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教学思想——教学做合一 教学做合一是本校的校训,我们学校的基础就是立在这五个字上,再也没有一件事比明了这五个字还重要了。说来倒很奇怪,我 在本校从来没有演讲过这个题目,同志们也从没有一个人对这五个字发生过疑问,大家都好像觉得这是我们晓庄的家常便饭,用不着多嘴饶舌了。可是我近来遇了两件事,使我觉得同志中实在还有不明了了校训的意义的。一是看见一位指导员的教学做草案里面把活动分成三方面,叫做教的方面,学的方面,做的方面。这是教学做分家,不是教学做合一。二是看见一位同学在《乡教丛刊》上发表一篇关于晓庄小学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他说:“晓庄小学的课外作业就是农事教学做。”在教学做合一的学校的辞典里并没有“课外作业”。课外作业是生活与课程离婚的宣言,也就是教学做离婚的宣言。今年春天洪深先生创办电影演员养成所,招生广告上有采用“教”“学”“做”办法字样,当时我一见这张广告,就觉得洪先生没有十分了解教学做合一。倘使他真正了解,他必定要写“教学做”办法,决不会写作“教”“学”“做”办法。他的误解和我上述的两个误解是相类的。我接受了两次刺激,觉得非彻底的、原原本本的和大家讨论明白,怕要闹出绝大的误解。思想上发生误解则实行上必定要引起矛盾。所以把这个题目来演讲一次是万不可少的。我自回国以后,看见国内学校里先生只管教,学生只管受教的情形,,就认定有改革之必要。这种情形以大学为最坏。导师叫做教授,大家以被称教授为荣。他的方法叫做教授法,他好像拿知识来赈济人的。我当时主张以教学法来代替教授法,在南京高等师范学校校务会议席上辩论二小时,不能通过,我也因此不接受教育专修科主任为名义。八年,应《时报·教育新思潮》主干蒋梦麟先生之征,撰《教学做合一》一文,主张教的方法要根据学的方法。此时苏州师范学校首先赞成采用教学法。继而“五·四”事起,南京高等师范同事无暇坚持,我就把全部课程中之教授法一律改为教学法。这是实现教学合一的起源,后来新学制颁布,我进一步主张:事怎样做就怎样学,怎样学就怎样教;教的法子要根据学的法子,学的法子要根据做的法子,但是教学做做合一之名尚未出现。前年在南开大学演讲时,我仍用教学做合一之题,张伯苓行政管理拟改为学做合一。我于是豁然费通,直称为教学做合一。去年我撰《中国师范教育建设论》时,即将教学做合一之原理作有系统之叙述。我现在要把最近的思想组织起来作进一步之叙述。教学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们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学。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学的是学生。从先生对学生的关系说:做便是教;从学生对先生的关系说:做便是学。先生拿做来教,乃是真教;学生拿做来学,方是实学。不在做上用功夫,教固不成为教,学也不成为学。从广义的教育观点看,先生与学生并没有严格的分别。实际上,如果破除成见,六十岁的老翁可以跟六岁的儿童学好些事情。会的教人,不会的跟人学,是我们不知不觉中天天有的现象。因此教学做是合一的。因为一个活动对事说是做,对己说是学,对人说是教。比如种田这件事是要在田里做的,便须在田里学,在田里教。游泳也是如此,游泳是在水里做的事,便须在水里学,在水里教。再进一步说,关于种稻的讲解,不是为讲解而讲解,乃是为种稻而讲解;关于种稻而看书,不是为看书而看书,乃是为种稻而看书;想把种稻教得好,要讲什么话就讲什么话,要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我们不能说种稻是做,看书是学,讲解是教。为种稻而讲解,讲解敢是做,为种稻而看书,看书也是做。这是种稻的教学做合一。一切生活的教学做都要如此,方为一贯。否则教自教,学自学,连做也不是真做了。所以做是学的中心,也就是教的中心。“做”既占如此重要的位置,宝山县立师范学校竟把教学做合一改为做学教合一,这是格外有意思的。 创新教育需要“教学做合一”的方法论。“教学做合一”是陶行知身体力行予以倡导的新的教学法,他主张:“事怎样做就怎样学,怎样学就怎样教;教的法子要根据学的法子,学的法子要根据做的法子。”“在做上教的是先生,在做上学的是学生。从先生对学生的关系说,做便是教;学生拿做来学,方是实学”。“教学做合一”正确地反映了教学的客观规律,其基本精神是手脑并用,学用结合。只有“在用脑的时候,同时用手去实验;用手的时候,同时用脑去想”,即“劳力上劳心”,才有可能进行创造和发明。这就启示我们教师在创新教学过程中应做到:(1)把发展学生能力作为主要的教学目标,变严格守纪的课堂气氛为生动活泼、主动探索的课堂气氛,采用启发式、讨论式的教法;(2)鼓励创造性的学习,发挥学生的主体能动性,使学生人人参与到学习活动中,在学习中发掘自己内在的潜力,不断提高创造能力;(3)重视学法指导,加强学生学习自控能力的培养;(4)重视对学生的社会实践活动。
陶行知教育思想生活即教育 在批判杜威“教育即生活”的基础上,陶行知提出“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教学做合一”主张,形成“生活教育”教育思想体系。 “生活即教育”是陶行知生活教育理论的核心。在陶行知看来,教育和生活是同一过程,教育含于生活之中,教育必须和生活结合才能发生作用,他主张把教育与生活完全熔于一炉。“生活即教育”的核心内容是“过什么生活便是受什么教育”。陶行知认为,人们在社会上生活不同,因而所受的教育也不同,“过好的生活,便是受好的教育;过坏的生活,便是受坏的教育,过有目的的生活,便是受有目的的教育。”他还指出:“生活教育与生俱来,与生同去。出世便是破蒙;进棺材才算毕业”。可见,陶行知所说的“教育”是指终生教育,它以“生活”为前提,不与实际生活相结合的教育就不是真正的教育。他坚决反对没有“生活做中心”的死教育、死学校、死书本。 陶行知认为,“生活主义包含万状,凡人生一切所需皆属之”。“生活”不是人们通常狭义的理解,而是“包含广泛意味的生活实践的意思”。“生活”是包括整个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生活的总体,是人类一切实践活动的总称。“生活即教育”就其本质而言,是生活决定教育,教育改造生活。具体讲,教育的目的、内容、原则、方法均由生活决定;教育要通过生活来进行;整个的生活要有整个的教育;生活是发展的,教育也应随时代的前进而不断发展。教育改造生活是指教育不是被动地由生活制约,而是对生活有能动的促进作用。生活教育的实质体现了生活与教育的辩证关系。陶行知认为:“在一般的生活里,找出教育的特殊意义,发挥出教育的特殊力量。同时要在特殊的教育里,找出一般的生活联系,展开对一般生活的普遍而深刻的影响。把教育推广到生活所包括的领域,使生活提高到教育所瞄准的水平。”社会即学校 “社会即学校”来源于杜威的“学校即社会”,是在对杜威教育思想批判的基础上得出的。陶行知认为,在“学校即社会”的主张下,学校里的东西太少,不如反过来主张“社会即学校”,教育的材料,教育的方法,教育的工具,教育的环境,都可以大大地增加,学生、先生也可以多起来。“社会即学校”是与“生活即教育”紧密相联的,是“生活即教育”同一意义的不同说明,也是它的逻辑延伸与保证。因为生活教育的“生活”是社会生活,所以“整个社会的运动,就是教育的范围,不消谈什么联络而它的血脉是自然相通的”。 “社会即学校”的根本思想是反对脱离生活、脱离人民大众的“小众教育”,主张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打通学校和社会的联系,创办人民所需要的学校,培养社会所需要的人才。真正把学校放到社会里去办,使学校与社会息息相关,使学校成为社会生活所必须。因此“社会即学校”的真正含义就是根据社会需要办学校。从教育内容说,人民需要什么生活就办什么教育;从教育形式来说,适宜什么形式的学校就办什么形式的学校。“社会即学校”不是学校消亡论,而是学校改造论,改造旧学校以适应社会发展的需要。教学做合一 这是生活教育理论的教学论。“教学做合一”用陶行知的话说,是生活现象之说明,即教育现象之说明,在生活里,对事说是做,对己之长进说是学,对人之影响说是教,教学做只是一种生活之三方面,不是三个各不相谋的过程。“教学做是一件事,不是三件事。我们要在做上教,在做上学”。他用种田为例,指出种田这件事,要在田里做的,便须在田里学,在田里教。在陶行知看来,“教学做合一”是生活法,也是教育法,它的含义是教的方法根据学的方法,学的方法要根据做方法,“事怎样做便傅样学,怎样学便怎样教。教而不做,不能算是教;学而不做,不能算是学。教与学都以做为中心”。由此他特别强调要亲自在“做”的活动中获得知识。 值得指出的是:“教学做合一”的“做”与杜威“从做中学”的“做”是有区别的。首先,陶行知所说的“做”是指“劳力上劳心”,反对劳力与劳心脱节。其次这个“做”亦是“行是知之始”的“行”。陶行知指出:“教学做合一既以做为中心,便自然而然地把阳明东原的见解颠倒过来,成为’行是知之始’,’重知必先重行’,他认为“有行的勇气才有知的收获”。可见陶行知的“做”是建立在“行”的基础上,是以“行”求知,强调“行”是获得知识的源泉。这些见解在认识论上具有唯物主义因素,因而“教学做合一”和主观唯心主义的“从保重中学”就有了区别。但是陶行知所说的“行”与我们现在所讲的实践还不同,他所说的“行”还只是个人狭隘的琐碎的活动。 陶行知特别重视生活教育的作用,他把生活教育当作改造中国教育、社会的唯一出路。在陶行知看来,有了生活教育就能打破“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传统旧教育;有了生活教育,就能“随手抓来都是学问,都是本领”,接受了生活教育就能“增加自己的知识,增加自己的力量,增加自己的信仰”。陶行知不把生活教育当作衡量教育、学校、书本甚至一切的标准。他说:“没有生活做中心的教育是死教育。没有生活做中心的学校是死学校。没有生活做中心的书本是死书本。在死教育、死学校、死书本里鬼混的人是死人”。生活教育理论在反传统的旧教育上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它揭露并批评了旧教育存在的问题,同时提山了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在当时的历史下,对普及识字教育、扫除文盲,在很多方面是适应的。如陶行知提出“教学做合一”,要求“教”与“学”同“做”结合起来,同实际的生活活动结合起来,这对教师就有了新的要求。要求教师尊重学生,注意教学之外的生活,指导学生在实际的活动中学好本领,培养他们的生活能力。从这个意义上讲,对当时的教学方法的改革有积极作用,对我们现在的教学方式也有启发之处。
洪谦与维也纳学派——纪念我的老师洪谦教授 高宣扬教授在北大哲学系“纪念洪谦先生诞辰100周年”研讨会上的发言稿洪谦教授是我在1957年至1966年,在北京大学哲学系本科与研究生班就读期间的老师。使我感到荣幸的是,从那以后,直到洪谦先生逝世为止,洪老师始终都没有中断过对我的指导,他那宁静安详的风度,雍穆而又和易的仪态,严谨而又扎实的治学精神,连同他的谆谆,犹长萦脑际,已慢慢地构成为我的一个精神财富;师恩浩荡,在纪念他诞辰一百周年之际,使我倍感珍贵和亲切!洪谦老师对我的教育和交往过程,简单地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是1957年至1962年,当时我作为北京大学哲学系本科学生,不仅受教于洪谦老师,选修他开设的课程,而且经常抱着崇敬的心情,到他在燕东园的寓所,多次拜访他,并在他家里接受他对我个人的亲切教导,给予我学术上的特殊指导。在毕业论文写作期间,我除了得到齐良骥教授的亲自指导以外,洪谦先生还多次耐心地更正我的“论康德的‘统觉’概念”的论文,鼓励我在本科毕业后继续报考研究生。正是在他的支持下,1962年暑假,我才决定报考当郑昕先生的研究生。第二时期,是1962年至1966年,我作为郑昕教授指导的研究生,攻读康德哲学。当时,我一方面继续经常到洪老师家中直接受到他的教诲,另一方面也在郑昕老师家里,同时地受到郑昕与洪谦两位老师的指导。郑昕老师与洪谦老师是好朋友,洪谦多次在郑昕家中与郑昕老师一起向我讲授康德哲学,也向我讲述他们在德国留学时期的经历和感受。第三时期,是1978年我出国后直到洪谦老师去世为止。在这段时期内,不论我在香港,还是在巴黎和台北,洪谦老师都很关心我,不只是在学术思想上给予指导,而且也在我个人的生活方面给予关怀。我在这一时期连续给他发了许多信件,也反复多次与他在国内和在国外见面。洪谦老师给我写了十多封信,包括两次推荐我到明尼索达大学受教于费戈尔教授,以及在牛津大学聆听他的演讲。 维也纳学派的一个重要成员当我刚踏入北大校门的时候,洪老师才四十八岁;但他作为维也纳学派在中国哲学界的著名代表人物,早已使他列入了第一流的名教授之列,深受我年青一代的崇爱和尊敬。1957年9月,我在北京大学哲学楼的一零一号阶梯教室,参加了由哲学系学生会和系办公室主办的“迎新晚会”。我和其它七十多名哲学系学生,以非常激动的心情,等候着教授们一一入座。当时的北大哲学系,集中了三十多名哲学教授。据我们的学长学姐们介绍,在1952年底所进行的中国大陆大专院校的“院系调整”中,政府决定把原全国各大学的哲学教授,全部集中到北京大学哲学系,便于集中地进行“思想改造”。因此,从那以后,一直到反右派斗争以前,北京大学哲学系成为了全国独一无二的师资最强的教学研究基地;除了洪谦专长逻辑实证主义和经验论哲学以外,还有中国哲学史权威冯友兰;数理逻辑专家王宪均;西方美学专家朱光潜;希腊哲学专家任华、汪子嵩;康德哲学专家郑昕、齐良骥;黑格尔哲学专家贺麟、张世英;中国哲学史家张岱年、任继愈、黄子通、朱伯昆;佛学权威熊十力、马一浮、汤用彤、汤一介;西方伦理史家周辅成;美学家宗白华;莱布尼茨专家陈修齐;西方哲学史料学家王太庆;存在主义专家熊伟;日本美学史家马采;日本哲学史家朱谦之;希腊哲学专家方书春以及形式逻辑专家李世繁等等。晚上七点左右,迎新晚会开始前几分钟,教授们一一步入会场。洪谦教授同当时的系主任郑昕教授一起来,我们报以热烈的掌声。洪老师看上去身材略瘦,戴一副近视眼镜,个子稍高,身子骨仍然很结实,文质彬彬,研究气十足。洪老师当时与任华教授共同负责西方哲学史教研室的工作,一起同时指导研究生陈启伟等人。迎新会上,郑昕教授逐一向新生介绍到会的所有的老师;当介绍到洪老师时,郑昕教授对学生们说:洪谦先生是维也纳学派的专家,是石里克的学生,卡尔纳普的同学。大家给予热烈的掌声,表示对他的尊重和敬仰。 传承经验论 推崇康德和休谟我在北大哲学系本科和研究生期间,洪老师住在北大东校门外的燕东园内。我和班上几位同学,经常去拜访洪老师。燕东园内到处是茂密的树木,翠绿的枝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是教授们恬静地安家度日和著述立说的好处所,我们学生称之为“世外桃源”。我第一次拜访洪谦教授,是在1958年元旦。为了向他拜年,我与同窗三人,来到燕东园。洪师母开门以后,亲切地把我们引进到客厅中。洪老师很高兴地在客厅中接待我们,并很亲切地问我们,作为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学习外国哲学史有什么困难。那次谈话,给我留下了两个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是洪老师向我们强调了经验论哲学的重要意义;第二,强调学习外语和阅读原著的重要性。关于经验论哲学的重要性,是从客厅墙上挂着康德画像和休谟画像谈起的。洪老师说,他很推崇康德和休谟。康德的贡献在于开创了科学的知识论的研究基础,奠定了以准确的数学和物理学作为依据进行知识论研究的基本原则;休谟的贡献在于使经验论系统化和贯彻到底,使现代哲学有可能彻底摆脱形而上学传统的影响,集中地探讨了“意义的经验证实”的基本问题。洪老师在谈到经验论的基本原则时,当然也同时强调休谟的传统经验论与逻辑实证论的经验论的区别。在他看来,仅仅指出经验论的基本原则,是不够的,因为传统的经验论正是由于未能克服普通经验的个别性、零碎性,过于执着于个人的经验感觉,才在认识论问题上无法达到真正普遍性的、具有哲学意义的实在性。洪谦先生指出:石里克的贡献,恰正在于扭转了经验论的基本问题的方向,指明了哲学上的“实在”与日常生活中的“实在”的根本区别,突出了科学知识的真正灵魂就在于它在公认的实验中的可检验性!为此,洪老师一再要我们记住石里克的那句名言:“命题的意义就在于它的证实方法。”洪老师关于经验论以及关于逻辑实证主义的寥寥数语,点名了方向,使我们晚辈从一开始踏入深奥的哲学领域,便明确问题的真谛。从那以后,每当我面临分析哲学的难题,便记起洪老师的这番教导,从最基本的思想观点出发,进一步深入思索各种问题,常有迎刃而解之效。洪老师对逻辑实证主义的经验论传统的精湛理解,使他在同我们的谈话和讲课中,始终突出“经验”在对实际作出判断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记得在大学三年级时,洪老师为我们上了一堂逻辑实证主义的课,他从一开头就强调说,逻辑实证主义把哲学研究奠定在“经验”之上,是因为仅有“经验”才能对于实际有所判断。逻辑实证主义并不绝对排斥理性思维的重要作用,但思维在知识理论中的作用,仅仅是“以同语反复的变式”去叙述关于“实在”的判断。对于我们这些晚辈来说,当时是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理性在关于实际的判断中所起的“同语反复”的作用。记得洪老师在黑板上清清楚楚地写出了“同语反复”的德语原文die Tautologie,并作了解释。由于当时我们的学识有限,未能完全明白洪老师关于经验论的基本思想的论述,但他对于“同语反复”的解释,使我们清楚地区分开分析命题和综合命题、形式真理和经验真理;形式真理是以分析命题为依据,而分析命题之为先天性,乃是因为数学、逻辑等分析科学都以纯粹形式定义的假定为基础。所以,在各个演绎推理中,结论的论据总是已经包含在前提之内。这些分析命题,充其量也只是叙述同值词句的纯粹形式的变换,是与经验无关紧要的,对于事实也就自然地无所表达,因此分析命题是属于先验性的。但是,逻辑实证主义所立足于其上的经验真理,其真实性就不能单靠命题体系内的前后一贯性或不矛盾性,如上述形式真理那样;而是要证实命题与“实在”的一致性,就要接受观察与经验的检验。因此,只有对“实在”有所指的命题,才是有意义的;对“实在”无所指的形而上学命题,是无意义的。同时,只有可以通过经验观察才能确证和证实的有关实在的命题,才有资格被称为经验的真理。现代物理学中的科学命题,便是属于这种经验真理。如果说,石里克反复强调“问题的意义就在于它的证实方法”的话,那末,更深一层地说,问题的意义就在于它所表达和所叙述的事实,能否经得起经验性的观察和实验的检验,能否获致“是”与“不是”的明确答案。 谈到精读原著的问题,洪老师和师母何玉贞女士首先强调学习英语和德语的重要性。师母对我们说,洪老师从维也纳到英国牛津的初期,为了尽快把握英语,训练听力、会话和文字表达能力,洪老师几乎天天到电影院看电影,有时连续好几场不离开电影院,硬要听懂内容。洪老师说,学习西方哲学,不能靠翻译,一定要看原文原典,而且要精读,反复推敲,不要‘图快嚼不烂’,要句句琢磨,前后分析。洪老师特别批评有些学生好高骛远,只满足于一知半解的学习态度。洪老师说,学习外国哲学,不懂外文,看不懂原文原典是不行的。我在研究生学习时期,经常到我的指导教授郑昕先生家中请教和讨论问题。郑昕老师住在燕南园,与我们研究生宿舍29斋,只有一墙之隔。我往往是通过燕南园角上的一个小木门,经过冯友兰老师家门前的小路,去找郑昕老师。郑昕教授是康德哲学专家,精通德语和康德哲学原著。洪谦和郑昕是好朋友,我经常在郑昕教授家中遇到洪谦教授。他们经常以德语交谈和讨论哲学问题。他们俩都是从20世纪20年代起便留学德国,俩人又同是安徽人,一个研究康德和新康德主义,一个研究逻辑实证主义。也许是由于他们经历相似,又在对待“经验”的问题上,俩人有某些共同的观点,使他们情谊融洽。我在郑昕家中请教时,正好手捧康德的《未来形而上学导言》的德语原本。洪老师和郑老师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用德语讨论这本书,并耐心地向我逐句解释。洪老师对我说,要下苦功夫精读康德的原著,一句一句地看。他还亲自择读其中数句,要我当场翻译出来,亲切地指出译句之不足就在于生吞活剥地硬译,把句中虚拟式所要表达的那种带有精确情绪的语态和文风,给冲刷得无影无踪。这种手把手的教导,又使我想起我和我的同学李步楼兄每周两次到王太庆教授的宿舍,请他一句一句地领读文德尔斑著《哲学史教程》德文版。王太庆教授和洪谦教授及郑昕教授,都是很好的朋友。他们都非常细心地指导我们看原文原典,使我们晚辈受益良多。有一天在郑昕教授家中,郑昕老师还顺便同洪谦老师谈及柯亨(Hermann Cohen, 1842-1918)和哈特曼(Nicolai Hartmann, 1882-1950)。郑老师有所感慨地说,哈特曼在晚期居然从实在论观点研究认识论问题,以致认为本体论的研究仍应与认识论研究相平行。郑昕先生认为,这是对新康德主义和经验论哲学的背弃。因此,郑老师说,当他在哈勒大学听完哈特曼的一场演讲后,便气冲冲地返回马堡,在中途换车时也因气恼未平而迷路。说到此,郑老师、洪老师和我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洪老师还对我说,学习和研究外国哲学,除了要下苦功夫精读原著以外,还要同时了解西方各国的文化历史背景,懂得各个哲学家的个人思索风格同他所属的民族文化传统的关系。因此,他说,学好外国哲学,一般地说,最好的方式是亲自去留学,就地学习和体会。我在1978年离开中国大陆出国侨居前夕,洪老师热情地邀我去北京新侨饭店吃晚饭席间,他不时地提醒我,出国后不要分散精力,要集中研究一两个重要问题,深入下去。他还特别推荐我到美国明尼苏达大学大学去找费格尔(Herbert Feigl, 1902-1988),因为费格尔是洪老师在维也纳时期的老同学,又是当时美国分析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洪老师在谈到费格尔时,强调要首先认真地阅读他的那部论精神和身体的专著The Mental and The Physical。我到香港以后,曾特地订购并阅读了这本书,虽然我后来没有去成美国,但他在这部书中所阐述的“精神和身体的同一论”,对我教益甚大,使我在法国研究摩里斯·梅洛·庞蒂的身心现象学理论时,受到深刻的启发。由于洪老师对原著和原典的重视,他亲自倡导编译了四卷本的《西方古典哲学原著选辑》(第一卷《古希腊罗马哲学》、第二卷《十六至十八世纪西欧各国哲学》、第三卷《十八世纪法国哲学》、第四卷《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德国哲学》),都由商务印书馆印刷发行,使我们这一代年青的哲学工作者获益不浅。我们在大学时期,这些西方哲学原著选辑,成为了我们最基本和最原初的主要参考资料,为我们进一步深入学习和研究西方哲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78年我离开中国大陆,经香港到法国定居以后,洪老师不时来信指导,并多次在信中提及当代西方分析哲学的动向。1980年和1982年,洪老师又两次去维也纳和牛津,分别参加关于维特根斯坦和关于石里克-纽拉特百年寿辰纪念讨论会,并在与会期间给我来信希望能与我见面,使我一次又一次感受到老师对我的关怀,也使我有幸获得重新学习的好机会,最使我难忘的,是在1982年春在牛津三一学院与洪老师的会面。洪老师在1980年初两次重访牛津是意味深长的。洪谦教授在牛津三一学院接待我内人许敦煌女士、小女高宁和我三个人的时候,很慷慨激动地说,能在牛津相会,使他想起四、五十年前他自己所走过的道路。半个世纪不算长,但对比一下维也纳和牛津的两个时代,恍惚如在梦中。虽然昔日的维也纳李比希巷和柏兹曼巷,他在1928年至1936年受教于石里克教授时期经常出入的地方,依然如旧,石里克领导的哲学研究所和周四讨论会的所在地依旧伫立不动,但年华流逝,气氛已大不一样。而牛津这个闻名的大学小镇,街头上林立的学院建筑物、图书馆和教堂,也显示了同噪声震耳的车水马龙现代化交通、川流不息的游客群的极端不协调。洪老师邀我们在三一学院内寂静的院子里散步欣赏春意盎然的花木,边走边谈他半个世纪来从维也纳到牛津所走过的道路,谈到他同石里克、卡尔纳普、魏斯曼、艾耶尔和维特根斯坦的关系,也谈到他这次路过伦敦石与卡尔·波普爵士的会见。正是通过这次在牛津三一学院同洪老师的长时间安静的谈话,我才更深入地了解这位我早已认识而崇敬的老一辈学者的为人和渊博学识。洪老师是在1927年十八岁那年,经国学大师梁启超的推荐,在安徽同乡会的资助下,留学德国柏林和耶拿的。正是在柏林学习物理、数学和哲学期间,他受到莱辛巴赫的提示,决心到维也纳去报考石里克。1928年起,洪老师在维也纳研究哲学,他说,石里克从一开始就建议洪老师学自然科学,首先把握数学和物理学,并建议洪老师去听卡尔纳普的数理逻辑课。洪老师问及我到法国后的哲学研究方向时,他一再提示我:即使不研究科学哲学,也不能忽视现代自然科学的理论成果及其方法论对于哲学发展所产生的深刻影响。洪老师在牛津三一学院的庭院里,慢慢地谈起了他在1945年初来牛津时的情景。他很钦佩维特根斯坦;在洪老师看来,要深入研究当代的逻辑实证主义,不研究维特根斯坦是不行的。洪老师在四十多年前在牛津时,正是维特根斯坦的鼎盛期。我由于写过一本《罗素传》(1980年香港天地图书公司出版和1991年台北远流出版社新版),所以也借此机会与洪老师讨论了罗素与维特根斯坦的关系。洪老师很钦佩维特根斯坦之为人:他宁愿放弃万贯家产,不领受巨额遗产,自食其力,先在奥地利的基尔希堡小镇当一名小学教师,然后到修道院当园丁,又到伦敦一家医院当实验室的一名助手。即使后来他被聘为剑桥大学三一学院的哲学教授,成为他的老师罗素的老师以后,他也为了更专心于哲学研究,毅然辞去教职。洪老师觉得,维特根斯坦的重要地位在于突出了逻辑结构和语言分析的重要性。洪老师为此向我复述了维特根斯坦的名言:“哲学的目的是使思想在逻辑上澄清。”这就使我想起我在北大研究生时期,洪老师对他所指导的研究生李步楼所提出的学习要求,这个要求对我至今仍然印象深刻,也使我心明眼亮。洪老师要求李步楼专心研究和精读维特根斯坦的《逻辑哲学论》,因为正是在这本书中,维特根斯坦明确指出:为了消除哲学的难点,必须研究语言的逻辑结构。洪老师在牛津谈及维特根斯坦时,特地送给我一本刚刚出版的维特根斯坦关于哲学与文化的文集。 《逻辑经验主义论文集》的出版洪老师一直关心我的学习和研究,时时通过信件指导我。使我感到荣幸的是,1988年当我决定在港台主编的《西方文化丛书》(由香港三联书店和台北远流出版公司同时出版发行)的时候,洪老师不仅欣然答应同梁漱溟先生一起,成为我所主编《西方文化丛书》的顾问,而且还身体力行,亲自将他近年来所写的一系列重要论文托付给我,让我将这些论文以《逻辑经验主义论文集》的书名,编入丛书之中,使这套丛书增添光辉。洪老师为此写了一篇热情洋溢的《前言》。他在《前言》中说:“高宣扬先生主编的《西方文化丛书》,对于了解和研究当代哲学和社会科学的新思潮来说,的确是很有意义的。我作为他的老师和朋友,应当为他的这一盛举做点什么,这是义不容辞的。……前几年,我的学生和朋友们曾经建议我讲四十多年来在国内外发表的论文和讲稿编成《洪谦文集》。我接受了这个意见,并已着手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但是,为了对《西方文化丛书》尽一点力量,我决定放弃原来的计划,从已经搜集好的材料中选出有关的部分,编成这一本《逻辑经验主义论文集》,作为这套丛书中的一种,希望得到读者的批评指教。”洪老师的勉励,给了我和丛书的作者们以及编辑们很大的鼓舞。由于洪老师的这本《逻辑经验主义论文集》包括了洪老师近年来参加国际学术会议的报告,在国外一些大学的学术讲演稿以及为国外重要哲学杂志或丛书写的论文,具有深刻的学术理论价值,所以,这篇论文集发表以后,立即受到国内外学术界和理论界的重视,对于研究维也纳学派的思想发展史,是一篇很珍贵的历史文献。为了充分肯定洪老师在发扬维也纳学派逻辑实证主义方面的卓越贡献,我在1984至1986年,应法国国际哲学研究院(College International de Philosophie)院长贾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之聘请,在国际哲学研究院领导主持中国当代哲学讨论会(Seminaire sur la philosophie chinoise contemporaine)上,对洪老师的教学和研究工作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参阅法国国际哲学研究院1985、1986年讨论会提纲文集Osiris出版社法文版)。从1989年起,我在台湾唐山出版社主编《研究与批判丛书》。洪谦老师再一次诚挚地支持我的出版计划,并答应我将他早年出版过的《维也纳学派哲学》编入《研究与批判丛书》。这本《维也纳学派哲学》系统地总结了维也纳学派的基本观点、方法及其发展过程。洪谦教授希望这本书在台北的出版会有助于海峡两岸的文化交流,并有益于加强对维也纳哲学的研究。因此,洪谦还曾建议在原大陆版的基础上,补充他所写的四篇短文:《逻辑经验主义概述》、《维特根斯坦和石里克》、《艾耶尔河维也纳学派》及《评石里克的〈哲学问题及相互关系〉》,以便更详尽地论述维也纳学派的哲学理论。令人惋惜的是,洪谦教授未见到本书在台北的出版,于1992年初春突发重病,抢救医治无效,于2月27日在北京医院逝世,享年八十二岁。据洪师母告知,即使身躺病榻期间,洪谦也念念不忘本书在台的排印出版,时时提及务必加紧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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