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剧本偏重于抒情声腔婉转昆曲中音乐为曲牌体,字少腔多,擅演传奇剧本剧本多描写男女爱情多文戏少武戏内容及表演方式含蓄内敛角色行当分类不同昆曲中有些角色是昆曲特有的曲文优美(昆曲最为显著,其他则不太明显)运用较为文人化的语言死板活腔多衬字北方:剧本偏重于叙事声腔激情高亢节奏快剧本通俗多武戏少文戏内容及表演方式热情奔放(如二人转)唱词诙谐幽默角色行当分类不同戏词通俗易懂死腔活板少衬字联系:各种戏曲不分南北都相互渗透、学习。明代文化重心彻底南移后南戏得 到了空前的发展,其四大声腔更是具有深远的影响,另外,“百戏之 祖”昆曲也诞生在南方(苏州千墩古镇,亦称千灯)对后世的影响极其 深远,昆曲与京剧的亲缘很近,这一点充分说明南、北方戏曲具有相互 扶持、渗透、竞争等复杂的关系。〔竞争关系:如“花雅争唱”的局面〕当然,南北戏曲的差异远远不止这一点点,要想了解,需要多多查阅各种资料,常常看戏才行啊!本人不是专业人士,学力有限,只能说这么多了,建议您去看看周秦先生的《苏州昆曲》,会有帮助的!要找小妹到百度沈丰英吧哦。
秦腔入川对川剧形成的影响分析论文
一、 戏曲传播流变与新剧种的生成
戏曲在传播过程中,势必走出自己的势力范围而传播到其他地域。比如昆腔,流行于昆山一带,离开昆山,则生了许多变化。有论者认为山陕梆子前身为昆腔的变种。 而西秦腔作为一种戏曲形式产生之后,迅速扩张到周边地区,促使了西路梆子和东路同州梆子的产生,以及在汉水流域促使二黄的诞生,之后又与东路梆子结合产生西皮,西皮、二黄在汉水一带结合成为皮黄。西路梆子则向南入川,促使川剧弹戏的产生;皮黄入川促使了川剧胡琴的产生,接着一路向南产生滇剧等;西秦腔甚至远播海丰,形成西秦戏正线;东路梆子向东边发展形成蒲剧,之后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形成晋剧、中路梆子、河北梆子,一路向东形成豫剧、山东梆子等。
梆子腔、皮黄腔在全国各地流传过程中,有诸多的遗存,如绍剧中的梆子,徽剧、汉剧属于皮黄系统自不待言。这个传播流变的过程是复杂多变的,甚至有反哺现象的出现。整个传播、流变,以至于新剧种的产生,其中的机理对于研究而言大有可为。研究戏曲传播过程中,产生新的剧种对于今天戏曲声腔的归根认祖、再一次融合演变有着莫大之意义。如今戏曲的困境,很大程度在于创新的不足,而传统的剧目形式已经无法满足老戏迷,更无法吸引新戏迷。
回顾魏长生第二次入京带来的地方戏的兴盛,我们可以看出,戏曲的创新在于多声腔、剧种的频繁交流沟通与融合,而不是固步自封、画地为牢。今天地方戏的定名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官方行为,定名没有错,但弊端也是非常明显的,使得每个地方只发展自己的地方剧种,非本地剧种基本无法在当地得到强有力的发展。从戏曲演变历史来看,这是人为的作茧自缚。戏曲是一个常变常新的艺术,必须不断的创新,最好的办法在于不同剧种的'交流和竞争,乾隆时期,花部都可以和雅部一争高下,我们今天的地方戏为什么不可以竞争?本地人一定喜欢本地地方戏?答案是否定的。
今天,我们回过头回顾历史,梳理戏曲的传播流变,以及新剧种产生的地理、人文、语言、社会等各方面因素,对于推动今天的地方戏曲各剧种再一次融合创新有着一定的意义。
多声腔的川剧,是一个很好的研究例子。多声腔其实是融合了当时流传的几种声腔,杂糅在一起的戏曲剧种。秦腔是一个内涵和外延均极为丰富的名词,并不仅仅是指今天的西安秦腔,在历史上指的是陕甘一带的流行地方戏曲,各个时期含义均有一定的差异。川剧弹戏的产生和秦腔入川有着莫大之关联,以川剧弹戏的产生和秦腔入川的关系作为研究对象,管窥见豹,希望能从一个小角度揭示戏曲传播流变过程中新剧种与老剧种的关系。当然,这个课题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本文限于篇幅,只就一个小问题抛砖引玉。
二、川剧弹戏与秦腔之关系
四川自古便有天府之国的美誉,经济甚至一度在全国排前列,故有“扬一益二”、 “益州出,天下足”的说法,但也造就了蜀中古来多乱的局面,故有“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一说。由于战乱频仍,四川人口极不稳定,到了明末清初,这种情况显得尤为突出。之后,康熙帝为了恢复四川一带的经济及农业生产,以政令形式推动“湖广填四川”,多次的移民迁徙,使得四川变成一个移民聚集地,五方杂处,各地人民带来了不同的风俗习惯,各种习俗、文化在交流碰撞中进行融合发展,造就了四川丰富多彩的历史文化。川剧就是在这个大环境下产生的。
川剧的声腔是在昆曲、弋阳、皮黄、梆子四个声腔系统的影响下,与当地民歌、风俗结合,使用当地方言,形成的多声腔系统的剧种。
川剧四大支流派中,弹戏主要分布在川北河,川北河以嘉陵江的南充为中心,包括渠江、涪江一带的西充、三台、遂宁、渠县、达县、篷溪、阆中等地。这些地区与秦地毗邻,陕西移民较多。
弹戏的前身是秦腔。秦腔有两个源头,一个是产生于山陕一带的山陕梆子,而另一个源头则是由陇东调演变成西秦腔之后演变成的秦腔,关于秦腔产生地,仍无定论。
山陕商人在明清两代是著名商帮,足迹遍布全国,至今全国仍遗留下大量的山陕会馆、西秦会馆,俗语有云“商路即戏路”可谓不虚,刘文峰的专著《山陕商人与梆子戏考论》详细考证了商人对戏曲的推动作用,此处不赘述。秦腔在明清时期借助商人经济上的大力支持,迅速向全国发展,而接壤的四川则更甚,自贡的西秦会馆至今仍然屹立不倒。明末清初就有班社在川北城乡演出,且演出的次数极多,所谓“千余台戏一年看” ( 《成都竹枝词》)。吴珍奇在《昭化县志》中载,顺康年间,在昭佬、中江一带已有完整的戏曲演出。其生旦净丑,刀戟剑棒,无所不齐。当地人说此乃秦腔,也实为可能。因昭化古名“葭萌关”,是秦地入川要冲,此时,陕班来川演出秦腔,实为常事。
可见当时秦腔在四川演出已是极为普遍的事。秦腔在川北长期演出过程中,与川北语言结合,并受地方民间社戏、民间音乐的影响,逐渐发生衍变,形成了具有自己独特艺术风格和浓郁的四川色彩的弹戏。
将弹戏与秦腔比较,相近的特点有:唱词以十、七字句为基本句式,板腔体,有〔慢板〕〔流水板〕〔散板〕〔垛板〕等,板路有甜平(皮)和苦平(皮)之分,与秦腔之欢音、苦音异曲同工。伴奏乐器以梆子、盖板胡琴为主,故弹戏又名川梆子、盖板子。弹戏老艺人在传艺中常告诫学徒: “唱弹戏要带‘陕味’才好听。”尤其是《八件衣》一戏,仍沿袭秦腔旧例,而《断桥》一戏的演法分胡琴和《陕断桥》。
既然二者存在着这么多的相同之处,那么秦腔是如何进入四川并在当地异化,促使弹戏的生成的?从各方资料及田野考察来看,不外乎以下几个方面。
三、农民起义军将秦腔带入川内
明末,天灾人祸不断,大明王朝内忧外患,终于在李自成进入北京之后覆灭。明末,起义军四起,值得注意的是在明末的两位起义军首领李自成、张献忠都是陕西人,且都来自陕北。清人陆次云《圆圆传》中说:“李自成入北京,召陈圆圆歌唱,自成不惯听吴歌,遂命群姬唱‘西调’ (作者:西调,即西腔,有论者认为是西秦腔之简称),操阮筝、琥珀,自成拍掌和之,繁音激楚,热耳酸心……”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明末,起义军中欣赏西调,演出西调为稀松平常之事。另一位起义领袖张献忠,也在战争中经常“唱戏欢饮”,有时一唱就是几天几夜。起义军多来自陕西、四川、湖北、山西一带的农民,而这四个地方在清初产生了我国地方戏的几大声腔系统。李自成、张献忠曾先后三次入川, 将秦腔带入四川,对于弹戏的形成功不可没。正是这些农民起义军的南北转战,使秦腔广泛流布,进而出现有清一代的盛行。据清沈苟蔚《蜀难叙略》记载,顺治十六年,张献忠部将高承恩与杨国明在嘉定(今乐山)相聚时, “奏女乐演传奇,以侑酒”。
四、移民入川将秦腔带入川内
陕西作为移民入川的大省之一,很早以前就有陕西籍移民通过古蜀道到达汉中,再由汉中通过陆路或水路入川;到了明清时期,随着经济的发展,再加上政府的鼓励,从陕西入川的移民数量大增。
乾隆时《绵州志》卷五“蜀地近西秦,土著而外,四方流寓者大约吴、粤居一二,楚居三,秦居五,故染秦俗尤多。”可见移民以湖南、湖北、陕西为多,江西、广东和福建次之,河南,山西,云南、贵州又次之。 严如耀在嘉庆年问编成的《三省边防备览》一书中曾有这样一段生动的描写:流民之人山者,北则取道西安、凤翔,东则取道商州、郧阳,西南则取道重庆、夔府、宜昌,扶老携幼、千百为群、络绎不绝。
大量的移民入川,其中以西府、陕南人居多。而西府则是西秦腔的发源地,是秦腔的一个源头,孕育了陇东调、吹腔、西秦腔,传播到各地,对戏曲发展影响极大。陕南一带孕育了二黄声腔,当这两个地方的移民进入四川,势必将自己日常的娱乐形式—— — 秦腔带入川内,逐渐在川内安家、演变,成为弹戏的原型。
五、山陕商人的贸易将秦腔带入四川
商人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逐渐形成商帮,这些商帮通过各地往来积累财富,成为了当时著名的“明清十大商帮”,十大商帮是山西晋商、徽州徽商、陕西商帮、福建闽商、广东粤商、江右赣商、洞庭、苏商、宁波、龙游浙商、山东鲁商等,在其中,陕西商帮具有突出的地位。陕西商帮在明政府“食盐开中” “茶马交易”等特殊经济政策招引下,通过古蜀道入川,在川经商,成为了盛极一时的著名商帮。有关文献记载,陕西商人在两京(北京、南京)及各省建立的会馆近四百余处。随着进入四川地区的陕西移民和商人逐渐增多,为了维护其自身利益、联络乡党,他们建立会馆。这些会馆建筑为陕西移民和商人提供了款叙乡情、祭祀神灵,处理行业纠纷的场所。由于这些会馆均为陕西人建造,所以在建筑形式、构造以及空间上都呈现出陕西地区建筑的特点,而会馆的建立极大的推动了秦腔在四川的传播流变,也促使了弹戏的生成。
在盐业发达的自贡,不仅盐业历史悠久,随盐业的发达而兴建的西秦会馆、桓侯宫、王爷庙、南华宫等会馆都是演戏的重要场所,客观上促进了戏曲文化艺术的繁荣。在成都,由 33 家秦商集资共建的陕西会馆更是说明了商人对于秦腔传播的巨大作用。
六、秦腔艺人入川将秦腔带入四川
在秦腔、弹戏的流变史上值得一提的莫过于魏长生,虽然对于魏长生所唱的剧种众说纷纭,但是有几点可以肯定,他曾到过两地学艺,且新出“琴腔”,这种腔调源自西秦腔,也就是陇东调,又融合了梆子腔的某些特色,他能唱多种曲调如梆子、二黄、吹腔、小调等,他所演之剧种并非我们今天所想象的单一剧种,而应该是一种较原始的多声腔混合形态。数次入京,以新出的琴腔征服京城的观众。红极一时,并掀起花雅之争,大力推动了地方戏的兴起和繁荣吗。
魏长生回川的经历值得我们注意,他走了全国很多地方,带回了许多腔调,其中的主体就是秦腔(不一定是板腔体的秦腔),收徒传艺,建造老郎庙,后成为三庆社地址。
另外,乾隆年问,又有戏班在川边藏区演出,后多逃散,此戏班后来不见返回陕西记载。幸而不死的伶人,流散四川城乡,搭班谋生。四川梨园中流传的行话“老陕唱高腔,只因饿得慌”,怕由此而来。
之后,秦腔、二黄在四川并没有绝迹,而是不断的交流融合。1957 年,四川温江专区将流落在汉中的“汉调二黄” “汉调桄桄”老艺人集合在一起,成立“四川温江汉剧团”,几经周折,之后划为广汉市剧团,这是目前唯一一个仍然有南路秦腔的四川戏曲剧团。二黄、秦腔在四川的落脚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当地人欣赏汉调桄桄、二黄的历史由来已久。
七、结语
川陕两地接壤,文化交流从未中断。有论者提出新观点,认为在川陕交接的地方,曾经产生过川陕梆子,和山陕梆子相对独立发展,虽然论点尚无太多文献依据,但是西路戏的历史却是相当长的,西路戏产生之后,向周边流变,一路向南到四川、广西、云南、广东等地是再自然不过的。
在戏曲传播流变过程中,原有的声腔和当地语言风俗结合不断形成新的声腔,对我国地方戏的壮大和繁荣提供了丰富的营养。今天地方戏有数百个,如果我们细细研究会发现,均可以归到几个声腔体系里,那么对原有的几大声腔体系的研究就可以为整个戏曲研究打开思路。从一个声腔的演变入手,继而研究几大声腔系统,进而理清整个戏曲传播流变的过程。对于长期以来依靠文献资料,依靠声腔音乐的研究方法可以说是一种创新,打破研究中的行政区域划分,以戏曲规律来重新划分戏曲地图,对于戏曲数百年的演变有着启示的作用。
戏曲的地域性与语言艺术探析论文
“地方化”不仅仅是戏曲艺术自我发展、自我完善、不断扩张的一种重要方式,更是“当代戏曲的一大特色”,在“戏曲”这个大的艺术门类之中,各个地方剧种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殊规定。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地域性”成为中国戏曲“传统”的重要特点之一。
此外,地方戏曲作为由一定区域内的民众共同创造、共同欣赏的区域性剧种,它体现了一个地区民众的总体审美趣味,是该区域内所有民众共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不能高高在上地站在“保护文化艺术多样性”的立场,空泛地给戏曲传统的地域性特点下定义,也不能不切实际地考虑到不同地域的民众对本地戏曲的审美和民俗需求。对一定区域内的演员和观众来说,地方戏曲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们休闲娱乐、情感交流及宗教祭祀的必需品。以陕西省宝鸡地区民间秦腔演出活动为例①,庙会请戏不仅带有原始的“娱神”意味,更是村民们联络乡情、丰富农闲生活的需要;同时,在演出中还能够通过吉庆剧目,来表达一种质朴而单纯的、对幸福生活的期望。葬礼请戏,往往是因为逝去的老人多为秦腔戏迷,子女们希望通过这种形式表达自己的孝心;同时,这也是为了犒劳为举办葬礼而辛苦忙碌的乡亲邻里。至于各种企业开业、周年庆典请戏,一是企业希望借上了妆、带有“神气”的戏曲人物避邪求福,再则也给附近的居民(也即企业的潜在消费者)提供一场免费看戏的机会,企业方面可以借此机会表达“对父老乡亲的感谢”,是一种巧妙的广告策略。又如,笔者曾对兰州市区内主要茶园进行过调查,发现当地的茶园演出和业余自乐班活动,对于相当一部分中老年市民来说,听着熟悉的秦腔唱段喝茶、谈生意、拉家常,正如年轻人进KTV消遣一样,是他们日常娱乐、交际生活的一部分。而自乐班中各个年龄阶段的业余秦腔表演爱好者聚在一起,吹吹打打、弹弹唱唱,更是他们文化娱乐消遣、甚至是精神寄托的主要形式。
同样地,全国各地的戏曲演出均各有其符合地域文化和风俗习惯的“传统”,这些“传统”也只有针对这个区域内的民众才有实际的价值和意义,把东北二人转搬到苏州水巷茶楼上去,把昆曲小调放在陕西尘土飞扬的庙会戏台上,其结果如何是可想而知的。各地方剧种就像不同品种的花卉植物,只有在适合自己的地域文化土壤中才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如果硬生生地把他们拔出来,“移植”到另外的土壤里,除了日益干枯僵死,别无出路。
与戏曲的剧种多样性相表里的,是它的民间性,“民间”这个词除了通常意义上含有的,与“官方”、“正统”、“贵族”等带有社会阶级性的词汇相对立的意思之外,更有“地域性”的含义。因为“民间”归根到底是民众的民间,不同地域的民众物质生活、精神世界的多样性,决定了“民间性”具体所指的多样化和地域性差异。以往研究者从社会学研究的角度出发,已经指出戏曲在表达民众的思想情感、[2]审美娱乐需求、[3]民俗生活需要[4-6]等方面呈现出的“民间”特性,但对民间性的思考还不能就此打住,因为所有这些需求还具有地域限制性。如果只强调笼统意义上的“民间”而忽略了“民间”内部的多样性和民众群体的.复杂性,就很容易造成对真正“民间性”和具体民众群体需求的漠视。社会人类学家罗伯特雷德菲尔德曾指出,如果将广大知识阶层、贵族阶层或者说城市统治阶层的“传统”视为“大传统”,而将底层民众的“传统”视为“小传统”,那么,这两种“传统”并不是完全割裂的,而存在着这一种长期的相互影响的关系。“大传统”会对“小传统”形成“下渗”作用,而“小传统”既有积极向“大传统”靠拢的愿望,也会对“大传统”产生重要的影响。[7]29也就是说,“传统”有着自为的生存空间和发展倾向,传统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们热爱并且需要它们;传统的变迁“起源于传统内部,并且是由接受它的人所加以改变的”,这种变迁“并不是由‘外界环境’强迫他们作出的,而是他们自身与传统之关系自然成长的结果”[8]229。如果从理论研究的角度出发,为了保持某种演出形式的“民间性”而否定这种演出形式自身的发展要求,无疑是对遗产传承的自然链条的一种粗暴的人为破坏。戏曲的民间性,是具体、集中地体现在一群活生生的民众之中的,地方戏曲就是为了满足不同地域民众各种层次的需求而形成多种剧种形态的,我们必须尊重这种建立在地域差异基础上的剧种差异性。
以往学者对民间戏曲的研究,多是从文化分析、艺术欣赏、历史研究的层面展开的,但对于地方民众而言,戏曲的意义也许并不在此。比如,对于陕西民众来说,“请戏”、“唱戏”,首先是一种祖辈流传下来的仪式传统,是婚丧嫁娶、庙会祭祀以及各类庆典上必不可少的活动项目。其次,“看戏”则是一种能够带给人以愉悦感的娱乐活动和一种与亲朋好友联络感情的交流机会。此外,广大农民观众们,还相信传统秦腔剧目大部分都是讲述真实的历史故事。笔者田野调查时,剧团演员常常叮嘱我,要记住每出戏讲述的故事发生的年代,因为他们认为“这在历史上都是真事,人家是有记载的”。从《闯宫抱斗》、《太和城》到《八义图》,再到《出汤邑》、《金沙滩》、《二进宫》,几乎每次演出历史戏,演员们都会向我强调这一点。
传统秦腔戏剧目确实是以历史剧居多,而且很大一部分剧目都是基于历史演义而发挥出来的,其中包含了一些历史真实的成分。虽然这些民间传说和曲艺作品中的历史,对很多历史研究者来说都是“戏说”、“歪说”,但在广大民间观众中却具有很大的权威性。传统的秦腔历史戏正是在这种文化背景下,赢得了演员和观众的“尊重”。特别是那些讲述民族英雄和忠臣烈士英勇事迹的历史戏,无论演员还是观众都会对其中的主人公抱有崇敬之情,而对奸臣逆贼则嗤之以鼻。典型的表现是,一出秦腔传统历史戏中,戏分最多的肯定是忠臣义士而不会是奸贼,团里台柱级别的须生演员很少饰演坏人,而演员也往往不愿以自己饰演反面角色的戏作为自己的拿手戏①。从观众的角度来说,他们一般不会为“坏人”的表演而鼓掌叫好,更不会为饰演反面角色的演员“搭红”、放鞭。②[9]72如秦腔传统剧目《八义图》(即《赵氏孤儿》———笔者注)演出时,饰演为救孤儿而慷慨赴死的卜凤、公孙杵臼、程婴等正义人物的演员都会被“搭红”、放鞭,而屠岸贾的饰演者,即使被有些观众称赞“演得好”,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也就是说,戏曲的“教化功能”其实不仅仅是上层统治阶级从意识形态角度出发对戏曲提出的“非分要求”,也不仅仅是文人创作者从主观态度出发的“一厢情愿”,同时还是广大观众心中已然形成的一种观赏需求。戏曲在民间传播,确实起到了知识传播和道德培养的积极作用。戏曲剧目的“历史讲述”和“道德教化”特点,对地方民众思维方式、价值判断的培养和塑造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因此,这也是戏曲地域性特点的一个重要方面。
总而言之,戏曲“传统”的地域性特征,不仅体现在不同剧种形态各异的表演方式和艺术风格上,更体现在各剧种与他们所属地区民众的现实生活和精神世界的密切关联之中。我们不应该只站在“保护人类文化多样性”、“保持戏曲艺术多样性”的艺术家和理论家的立场上,对如何保护、如何发展指指点点,而应该认识到,这种“多样性”的形成和发展首先取决于民众多样化的审美娱乐需求。应该首先弄清楚观众需要什么,并尊重他们的需要,给他们传承或者改变自己的“传统”的自由。
所谓“口头性”,是借鉴了英文单词Oral/Orality的译法,包括口头创作和口头传承两层含义,在OralandIntangibleHeritage(口头非物质文化遗产)和OralPoetry(口头诗歌)这两个相关的重要概念中,“口头”(Oral)均同时包含这两层含义。有学者指出,应将其译为“口传”更为合适,[10]36诚然,“口传”固然强调了传承方式的非文字性和动态性特点,却忽略了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即兴发挥和口头创造性。因此,笔者以为,反倒是“口头”这个似乎比较含混的词语更有概括力。虽然借用了英文词汇,但并不是说中文语境中就没有这一概念;恰恰相反,我国文化传统中,强调“口头”材料价值的历史要更为久远:如汉语中“文献”一词中的“献”字,朱熹曰:“文,典籍也;献,贤也。”即,“文”原是指书面的文字记载,“献”则指博闻的贤人的口头传闻。[11]12可见,文化传统的“口头性”特点,是人类文明的共有特征。
曾有学者将戏曲归结为“语言的艺术”,并从“文学性”的角度对戏曲的“现代化”提出要求。自然,大部分戏曲剧目都有大量可以以文字的形式进行创作和记录的唱词、念白,从这个角度出发,认为“元杂剧”、“宋元南戏”、“明清传奇”和“地方戏”都是一种“戏曲文体的概念”[12]4,似乎也未尝不可。接着,如果从文学角度出发对戏曲的唱词和念白进行分析,认为其具有“诗的韵律、节奏”,从而将元杂剧、宋元南戏都纳入“抒情诗”[13]8的范畴,这个逻辑也大体不谬。这也是很多学者斥责清末以来以京剧为代表的地方戏,“使戏剧文学性和思想内容大大‘贫困化’”的基本依据和出发点。[14]5但笔者以为,即使考虑到戏曲拥有大量韵律化和节奏化的唱词和念白,故而承认“戏曲文学”的存在、承认“戏曲”的抒情诗本质、承认戏曲是在表达某种思想和情感,也必须认识到,这是一种“口头文学(Oralpoetry)”,它遵循着“口头诗学(OralPoetics)”的形成和发展规律。“口头诗学”理论源自西方文学理论界对荷马史诗的形成及其传播形态的讨论,20世纪30年代,帕里和洛德在对南斯拉夫地区口头史诗的调查研究基础上,提出了被后世命名为“帕里洛德”理论的观点。自此以后,有关口头诗学理论的方法,“已经影响了散布于五大洲的、超过了150种彼此独立的传统的研究”[15]5,这一理论在大量人类学调查材料的基础上,强调被传统的研究方法所忽略了的史诗文学的口头创作和口头传播特性。“口头诗学”理论,对我们认识中国曲艺和中国戏曲有很大的启发意义。
戏曲的成熟和完善得益于唱讲文学提供的足够多的、情节足够丰富的故事本事,当前许多盛行的剧目,无论是元杂剧、宋元南戏还是明清传奇、地方戏曲剧本,都和唱讲文学有很大的关联,甚至有学者提出,许多地方剧种完全就是在地方说唱艺术的基础上形成的。当然,有关唱讲文学对戏曲艺术所产生影响究竟有多大的问题,相关的研究仍需进一步深入;但可以肯定的是,戏曲从唱讲艺术中吸收了很多珍贵的养料,其中就包括“口头性”特征。由于唱讲文学本身就是一种口头创作、口头传承的艺术样式,“一般来说,说唱的文本就是这样从无数艺人的口中产生的‘口头创作’的阶段成果”[16]48—49。对民间说唱艺人来说,“与文字相比,戏剧或说唱的词句首先是作为‘声音’存在的”,而且艺人还常常“得到师父口头传授书词”[17]84。即使对于现成的演出本,“艺人们也一般不将其书词全部背诵下来,而仅仅是记住其故事情节和成为‘赞’、‘套’、‘赋’的某种韵文就登场了”[18]87。那些认为戏曲源自唱讲艺术、戏剧剧本来自说唱文本的观点,至今有一个问题无法解释,那就是,为什么从说唱文本到戏曲“剧本”之间的“链条仍有一些缺环”?有学者将完善这些“缺环”的希望寄予“文献发现”[18],其实,这个重要的环节就是戏曲艺人的口头创造。既然唱讲文学本身,允许艺人对底本进行口头的即兴创作,当它转为另一种形式不同却拥有更加突出的“表演”本质的艺术所用时,这种被实践证明极富创造力和实用性的创作方式,自然会被继承下来。从“口头诗学”的角度来思考,也更容易理解中国戏曲幕表制、条纲戏的演出形式何以成为可能。
总而言之,如果考虑到戏曲唱词、念白的“文学形式”,从文学角度理解戏曲的“传统”,这也未尝不可,但必须认识到戏曲剧本不仅仅“为上演而设,非奏之场上不为功”[19]1,而且是可以直接在场上以口头方式创作、并且以师徒之间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承下去的。
戏剧是由“文本”和“表演”共同组成的一种“综合艺术”,两者缺一不可,互相依存。上文已经分析指出戏曲“文本”的口头性质,那么接下来,则需再来探讨“表演”的口头性质。事实上,用口头诗学的理论分析戏曲表演的口头性仍有一定的局限,因为舞台表演已经远远超越了口头讲述、口头表演的唱讲艺术范畴,而具有肢体表演艺术的特征。笔者此处只是借鉴口头诗学的理论思维,反对将戏曲艺术文本化、将演出凝固化,认为戏曲的舞台表演具有类似于口头表演的临场创造性和口头传承性特征。笔者在对宝鸡新声剧团及宝鸡秦腔民间演出形态的调查中发现,同样的一个剧目,从来不会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演出。正如有老艺人明确指出的那样,有些戏“根本没有啥本子”,“不同班子有不同班子的演法”。唱词和念白部分尚且如此,具体的身段表演就更加具有灵活可变性了。新声剧团丑角演员杨宝国的表演就很能体现这一点,作为该团唯一当行的丑角演员,他饰演的刘媒婆、杨三小、花仁义、赵飞等角色,时常令观众捧腹大笑,而同样的这几个角色每一场他都有不同的演法、不同的台词和动作,每一场都会增加自己临时发挥的“活口”。当笔者问他这些活口是如何编排出来时,他笑着回答:“这都是胡说八道呢,没有啥道理。见啥人说啥话么!”但又随即严肃地说道,“虽然不存在编排那一说,可也不能真的胡说,要心里有底,说得干净利落、适可而止。”①
其实,理解戏曲的口头性特点,也只能是作为理解戏曲唱词、念白等语言性表演部分的一个新切口。凝结着更多戏曲“传统”的表演的口头性,则需要从另外的角度切入,那就是师徒之间“口传身授”的技艺传承方式。由于戏曲演出纯粹依靠演员高度技艺化、繁难化[20]的肉声演唱和肢体表演,因此,从根本上来说,戏曲是完全诉诸场上的一种表演艺术。它的许多身段程式不仅无法用文字来记录、表达,甚至也是“口传”都说不清楚的。和其他所有类型的文化传统一样,在世代延传过程中的“那些弦外之音(over-tones),不言而喻的知识(tacitknowledge)成分,以及洞见之类不宜应用原理和规则的东西,是不能以明确的语言进行传授的,而要通过内心联想,通过对动作执行者的典型行为的移情来获得”[8]23。具体至戏曲艺术中,就需要老演员的亲身示范,也就是“心授”,演员们习惯称之为“带着走一遍”。演员“跟着铜器点子”、“跟着师父走一遍”之后,很多困惑便可以得到解决。
同样以宝鸡新声剧团为例,该团大部分年轻演员毕业于各类戏曲学校,三年的在校学习仅能掌握基本的表演技法,进剧团后,要想上台表演还需要由老演员对其作具体的指导,这种指导便都是以口传心授的方式进行的。笔者在调查期间发现,这种技艺传授行为可以随时随地发生,灵活性很强、形式也比较多样,比如年轻演员在台下观看老演员的现场表演,休息时听老演员“说戏”,等等。如今,随着各种视频影像资料的普及,年轻人还可学习其他知名演员的表演。但这样“看”、“听”、“说”仍然不够,还需要“做”,即老演员的动作示范和年轻人自己的舞台实践。总之,老演员的口传心授和年轻人的身体力行,是戏曲表演技艺得以传承的两个根本要素,二者缺一不可。这一点,从新声剧团老团长李扶中对现在大部分演员不认真练功,只想偷懒地看看、听听,“上台后学样样”的现象表现出的强烈不满也可以体现出来。正如他情绪激动地感慨道:“不是说所有东西都是你看就能看会的,这需要功夫,没有功夫,你演的就算是对的、没错,也不好看、不合式,行家一看就看得出来你这个演员的水平”②。
事实上,认为戏曲是“语言艺术”和认为戏曲是由“剧本”和“演出”共同组成的“综合艺术”这两种观点,笔者均不敢苟同。但上文仍然在肯定这两种观点的基础上分析戏曲“传统”的口头特征,只是为了强调认识“口头性”的重要意义。笔者认为,戏曲不仅仅具有口头艺术的特性,更是一种纯粹的表演艺术,无论是其体现为“文学形态”的唱词和念白、还是最终以“表演”为本质的成品———一次具体的演出,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舞台表演艺术就是一种“时间与空间的瞬间结合,它的本质就是intangible”,也就是“无形性”、“转瞬即逝性”①[21-23]。而戏曲之所以具有这种intangible之特性,根本原因就在于它以演员在场上的“在场表演”为主要创作方式,以师徒之间的口传心授为主要传承方式,既不囿于剧本、灯光、舞美等物质工具,也不会停滞于任何一个固定状态,整个创作、传承过程都依赖“人”的创造力,长期处于不断更新、不断变动的发展过程中。
以剧种多样化和民间性为主要表征的地域性,和以口头创作为主要创作方式、以口传心授为最佳传承模式的口头性,是戏曲“传统”最为突出的两个特征。其中,剧种多样化是一个长期的过程,至今仍然在继续。口头创作和传承的灵活性、创造性也体现出强烈的活态特性。因此,戏曲的“传统”绝对不是已经僵死的、固定不变的、“跟不上时代”的“旧传统”,而是内在的蕴含着无限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是一种“活”的传统。遗憾的是,这一点却常常为传统戏曲研究所忽略。[24]96因此,笔者以为,回归“传统”,肯定“传统”的活态性和创造性,发掘古老“传统”对当下戏曲传承、发展的重要意义,从“传统”中汲取力量,是解决当前戏曲困境的根本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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