999年版。19如胡承珙释《汉广》诗说:“诗中言娶妻者,每以‘析薪’起兴,如《齐南山》、《小雅·车》及《绸缪》之‘束薪’、《豳风》之‘伐柯’者皆是。此言‘错薪’、‘刈楚’,已从婚姻起兴,‘秣马’、‘秣驹’,乃欲以亲迎之礼行之,礼所谓婿‘御妇车’,‘御轮三周’是也。”(同⑩第52页)释《野有死�》又说:“今考婚姻之事,往往及于薪木。如汉广有‘刈薪’之言,南山有‘析薪’之句,豳风之‘伐柯’与娶妻同喻,小雅之‘觏尔’以‘析柞’为辞。此虽似以析薪者离同为异,娶妻者联异为同起兴,然窃意古者于昏礼或本有薪刍之馈。盖刍以秣马,薪以供炬”(同⑩第11页)。释《车�》篇也说:“诗中以析薪喻婚姻者,不一而足”(同⑩第1144页)。21闻一多《诗经的性欲观》,见《闻一多学术文钞·诗经研究》第18页和第14页,巴蜀书社2002年版。该文甚至说鱼笱“类似女阴”,这样具体的联想和类比不但发挥过分,而且与诗意也并不切合。23朱熹《朱子语类》卷六十六“易二”,中华书局1986年版。24章学诚《文史通义·易教下》,叶瑛校注,中华书局1983年。25赵沛霖《兴的源起》,第75页。26关于诗和易的关系,80年代以来,也有不少《诗经》学者论及。但大多侧重在二者思维方式相同的方面,本文不能一一列举。此外,隐语说论诗多引《周易》中的《彖传》和《象传》甚至王莽时期的《焦氏易林》为证,而且夹杂着许多主观的推测和假设,这是不科学的。《彖》阳《象》的作者虽然不能考定,但哲学界公认为产生于战国时代,不能据以证明与《诗经》时代周人的观念相近,因此笔者只取卦爻辞的本文加以论证。29姚际恒《诗经通论》卷11,中华书局1958年顾颉刚点校本。30 33《朱子语类》卷八十“诗一”。31 32关于四言体“句序”的论述,参见拙文《论四言体的形成及其与辞赋的关系》,(中国社会科学)2002年第六期。34《诗传遗说》卷2,见徐乾学等辑《通志堂经解》(十七)第9984页,台湾大通书局1969年版。35欧阳修《诗本义》卷8,文渊阁四库全书影印本。 36参见拙著《山水田园诗派研究》第六章,辽宁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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