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时代的女性———荷马史诗中的女性地位及其启示摘要:荷马史诗塑造了许多鲜明生动的人物形象。通过对于那个英雄时代的女神与妇女等女性形象的分析,揭示当时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无论女神还是女人,她们女性意识都还没有萌发,处于屈从和附庸的地位,女性用男性的标准作为自己的价值标准,被缚在男性的尺度之上,成为了男性的“他者”。关键词:荷马史诗;女性形象;女性地位;女性意识;他者荷马史诗是现存最古老的希腊文学作品,是欧洲叙事诗的源头和典范,被誉为“希腊的圣经”。随着考古学和历史研究的发展的冲击与检验,尤其是19世纪后期德国业余考古学者施里曼在小亚细亚西北角以及希腊大陆等地发掘的证明,荷马史诗已成为研究古希腊社会历史的重要材料。荷马史诗中塑造了一系列鲜明生动的女性形象,包含了貌似尊重妇女的因素,但对妇女的歧视、压迫、束缚却是它的真实的底色。本文将通过对女性形象的分析一步步来解开掩藏在英雄史诗背后带有永恒性的关于女性命运的疑团。一、女神:失去性别的神祗荷马史诗展示了一个人神共在的世界,用繁密的笔触描绘了奥林匹斯山上众多的神祗,但其中并没有浓烈的宗教意味。“神祗们完全是人性的,与人不同的只在于他们不死,并具有超人的威力。在道德上,他们没有什么值得称述的,而且也很难看出他们怎么能够激起人们很多的敬畏”[1]33。人类的英雄甚至敢和某些神祗作战,图丢斯之子狄俄墨得斯就刺伤了阿芙罗底特。神灵有种种的缺点和欲望,并在欲望的驱使下投身于神界和人界的纷争。众神的谱系中最多的是女神,荷马史诗中的女神鲜明地体现了如下的特点:1、女神往往和一些不好的缺点联系在一起,例如“不和女神”、“复仇女神”的称谓,各有职司的女神身上也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罪恶的品德。这些身上汇聚了种种缺点的女神成了祸事的端由。特洛伊战争起因于三位女神争夺金苹果的事件。在女神忒提斯和凡人帕琉斯的婚礼上,不和女神投放了一个金苹果,上面写着“送给最美丽的人”。宙斯之妻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爱与美之神阿弗洛狄特,为了得到“最美丽的人”这一称号,开始争夺金苹果,并请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作裁决。三位女神都纷纷向帕里斯许愿:赫拉许诺让他成为大地上最富有王国的统治者;雅典娜答应让他成为最有智慧和刚毅的人;而美神阿弗洛狄特允诺,如果她得到金苹果,那么帕里斯将得到世界上最美丽的妇人为妻。帕里斯将金苹果判给了美神,这不但引起了天后赫拉和雅典娜的不满,更为日后战争埋下了祸根。而阿弗洛狄特也实现自己的诺言让帕里斯拐走了希腊第一美女、斯巴达王后海伦。海伦的丈夫墨涅拉奥斯向其兄迈锡尼国王申诉。阿伽门农利用当年海伦求婚者之间的誓言,组成了希腊联军横渡爱琴海讨伐特洛伊,特洛亚战争由此爆发。如果没有金苹果的争夺战,那么帕里斯便不会在阿弗洛狄特的帮助下抢夺了海伦和斯巴达的财产,那么这场惨烈的战争也就无从而起。而这场持续了十年的空前浩劫,缘由仅仅是三位女神之间虚荣心的争斗。在战争当中这三位女神也分别为各自的利益帮助双方,直接导致了血雨腥风的杀戮和劫荡。2、赫拉等一系列女神对于宙斯都处于屈从的地位。荷马史诗中,无论是特洛亚战争,还是奥德修斯的归国,一切事情的主宰都是天神宙斯。战事的延续或停止,以及战争双方的性命存亡,都是由天神宙斯一手主宰。无论是地位显赫的天后赫拉,还是富有智慧的女神雅典娜,她们都不得不屈从于宙斯。当天后赫拉得知宙斯与海神之女忒提斯商讨的事情而讥笑宙斯时,宙斯回驳说:“赫拉,不要妄想知道我说的每一句话;尽管你是我的发妻,也不会理解只会使你难堪。……凡是我避开众神私下考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询问,也不要探听”[2]21-22。如此尊贵的赫拉,却连询问的资格都没有,当她听到宙斯的威胁时,她一生不吭地落座,克制自己的心跳,尽管她有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言。赫拉的儿子匠神赫菲斯托劝诫自己的母亲:“尽管母亲十分小心,我还是要奉劝她;主动地讨父亲的欢心,得到他的谅解;不要惹恼了闪电神。”[2]22宙斯成了神界的家长和族长,他靠无与伦比的力统治着神界。3、女性自我意识的缺失。女性自我意识,即女性的自身认识,是女性对自身存在的特殊性的探秘,它观察到的不再是男性眼中的女性,而是女性眼中的自己。天后赫拉和智慧女神雅典娜之所以比其他女神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是因为神界按照力量排座次,力量的标准绝对是男性的标准,是宙斯的标准,也是人间英雄的标准。故而有死的凡人也敢对没有强力的阿弗洛狄特下手。在这种标准下“荷马的神祗们乃是征服者的贵族阶级的神祗,而不是那些实际在耕种土地的人们的有用的丰产之神,正如吉尔伯特·穆莱所说的:‘大多数民族的神都自命曾经创造过世界,奥林匹克的神并不自命如此。他们所做的,主要是征服世界。……’”[1]34。在征服世界这个目的下,女性神和男性神一样,靠力气和智谋角逐,失去了女性的特殊性,女神的女性自我意识被男性意识所取代。如上对女神的特点的解析,可以让我们在荷马史诗中明了,女性已经处于“第二性”的地位,她们屈从于男性的统治,在男性的眼光中定位自身,失去了女性的自身意识,作为男性的“他者”存在。二、女人:“被缚”的“纺织者”“在莫里斯看来,正是从荷马社会开始,中庸观念开始出现,房屋的建筑从原来的单一房间向多房间过渡,男人更多的与房子比较明亮、开放的地方联系起来,妇女则被隔离在比较阴暗私人的空间中,表明古典时代关于妇女的观念开始出现。”[3]希腊城邦以压迫妇女和外人为代价,树立了公民共同体的概念。“被缚”就是被束缚、限制、压迫,它的反面是自由,不仅包括行动的自由而且包括思想的自由。“纺织”在史诗中是一个隐喻,在不同的场景中,那些不同女性角色的纺织各有深意。在当时的古希腊,妇女们都处于被压迫和屈从的地位,她们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们的“形”“神”都被束缚了。在荷马史诗中,这些“被缚”的妇女形象大致可以分为四类:第一类,“倾国倾城”的绝世佳人海伦;第二类,沦为奴隶、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女俘;第三类,男人心目中妻子的楷模和道德理想,奥德修斯的妻子佩涅洛佩。1、倾城倾国的佳人海伦,希腊第一美女。美既是上天赐予她最好的礼物,同时也成为了她一生坎坷的祸根。她原是斯巴达的王后,墨涅拉奥斯的妻子,后被帕里斯拐走。因而,在众人的眼中,她是红颜祸水,正是为了她才引发了十年的浩劫。当她来到特洛亚的城门上时,特洛亚的老首领们这样评价她:“就是为了她,这个漂亮绝伦的女人;特洛亚人和阿开奥斯人干戈相向……她就像永生的女神,不过还是让她坐船离开吧;同时带走我们和后代子孙的痛苦。”在大家眼中她是干戈与痛苦的来源。她被她的美所“束缚”,美成了她的罪恶。当女性处于被压迫的地位,本已实属可怜,更可悲的是她们屈从于那种男性统治地位的制度,却无所了解,认为那是理所应当。海伦的美本身是自然赋予的权利,本无对错。而在那时的荷马社会,美是她最大的负担、最大的过错,成为人们劫夺的对象。就连她自己也认为一切的痛苦与血腥皆是因她而起。她对赫克托尔这样说道:“亲爱的兄长,我是个无耻之人,是大家的祸根,我多么希望母亲生我的时候。一股恶邪之风把我吹入荒山野岭,或者卷入波涛汹涌的大海,让海浪吞噬我的躯体,那么所有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2]129她的可悲之处,正是没有看清战争的根源并不在于她,她只是当时男性心目中的尤物,是男性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不断劫夺的玩偶。2、女俘在荷马史诗中,每当一场战争结束后,联军都会对战败的城邦进行劫掠。大笔的财富、无数的妇女都被当作战利品分配。女俘,那些在战争中被掳掠的妇女,她们一部分被出卖,大多数则被强迫成为主人的性奴隶。她们完全成为主人的私有财产,可以被主人任意处置,没有任何尊严和地位可言。阿伽门农为了羞辱阿卡琉斯,夺走了他的女俘布里塞伊斯;后来为了平息阿卡琉斯的愤怒,又答应送给阿卡琉斯七位美丽的女俘。这些女浮,她们失去了自己的自由,失去了支配了自己的命运的权利,这已是她们的悲哀。但是,对于被掳掠的女俘,她们最大的奢望,可能就是得到主人的青睐,嫁一个好丈夫。最好的结局,便是成为主人的合法妻子。当帕特洛克罗斯死后,布里塞伊斯哭称:“我曾亲眼目睹了我的丈夫死在铜抢之下,使我的父母将我嫁给了他。接着是我那三个兄弟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地和上了双眼。当捷足的阿卡琉斯杀死了我丈夫,攻陷了坚固的米涅斯城时,你让我节哀顺便,嫁给神一样的阿卡琉斯,作他的合法妻子。”[2]413可见,她们最大的悲哀之处,在于她们的身心和思想都成为真正的战俘。3、坚贞贤惠的楷模荷马史诗也塑造了一系列优秀的古希腊妇女形象,《奥德赛》中的女主角佩涅洛佩就是其中一个。她是足智多谋、具有冒险精神的英雄奥德修斯的妻子。而在众多的美女中,她脱颖而出的原因,不是她拥有倾国倾城的容貌,更不是因为她拥有雅典娜那样的智慧。却是因为丈夫奥德修斯出征未还,杳无音信,儿子特勒马科斯没有能力保护家园,备受求婚者的骚扰。而在这种情况下,佩涅洛佩沉着应对,毫不动摇,一心一意等待丈夫的归来。她的心中只有自己的丈夫与儿子。当她的女仆劝说她沐浴洗漱之后见客,她这样回答道:“我不想去沐浴,也不想抹上油膏。自从我的夫君远征而去,我就每天流泪,容颜早就憔悴不堪。”[2]835无论佩涅洛佩对丈夫的忠贞,对家庭的维护,乃至于用于她的“贞洁的”修饰性短语,在很大的程度上,都体现了男性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对于妇女的要求与束缚。他们在把佩涅洛佩描绘成贤惠温柔的女性的同时,也将她视为男性心目中妻子的楷模与道德理想。史诗中这些妇女的命运,一方面为这个按“力”与“权”排位的社会所缚,她们不得不呆在家里,呆在织机旁,做女人能做的活计,或是城破国亡之后,她们不得不被作为战利品引往他乡;一方面为这个社会的价植观所缚,由男人的眼光罗织成的道德之网,限制了她们能从自己———一个女性的角度去思考和行动。三、荷马史诗的昭示:女性,男性的他者?摩尔根认为,“荷马的诗篇中有许多证据表明:女子没有什么权力是男子必须尊重的。”[3]257驰骋于战场的男性将女俘视为自己战利品,是自己私人所有的财物,可以任凭他们处置。女性在婚姻中也没有自主的权利,“施特劳斯进一步认为:婚姻是礼品交换最基本的一种形式,女人是最珍贵的礼物。通过交换女人,交换双方(男人)建立了亲属关系”。[4]134-138阿伽门农在没有征求妻女意见的情况下,许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阿卡琉斯以平息后者的愤怒。这尤其能看出女人作为礼物的本质。丈夫处于统治地位,是家庭的顶梁柱,财富的所有者和保护者。他们要求妻子忠贞、服从、在家里料理家务。赫克托尔离开安德洛马克时交待:“回去吧!好好料理家务,好好看管织机和沙杆。至于战争,男人来管。”但是,当丈夫离家不在时,儿子对于母亲同样具有干涉的权利。当奥德修斯离家时,佩涅洛佩的儿子特勒克马斯不但对于母亲的再嫁具有干涉权利。同时,佩涅洛涅也必须屈从于儿子。特勒马科斯对于和歌手交谈的母亲喝斥道:“回到你的屋中,做你的事吧。吩咐女人们要织好布,干好活。与别人交谈是男人的事情。而且,在这个家中,现在我说了算。”[2]543从儿子对于母亲的态度,可见当时女性的屈从地位。20世纪著名的女权主义思想家波伏娃说过“一个女人不是生来就是女人,而是变成了女人”[5]203。女人在与男人的关系中被确定,作为男人的他者存在。男性被视为人类的标准,她们则被看作有缺陷的或不完整的男性。在这个意义上“妇女的全部历史都是男人创造的”[5]203。波伏娃举例说,在早期农业社会中,正是因为她们与繁殖力具有联系,所以妇女被提升到神的地位,这些女神仍然是他者,在男人眼中她们所享受的声望也是被他们授予的,在此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荷马史诗中的女神都失去了女性意识而成为“力”的角逐者。一旦男人更独立于女性,女神就被废黜了,宙斯就带上了王冠。这也是在荷马史诗中宙斯成为真正的统治者的深层根由。在英雄时代,男人凭力量追逐荣耀,而包括神和人在内的女性都因为男人的眼光而被赋予价值标尺,作为英雄们的他者而存在。这个时候不可能有女性意识的诞生,女性意识具体包括:女性的主体意识(即女性作为主体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女性的自我意识(即女性的自身认识,是女性对自身存在的特殊性的探秘,它观察到的不再是男性眼中的女性,而是女性眼中的自己。它既是女性对男性经验的一种积极有效的否定,也是女性的一种自我反思和自我批判。);女性的平等意识(即女性对现实生活中从属地位和一切歧视现象与行为的意识敏感性,以及对女性应该享受和男性同等的权利与地位的确切认知。)。这个时候的女性还处于附庸、屈从、以男人的标准为标准的时代。她们承担着战争的痛苦结果,按男人的要求活着,用男人的标尺看待自己,被缚在沉重的命运的车轮上。这个时代的女性,还没有成为能引导人类上升的永恒的女性。荷马史诗中所揭示出来的英雄时代女性的命运让我们从西方文化的源头去考虑一个永恒的问题:在与男性共同在世的生命过程中女性应具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